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關她的事
四周滴滴答答好像有水滴下來的聲音, 仔細去聽, 那聲音卻一會在東, 一會在西, 總沒個抓尋。要是再仔細聽一陣,卻一點聲都沒有了。陳青醁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睡過去, 又迷迷糊糊醒過來。
這土牢雖然彎彎曲曲修的很大,可偶爾除了有獄卒走來走去巡查外, 其餘時間都沒有什麽聲響。這裏一天到晚昏昏暗暗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辰了。
陳青醁睜開眼睛好一會, 才清醒了過來。她慢慢動了一下, 試着把自己的頭靠在了牆壁上。
黃泉路上無老少, 她陳青醁能算皇極先天數, 能知人生死貴賤。她知道自己沒可能活到那長命百歲,但也不至于這麽短命。
陳青醁擡頭看了看頂上那個小窗, 那裏有淡淡的光芒照了進來。這個時候,秦玉甄會在做什麽, 梳妝?吃飯?還是懶懶地靠在窗上看園裏的花兒?
陳青醁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自己這又算什麽, 何必還把一顆心擱在她身上。也許, 不過一年半載,她有了一個可心如意的夫婿,便會忘掉自己吧。
又過了不知多久,牢門外好像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
陳青醁仔細聽了聽, 好像是一個人的聲音。未及良久,便有腳步聲漸漸過來。
“這位差爺,……這些,還請兩位收下。”
“呵呵,這,這怎麽好意思。”
“些小薄禮,權當敬意。差爺公事辛苦,打些酒吃去去乏也是應該的。”
“……”
果然是天不亡我。
陳青醁嘴角抿出了一絲淺笑。
“這裏面是我兄弟,以後,還請幾位差爺多關照一下。”
“好說好說,我先開了門你進去,不過,時間可不能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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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煩差爺費心了。”
門上一陣鐵鎖響後,牢門便打開了。
“容兄。”來人語氣有些急,“容兄,你,你這……”
“別動別動。”陳青醁忙道:“我背上有傷。”
“我的天爺,你,你怎麽就到這種田地了。”
“葛少爺有心了,你今天能來,我就非常感謝了。”
“謝什麽,我還能眼看着你這樣不管麽。咱們兄弟一場,你要說這客氣話,就是壞了咱們的情義,要不是我聽胖子說,我哪還知道你在這裏。”
“唉,那王恩可真小人,除了妒賢嫉能,別的本事沒有,就光會朝人下黑手。”
陳青醁才開口說了兩句話,就好像提不上氣了。
她虛弱不堪:“如今說這個有什麽用。”
葛五少看着她這個樣子,不由嘆了口氣,“唉!你說你也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這衙門的公堂上,那就是王家的地盤,你還去和他頂撞什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陳青醁想笑又笑不出來,“還能怎樣,我說幾句好話,他還就能饒我?”
葛五少搖搖頭,“不過,這話說回來,就那秦小姐吧,呵,這女人,也太心狠了點。咱們不說之前那救命之恩,可好歹你和她也相伴過那麽久啊,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可是你看,你現在都死在旦夕了,她都不來看你一眼。”
陳青醁喘了一口氣,“不關她的事。”
“怎麽不關她的事,不是我說啊,她到底還是沒過門的,要真是你親媳婦,看了你這樣,那豈不心疼的。”
“葛少爺,你行行好,咱們別說這個了。”
不過多說了幾句話,她這五髒六腑卻已經像被刀絞過一樣了。
“行行行,你們的事我也管不着,不過,你現在這樣,我還真是管定了。你放心,等會我出去就給你找個好大夫來,另外別的事,我自然也會給你料理周全了,就是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撒手人寰了,我也會撮把土把你埋了。”
陳青醁一噎,“別,就沖你這番心意,我也不能夠死了。”
她慢慢呼出了一口氣,接着說道:“不過,這大夫還是不用請了,你看,這地牢裏也不是旁人能進來的……”
“這有什麽,那大夫也是靠替人治病糊口的,在哪裏看病不是看,左右我再多塞幾個大元寶給牢裏那幾個王八東西就行了,不過多花費而已,這點錢我葛五還是用的起的。”
陳青醁輕輕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身上的傷我自己知道,等會我寫張方子給你,你幫我去抓幾貼藥就可以了。”
“你還會寫方子?”
葛五少驚奇道:“看來你還真是高人不露相。那,那也行,反正,你別把自己治死就行了。”
陳青醁笑得無力:“就你這番情義,我也不能忍心讓你多費一副棺材錢不是。”
葛五少自己也笑起來,“诶,你吃過東西了沒有?等會我去叫人送飯進來。”
陳青醁點點頭,從進來到現在,除了昨天晚上一個好心的老差役給了她一碗爛肉面外,她連一口水都沒喝過。那些獄卒常年跟這些囚犯打交道,面目猙獰難看,別說問他們讨水喝了,就是和他們說上一句話,陳青醁都不願意。
葛五少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那行,我去拿紙筆來,你這幾天好好靜養着,我要是有空閑的話,就過來看你。”
——
就當天下午,便有葛家一個老婆子提了一罐子飯送進來。此後一日三餐,送湯送藥,送衣服送被褥,盡心盡意照顧着她。
還是古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從葛五少拿錢收買了牢裏的幾個獄卒後,這幾個人立馬就換了一副面孔。不但說話不再拿腔作勢大聲呵斥了,就連有時過來巡視,也會好心問上一句要不要喝水。
其實不管是歹人是好人,她陳青醁眼裏實在是見的多了,有那仗義輕財的,就有那見利忘義的,更何況這些人本來就是吃這種炎涼茶飯的,有錢便好,沒錢轉眼便翻臉。
四月底的時候,風和日暖,秦家幾個園子的花有些開始陸陸續續凋謝了,不過南院這邊的池子裏,那滿池碧綠的荷葉上才剛剛打了花骨朵,再過不久,荷花次第盛開後,便又是一番好風景。
因為正是四月底,秦府外面那些地頭掌櫃每逢雙月便要進府來交賬。秦家除了田地等收入外,最大的收入其實還是城裏城外大小幾十間鋪子。
前院西邊那間大書房裏,已經坐了十幾個鋪子裏的掌櫃,何義正翻着賬本時,秦家大小姐剛好從外面款款走了進來。
“小姐。”
“小姐來了。”
秦玉甄淡淡地點點頭,“各位掌櫃都到齊了?”
何義道:“都到了,小姐先坐吧。”
跟在後面的卉兒忙過去擺椅子。
一張牡丹花開雕花屏風旁擺着一張檀木大案桌,上面早已摞着厚厚的幾沓賬本。
秦玉甄坐下後,說了一句:“各位掌櫃的辛苦。”
“小姐客氣。”
寒暄了兩句,衆人便歸了座。
何義拿了把算盤過來,“小姐,上次核查賬目時,還有一筆舊賬沒銷,咱們還是先把那些賬清了吧。”
秦玉甄拿起手邊一本賬冊,一個身穿褐色綢衣的中年人忙過來道:“小姐,那筆賬我大概都算好了,除了一些零用賬外,大致還虧空了三百兩銀子。”
“怎麽這麽多?才多久時間。”
“小姐,是這樣的,李掌櫃那邊咱們去催讨過幾次,可他們一直沒有現錢,總一直拖着也不是辦法,我只好叫人拿了他們去茶場拿了些茶來抵債,可這東西又不是現銀子,等慢慢出了手,算下來就足足短了幾百兩銀子的虧空。”
“是麽?我看看細賬。”
……
“嚴掌櫃,我記得去年上等的龍井差不多有一兩二錢銀子一斤,那年底又正是好出手的時候,怎麽你定的價錢卻這麽低,還不到一兩?”
“這,我就是想快點把銀子回籠回來,都是做生意的,這價錢人家叫讓,我也沒辦法。”
“可是,你這價錢低了,左右還拖了好幾個月才出手,嚴掌櫃,大家都是情面上的人,這裏面的彎彎繞繞我也不多說了,不管怎麽樣,下回對賬的時候,這虧空你得給我填平了。”
嚴掌櫃一張老臉差點挂不住,“小姐,這……”
話不言重,秦玉甄也沒太為難他,這種往裏面拿好處的事,再正常不過了,只要數量不是太大,不管是她爹秦仲崑還是她,都不會太去計較。“等賬填好了,叫何管家上賬便是。”
除了這一單,餘下的都是這兩個月的新賬,除了有一筆利錢對不上外,其餘的都還算順利。
何義坐在一旁,拿着筆慢慢上賬。
“趙掌櫃。”秦玉甄拿起一本賬冊,“我看你這賬上看起來也大差了。”
那趙掌櫃站起來打開賬冊,慢條斯理卻大聲念道:“三月初二,小姐着人過來櫃上支取銀子,用于給姑爺置辦春上衣裳,其中衣料錢二百七十七兩,繡匠工錢六十六兩。三月十八日,小姐叫人來櫃上支三百二十兩白銀,用于着人去普陀山進香替姑爺消災祈福。三月二十二日,取銀紋五百兩給姑爺做用錢,四月……”
“夠了!”
一旁的的卉兒吓了一跳。
秦玉甄一張臉冷似冰霜,“……這些銀子,叫何管家從庫裏給你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