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半仙

這幾天天氣還算清涼,要是往年這個時候,天氣還炎熱的很,可自打前段時間下過幾場雨後,暑氣漸退,早晚都能感覺一絲涼意了。

現在時值正午,路上車仗人馬來來往往,路旁擺滿了攤子,做生意的人高高低低吆喝着,不遠處還有人搭了臺子咦咦啊啊唱着戲曲,弄的一條街市都鬧鬧嚷嚷的。

靠着城牆跟下擺着一張不大的木桌,桌子後面坐着一個身穿皂沿邊青衣寬衫的相士,這人面上白淨斯文,雖然唇上留着一撮胡須,但是樣貌卻極為清秀,要是仔細看,兩頰上還有一對淺淺的梨窩,他氣定神閑,手裏慢悠悠的搖着一柄川扇。旁邊立着一杆鑲白邊的藍布旗子,上面大大寫着‘陳半仙’三個字。

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多,這個時候相士注意到打東邊走來的兩個人。走在前邊那個穿着寬大的綢子長衫,圓臉大耳,一派富貴,後邊跟随的人穿着一件青藍外褂,兩人面露愁容,慢慢吞吞的走着。看這樣子,這兩人應該是來京城不久的外地人。

離這裏往東邊不過半裏路便是當朝吏部李尚書的府邸。這相士低頭想了一會後,嘴角不可察覺的勾起了一絲笑意。

“哎,來來來,陳半仙算命,能知前程婚姻,能算生死貴賤,不準不要錢。”

等那兩人走過時,這相士便‘唰’地一聲打開了扇子,“閣下留步,我看你行步不穩,印堂發黑,想必是近來并非佳境。”

這什麽意思,穿綢衫的胖子明顯有些怒氣,“你敢胡說八道,小心我砸了你的攤子。”

後面那随從忙勸說:“爺,理這些人做甚,咱們還是先回去要緊。”

這個相士也不惱,他慢悠悠拈着胡子,說道:“閣下是進京可是來問前程?”

那胖子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那相士瞄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不但知道你來京城的目的,還知道你近來諸事不順,前途堪憂啊。”

兩人聽了,有些猶豫的對望了一眼。

“閣下既然不信,大可以現在就走,不過,看您這般人物,必不是等閑之輩,聽話聽音,您可不要拿自己的前程作戲。”

俗話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人想了一下,還是掏出了一把銅錢,“我今兒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說出個子卯寅醜來,要是不能……”

話還沒說完,這相士伸手便将桌上的錢擋了回來,“這位爺,這錢您還是收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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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拿扇子指了指旁邊的旗子,“瞧見上面那仨字沒?本仙知生知死,能算皇極先天數,就您這點銅子,啧啧,實在是……”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當然了,你要是沒銀子,自然也可以走人。”

沒銀子?

這人還沒從沒受過這般恥辱,我像沒銀子的人嗎?這算命的也太看不起人了!一氣之下,他伸手就從懷裏掏出了一錠十兩雪花大銀拍在桌子上,“狗眼看人低,看見了沒,爺我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相士拿眼睛偷偷朝銀子瞄了一下,臉上一本正經道:“那就請坐吧。”

“閣下可是南方人?”

那人咳了一下,回答:“正是。”

相士在他臉上仔細看了看,說道:“閣下五岳端厚,肩抱日月,看你骨骼相貌,本應是大貴之像,此生必然與功名有緣,只是我看你現在氣短色浮,印堂發黑,只怕……”

那人愣了一下,他來了京城幾個月,本來是想花錢來吏部托人買個官做做,沒想到錢花了不少,事情卻一直不甚明朗,他伸長脖子,着急問道:“只怕什麽?”

那相士瞥了一眼他的神色,伸出五個指頭算了算,“這麽跟你說吧,你那貴人現在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之前花的那些銀子,就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這……”那人顯然急了。“這,大師,那我那錢還能要回來嗎?”難怪自己幾次去那尚書府上都見不到人。

那相士看了看他的臉色,繼續說道:當然,那銀子事小,關鍵是你今年時犯歲君,正值惡限,不但有牢獄之災,只怕你将來禍事臨頭,很可能性命難保,餘生,就要斷送在監牢裏了。”

這麽嚴重?!

這人頓時臉色蒼白,連他身後的随從也跟着着急了起來。

相士搖頭道:“恕我直言,閣下今年就不該進京來,要是再家裏呆着,倒也能平平安安,坐享榮華,只是,你一來京城便沖撞了帝星,先前能幫你的貴人變成惡人,若是沒人替你消災解難,恐怕你難過今年。”

沖撞帝星?貴人變惡人?這難道是說自己行賄的事被李大人捅出來了?行賄朝廷命官,輕則罰錢下獄,重則抄家砍頭。

一想到這裏,那人已經流了一身冷汗,怪不得自己這幾天總是心慌意亂的沒個抓尋。

雖然說買官賣官的不在少數,可到底是件見不得光的事,當今聖上嚴明,要是事發,說不得就真要抄家入獄,到那時候……

啧,這事光想想都害怕。

“大,大師,你,你能不能再說的明白一點。”這人一臉焦急。

“禪機法語不得随意洩露,剛剛我說的也夠多了,我看你也是不是個糊塗人,難道你還想不明白?”

“明,明白,大師,那你看看,能不能想個辦法消解消解?”

相士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莫急莫急,所謂禍福相依,這世間的事風雲變幻,萬物相生相克,所以,你只要照我的意思去做,包你能一世太平。”

那人忙忙點頭,“大師若是能替我消除這次災禍,便是我的再生爹娘。”

相士拿出一張黃紙,拿筆在碗裏塗了些朱砂,接着龍飛鳳舞畫了一張誰也看不懂的符。

“你呢,拿這張符紙回去,今天晚上沐浴更衣焚香靜默,等到夜晚子時,你就燒了它,然後化在水裏喝完,本仙保證符到災除,過了這道坎,自此之後,我保你只行好運,終身榮華富貴。”

那人喜上心來,伸手就來接:“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诶。”相士收回手,說:“慢着,你想想,本來你這年命蹇滞,我替你逆天改命,便是再收你十兩銀子,應該不過分吧?”

“還要加錢?”

“二十兩!”那人舉着兩個指頭,“這也太貴了吧!”

“閣下既然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有人是舍財不舍命,有人呢,是舍命不舍財,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行行行,加十兩就十兩,符紙拿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到半個時辰,雙方就友好親切的達成了這場交易。

算命先生接過錢,客氣地道一聲:“好勒!兩位走好,慢走不送。”

等兩人一路走遠後,算命先生這才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

開張發市,大吉大利!

不過還沒等他笑完,街市拐角處便來了一群人。

“讓開讓開,別擋了大爺的道!”

這些人個個兇神惡煞,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五大三粗,一臉橫肉,手腕上還卷着一條粗大的虎眼鋼鞭。

但凡在京城這地界上混的,沒有誰不知道這個人的,這人便是響當當的京師龐老虎,是這裏的一霸。這些做生意的,除了要交給他們保護費外,還時不時要遭受他的欺淩,京城裏龍魚混雜,什麽人都有,可最不缺的就是這種仗勢欺人的混蛋。

真是冤家路窄,趁那些人還沒看見自己,這個陳半仙眼疾手快,沒一會就收拾了紙筆旗子,一溜煙走遠了。

日頭已經出到了晌午,離着這裏不遠處有一棵大榕樹,樹的後邊有幾間破敗的院子,這裏住的都是些窮苦無依的一些人。

這算命先生進了中間一個院子,轉身便關好了門。

進了東邊一間屋子後,他便打了盆水,洗過臉,然後慢慢撕下粘在唇上面的胡須,重新绾了頭發,等換了一身衣裳後,一個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已然變成了一個嬌娥娘。

陳青醁翻出剛剛到手的兩錠雪花銀子,心情大好。

她哼着小曲,把東西一一收好,這才泰然自若的出了門。

院子的西邊住着另一戶人家,陳青醁剛走到院裏,正好一個婦人端着個笸籮出來了。

“喲,陳姑娘,你這是又要出去啊。”

陳青醁笑得燦爛:“可不是,出去吃點東西,這不都晌午了麽。”

“那還出去吃幹嘛,來來來,我這裏還有些飯菜,你一個人也不打火做飯,好歹在我這裏将就一下得了。”

“不麻煩了,徐嫂,我下午還有點事。”

“行行,那你去吧。”

街市上依舊熱鬧,剛剛那幾個搭臺唱戲的哐哐哐敲了幾聲鑼鼓,接着就喊到:“各位大爺們,我們第一次來到貴寶地,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手到跟前,休叫空過。”

下面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拿着一個掉了漆的盤子一路舉過來,四周圍着看的人陸陸續續賞了些錢。

“謝謝,謝謝大家。”

小姑娘轉了半圈,剛好走到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面前,這人正是惡霸龐老虎,他瞪着眼睛,“你知道大爺我是誰嗎?敢跟我要錢!”

接着一手搶過裝錢的盤子,大手一抓:“來我這地頭上賣唱,還敢跟我要錢,反了你了,這些就當你們孝敬大爺我了。”

那幾個唱曲的見遇到了霸王,一個個吓得連聲也不敢出,強龍難壓地頭蛇,這些人眼睜睜的看着那人把錢搶去。

那個小姑娘癟着嘴巴,看着那人把裝進一個袋中,卻倔強的站在那人面前不動。

龐老虎惡狠狠瞪了她一眼,舉起手亮出了手腕上的鋼鞭,吼道:“還不快滾!”

小姑娘吓得全身一抖,跟着就害怕的哭了起來。

那些遠遠圍觀的的人害怕惹禍上身,紛紛轉身離開了。

不遠處的陳青醁看到這一幕,她嘴角一抿,放下正挑着的幾樣點心朝着那幾人迎面走過去。

“喲,這個小娘子長的不錯。”

龐老虎看見朝他走來的人,一臉□□的調戲着。

“瞧這細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摸上去是什麽感覺。”

陳青醁低着頭,一副羞羞怯怯不敢擡頭的模樣。

“這誰家的小娘子呢,過來給大爺我仔細瞧瞧。”

說着龐老虎伸手就要往她身上摸,陳青醁一扭腰,躲過了那雙大手。

龐老虎哈哈一笑,“看看,害羞了,诶,诶,別走啊,大爺我帶你去吃酒,哈哈哈……”

陳青醁背過身便朝前走,一邊走一邊将到手的錢袋藏進了袖中,心裏暗罵了一聲:“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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