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醒不過來的噩夢

? 喬絲絲心裏有些奇怪,跑出冷府的時候竟沒有人阻攔,只是身邊一直隐隐得藏着一絲怪異但捉摸不透的氣息。她顧不了那麽多,只想盡快逃離這個讓人讨厭的地方,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幾乎失去理智,而蒙蔽她的不是突如其來的力量、不是冷灼月身上縱橫的傷,卻是他和冷憐月憤恨的眼神,她怕極了這樣充滿怨怼和仇視的目光,尤其當它來自于她最信賴的人。這感覺,冰涼。仿佛中了魔咒,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探入她的靈魂,想要将所有珍貴的、美好的、舍不下的東西一分分掏盡。

所以她必須迅速逃離這只手,逃離這個要把她的快樂全部收走的魔咒。

她一手箍着冷灼月的身子,不知跑了多遠的路,又在空中滑行了多遠的距離,渾身的力氣仿佛用不完似的。

良久,他們來到一片不知名的樹林間,內力所受到的幹擾似乎少了些,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純淨,不知來自心裏還是來自內力的躁動也終于是澱清了些。

就在這時,冷灼月終于開口了:“放開我。”

喬絲絲步子放緩了些:“是不是我弄疼你了?你受傷了,自己跑不遠,再堅持一下,我們再走遠一些。”

“放開我!”冷灼月提了提音量,語種透着些微涼意,雖然平靜卻不容違逆。

喬絲絲停下腳步松開手,扶他站穩又為他解開穴道,小心翼翼得打量他的眼神:“你怎麽樣,清醒些沒?”

“你為什麽……”冷灼月冷冷得看着喬絲絲,目光中依然是無法遏制的扼腕怒痛,甚至憎恨和抗拒。他帶着這樣的眼神怔怔得看着面前略帶喘息的女子,仿佛在做一個生死攸關的決定。

喬絲絲看着他眼底瀉出的掙紮,像是被綁在地獄與天堂的縫隙,被牢牢捆住,底下是灼熱的烈焰,一掙脫,就玉石俱焚。她的心又開始無法抑制得抽痛與戰栗,為什麽,為什麽跑了這麽遠,依然逃不開那只魔掌?他到底在為什麽而掙紮,為什麽依然沒有恢複從前的樣子,難道從前的快樂都只是昙花一現,再也找不回來?

她的心在劇痛中泛起絲絲涼意,漫無邊際的恐懼和不甘牢牢攥緊她的心房,讓她窒息。

忽然,冷灼月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合了合眼,再睜開的時候,沉冷的目光一閃,頓時恢複了原先的清亮柔和,如凡人羽化一般,瞬間又做回了寬厚儒雅的天使。

他緩緩開口,接着剛才的話:“你為什麽這樣冒險救我,要是你出事了,我怎麽辦?”

喬絲絲一愣,只看那一瞥間的眼神,仿佛在絕望中抓到奇跡一般,淚水奪眶而出。她一頭紮入冷灼月的懷抱,緊緊抱着,仿佛一松手他就會不見。她在他懷中放生哭喊:“灼月……灼月……對不起,害你受傷,害你衆叛親離,我們該怎麽辦,怎麽辦……“

冷灼月不易察覺得蹙了蹙眉,雙臂仿佛僵滞一般動了動,終于還是将她摟緊,吐字卻有些艱難:“絲絲,不怕,有我在,不要害怕。“

忽然,喬絲絲只覺肩頭一熱,壓在身上的分量頓時變重了許多,她退出他的懷抱,頓時驚恐得瞳孔收緊:“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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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灼月突出一口鮮血之後,暈厥了。

喬絲絲迅速将他放平,手忙腳亂得想要為他擦幹淨沾在臉上的血跡,一觸及他的皮膚卻又吓了一跳,他的臉冰涼。

她不由自主得探向他的脈位,心跳雜亂無章,忽而激越忽而平緩,甚至還夾雜着一些間隔。他的體內的真氣受了震動,仿佛從丹田中逃逸出來渾身亂竄,莽撞得幾乎要撞碎他的五髒六腑。

“怎麽會這樣……“喬絲絲茫然得看着面容死寂的冷灼月,害怕得不知所措:”灼月,你醒醒……你不要死,不能死啊!“

腦中一個激靈,她忽然想起電視劇中看過的武林人士受傷之後都是互傳內力來療傷,那麽……她輕輕撫上自己的丹田處,現在的喬絲絲也是一個有內力的人,是否也能将他治好?

生活在現代的慕思思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可喬絲絲卻像駕輕就熟一般,又一次自發運作起來。

她迅速學着電視裏看來的樣子,将冷灼月擺成打坐的樣子,随即在他身後緊挨着坐下屏息凝神,雙手貼着他的後背。她催動內息,緩緩帶動丹田處那股灼熱的氣流,貫穿整個心肺向掌心輸送,直到感覺源源不斷的內力從她的身體過渡到冷灼月的體內。喬絲絲細細品味,這是一種極其玄妙的感受,好似伸出一只無形卻也無所不能的手,深深探入冷灼月的體內,注入炙熱的生命力為他驅走冰冷的傷害。她的內力緩緩滲入冷灼月的血管脈絡,與他時空的內力融為一體,輕輕得安撫和□□着雜亂無章的氣息,要他們歸回原位。喬絲絲在心裏一遍遍默念:不要怕,不要怕,我帶你們回家。

不知過了多久,冷灼月體內的紊亂的氣息終于調勻,可是他卻依舊沉沉昏睡沒有醒來。喬絲絲不解,繼續催發自己的內力輸入他的體內,而她也終于感覺到了一絲內力匮乏帶來的無力感。不想這感覺竟發展得如此迅猛,剛一覺出疲憊,竟立刻整個身體被掏空了一般綿軟無力,仿佛瞬間被從裏到外挖幹淨,只留下一層軀殼。

心愛的男子還未醒來,她來不及多看一眼,眼前頓時黑蒙,一頭栽倒在地。

夜幕中緩緩現出兩個人來,一男一女,步法沉緩得靠近倒地不醒的冷灼月和喬絲絲。

女子看着他們,嘆了口氣:“這孩子待灼月倒也是真心。”

“哼,真心?”冷冷的男聲響起,“我看她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密窯人就是如此,一旦出任便不擇手段,即便以生命作賭注。”

“你就如此确定她真是密窯人?”

“懂得疾步決,又有這一身功夫,況且隐藏至今,連你我都被蒙蔽,除了專修蔽氣玄覺的密窯人還有誰能做到?”

“可密窯人做事向來謹慎果斷,亦是雷厲風行,而她入府這些日子,我們也一直暗中監視,根本沒見她有任何對恒國不利的舉動,更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救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而暴露身份。”

“所以,她是覺得灼月身上有利可圖。”

女子又嘆了口氣,搖頭道:“老爺,她是對灼月動了真情啊。“

“夫人,你怎也如此愚昧?她不過故作姿态罷了,她真正的目的,便是令我冷月派雞犬不寧!“

女子不再說話,垂首凝視一臉沉靜的喬絲絲,目中有些悵然。良久,她又擡起頭來,慎重得看着被喚作老爺的男子:“老爺,答應我,先不要處死她,就算為了灼月也好。若是現在取了她性命,無論如何,灼月定會恨你至極,依你說來,她的目的倒是達成了。況且,我總覺得事情還會有轉機。“

男子虛了虛眼,閃過一絲犀利,又冷哼一聲:“我才不會就這樣要她死,我要讓灼月親手了斷了她!”

剛說完這一句,躺倒在地的冷灼月一蹙眉,咳出一口淤血。

女子蹲下身去輕聲喚着:“灼月?醒醒。”

冷灼月睜開雙眼,似乎用了很久才聚焦了面前的臉,微微一怔:“大娘?”他轉了轉眼神,又是一驚:“爹?”

他艱難得支地起身,手邊觸到了什麽,回頭一看,更是驚詫不已:“絲絲!”随即他仿佛想起什麽似的,猛得收回了想要觸碰她的手,眼裏的心痛一分分被冷漠替代。

很意外,冷月霜竟伸出手将他拉了起來,一臉平靜得等着他開口。

冷灼月的目光掙紮片刻,終于擡頭:“爹,孩兒知錯。”

“嗯。”冷月霜點了點頭,面上難得得露出一絲寬慰:“你知道接下去該怎麽做了吧?”

冷灼月渾身一震,眼中露出一絲驚惶:“爹,真的要孩兒……”

冷月霜點了點頭。

長久的沉默之後,冷灼月緩緩欠了欠身:“是,屬下遵命。“

冷月霜嘆了口氣,拍了拍冷灼月的肩:“灼兒,自醉兒為了那個女人離開冷月派之後,你便是衆望所歸了,切勿讓我失望。“

冷灼月點頭,眼裏一片空洞:“是。“

“那你打算怎麽做?“

“孩兒打算,将計就計。“

“好,不愧是我的兒子!“冷月霜揚起嘴角笑了笑,轉身對冕顏夕道:“夫人,走吧,這裏便交予灼兒去辦吧。”

冕顏夕嘆了口氣不再過問,留下一個善自珍重的眼神便随冷月霜一同淩空而去。

冷灼月蹲下身,伸手拂過喬絲絲昏睡的臉龐,此刻的她睡得如此安穩,狹長的睫毛在眼睑處投下陰影,一動不動,連同呼吸都變得似有似無,月光照出她清冽的面容,一張無論從什麽角度看去,都毫無害處的臉。

可是,為什麽她偏偏是……

冷灼月攥緊了拳頭,心底無可抑制得抽痛,又帶動了胸口受到的內傷,牽扯得幾乎窒息。而他體內緩慢而沉靜得流動着并不屬于他的內力,它們有條不紊得在脈絡中靜靜流淌,輕柔而溫暖,撫平他每一個傷處。他很清楚,這是來自于她的……生命力。

“為什麽?”他輕聲質問,化為止不住的凝噎,只一雙眼毫無顧忌得瀉出不舍與不甘。

“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暴露自己的武功,又為什麽在暴露之後還要将內力都傳給我?”他合了合眼,終于忍不住輕聲啜泣,“絲絲……你到底是誰?你告訴我,為什麽不一直隐瞞下去?”

而此刻的喬絲絲給不出任何回答,嬌小的身軀蜷縮在稀松的樹林間,顯得那樣孱弱,仿佛風一吹就散。

冷灼月擡頭看着皎潔的皓月,想要讓淚水回流進心裏。他不能再為她傷心了,她是密窯人,是恒國最大的敵人,他不能再受迷惑,不能再優柔寡斷了。

想着幾個時辰前,他還如此擔憂着她的安危,只怕她一不小心被柳刃柳鋒二人所傷,不想,她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全然不需要庇護。

那麽,她自然也可以躲開最初相遇時,差一點撞到她的馬車,自然也不會在每次抱着她淩空一躍的時候害怕得緊閉雙眼,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全部是假象。

冷灼月合下雙眼,尋思着一日之內發生的事,簡直如噩夢一場,誰知夢醒了,夢魇卻落在了現實。

當他得知恒璨茱與冷月霜在府中起了争執之後又雙雙入宮,他便感覺到情況不妙。于是他迅速決定拜托了冷醉月與冷憐月,要他們在他回到她身邊之前護她周全。

怎知一去,便真的沒能回來。

皇上感受到恒璨茱被喬絲絲蠱惑得甚至忘了尊卑禮儀,頓時起了疑心,留恒璨茱和冷傷月在宮中,随即下令立刻将喬絲絲處死。冷月霜得令回府,立刻召了冷灼月去。同時,他還從宮中帶了兩人回府。

那兩人,竟是真正的繭岩人。

冷灼月得知他們身份的時候吃了一驚,他們的相貌、穿着全然與喬絲絲不同,甚至他們說的話完全聽不懂!冷月霜早已告誡過他,也教了他幾句繭岩人的語言,所以那時他才故作關心得問喬絲絲家鄉話怎麽講。

答案當然令他失望,可他依舊選擇相信她,相信她終有一天會對他坦白。

可是,來不及了。

冷月霜說,皇上那一日原本想要為喬絲絲賜封賜婚,只是文書忽然來報這女子的來歷不可信。他們詳細查閱了她來到恒國的日子,比對軍中密報,實在與密窯人中受過專業訓練,專門探聽帝國情報、擾亂視聽、混亂政務的組織中派出人手的時間太過吻合。

無論喬絲絲的容貌、品行、言語舉止如何,他們都不可當真,因為密窯人最擅長的就是僞裝和隐藏。

自那一日起,冷月霜的心裏便給喬絲絲定了性,才如此大費周章讓柳刃柳鋒二兄弟貼身查探。

冷灼月聽着冷月霜字字铿锵的陳述,心裏卷起一股難以磨滅的憤怒,他第一次無禮得對冷月霜說話,試圖證明喬絲絲的清白,但他心裏明白,他沒什麽能證明的。

後來,冷月霜兀自下令除掉喬絲絲,一面要将冷灼月囚禁起來。怎知冷灼月竟對看守他的人動了手,場面一時失控,他一人面對幾十名冷月派高手奮力激戰,只想為喬絲絲留有一線生機。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留下了滿身的傷痕,而最終一擊,自然是冷月霜給的。

他從遠處迅速掠近,對着冷灼月的胸口狠狠一掌打下,冷灼月頓時噴出一口鮮血。冷月霜又狠心在他的丹田處運起內息迅猛一擊,頓時打散了他的內力。

冷灼月無力起身,雙眼依然充滿怨怼,甚至哀求。

冷月霜不忍再下手,居高臨下得看着他,冷冷道:“灼兒,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你不願信我,那便讓你見見真相。”

他背過身去不再看他,語調陰狠而沉穩:“我答應你,令柳鋒柳刃二人止于脅迫,并不出手。如果她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繭岩人,那便罷了。但是,如果她還擊,或者以任何形式來到你的面前,就證明我是對的。”

冷月霜冷冷得勾了勾嘴角:“今夜便扯下她的真面目給你看,讓你明了一個女子的心機究竟有多深厚,藏着蓋世功夫只為接近你,然後離間冷府、混亂人世,這是何等陰狠的手段。“

冷灼月嗆咳一聲,勉強開口:“爹……可是……若她不是,是否可以……饒了她的性命?“

“我可以答應你,如果我錯了,從此随你二人自由相戀再不幹涉。可是,若你錯了,你是否願意答應我,斷情忘愛,為我大恒出一份力?“

冷灼月渾身一震,他當然知道冷月霜指的“出一份力“是手刃喬絲絲,可是眼下看來,他不得不從。并且,倘若喬絲絲真是那樣的惡人,倘若她給他的所有愛戀都是帶着邪惡目的的假象,他又……為何不從?

沒想到,他萬般不願承認的事,終于還是成真了。

當他看到喬絲絲一身凜然得掠過了十二名高手站在他面前,感覺到她體內深不見底的功力,他心底最後一絲僥幸的奢望,驟然泯滅。

他唯一不解的是,她為什麽寧可暴露自己也要救他?看着此刻的喬絲絲,因為耗盡內力而無法醒來的面容,他的心又再蠢蠢欲動。

或許,她真的對他存了一份真情?

不,他咬了咬牙,作為冷月派的主事,他首先要做的是摸清喬絲絲的底細,弄清她到底要做什麽,甚至……親手了結她的性命。

不能……再受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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