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請問這裏是不是有位叫潇潇的女孩子?”

路的盡頭,是被六層違建樓圍起來的小院。

整個院子的采光被四周樓群切成小小的四方形,山以寒擡起頭環顧四周幹淨安寧的房間,穆然之間覺得好像回到了過去。

盛寧剛準備從口袋裏掏證件,山以寒下意識攔住,沖着抱着嬰兒一臉懷疑的房東笑笑:“我們是發掘網紅的,之前在學校網站上看到潇潇的照片,所以——”

未等山以寒說完,房東聽完之後,瞪着眼抱着嬰兒就朝兩人沖了過來兇狠的揮舞着手:“滾——滾——滾——”

“怎麽回事?”山以寒倒退一步,剛才受傷的腳踝受力下意識身子一倒坐在地上:“哎呀——”

“你沒事吧?”還沒等山以寒說話,盛寧已經從身後兩手抓着肩膀将山以寒提起來,一只胳膊摟着她的腰用身體撐着惡狠狠沖房東道:“不想說就不說,你推人做什麽?!”

房東也沒想下意識一推眼前小姑娘沒有躲,心中委屈語氣弱了下來:“這是我家,你們在我家耍橫還有理了?!等着我報警是吧——”

“我就是——”盛寧手指再次準備伸進口袋——

“別別別——”山以寒輕輕從盛寧手中掙脫,讪笑着沖房東懷中的小嬰兒揮揮手:“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是潇潇出門了還是在樓上惹您生氣了啊,天氣炎熱,生氣對您身體不好。”

房東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抱着手中嬰兒,似笑非笑哼了一聲:“別裝什麽星探了,你們就是來采訪當年的案件的吧。”

未等兩人回答,房東繼續冷哼一聲:“走走走,當年沒有一個人願意調查,現在倒湊的近了,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跟跟明星八卦。”

“大姐,這麽多年了,潇潇受了苦,給她一個說法不過分吧?”山以寒跟在對方身邊,沖盛寧使了個眼色,扶着房東坐在院子裏的椅子上。

盛寧眨眨眼,沒明白山以寒的意圖也還是上前跨了一步跟在兩人旁邊。

山以寒将房東懷中的嬰兒兩手舉起交給盛寧,從口袋裏取出紙巾遞給房東擦拭嬰兒口水:“別說是潇潇,就是您自己,嘴上說不,想起來的時候也挺刺心的。”

懷中溫熱的嬰孩離開,就好像心中一塊石頭被挪走,終于可以長長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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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沒了。”房東握緊手中紙巾,眨眨眼想要流一顆兩顆眼淚,奈何時間真的已經很久,沒有任何難過的感覺,只有眼中幹澀和心中的郁結。

“沒...了?”山以寒楞了一下,想追問很多問題,望着房東無動于衷的表情,一時竟不知道該問哪一個:“潇潇...是搬家了?”

盛寧懷中的嬰兒忽然大哭起來。

大概是男人身體過于瘦削有力,柔軟的嬰兒被抱着怎麽都不舒服,只能傷心哭起來。

觸及山以寒“抱小孩這件事都辦不好”的眼神,他默默抱着哄着在稍遠的角落等着。

奶香奶香的嬰兒被迫挂在俊朗的胸口,貼着盛寧潔白的襯衣舔了一口發現不好吃,擡頭觸及清亮的眼眸,下意識擡起手指去抓。

“小姑娘你好可愛啊,”兩人收回眼神,房東苦笑着諷刺道:“沒了的意思,就是死了。”

“十幾年的事情了,大家雖然都知道成為受害者不是她的錯,可是還是會有人笑着關心她,問她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告訴了第一個人。”

不等山以寒繼續詢問,房東喉間哽咽掩飾不住的憤怒:“然後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她覺得不對了,她不想再說了也不想再提了,第四個人卻不答應了,第五個人也不高興了,第六個人開始自己猜。之後,平日打招呼的街坊鄰居也是當初漠視案件發生的街坊領居開始冷嘲熱諷——還敢穿白色,當初就是裝純情出的事。又或者——還敢穿裙子,不怕方便遇害嗎?”

“甚至還有那些親戚朋友,借着關心的名義,将她拉到一旁,讪笑着涎笑着——告訴嬸子,那個人當時摸你哪裏,有沒有進去——”

“潇潇的爸爸看到這一幕,當天就從這裏搬走。”說到這裏,房東一只手捶着胸口打量着這個院子,眼淚不停的向下落:“他沒有怨過妻子當天顧着打麻将沒有接孩子,他沒有怨過學校老師沒有給孩子教遇到危險怎麽辦,他甚至也沒有恨過當時辦案警察為何遲遲不抓人。每個人都特別有苦衷,他只恨他自己。”

說到這裏,房東突然的冷靜下來,冷笑一聲望着山以寒:“得知武西垚獲得減刑的那一天,潇潇的媽媽跳樓自殺。”

“潇潇爸爸拿着刀去找武西垚,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潇潇呢?”山以寒心中并不想知道,卻還是要逼自己問出來:“她這些年...”

“早死了。”房東冷笑一聲:“家中連個大人都沒有,小孩能活多久?沒多長時間潇潇總喊家裏有蛇,跑出去沒兩天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死了。”

山以寒低頭用手掌很快将眼淚擦拭,重新擡起頭恢複平日的冷靜:“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其他受害者的情況?”

擡頭看到房東看着自己,眼眸閃着複雜的眼神——

悔恨憤怒無奈...

她頓了頓,點點頭表示明白:“打擾了。”

“那你知道韓繼恒和韓恩熙嗎?”起身之後,山以寒回身再次詢問。

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如此痛徹心扉的話當年,房東擤擤鼻涕,紅着眼望着山以寒,輕輕搖搖頭。

“你是潇潇的——”盛寧将嬰兒還給對方時,好奇詢問。

已經走到內屋門口的房東抱着孩子,背對兩人側側:“潇潇的那個嬸子,是我媽。”

等到從潇潇家出來,山以寒在門口站立半天,手撐着門口的牆半天緩不過來。

她沒有哭,她也沒有不高興,她只是覺得胸口堵得慌。

“去下一家。”盛寧從她身邊經過,輕輕晃着肩膀大步朝村口走去。

山以寒跟在後面,蹙眉捶捶胸口,深吸一口氣跟着對方慢吞吞的朝村口走去。

“盛寧,你說你開車技術好還是我開車技術好?”山以寒想起什麽,站直身體雙手撐着腰沖對方仰起臉做了個微笑的表情。

盛寧回身等待對方下一句臺詞。

“我可以将車從你停的地方倒着開進來,你可以嗎?”

“——算了,”未等盛寧開口回答,山以寒抱着胳膊看了看四周:“人這麽多,換做是我也有些難。”

“等着。”

回程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盛寧忙了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後背像是趴着一只妖怪一般,頸椎抽的疼。

他只能一邊開車一邊轉動脖子,下意識打了個哈欠。

“受害者...”山以寒拿起電話檢查信息,半晌将自己重重扔進車座:“從被害的那一刻就被烙上傷痕,不是所有人有機會可以強大到渡過去的。”

“你聽了之後,什麽感覺?”大抵是因為工作原因,盛寧對這樣令人悲傷的案件見得太多,語氣有了疲憊和漠然。

山以寒楞了一下:“什麽感覺,感覺悲憤。如果我見了武西垚...”

“對,”不等山以寒說完,盛寧立刻接話:“按正常來說,你會想着做些什麽...”

“可我也不會去殺人報仇啊,”山以寒跟着蹙眉一臉難以置信:“不過我也不會完全的坐以待斃...你的意思是剛才那位煽情的适合做傳媒,故事說的有點太順溜,太感人,我都哭了?”

“——我是說,”眼看對方思緒和自己不在一條線上,盛寧看了一眼對方,繼續邊調整坐姿耐心道:“就算是打嘴炮,也一定會說出那句話——”

“什麽?”山以寒楞了一下,眼波流轉直接道:“要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盛寧頓了一下點點頭:“嗯。”

對方的表情越是波瀾不驚,山以寒越清楚這樣的話盛寧聽了很多遍。

言語是刀劍,而情緒是力量。

他曾經,被刀劍傷過很多次了吧。

“你車停旁邊,我在前面咖啡店買了東西,取一下。”

“馬上就到局裏,不能在局裏吃東西嗎?”盛寧一心記挂案件進展,顧不上購物喝咖啡。

“怎麽辦呢寶貝兒,”山以寒摸摸肚子眉毛上揚聲音懶懶寵溺的笑:“我都付款了,到店自取。”

聽到那一聲拖長音調的“寶貝兒”,盛寧臉頰紅到耳後,下意識踩了一腳剎車,想說什麽最後又放棄,只能惡狠狠瞪了山以寒一眼将車停在路邊。

二十分鐘後。

已經累得不行的盛寧,引擎剛剛熄火,還來不及調低座位,抱着胳膊就已經秒睡。

等到醒來,看到距離自己不過厘米的女鬼趴車吓了一跳,看清是兩手拿着飲料,嘴裏叼着面包紙袋的山以寒,默默打開車窗。

山以寒從車窗探身任由盛寧從唇邊接過面包紙袋,又遞給他一杯咖啡。

趁着自己手空出來這才拉開車門,彎腰解開司機的安全帶:“我開車。”

“山以寒!”盛寧已經夠累,四下找地方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十五年了你的公主病還沒治好是吧?!”

山以寒毫不在意的冷笑一聲,擡手将司機座位側邊調整座椅按鈕一掰——

盛寧整個身體向後仰去只能高高舉起手中咖啡杯:“你——”

“你還說對了,公主病治你最有效。”看到盛寧不情不願的從司機座位擡起大長腿挪至副駕駛,山以寒不由的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短腿。重新坐回司機位置又加了一句:“別擔心,不追你。”

盛寧毫不客氣的舉起咖啡,這才發現對方給他的是牛奶,默默喝完:“我本來就沒有擔心。”

剛剛啓動的汽車瞬間急剎。

盛寧拍拍從衣服上掉下的雞肉塊,淡定的望着對方。

“不好意思,有點激動。”始作俑者狡黠吐舌。

晚風順着車窗吹進來,伴着盛寧輕緩的呼吸聲,整個世界好像安靜了。

汽車從枝葉繁茂的樹蔭下駛過,驚動了陽光和樹葉的約會,光影斑駁顫抖落在擋風玻璃上。

頭頂蟬鳴也不好意思大聲吵。

——他抿了多少次唇。

——“小姐不好意思,我們這裏不賣牛奶。”

——“求求你了。”招牌懇求眯起眼睛笑。

山以寒擡手敲敲自己腦袋做了個鬼臉:“我真是一個優秀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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