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突然炸裂的夾縫
? 慕思思床上輾轉反側睡不着覺,不知是怨氣還是悲涼的情緒緊緊纏繞在心間,仿佛一瞬間她又落入了迷障,放聲高呼卻沒有人施救。
她幾乎是帶着賭氣的心情一坐而起打開電腦,開始迅速碼字。
她要寫,繼續寫,去他的回到現實!淪落就淪落,用盡力氣回來做什麽?根本沒有人在原地等待她的痊愈,又何必拼命自救!
帶着這樣的心情,沉入無底的深淵,被不知名的憤怒、絕望和心痛纏繞,慕思思覺得,自己完了。像是片刻戒毒的瘾君子又再複吸,從此無藥可救。
她幾乎用了一整夜,将昏睡了三周的種種寫成文,直到天色漸白,萦繞在心間的、黑壓壓的情緒依然不曾散去。
心裏的喬絲絲看準了慕思思脆弱的軟肋,以猝不及防的攻勢卷土重來,一口一口啃噬她的心房。
冷灼月,你還好嗎?這麽久不見,你可曾習慣了……沒有我?
寫完所有劇情,慕思思才覺得驚心——這好不容易才脫離的困境,真的又要一頭災進去麽?
想着一早章醚就要來接她出去,她稍稍安了心,卻還是不敢躺回被窩。幹脆重開一個文檔,吐露對甄融的不滿。
她洋洋灑灑得寫了一封訣別信,賭氣得發到甄融的郵箱裏,才終于舒緩了情緒。
擡頭,黎明将至,一夜的躁動總算平息了些。
可是這一夜讓她無比清楚,自己心裏的魔障一直不曾真正離去,短暫的依賴無法成就她自身的堅強。甄融不在,章醚不懂,她只能孤軍奮戰。
慕思思蜷縮在床上,感覺這一個月來在心裏鑄成的屏障裂出縫來,外面是電閃雷鳴的夜,撕裂了她的整片天空,一下一下,将恐懼從最深的心底翻倒開來。
當然,除了恐懼,還有深不見底的思念。
懷念交織着眷戀在心裏席卷而過,仿佛新生一樣的愛、開拓另一片天地的愛、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曾退縮的愛……要她如何放下,如何斬斷?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覺得,即便冷灼月真的誤解她,将她當成十惡不赦的敵人,她也要重新回到他身邊祈求他的寬恕和諒解。這一次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他,然後……和他一起留在虛幻裏,生生世世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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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又何用?反正……熟悉的早已不再。
慕思思無力得在床上躺倒下來,合下雙眼,心裏想着——睡吧,去吧,遵從自己心底的召喚吧,永遠得……離開這烏煙瘴氣的縫隙。
她沉入漫無邊際的黑暗裏,仿佛墜入空茫的宇宙,沒有天地、也沒有任何參照。忽然,不知從哪裏冒出的聲音,又像是直接在腦中揚起,細聽之下,與她自己的聲音很像,卻更透潤一些。那是——喬絲絲的聲音。
她聽不清喬絲絲在說什麽,卻能真切得從那嗚咽夢呓一般的調調中感受到歇斯底裏的乞求、絕望、甚至怨怒……
慕思思心裏一震,被蒙了的理智似乎清醒了些——這是怎麽回事?她這是在做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好不容易壘起的堡壘驟然崩塌,她又是為何而崩潰?只因為甄融對她隐瞞了自己的戀情麽?
說什麽沒有人在現實裏守護她,說什麽寧可永遠沉睡,難道連父母都不要了麽?連……章醚都不要了麽?
想到章醚,她的心弦又是一緊,他待她這般呵護、這般寵溺、這樣時時費盡心思變換着花樣要讓她快樂,恨不能将全世界的美好全部奉上,她怎麽能……輕易丢棄?
這樣想着的時候,喬絲絲的聲音變得細弱,像是漸漸隐入了黑暗,直到細不可聞。
忽然腦袋一重,她覺得暈暈沉沉,混沌沉重的黑幕中又揚起了另一種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直到尖銳得刺激了耳膜,直錐入心,頭疼欲裂。她回過頭,不知是什麽東西在遠處微微閃光,像是在濃密的黑幕中撕開了一個裂口,耀眼卻并不惹人讨厭。
她很自然得向那裏走去,剛邁出一步,頓時整個人像被巨大的力道拉扯一般,刷得一下,睜開了眼睛。
醒來才發現,是手機鈴聲在響,自然,是章醚的電話。
她定了定神,接起:“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我在你家門口呢,快來開門吧,小睡蟲。“
慕思思暈乎乎得把門打開,章醚原本一臉和煦的笑容在看到她的時候驟然一滞:“你怎麽了?看上去那麽憔悴,晚上沒睡好?做噩夢?!“
慕思思擡頭看了看他的反應,似乎激烈得有點過頭,她勾了勾嘴角:“沒事,昨天晚上接到催稿電話,所以我就繼續寫小說了,一寫竟然寫到天亮才睡了一會兒。“
“什麽?!你還寫小說?!“章醚的反應幾乎稱得上激動。
慕思思愣了愣,讪讪一笑:“是啊,這一個月什麽都沒做,再不幹點正事,可要拖累別人了。”
“別寫了!”章醚忽然抓緊她的手,緊得慕思思能感受到他細微的顫抖,他的手心滲出細密的濕涼,而他灰色的眸子裏,透出歇斯底裏的恐懼。
慕思思不解得揚了揚眉:“你怎麽了?這好歹算得上我的工作啊!”
“你不需要工作!”章醚一把将慕思思摟進懷裏,急促的心跳瀉出他難以平息的不安,“思思,你不需要讓自己這麽辛苦,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別寫了,別再寫了!”
慕思思愣愣得倒在他懷裏,任他的手臂緊緊勒着做不出反應,忽然心裏一緊,用力掙紮出他的懷抱,目光中帶着一絲惱怒和警覺:“你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我寫小說怎麽了?為什麽你要強烈反對?”
章醚一怔,眼中翻覆各種情緒,似乎有什麽話呼之欲出,但最終他還是面容一松,露出一絲讨好:“思思,我不是不讓你寫,可是你之前突然昏睡不醒,我聽說就是因為你經常熬夜寫作廢寝忘食,才……”
慕思思凝視他的眼睛,灰色的眸子中像蒙了一層灰一般,怎樣都看不清底下蕩漾着什麽,而虛浮在表面的,卻是真切的餘悸。她嘆了口氣:“我會注意休息的。”
“思思,我只想讓你快樂幸福,絕不讓你辛苦……”
慕思思輕聲一笑:“我知道你是個無所不能的富二代,可我也不能當一個傍了大款無所事事的家夥啊,那不成廢人了……”
“思思……”
“好了!”慕思思打斷他,調笑着:“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啰嗦了,你不是說今天有好活動麽,快走吧!”
“可看你這麽累……“
“沒事!我精神好着呢,要是今天白天睡了晚上又要睡不着,不又要‘倒時差’了?“
兩人終于出發,一路上,章醚将慕思思的手握得更緊,細看之下,他的眼眸中總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隐憂,似乎有什麽難以決策的事,又怕傷害、又怕拖延。
不過,慕思思沒有注意那麽多,她安靜得靠在椅背上,側臉看着窗外迅速帶過的風景,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還是一如既往得寬厚溫暖,充滿安定的力量。
她的心終于平靜了些,那些卷土重來的陰翳似乎怕極了章醚的存在,一見他便悻悻得收起了利爪蜷縮回心底。好像,這一夜的種種又變得模糊起來,無論是撕心裂肺的思念和疼痛、放棄抵抗徹底淪落的沖動、還是今晨那個虛而不實的黑瘴夢魇……它們留在心裏的威壓依然存在,卻似乎變得不再那麽重要。只是在想起甄融的時候,她的心裏還是湧動着一股忿忿之氣。
“怎麽了?“章醚似乎從她的手裏感覺到異樣。
“沒什麽。“
“你累的話就眯一會兒吧,我們還有一會兒才能到呢。“章醚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柔。
“嗯。“慕思思合下雙眼不再說話。
漸漸得,車開上一條不知名的林蔭小道,底下是坑窪不平的、只一車寬的路面,兩邊都是粗壯的杏樹,漫天遍地金黃色的銀杏葉子讓人宛如進入仙境。
慕思思忍不住睜大了眼注釋車窗外的風景,飒飒微風,光影錯落,天與地這麽接近,被缱绻的金色暈染得毫無分界。仿佛這是一條通往天堂的路,悠遠綿長,伸展向另一個世界。這一路,仿佛擁有讓人類幻化為精靈的魔力。
相去甚遠的另一頭,是否真的存在另一個世界?
章醚見慕思思神往的表情,輕輕帶起嘴角:“是不是覺得我很偉大?這樣的地方都能找到。“
慕思思還是不說話,像是沒聽到一般,目光變得迷離蒙昧,分明身處讓人忘卻一切煩擾的自然,她的眼中卻多了一絲化不開的惆悵。
“思思?”章醚喚了一聲,又輕聲一笑,“看傻了?可惜,我們只是路過這裏而已,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呢,等到了那裏,一定更吸引你。”
慕思思終于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手上的力道緊了緊:“謝謝你,章醚。“
随着窗外的風景不斷輪替,金黃色的銀杏葉漸漸換成一片濃密的綠,四周的樹木也愈發粗大起來。慕思思看着這片樹林,心底深處某一塊記憶的碎片突突躍動,一下一下撞擊着心房。
咚……咚……咚……
終于,車停了。章醚替慕思思打開車門,重新握住她的手:“思思,我有個朋友在這裏有座小屋,是竹子做的,你一定沒見過。“
咚……又一下。
“竹屋?“慕思思不可置信得擡頭順着章醚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唯一的、深青色的房屋在林間若隐若現。
“是啊,當初他為了造這座竹屋,可動用了不少人力呢。“章醚淡淡笑着,牽着她向前走去:”除此之外,他還是這一小片林子的主人。他那裏有注冊購置的□□,所以,我們今天的娛樂項目是……“他勾了勾嘴角,眼底露出一絲得意,以及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期待。
“打獵。”
咚……再一下。心裏越來越重的錘擊幾乎讓慕思思窒息,一下又一下,幾乎要将她的心震碎。不,或許是埋藏在心底的喬絲絲,正要砸碎阻隔她的屏障。
“打獵?”慕思思愣愣得重複,“打……什麽?”
“這就随你了,這裏還是有許多動物的。”章醚随手向樹上一指,“你看,那裏有一只松鼠。不過這裏最多的還是野兔野雞之類的,我們可以在這裏生一堆篝火烤來吃。我們今天的午飯就只能自給自足了,所以待會兒千萬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我們要當合格的獵人。”
章醚喋喋不休的講述并沒有給慕思思帶來絲毫歡愉,更像是一只魔掌倏地捏住她的心,将她一分一分往下拽,拽入深淵,深不見底。
慕思思不覺間已被淚水蒙了雙眼,擡頭,忽然見遠處一抹凝白的身影。
“灼月……”她失口道,淚水铮然滑落。
“思思,你怎麽了?”章醚見到她落淚,頓時驚慌起來。
可是慕思思竟完全沒有聽到章醚的話,她不覺間松開他的手向某個方向緩緩走去。
冷灼月在那裏,依舊清逸脫俗、依舊不染風塵。他站在遙不可及的地方,猶如一道蒼白的殘影。而他的表情,卻是那樣優柔寡淡得笑着,帶着滿滿的期許和無盡的悲傷。
他向慕思思伸出手,嘴巴動了動,可慕思思聽不見他的話。
“灼月……你說什麽?”
慕思思向前幾步,而冷灼月的身影似乎跟着向後了幾步,随即他的面容一黯,仿佛被撕破的畫卷,露出徹頭徹尾的絕望。他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向更遠的地方走去。
“灼月……灼月……”慕思思跌跌撞撞得向前追去,“灼月,等等我……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啊……”
直到被緊緊得圈在懷裏,她才募得清醒過來:“章醚?”
“你怎麽了?看見什麽了?”章醚焦急得凝視她的雙眼,仿佛想從那裏面挖掘出什麽不為人知的根源。那樣的眼神,交織着歇斯底裏的心疼和恐懼。
慕思思擡手擦去臉上縱橫的淚,心力交瘁得低下頭:“沒什麽,看來,我是真的困了。”
“思思!”章醚緊緊抓着她的肩膀輕微搖晃,終于有一些話忍不住沖出口來:“我可以幫你!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灼月是誰?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幻覺?!“
慕思思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低垂着臉疲憊得搖了搖頭:“章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累了,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