第55章 (55)
以,你可以将那個東西給我嗎?我很想要。”
楚雲裳懶洋洋的看她:“那只是個很常見的玉佩而已,百兩銀子就能買到了。聽說我離京這大半年來,你和他關系不是很好?怎麽,他連個價值百兩的東西都不肯送你?”
月非顏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因為那人的确是不曾送過她什麽東西,和她的關系也是若即若離,她根本抓不住他。
然後就聽楚雲裳輕慢一笑:“還是個男人了,居然這樣小氣,月非顏,我真替你感到不值。”然後語氣中有些憐憫,又有些同情,“不值,真的不值啊。”
月非顏眸中淚光一凝。
替我感到不值?
那你呢?
你以前和他幾乎是出雙入對,恩愛兩不相移,你可也為你自己感到不值?
還是說,那樣一個訂婚信物,你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不将他送的東西放在心上,你對他豈不是也并未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東西給我啊,那你就把他讓給我啊!
你不要,我要啊!
似乎是注意到了月非顏眼中的激烈,楚雲裳眯着眼,緩緩道:“你真要的話,我倒是也可以給你。”
月非顏眼中立即一亮。
但她也很敏銳的察覺到楚雲裳似乎話中有話,便直截了當的道:“你有什麽條件?”
“條件?”楚雲裳緩緩笑開來,“的确有條件的。”然後有意無意的嘆了一聲,“知我者,當真莫若非顏也。”
月非顏眸中動了動,不語。
靜立在一旁的綠萼聽見這麽一句話,本就十分震驚的,此刻更加震驚了。
曾幾何時,這兩位貴族小姐,還是窩在閨閣之中,腦袋對腦袋的對着哪家公子送來的情書偷笑,然後點評誰家公子寫的好,誰家公子寫的不好,吃飯也是恨不得能同用一副碗筷,關系親密到讓所有人看着都羨慕。
可現在呢?
莫名其妙的斷交,莫名其妙的決裂,莫名其妙的談條件。
這究竟,是怎麽了呢?
綠萼完全想不明白。
不明白,就只能這樣迷迷糊糊的看着,想着等月大小姐走後,自己再問小姐好了。
不然搞不清楚,恐怕今晚都要失眠了的。
然楚雲裳卻是沒有立即談條件,而是有感而發的講了一段讓月非顏臉色更白的話。
她道:“不過,說真的,月非顏,你說你喜歡上誰不好,你怎麽偏偏就喜歡上他了呢?你可知道,今日這事過後,不管我有沒有給你訂婚信物,你只要膽敢走出我這院子半步,你這等心思,立即就會傳遍整個懿都。那麽,你的名聲,從此也就毀了,除了他,沒人再敢娶你。而且,依我看啊,他就算娶了你,也不可能讓你坐上正室的位置,畢竟,你的名聲,很快就要毀了。”
所有人都将知道月家大小姐月非顏為了得到那人以前送出的東西,而不顧閨閣清譽厚着臉皮登門讨要。
作為一個尚未及笄出閣的小姐,居然能做到如此,這完全是沒了臉皮了,正常貴族世家裏的人,都絕對不會要這樣一個女人來當自家媳婦。
那麽,月非顏能嫁的,就只有楚雲裳的前未婚夫。
可名聲已毀,嫁給那男人本就是高攀,又怎麽可能會坐上正室的位置?
頂多也只能是個側室了,而且那人也不見得會如何寵愛月非顏,月非顏終此一生,也就差不多能到頭了。
畢竟都是出身宅門大院裏的小姐,楚雲裳這麽一說,月非顏立即也是明白了,然後心頭禁不住的一涼。
對啊。
自己鬧出這麽個事兒來,自己名聲毀了,怎麽做他的正室?
做不到正室,就只能做個妾。
可妾哪裏好?
妾非正室,只能憑借着男人的寵愛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稍微過了一點,還會被指為是恃寵而驕,正室想要如何懲罰,那就如何懲罰,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僭越的。
她自己是嫡女,是正室所出,她父親也是納了好幾房妾室的,她和母親為了自己的地位,時常也會打壓妾室,所以對于妾的處境,她看得很是清楚明白。
可看得明白,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她反倒就不明白了呢?
如果不是楚雲裳說出來,怕是她還處在自己即将拿到他送給楚雲裳的訂婚信物的沾沾自喜中。
月非顏迷迷糊糊的想,難道果然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是零,否則,怎麽一攤到他的事,她就變得這樣不理智了?
見月非顏那一臉魂游天外的神情,楚雲裳倦懶的打了個哈欠。
然後再道:“怎樣?月大小姐,你考慮好了?是還堅持要那個東西,徹底毀了名聲,還是現在就走出我這個院子,你我二人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再無交集。”
月非顏聽了,沉默了許久。
最終,也不知她是想了什麽,她擡起頭來,咬咬牙道:“你把東西給我。”
“哦,這是不打算要名聲了。”楚雲裳坐直,招手讓綠萼過來,“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月大小姐為了愛情,居然也能做出這樣的犧牲,真是可嘆可敬。”
這樣的反語說得委實刺耳。
月非顏銀牙幾乎要咬碎。
這楚雲裳,真是越來越毒舌了,随随便便一句話,都能将人心窩給刺穿。
恨不得能拔了她的舌頭,讓她永遠再也說不了話!
楚雲裳叫來綠萼,看樣子是準備讓綠萼将前未婚夫送的訂婚信物給取出來的。
但楚雲裳想了想,竟是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是将信物收在了哪裏。只回憶了半天後,方才從十分遙遠的回憶之中記起,那塊玉佩,似乎很久之前就已經摔碎了扔掉了。
大概是兩年之前的事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好像是楚元翹到她的院子裏來,說是做了新學的點心,要請她嘗嘗味道如何。
而當時她正拿着前未婚夫送的玉佩,想着該怎樣在上面穿線,好讓這玉佩适合女人佩戴,卻沒先到楚元翹居然一下子就撲了過來,她手一松,玉佩就掉到地上,摔了個七分八裂。
其實楚元翹也不是故意的,這真的只是個意外。
因為楚元翹來,是要親眼看着楚雲裳吃下帶毒的點心,給她下宅院深宮之中非常常見的慢性毒,玉佩被摔這事,真的不在計劃之中。
不過摔了也沒什麽,因為兩家早已定下婚約,就等那人向宏元帝請旨求娶了。
所以當時楚雲裳也沒放在心上,随口就讓綠萼把摔碎的玉佩給清理了,當成垃圾一樣丢掉。
想着那被摔得十分凄慘的玉佩,居然至今還有人在苦哈哈惦記,楚雲裳猶豫了一會兒,揮手讓綠萼下去。
綠萼沒得到任何吩咐,靜靜的在一旁候着。
而看着楚雲裳如此動作,月非顏心中一跳,陡然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楚雲裳十分抱歉的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那塊玉佩,很久之前就已經摔碎扔掉了。”
“!”
月非顏立時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少女本就淚盈于睫,看起來十分的可憐凄楚。
現下,聽了楚雲裳的回答,她眼睫輕輕一顫,圓滾的淚珠兒立即就從眼眶裏滑落了。
“怎麽,怎麽可能……”她不可置信的道,纖細的身體也是顫了顫,弱不禁風,“那樣一個東西,你怎麽能說扔就扔了?你根本……”
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然而,這句話還沒說出,就聽楚雲裳反駁道:“既然是送了我,那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怎樣就怎樣。難道我扔了它,還需要請示你月大小姐的意思了?當真笑話。”
楚雲裳說着,口吻之中略帶一絲威嚴,聽得月非顏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她眼淚也是掉得愈發歡快,是真的絕望了:“可是,可是你也不能……那是他送你的東西呀!你不好好收着便罷,你居然還扔了?”
楚雲裳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随手将手邊的茶盞給拂到地上。
白瓷的被子立即“砰”的一聲,摔出一聲脆響。
幹淨的地板上熱煙袅袅,看得月非顏立時被吓了一跳,淚眼怔怔看着楚雲裳。
楚雲裳收回手,整理着自己有了褶皺的衣袖,淡淡道:“看見了?那玉佩就好像這只茶杯一樣,碎了就碎了,扔了就扔了,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語氣如此風輕雲淡,半點僞裝都沒有。
當然,也不屑僞裝。
于是月非顏就知道了,楚雲裳是真的不把那東西給放在眼裏!
那樣重要的訂婚信物都不放在眼裏,那麽那人,是不是也就和那訂婚信物一樣,也不被楚雲裳放在眼裏?
想到這裏,覺得心痛絕望的月非顏,立時覺得眼前好像多出了那麽一道曙光。
她甚至是迫不及待要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趕緊去他那裏,将這件事告訴他,好讓他知道,他喜歡着的人,是怎樣冷血,怎樣無情,怎樣沒有半分情意可言!
而她卻是如此的喜歡他,如此的心悅他。
兩兩對比,他會選擇誰,一目了然!
見月非顏不知怎的,竟是突然心情很好的樣子,楚雲裳歪頭瞧着她,毫不留情繼續打擊道:“怎麽,你以為訂婚信物沒了,就沒你什麽事了?”
月非顏一愣:“什麽意思?”
楚雲裳淡淡道:“之前是你說的,要和我談條件,對吧。”
“對。”
“那麽,現在,我的條件來了。”楚雲裳說着,唇角笑意淺淺,十分的惑人,“我的條件就是,接下來,只要你敢走出我院子半步,我立即就讓人将剛才的事在懿都裏散布出去,我要你月大小姐的名聲變得比我還要更臭……這個條件,月非顏,在你剛剛向我索要玉佩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你可絕對不能反悔喲。”
她笑意盈盈。
可這笑,看在月非顏眼中,卻是十分的陌生。
月非顏突然覺得,楚雲裳真的變了,變得再不是以往那樣好哄騙的,也再不是以往那樣好欺負的。
她變得聰明了,也變得厲害了,她随口幾句話就能不用髒字的将人給罵得狗血淋頭,她漫不經心的就能将人給往死路上推。
這樣一個人……
真的是楚雲裳嗎?
還是應該說,這真的是以前她認識的那個楚雲裳嗎?
怎麽覺得,皮囊還是這具皮囊,內裏的靈魂卻不是同一個人了呢?
難道生了孩子,真的能讓人産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月非顏想不清楚。
只得咬着嘴唇,細細弱弱的哭道:“雲裳……你別這樣,你這個樣子,我好害怕。”
“哦?”
楚雲裳這時候也不計較稱謂了,聞言只輕輕的笑:“怕什麽?我還是我啊。只是,我不想再忍了而已。以前我忍得太厲害,別人也就欺負我太厲害,連你月大小姐也是拿我當猴耍。如今我不忍了,你卻說害怕了?呵,月非顏,莫非在你第一次拿我當槍使的時候,你就沒想到會有今日嗎?”
月非顏面色變得慘白。
是了。
當初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事,誰能想象到後來的苦果?
現在後悔也根本來不及了。
然後嘴唇顫了顫,竟還是要哭,卻聽楚雲裳閑閑道:“別在我這哭,會髒了我的房間。”接着,似是很好心的又道,“俗話說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哭不了,鬧和上吊還是可以的。”說着,看着月非顏,須臾又忍不住評價道,“真是好一朵嬌弱的白蓮花。”
月非顏幾乎是慘無人色。
而,便在這時。
外頭正在院子裏跟大白一起曬太陽的花雉,突然走進了來,在楚雲裳耳邊說了句什麽。
“七小姐,南陽王來了。”
楚雲裳眼睛陡然一眯。
傳說中的前未婚夫,到了。
☆、96、南陽王羽離素
南陽王。
姓羽,名離素,是大周朝異姓封王之中,最具實力,但卻也最是低調的一位王爺。
這位爺的實力,據說和越王對戰沙盤,相同的兵力,能和少年便征戰沙場的越王鬥得個旗鼓相當,不分上下;偶爾上奏給宏元帝的折子,也是被史官當做了十分經典的骈文,能讓幾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湊在那裏如癡如醉的看上一整天,連飯都要忘了吃。
如此具有實力,自然便得宏元帝看重,雖未掌握兵權,但手中的權力,委實是不能讓人小看的,文官之列,連文家左相對上他,都是少不得要恭恭敬敬稱一聲見過南陽王,因為就算是左相,實權也比不得他。
說起南陽王,雖不如越王那般殺名赫赫,但朝臣們聽了,少不得也是十分的敬畏。
因為大家都十分深刻的明白,這人不動則已,一動,那看似很好相處的溫和表皮之下,是能讓所有人都是為之膽寒的冷冽。
可和他實力相當的,卻是他的低調。
他這個人,真的很低調。
低調到三年前南方發生十分嚴重的洪澇,接連淹了十幾座城市,是他給出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可最後宏元帝要進行賞賜,這位爺卻很爽快的告假,推了陛下的賞賜,兩袖清風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兩年前萬壽節上,北方小國前來進貢,卻無故發生了慘烈命案,眼看着就要毀了整個宮宴,也是他三下五除二大白了真相,宴後北國來使想要敬謝,卻發現他早不知什麽時候溜出宮去了,連宏元帝都拿他沒辦法,誰教他和越王一樣,都被賜了随意出入宮的腰牌。
凡此種種,能夠顯出這位爺低調的事跡,在他被封為異姓王的這三四年裏,實在是數不勝數,多得大家也都習慣了,一看到明明某件事中有他的影子,卻偏生他又低調得讓人摸不着,好像他根本沒插手似的,末了大家也只得撚着胡子噢一聲,原來又是南陽王做的啊。
少見多怪,多見不怪。
如此,這位爺雖然低調,但卻低調得很有內涵,很有風采,加之又身高貌美,清越俊雅,是個切切實實的俊俏兒郎,懿都裏不少閨閣少女,都将他和越王一樣,視為是夢中情人。
當然,這個夢中情人的名頭,安在南陽王羽離素的頭上,還要多上那麽個“最佳”。
這卻實在是因為越王殿下實在太過嗜殺,又非常冷血,對同性還好,對女性那完全是嫌惡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似乎不被看順眼,誰敢接觸越王半步,就勢必是要被砍了腦袋的。
而南陽王呢?
這人在被封王之前,是宏元帝欽點的榜眼出身的翰林院裏的官職,從三品,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因生得一副明月珠光的面貌,有時羽離素往來宮中,難免就要遇到一些後宮妃嫔公主,長相實在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就很是能惹得這些女人們喜歡,一來二去的,就算沒個什麽暧昧,也能讓人傳出點暧昧來。
但所幸他這人行得正坐得直,鬧得再大的緋聞查到他頭上,他也是身家幹淨,屁大的事兒都壓根硬扯不到他頭上去,全是後宮的女人們自己寂寞了才拿他當消遣。
于是乎,難得出了這麽個不好女色的好男人,懿都裏的女性們,更加瘋狂了。
每天上下朝,都不知是有多少少女要守候在他會經過的地方,只為能那麽遠遠地看他一眼,或是将女兒家的心事系于一方香帕、一首小詩,希冀能被這位羽大人得知,從而兩情相悅,締造一場金玉良緣。
不少大臣也都瞅準了他的能耐,開始放下架子同他結交,皆是看上了他的前途,想早早将自己的女兒嫁予他,兩家好結個姻親,彼此攀持。
卻未料到,那麽多人都來上門說親,他一個都沒拒絕,且全都好言好語的道,他會考慮的。
彼時,大臣們都知道誰家誰家的去了羽府上說親,試圖要讓這個年輕人成為自己的女婿。
大臣們正借此互相打着太極,想着抓住對方的把柄擠兌一下對方,好讓自己的女兒成功上位,可沒想到,就羽離素這樣一個看起來很是少說多做,勤懇耐勞,讓誰見了都要忍不住稱贊一句真是個好官的小翰林,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等閑能和楚家秋家齊名的龐大世家羽家的家主。
一代龐大世家之主!
羽家,這和相府文家、太師府莫家,說起來倒還有點相似之處。
因為大周朝裏的這三大世家,全是和從政有關的,尤其是文家,歷代家主都是要封侯拜相,如現任文家家主就是坐上了左相的位置,是個切切實實的政治文人之家。
而莫家,也就是楚雲裳生母莫青涼所在的世家,莫家現任家主乃是莫青涼的親父,也就是楚雲裳的親外祖父,位列太師,乃三公之首,手中所掌權力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加上宏元,莫老太師總共歷經了大周三任帝皇,從宏元祖父到宏元父親再到宏元自己,莫老太師陪同大周起起伏伏四五十年,不可謂不是真正的重臣。
是故莫老太師的嫡長女莫青涼,能打破常規慣例,以一介女子之身成為了大理寺少卿;同樣的,也是故莫老太師嘴上并不承認身份的嫡長外孫女楚雲裳,擁有着連皇子公主都要甘拜下風的厲害身份。
娘這邊有着這樣一位強大的外祖父,爹這邊也有着不知多少皇家公主下嫁過來的老祖宗,最近的當以太奶奶慕歌為重。且按輩分來說,楚雲裳的這位太奶奶,連宏元帝都是該喊一聲奶奶,楚家切切實實是個皇親國戚,如此,雙管齊下,楚雲裳的身份,不可謂不重,放眼整個大周,都沒什麽貴女能和她的身份相媲美。
而她身份這樣重,怎麽說都是該嫁進宮裏去的,不然區區官宦之家的公子哥兒,根本是娶不起她的。
可礙着楚家的秘密,宏元帝無論如何都不肯松口,莫說是要楚雲裳這麽個兒媳婦了,楚家其他幾個女兒也都是絕不能要的。
慕氏皇家不能要楚雲裳當媳婦,那誰能要?
這自然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了。
可誰能和楚雲裳這樣的貴女門當戶對?
這便還是要說回羽離素的身上。
卻說那其實還是距離如今有着三四年的時間,以榜眼出身的羽離素,還只是個官位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的翰林,勉強可算是個宏元帝看重的文官。
而,便是這樣的一個翰林,在面對着不少大臣之女要和自己結親的尴尬局面,順水推舟說自己會考慮的時候,突然爆料出,其實自己是傳承自前朝儒學大家羽家的當代家主。
羽家!
這個世家,約莫是三四百年前方才出現的,在前朝曾一度坐到攝政王的高位,當年可謂是權傾朝野,普天之下莫不都以羽家為尊。
然前朝最後的兩位帝皇時期,天子昏庸無度,濫用奸臣,貪官污吏當道,視人命如草芥,原本好好一個王朝,愣是被朝中上下的蛀蟲給侵蝕殆盡,羽家人眼看着偌大的王朝已然是從內部開始自行腐爛,過不多久便可能會有人要起兵造反,境外勢力恐也會開始侵擾本國國土,可說爛了舌頭、摘了項上頭顱,也都不見天子回心轉意,羽家人惱得全家上下全部告老還鄉,再不理會江山社稷,實實在在是對這個國家心死了,心知天子不清醒,這個國家也就永遠不會清醒。
如此,僅靠他們羽家一個世家,根本是支撐不起偌大國家的,盡管當文人的,玩政治的,多多少少都會對亡國奴這個詞語非常的痛恨,但時不待我,饒是羽家也沒法。
果不其然,羽家這才退了朝堂沒多久,各地藩王眼瞅着羽家是真的不準備理會那昏君了,立時磨刀霍霍揭竿而起,天下硝煙盡升,一路打到京城去,竟是十分輕而易舉便将前朝統治給掀翻了。
然後各地藩王再你争我奪的打了許久,終于還是慕氏出奇制勝,一舉奪得江山,誅殺各大藩王,從而建立起比前朝要強盛了不知多少倍的大周朝,綿延至今,仍不見衰勢。
至于在前朝裏盛名一時的羽家,大約是見自己嘔心瀝血扶持着的王朝,居然如此輕松便被慕氏給滅,連想複國都沒那個星星之火能複,一下子竟是隐世百年不出,許多人都以為羽家早已在戰火之中分崩離析了。
卻沒想到,而今大周已然建朝百年,各任帝王勵精圖治,尤其是到了宏元這一任,這位帝皇心懷天下,眼光極高,想着自己老治理着太祖留下來的這塊江山也不是辦法,何不把手伸長一點,讓江山再擴大一些?
于是眼瞅着大周國力建強,隐世多年的羽家,終于出山。
這一出山,可不得了,竟是直接出了個羽離素,出了個羽家現任家主。
得知羽離素的真正身份,哎喲天,這可真就了不得,當即宏元帝便下令,将羽離素提拔封王,給予了一系列的賞賜後,還有意無意的詢問,朕膝下的幾個女兒,南陽王可有中意的啊?
這卻是有公主看上羽離素,想要下嫁了。
若是尋常人被陛下這樣問,指不定要如何的飄飄然,然後絞盡腦汁也要選個最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公主媳婦。
不過,禦案前的是誰,是羽離素啊,新封的南陽王,羽家的現任家主!
這人看起來似乎很好說話,但宏元帝禦用他多年,卻是深知,這小子,根本不是個多麽好相與的種。
果然,這位新王立即對着宏元帝叩拜,言自己已有意中人,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宏元帝聞言也不惱,只問他看中的是誰家女兒。
然後當場就見這位素來都是清越溫和的人竟好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說是汝陽侯膝下的嫡長女。
汝陽侯的嫡長女,這自然就是楚雲裳了。
那個時候,楚雲裳不過才十一二歲,還是個面容剛剛長開、聲名也剛剛鵲起的小小才女。
不過因着她拜在了神醫谷醫仙的門下,成為醫仙唯一的一位親傳弟子,據說小小年紀就習得一手好醫術,宏元帝就對汝陽侯的這個女兒,還是有所耳聞的。
當即一聽,原來羽離素已經有心上人了啊,雖然這個心上人小了那麽一點,不過好在是楚家女,既然是被羽離素看上了,那自己以後也不用擔心慕氏裏會不會有誰看上她,宏元帝談不上多麽龍心大悅,畢竟自己含苞待放般的金貴女兒居然這樣被拒絕了;但也算是和顏悅色,同羽離素再随意聊了聊,就放他回去了。
如此,成功駁回了陛下旨意的羽離素,十分迅速的就去了汝陽侯府,直接就将所謂的訂婚信物,鄭重交到了楚雲裳的手中。
那個時候的楚雲裳,正是外人看來十分的尊貴傲氣,連公主都不敢輕易動她,內裏卻是承受着侯府所有人的壓迫,過得十分水深火熱的時候。
而恰在這時,羽離素的訂婚信物送來了。
送了信物,這就等同于是提前定親了,楚雲裳從此便有了這樣一個強悍的未婚夫。
也正是從此,她莫名其妙的結交了月家大小姐月非顏這麽一個閨中密友,若非重生之前,不經意的得知了月非顏接近自己背後的秘密,楚雲裳恐怕到死都不會知道,最好的朋友會背叛自己,會千方百計的折磨自己,殺害自己,原來只是為了羽離素這麽一個男人。
不過這一點,暫時不太重要,不必細說。
且繼續說羽離素。
便說羽離素将訂婚信物交給了楚雲裳後,他和楚雲裳定親的事,便瘋了一樣的在懿都裏傳開來。
當天,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幾乎懿都裏所有的女性就都知道了,她們的最佳夢中情人羽大人,竟是在被陛下封為南陽王的當天,就以王爺之尊,親自去往汝陽侯府,将汝陽侯的嫡長女給定下了。
得知了這麽個消息,無數少女的心啊,直接就碎成一瓣瓣的了。
那天夜晚,不知多少少女默默垂淚,不知多少少女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你說說,就楚雲裳那人,分明還是半大丫頭一個,一點成熟女人的韻味都沒有,怎能就入得羽大人,哦不對,現在該說是南陽王,怎能就入得南陽王的青眼了呢?
她是動用了什麽妖法,什麽媚術,怎的就讓南陽王看上眼了呢?!
真是蒼天不公啊!
少女們無比的羨慕嫉妒恨。
當然也有聰明的人想,這莫非只是南陽王的緩兵之計,不想娶皇家的貴公主,這便拿楚雲裳當擋箭牌?
畢竟楚家的這個嫡長女,委實還是年紀太小了,就算要成婚,至少也得等到她及笄才适合;而要等到她及笄,至少也要個三四年,這三四年裏,借着和楚雲裳的婚約,南陽王有着足夠的理由拒絕任何人往他府裏塞進的女人。
若真如此……
少女們破碎的心又飛快的愈合了起來。
她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消息真正的內幕傳來。
可,不等她們等到消息的,第二天,就見羽離素親自駕馬去了汝陽侯府,接楚雲裳出去玩。
兩人已有婚約,雖只是口頭上的,但宏元帝都默認了,兩人成婚這便是遲早的事。于是羽離素帶楚雲裳出去玩,無人敢多說,畢竟人是未來小兩口,出去約個會玩一玩,你能奈他們何?
目送着算不得是璧人的一對璧人騎馬遠去,少女們幾乎将手中的帕子都給絞爛。
羽離素對楚雲裳的寵愛,由此揭開了一幕。
在交予了訂婚信物之前,羽離素和楚雲裳之間的關系,還不為什麽人得知,哪怕就是楚玺,也根本不知道。
于是,眼睜睜的看着楚雲裳這樣快就攀上了一個前途十分無量的人物,楚玺喜憂參半,還不得不安慰自己的其他三個女兒,說南陽王畢竟年紀不輕了,看上比她們大的嫡姐也很正常,讓她們不要太将這事情給放在心上。
可話是這樣說沒錯。
但嘴長在人身上,你不讓自己去說,難不成你還不讓別人去說?
南陽王這樣一個人,不如越王那樣神秘,整日的罩着半方面具,神龍見首不見尾;南陽王的臉可謂是大周的一個招牌了,就算是穿着粗布麻衣往街頭一站,也會有人立即認出來,快看,那衣袂飄飄的清越男子,是南陽王。
所以,其實對于南陽王,曾有幸進宮參加宮宴,見過南陽王的楚玺的三個女兒,對于這麽位年輕俊才,還是十分有好感的。
可惜這好感還未如何發芽,就被楚雲裳給生生的掐死在搖籃裏了。
這讓楚于岚三人如何不嫉恨?
可再怎樣嫉恨,左有小王爺慕與歸和楚雲裳是青梅竹馬,右又有南陽王羽離素是楚雲裳的未婚夫。
有着這樣兩尊大神在,想再扳動楚雲裳,簡直是難如登天。
所以那兩年裏,楚雲裳的日子過得要比以往好了很多,畢竟誰都不敢當着小王爺和南陽王的面給她下太多絆子。
但好景不長。
眼看着再過個一年多的時間,楚雲裳及笄了,就能嫁給羽離素,從而離開汝陽侯府這麽個肮髒地方了,可偏生她竟曝出有失女德,未婚先孕,懷了野男人的種。
這件事,在侯府女眷們有意無意的推動之下,飛快的傳遍了整個懿都。
彼時的羽離素,對此并未作出任何态度,只按捺着不動,讓人很是苦惱,不知道這位爺是在準備着如何報複楚雲裳呢,還是在準備着不計前嫌接納她呢?
最後還是楚玺親自登門賠罪,說兩家原本就只是口頭婚約,如今女方失德在先,這婚約也就不作數了吧。
聽說羽離素想了三天,才給楚玺回了話,卻只簡簡單單四個字:
“非卿所願。”
這四個字的意思大約就是,婚約解除,并非楚雲裳所願,而實是迫于無奈,方才解除。
由此可見羽離素對楚雲裳簡直是情深意重。
他沒有直截了當的答應說好,我同意解除婚約;他只回複了這麽一句話,無奈,惋惜,又喟嘆。
這句話一時之間,在懿都之內堪稱是廣為流傳,所有人都為這樣重情的南陽王感到傾倒,然後也未楚雲裳的不識好歹感到十分的唾棄。
不過,這口頭婚約,說解除是解除了,但那訂婚信物,可至今都沒聽說南陽王有索要回去。
這才有了今日月非顏強闖楚雲裳卧房一幕。
可不承想,那樣一塊被無數少女看重的玉佩,卻是早早就被摔碎扔了,半塊玉渣都沒留下一點。
這對月非顏來說,無疑是個非常大的打擊,費勁千辛萬苦方才接近了楚雲裳,博得了後者的信任,和她結交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可不知怎的,不過生了個孩子而已,她竟如此快速的和自己變臉,末了,連南陽王當初送她的訂婚信物,都被告知早就碎掉扔了。
南陽王送的訂婚信物啊,居然就這樣扔了,扔了!
月非顏還沒來得及表示對訂婚信物居然早就沒了的悲戚,轉而就聽楚雲裳居然拿這件事來威脅自己,口口聲聲說要讓自己的名聲敗壞到和她一樣的境地。
這這這……
這怎麽可以?!
要知道,名聲這種東西,對于男人而言,可能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是個男人,哪怕再厚顏無恥卑鄙下流的貨,只要家裏頭有一點薄田,有一點家産,穿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