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距離案件發生已經過去了三天,妻子忙于工作,兒女也早早回到學校上課,只留下北島慎吾一人留在治療設施裏苦等結果。

為什麽會這樣?

那場變故似乎給自己留下了沉重的陰影,只要夜幕降臨,仿佛總有一個影子潛藏在房間的角落裏伺機而動。

北島慎吾不安的四處踱着步。

“請問是北島慎吾先生嗎?我是安全局刑事科一系監視官,由于種種原因您的案件轉交到了我手中,所以……額。”

當身穿西裝但看起來有點冒冒失失的男人推門走進來的時候,北島慎吾和對方不約而同的愣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走錯房間了。”上條當麻禮貌的道歉并準備離開——報告上寫這位受害者應該至今受電擊後遺症所苦無法自主行動才對。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北島慎吾終于後知後覺的裝作手腳不協調的模樣,并痛苦的呻吟了起來。

上條當麻沉默的凝視演技拙劣的男人良久,說道:“您這樣算是詐騙的。”

像蝦子一樣挪來扭曲的北島慎吾被指摘出窘态後立刻表情一僵,他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腳,洩氣地坐在了病床上:“你們這群警察,誰允許你們擅自闖進來的。”

“啊,對不起。”

“你臉上完全沒有一點抱歉的誠意吧。”北島慎吾盡量用對方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咕哝着:“怎麽安全局的警察一個個都是怪胎。”

上條當麻聽到了那句抱怨,但卻并不準備對無所謂的小事斤斤計較,他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說道:“因為這起襲擊事件之前都由其他同事處理,所以我對情況了解的并不詳細,希望您配合一下……”

“說得好聽。”

明明聽到事情得到重視應該感到高興的北島慎吾卻譏諷的笑了一下。

“什麽?”

“我說你們只有說得好聽。”回想起多天來的擔憂,北島慎吾心中的怨氣一口氣爆發了出來:“其實還不是想靠這種每幾天換一個負責人的踢皮球辦法把事情一點點拖延下去。到時候随便編一個時間太久證據不足的理由把事情了結。”

“我們并沒有這個意思——”

“別在那裏假惺惺了!”男人突然又急又怒的大吼了起來:“只是這樣的案子就拖了三天!那個高個子的男人連一條線索都沒有找出來就消失不見了!難道在你們警察眼中只要受害者沒死案件就無足輕重了嗎?!如果那天被電擊槍襲擊的時候我沒有穿防護服會有怎樣的結果你知道嗎?!”

“請等一下。”上條當麻突然出言打斷了對方的指責:“您說電擊槍?”

北島慎吾将視線轉向窗外,自暴自棄的說道:“沒錯,我才不會和你糾正什麽電擊槍還是電棍的無聊字眼。”

“不,我想問的不是那個。那天、您被襲擊的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頭沒尾又過于急切的問題讓北島慎吾愣了一下,氣憤的回答道:

“搞什麽你這家夥!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什麽都不記得!”

“不可能不記得的。但凡是發生過的事情都會留下記憶,只是不想回憶起來而已!”話到中途,大約是察覺自己的情緒稍微有些失控,上條當麻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抱歉。但是這對我們很重要。”

“重要?”

“如果我們的推測沒有錯,27日的襲擊事件并不是偶然,而是……”上條當麻思考了一下措辭,最終說道:“一個先兆。”

“你的意思是在我之後還有受害者?”北島慎吾露出了不可思議的愕然表情。

“沒錯。并且,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一直以來的噩夢仿佛成為了現實,北島慎吾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警察,大腦因為震驚一片空白。

盡管一直以來将那天的處境渲染得無比危險,但北島慎吾從未想過自己有那麽一瞬間曾命懸一線,也并沒有想到會有人因此命喪黃泉。

男人艱難的笑了笑:“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沒看到兇手的臉,沒聽到他的聲音,僅僅是面對面接觸了那麽一下而已。不可能的,怎麽會有用呢,這根本沒有意義……”

“并不是要那種詳細的情況,可以的話,我想請您仔細回憶一下那天晚上的經歷。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沉默像有形的粘稠物質般填滿了整個房間,就在上條當麻将要放棄的時候,北島慎吾開口說道:

“那天晚上,沒有什麽特別的。按照排班表上的日程來上班、開走清掃車、沿着預定路線工作,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沒什麽不同。”

“同行的同事,沒有嗎?”

“沒有,雖然文件裏都寫着兩名工作人員協同作業,但清掃局內部的規則是為了緩解人手不足的情況,廢棄區劃一類的地點只安排一名負責人。”北島慎吾苦笑了一下:“如果那天能夠兩個人一起去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吧。但是說到底也只能怪自己運氣太不好。”

“說起來,當時您為什麽要進入那條小巷呢?”上條當麻又抛出了一個問題。

“因為自立機卡在了裏面。”

“卡在裏面?我記得自立機……”

北島慎吾打斷了上條當麻的話:“是啊,它們遇到障礙也能夠重新規劃路線躲避,也能推開不算太沉重的東西,按理來說能夠進去的地方也能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就是被卡在了巷子裏面,正因為它發來了錯誤警報,我才走進了那條小巷。”

“小巷裏有什麽?”

“有什麽?”北島慎吾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沒錯。在你走進去的時候,看到了什麽。”

北島慎吾用手指抵住自己的額頭,皺起眉頭回憶道:“小巷裏……很黑。旁邊擺着一些沒用的瓦楞紙箱。地面上原本應該有髒水,但好像被清理幹淨了。因為上面有垂下來的電線,所以……我盡可能的避開它們靠着牆邊走……然後、我踢到了東西。”

男人停頓了一下,努力構建着當時的場景:“木板……不對、大概是木棍一樣的東西,雖然被很整齊的放在牆角,但我被絆了一下,低頭去檢查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黑影沖了過來——”

上條當麻接口道:“然後遭到了襲擊。”

“是……”

得到了回答的上條當麻從口袋裏拿出被折了兩次的文件,指着上面的彩色照片問道:“是這個地方嗎?”

圖片中是一條頗為陰森的小巷,不知是因為方便拍照開了閃光燈還是已經到了白天的緣故,并沒有北島慎吾所說的那樣漆黑,兩側的牆面因為剝離了廣告紙而顯得斑駁,随便拉扯的電線在頭頂那一小塊空間裏交錯縱橫,本身就狹隘的過道上還堆放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紙箱,不過最上面的倒了下來,大概是北島逃走時不小心碰掉的。

“對,就是這裏。”北島慎吾回答。

“有一點我很在意。”

上條當麻将另一張紙換到了上面,畫面是另外一個角度拍攝的小巷,被紙箱擋住的角落這次也一覽無餘,被鐵架固定在牆壁上的電風扇,以及不知連接着配電器還是變壓器的管道,看起來幾乎沒什麽特別的。

“這是進入小巷三十米拍攝到的畫面。”

“有哪裏奇怪嗎?”

“這裏。”上條當麻指着小巷的地面,那裏散落着兩根棍子一樣的物體。

“不,這不是我剛才說的絆倒我的東西——”

“是,我知道。”上條當麻打斷了他的話,進而解釋道:“這是擋住自立機、将你吸引到巷子裏的東西。”

“?”

“像這樣。”上條當麻将兩根食指交叉在一起作出X的手勢:“把木棍這樣交叉,頂端抵住牆面或者卡在管道或者重物的縫隙裏,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要向上輕輕一推就能把障礙物撥開,但是沒有這種智能也無法将面前的東西視為重物的自立機只能一味的向前前進,反而把自己卡在了原地。這樣一來襲擊者不用挪動重物,還能順利、快速的攔住自立機,若襲擊失敗只要撥開自己設立的障礙物就能朝另外一個方向逃走。”

“原來是這樣……”北島慎吾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又用力的搖了搖頭:“不對不對,現在讨論這個有意義嗎?”

“有啊。”上條當麻将文件折好放回口袋中:“設計出這樣的方案也許說明襲擊者力氣并不大,但是很聰明,而且他理解廢棄區劃的地形,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還有一個,是他不夠謹慎。”

“這樣的程度還不夠謹慎?”

“是的。一方面他雖然籌劃的如此細致,卻完全沒想到清掃員身穿的帶有絕緣性質的作業服導致了失敗,另一方面,如果是真正謹慎的人,即便是計劃失敗不得不逃亡也會準備好最萬全的對策,譬如絕對不會将這兩支木棍留在原地等人發現。”

“怎麽可能有殺人失敗了還游刃有餘的家夥……”北島慎吾小聲的咕哝着。

“有的哦。逃跑了還能氣定神閑的收拾殘局,叫人完全抓不到一點把柄的家夥。哦,還是回歸正題吧。襲擊者是什麽樣子的?”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問題過于籠統,上條當麻補充說道:“啊,我的意思是穿着什麽樣的衣服,持有兇器的是哪只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

北島慎吾沉吟了片刻,語氣略微有些遲疑:“黑色、不,深色的連帽衫,似乎戴了口罩,總之看不到臉。右手握着電擊槍……其他的、想不起來。”

“身高?不需要具體的數據,與您自身相比大概在哪個位置,這樣估測一下就可以。”

“大概到下巴,或者肩膀這樣。”

“那大概就是170公分以上。”

“哎?等一下!我自己也才173公分左右,那家夥怎麽可能那麽高!”北島慎吾急忙阻止道。

上條當麻嘆了口氣,說:“您說襲擊者是朝您沖過來的對吧?速度很快?”

“唔……很快,是、沒錯。”

“人在沖刺的時候重心是會向下壓的,更何況他有一個将兇器刺向您的動作,真實身高會比從您的視角目測的要高一些。不過這些都還只是推論。那麽下一個問題,您是怎麽逃走的?”

北島慎吾已經不想再去糾結這些一個比一個奇怪的問題到底是什麽意思,只是看着面前警察認真又嚴肅的神情順理成章的回答了:“感覺到半個身體都很痛,像是麻痹了一樣,然後用力推開那家夥就逃走了,當時以為自己是被捅刀了。”

“襲擊者沒有追上來?”

“誰知道,大概是沒有追。我因為身上很痛跑起來不快,真的要追肯定是能追上的吧。要逃出巷口時回頭看了一眼,那時候已經看不見那家夥了。”

沒有追上來反而選擇了逃走?

上條當麻站起身,對北島慎吾鞠躬表示謝意:“我要問的就是這些了,感謝您的協助。”

北島慎吾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指尖,問出了猶豫很久的問題:“這樣的線索,真的能抓到兇手嗎?”

上條當麻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着說道:“是的。所以我要感謝您的協助。絕對、我絕對會抓住他的。”

——

“剛才接到安全局的消息,三名受害者的傷口可以做同一認定。”倚靠着牆壁的土禦門元春對将病房門在身後關閉的上條當麻說。“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還真是相當漫長的談話。”

“啊,對不起。”

“道歉的話多少有誠意一點啊喵。”

“所以,叫我們原地待機了這麽久究竟得到了什麽好消息呢?”結标淡希問道。

“除了必要的線索大概還知道了三件事。”上條當麻比出了三根手指,說:“第一,兇手畏懼攝像頭。選擇罕有攝像頭的廢棄區劃作案并且靠不露面的方式吸引受害者,如果三起案件的傷口形态可以做同一認定的話,就排除了游民、流浪者這類群體,說明兇手仍舊是這個社會的一份子。第二,他有着可靠而且廣泛的消息渠道。如果不知道廢棄區劃安排的清掃員是單獨行動計劃就無法順利進行,如果不清楚谷中靈園的夜晚巡視時間就會和目擊證人正面相撞,所以他應該有穩定的渠道獲得這些消息。”

上條當麻停頓了片刻,說出了最後一點:“第三,他的犯罪手法并不成熟,是個新手。明明第一名受害者在被襲擊時已經受到了傷害,卻自己受到驚吓倉皇逃走,連現場都忘記整理。再次作案卻在達成目的前一不小心要了受害者的命,一夜之內兩次行動最後都以失敗告終,如果是「A」,絕對不會犯下這麽低級又幼稚的錯誤。他大概——”

“只是個拙劣的模仿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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