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多少軟話
陳青醁氣急敗壞,那張白皙的臉漲得一片通紅,她瞪着秦玉甄,怔在那兒半天都喘不過氣來。那樣子氣憤又哀怨,配上她那紅彤彤的臉兒,看上去既可憐又可笑。
秦玉甄不由地把目光移開,叫翠竹:“容少爺醉了,你先扶她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
陳青醁心裏頓時湧出一絲悲涼:這意思就是趕我走了。
陳青醁想要發作又發作不起來。她滿心悲傷:雖然我是得罪了你,可我現在名義上還是你的未婚夫,這衆目睽睽之下,你竟然向着別人,之前當着我的面送東西也就算了,現在你竟然還趕我走!
陳青醁喝了不少酒,開始時腦子是有些亂,可她這會兒卻不傻了,腦子還出奇的好使。
是了,這個王恩什麽不吃,就偏偏要吃那個什麽狗屁棗泥酥,這不是□□裸向她示威麽?想她陳青醁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麽些年,她又何曾怕過誰!
她從頭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難怪這姓王的早早就跑來外面東張西望,原來一直就沒安什麽好心。臺下這麽大地方,他卻偏偏挑着在秦玉甄這邊坐。她越想越氣,越氣又越想。
可自己又能怎麽樣呢?秦玉這樣對她,她就算賴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了。
翠竹過來扶她時,陳青醁為表示自己很有氣節,一把将把她手推開,揚聲道:“我自己能走。”說着拉開椅子,三步并作兩步走遠了。
那個王恩伸出手哎哎了兩聲,身子卻坐着沒動:“容少爺別走啊,哎呀!這是怎麽回事了。”
一直見陳青醁走到不見人了,他才回過頭來攤攤手,有些無奈道:“這容少爺怕是真的醉了。”
話雖這樣說,但他那臉上那副得意的神情早流露出來了。
陳青醁大步往前面走,翠竹一路趕在在後面追,她一手提着燈籠一邊喊:“容少爺,你慢點走。”
這幾天天冷,雖然影影綽綽有些月光,但稍微離得遠一些,前面便看不清楚路的。
陳青醁心裏氣的冒火,一邊氣一邊走,一邊走一邊氣,連路也不知看沒看,四周昏昏暗暗的,也難為她沒有一頭撞到那石頭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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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一陣一陣的吹着,走了一段路後,陳青醁那酒意漸漸被吹散了。走過一座小石橋後,陳青醁終于平靜了下來。
她無力的坐了下來,把事情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這才想這王家和秦家本來有隔閡的,那秦老爺早就交代自己要好生和人說話,不能失了分寸。那姓王定雖然讨嫌,愛往秦玉甄身邊湊,可秦玉甄之前一直冷冷的,也沒怎麽搭理他的啊。
一想到這裏,陳青醁就把剛才的氣恨撇去了幾分。
況且那王恩今天是來秦府做客的,就算再不滿,這面上的客套自己總該做一做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己沒必要去争這一時閑氣。誰知道自己會當場發那種酒瘋。
她這樣一想,頓時感覺自己渾身都沒有力氣了支撐了。
翠竹提着個燈籠氣喘籲籲追了上來,
她一手扶着腰,一邊喘氣,“容,容少爺,……”
陳青醁坐在石墩上,幽幽問道:“翠竹,我剛剛是不是特別丢人?”
翠竹緩了幾口氣,說:“沒有,我瞧着那王公子就不正經,他一個大男人吃什麽棗泥酥嘛,又用不着補血,要換了我,我也橫豎沒句好話給他。”
陳青醁一下笑出聲來,這翠竹倒是不賴。
可是笑了一會,陳青醁又想起秦玉甄來,她抿了抿嘴,問:“可是,你說,你家小姐會不會很生氣?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我,我還差點吼了她。”
這事翠竹就不知道了,她自己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又哪裏懂這些情情愛愛的事。
前院那邊依然熱熱鬧鬧,那琴聲唱曲聲,絲絲縷縷飄蕩在空中。
戲臺上依舊伊伊啊啊,唱的正是《西廂記·長亭送別》。
一個人哀哀凄凄正唱到:“……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淚。眼面前茶飯怕不待要吃,恨塞滿愁腸胃。”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鴛鴦在兩下裏。一個這壁,一個那壁,一遞一聲長籲氣……”
臺上悲涼,臺下坐着的王恩心情卻好的不得了,他偶爾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往秦玉甄那邊瞄上幾眼,偶爾跟着上面的唱詞唱上幾句,一段凄凄涼涼的唱詞,硬是讓他唱出了歡天喜地的效果。
自從三年前被這位秦大小姐拒婚後,幾年來,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比起幾年前的青澀俏麗,這秦小姐如今更出落得動人了。他打一見到她坐在這裏,就移不開眼了。
本來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了心上人,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那個姓容的就來了,而且一來就擋在了他和秦小姐的中間,害的他連句話都沒和她說上。
王恩又一想到這裏,心裏又開始有些忿忿不平起來,這秦大小姐一向眼光高,心氣高,就連自己一個堂堂的知府公子都不放在眼裏。可就偏偏這姓容的小子入了她的眼。
要說門第家境,他可是甩那姓容的一條街都不止,何況那小子家境落魄,雖說是有些才學吧,可到底連個舉人都沒考上,要說這兩人是指腹為婚的吧,可這門不當戶不對,又不知是哪個猴年馬月的事了,作不作數都說不準呢。哼,那姓容的小子除了長得有些俊俏外,還有什麽能拿的出手的。
想到這裏,他不由把背挺得更直了,自己雖然沒有那種玉樹臨風的氣派,但也不算差不是?
嘗了一塊點心後,他心情就更好了,果然,這甜點都與別處不一樣。
……
“王公子,我家雲片糕好吃嗎?”秦玉甄轉過頭來,笑着問道。
“嗯嗯,好吃,甜,味道很不錯,我還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糕餅。”王恩極力誇贊道。
“是嗎?既然王公子喜歡吃,那就多吃一點,卉兒,把這桌上的點心都給王公子端過去。”
“是。”
卉兒和兩個丫頭手腳麻利的将碟子一一擺過去。
一邊說:“王公子,請慢用。”
王恩看着滿滿當當的一桌子糕餅點心,有些艱難的打了一個飽嗝。
“多,多謝秦小姐美意。”
“不用謝,要是不夠,那後廚裏還多的是。卉兒,你去叫人把廚房那些點心都給王公子端過來。”
王恩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剛剛才吃過酒,怕是,也吃不完這麽多的。”
秦玉甄微微一笑,“沒事,上門就是客,我這做主人的,怎麽也不能怠慢了你這貴客,要真是吃不完的話,就讓丫頭們給你包起來,帶回去,不是有句俗話嗎?‘吃不了兜着走。’我家裏別的不多,這點心糖餅什麽都還是管夠的。”
王恩張着嘴,艱難的吧喉嚨裏一塊糕點咽下去。
“那,那就多謝小姐了。”
秦玉甄用餘光眇了他一眼,吩咐丫鬟道:“你們好生招待這王公子,那些糕點果子什麽的,都給王公子包起來,等王公子回去時,就叫人擡到府上去,聽見了沒有?”
衆丫鬟齊聲道:“知道了,小姐。”
“卉兒,這天也冷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那王恩眼睜睜看着滿滿一桌子點心,然後再擡頭望着秦小姐離去,再想象到把秦府點心擡回家時旁人看他的眼光,心情頓時跌落到了谷底。
夜色一深,這園子裏就寒沁沁的,風吹到身上,便是一陣寒意,秦玉甄不由裹了裹身上的毛氅。
幾個丫頭提着燈籠從儀門進去,下了長長的游廊後,秦玉甄便看見前面那座小石橋上的那個人。
卉兒嘴快,她“咦”了一聲後就問:“容少爺,怎麽你還在這裏?”
陳青醁慢慢站起來。
站在橋邊的翠竹忙過來行禮:“小姐……是,容少爺說要在這裏等你。”
陳青醁看了看四周,對秦玉甄說道:“這晚上黑,我就想送送你。”
卉兒咋咋呼呼:“容少爺,也虧的你耐煩等,要是小姐把幾場戲都看完,那還不得等到半夜啊!何況我們有手有腳,自個都能回去的。”
燈光忽明忽暗,秦玉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麽表情。
“就你嘴閑,快把燈籠拿着去前面去。”一個丫鬟把燈籠塞到卉兒手裏,便趕緊推着她走前邊去了。
既然秦小姐沒反對,那就應該同意了吧。
陳青醁這樣想着,那腿就立馬跟上去了。
一行人過了橋後開始往東走,幾個丫鬟拿燈在前面照着。
兩人離得不遠不近的走着。
陳青醁看了秦玉甄一眼,在心裏思忖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剛才那事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多喝了兩杯酒,頭腦發昏,才動手去搶東西的,對不起。”
陳青醁今天一天下來也不知道在秦玉甄面前說了多少軟話了,大概前半輩子沒對人說的,今天都讓她這天全說完了。
可天色黑暗,陳青醁看不清秦玉甄臉上的表情,所以也不知道她是接受這道歉還是不接受。
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沒反應,她只好又接着說了:“是,怎麽說那姓王的也是客,咱們就應該熱情些,管待周到些,我萬不該去搶那盤棗泥酥,失了禮數不說,又顯得自己小氣,若是他要吃,就給他,最好讓他一次吃個夠,對,什麽都給他,都讓給他,撐死他……”
陳青醁腳下一頓,完了,怎麽說着說着又變味了。
前面的秦玉甄也停了下來,她轉過身,抿着嘴,用力壓下嘴角的笑:“怎麽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