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蓮花亭
這個‘她’指的是誰, 秋纭自然知道。
“小姐。”
秋纭用一根玉簪将她青絲绾了個小流雲髻, 一邊說道:“小姐, 這些天你沒有一宿睡得好, 人瘦成了這樣,姑爺心裏只怕心疼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你不好看。”
“是麽?”秦玉甄想起那人秀氣的眉眼模樣, 不由垂下眼眸。昨天晚上,她把兩人之間的事想了很多, 有些該說的話,她已經在心裏細細想過一遍了, 既然自己割舍不下這份感情, 那以後的事, 總要兩人商議好。
東院裏這幾個大丫鬟依舊叫陳青醁姑爺, 因為一直沒改過口,所以連帶着下面那些小丫鬟小厮婆子們也都只認這容少爺叫姑爺。
卉兒和兩個丫鬟提了水進來, 熱水熱帕子,秦玉甄洗漱完後, 再對鏡理妝。
秋纭開了妝盒,替她輕描畫眉, 又細細點了胭脂。
秦玉甄看着妝臺上擺着的簪珥, 開口說道:“這幾支簪子看着素了點,去找那支鑲綠松石的蝴蝶簪出來。”
女為悅己者容,這秦大小姐今天要好好打扮了。
秋纭見她心情好了不少,便應了一聲去屋裏翻匣子。那支玉簪子貴重, 顏色雪玉晶瑩,就是秦大小姐自己平時也不輕易配戴。秦玉甄想着兩人見面後的情景,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溫柔。
“這胭脂的顏色也薄了,再重新勻勻……”
今天天氣冷了不少,卉兒進來翻箱倒櫃,找了件厚點的水紅緞裙出來。
秦玉甄本來就天生麗質好身段,梳妝完,又換了衣裳裙子,從上到下,一身的光鮮亮麗明媚動人。
秋纭收着妝盒,一邊說道:“小姐,你瞧,這會可好多了,等會姑爺見了,肯定歡喜。”
秦玉甄心中一動,她悠然轉過身,眼睛一眇,“……要你多嘴。”
卉兒在一旁高興地問:“小姐,等會吃了早飯咱們就去還是等過了辰時再去。”
秦玉甄撫摸着垂在裙擺上的流蘇穗,“早去早回,也免得有人等久了。”
“知道了,小姐。”
秦玉甄說完又想起來什麽,又問秋纭:“昨晚那封信你叫人送出去了沒有?”
“小姐你放心,信我已叫人連夜送去了,從這裏到連州,左右不過半個月就到了。”
……
前院的小厮聽說小姐今天要出去,還不到辰時便已經早早備好了一頂軟轎。
辰時二刻,楚腰婀娜走出正門的秦大小姐款款上了轎。這回出去,除了幾個轎夫和長随外,也跟了幾個貼身丫鬟。
入冬後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雖然沒有起大北風,但寒意凜森,人一出了屋子手腳就凍的不行。
不過南城蓮花亭離着這裏也不算遠,從這裏望西南邊出了街角後再走上七八裏路,等過了翠河上游一座橋,再往東邊走上幾裏,便可以看到一片不大的湖,離湖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叫蓮花亭的涼亭。
秦玉甄被卉兒秋纭扶下了軟轎。因為這個時候天氣寒冷,所以來這裏的人也稀少。
卉兒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地說:“小姐,咱們是不是來早了,姑爺都還沒來呢。”
秦玉甄看着空蕩蕩的亭子,“咱們先等等。”
進了亭子,卉兒勤快地掏出張絹子将裏邊的凳子擦的幹幹淨淨,“小姐,你坐,我還帶了些糕餅來的,等會你嘗嘗。”
“放這兒吧。”
秦玉甄朝向湖面坐下來,此時面前的湖水清澄見底,要是在夏季,這裏水面有荷花荷葉,岸邊槐柳花草,好歹能有些可看的景色。可現在已經入冬,時候正冷,湖中殘荷凋零,湖邊草木凋謝,四下裏就剩了些漫漫亂草,除了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外,實在沒有能入眼的景象。
不過這些絲毫不打緊,秦玉甄本就無心賞景,她眉目盈盈,娴靜地坐在亭子裏只待來人。
亭子外面,幾個小厮和丫鬟在離着不遠的地方說話閑聊。
這裏地方有些偏僻,又是寒冷的初冬季節,除了偶然走過一兩個挑着貨擔人外,路上根本看不到幾個行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辰時來,一直等到了巳時都過了,卻還也沒見人來。
幾個丫鬟小厮或蹲或站,雖然嘴裏閑話着,卻時不時的張眼四處觀望着。
這姑爺,總該來了吧。
正午的時候,天上已隐隐地現出了太陽光。秦玉甄靜靜地坐在亭子裏,卉兒給她擺在石桌上的糕點還紋絲未動。
又半個多時辰過後,四周除了風聲,連一個人影都見不着了。一個蹲在地上的小厮實在忍不住了,他輕聲問秋纭道:“秋纭姑娘,你看,咱們都等了兩個多時辰了,那姑爺怎麽還沒來?”
秋纭心裏也正沒底,她看了看依舊望着遠處的秦玉甄,只好說道:“姑爺許是有什麽事絆住了。這長天大日的,你又急個什麽。”
“哦”。那小厮讪讪地撓了撓頭,一旁的卉兒不滿插嘴道:“還是呢,這裏風大,天也冷。咱們就這樣幹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秋纭忍住氣道:“你個死丫頭,說了叫你別說話,免得又招小姐生氣,你這會兒又來架秧子起哄了。”
卉兒嘟嘟囔囔道:“都什麽時候了,那姑爺怎麽着也該來了吧……小姐早上連早飯都沒吃幾口,難不成連中飯都不用了。”
秋纭無奈,她又能有什麽辦法。要是姑爺有心要來,這會也确實該來了。
可萬一……
秋纭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寒噤。姑爺要是真不來,這事可就難了了。
她想了想,走進亭子小聲問道:“小姐,要不然,咱們先回去一趟吧,這裏叫人等着就是,若是姑爺來了,咱們也好知道。”
冬日陰灰的天沉沉壓在水面上,秦玉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湖面,臉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她現在哪兒也不會去,她就在這裏等着那人。
秋纭沒有等到秦玉甄的話,只好默默退了出來,幾個人相對無言。
等待一個人是漫長而孤寂的,一個時辰過去後,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從早上到現在,秦玉甄已經整整等了五個時辰。整整一個白天,她一直等在這裏。
凄風蕭飒,周遭靜寂無聲,天上萬裏陰雲埋日光,眼見着天色就要漸漸暗下來了。
亭外的幾個丫頭小厮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他們默默等候着,卻誰也不敢再說話,就連一向話多的卉兒,現在也閉着嘴巴一句也不吭聲了。
因為誰都知道,這姑爺,是不會來了。
天光一點點黯淡下去,那個該來的人,卻始終沒有來。
暮色蒼茫中是一片沉寂。秦玉甄面白唇紅,眼神卻慘淡無光,她現在只覺得自己身處寒冷黑暗的冬夜,這冰涼刺骨的寒冷讓她止不住有些顫抖地抱緊了手臂。
秋纭看的有些心酸,再等下去,怕是就要天黑了。她站了一會,小心翼翼地走進亭子小聲說道:“小姐?都這個時候了,要不,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秦玉甄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她坐在這裏,只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等過了天荒地老。她心神恍惚,那人的絕情給了她沉重的打擊,她擡起頭,眼中已經毫無神采“……秋纭,她沒有來。”
秋纭想起昨天那人轉身離去的身影,心不由就冷下了半截。
那個人是不會來了,她不會再見秦玉甄。是了,昨天她又何曾答應過秦玉甄會來,這一切,不過是眼前這人的一廂情願罷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小姐,咱們走吧,咱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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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九月下旬開始,不過幾天的時間,這天氣就變得愈發寒冷起來。北風一起,那便是陣陣的寒意。就是沒有下雪,那風也吹得人徹骨透心的寒涼。
這幾天秦府上上下下着急忙慌了起來。
秦玉甄自打那天回來後,當夜就開始病倒了。許是那天經了風受了寒,雖然第二天早起喝了點湯藥,但是,病來如山倒,不到兩天時間,不但沒有好轉,她的病還越來越沉重了。
東院那條白石路上,卉兒急急催着一個花白胡須的老大夫,“您快點行不行。”
“你,你且容我歇歇,這大老遠的,我也不容易。”老大夫扶着腰直喘氣。
卉兒哭喪着臉,“您老可別歇了,我家小姐病幾天了,你要再不快點,可就不好了。”
“行行行,姑娘你別急,咱們就走,就走。”
老大夫無奈,這診病救人又不是去救火,一時半會的,能有什麽大礙。
東院那間正房內燒着一爐檀香,外間放着暖簾,秋纭和幾個小丫頭正守在床邊。
一層大紅雲緞的被子底下,已病了幾日的秦玉甄閉着眼睛安安靜靜地睡着。
……
“小姐?”
“小姐?”先醒醒。”
秋纭輕聲喚她醒來,秦玉甄已昏睡了太長時間,從昨晚下午到現在,期間不但熬的藥湯一口未喝,就連一口米湯都不曾進口。
聽到聲音的秦玉甄微微睜開眼後,一雙眼睛在屋裏緩緩掃了一圈。
“小姐。”卉兒挨着床沿邊小聲說道:“大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