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盛寧煩躁的按了幾聲喇叭,将身子從車廂內探出聲怒吼道:“老丁?!老丁?!人呢?!”
“我們不服——”
“你們必須要給個說法——”
“欺負我們家裏沒關系嘛——”
幾十個中年大媽和壯漢手裏拿着條幅和喇叭将市局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值班民警老丁被衆人圍在其中,像是孤立無援飄在深海裏的小舟,一邊搖搖晃晃打電話叫人,一邊徒勞無功道:“大家別着急,聽我說,聽我說——”
盛寧努力将車頭擠進人群,卻沒有阻攔成功,只能跟着也呼喊兩句:“大家先讓一讓——”
沒人理睬。
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焦急的已經開始敲出一曲命運交響曲:“哎——那位大姐,我們局裏的衛生紙不讓外帶——”
眼看來找事的大媽們從值班室裏抱着衛生紙出來明顯打算長期作戰,哭哭啼啼的嬌弱和豪奪衛生紙的霸氣總令人有種莫名其妙的違和感。
盛寧下意識從駕駛室裏探身指着對方,思來想去還是将“搶劫”改成了“外帶”。
然而——
“你這小夥子看起來是個人,怎麽說話呢怎麽說話呢——”一道黑影沖在盛寧的車旁,掰扯着車門把手,唾沫星子四濺:“你們為了破案,生生将我們校長說成是無惡不赦,一會兒說他貪污,一會兒又說他強.奸,你們幹脆是要我這個老太婆的命!——”
未等說完,身後壯漢捧着新買的Ipad pro,12.9寸的屏幕上循環播放老校長武清明和其他企業家一起去福利院捐錢,捧着十萬的捐款支票露出慈善的微笑:“你們評評理評評理,明擺着欺負我們死人不會說話——”
這話說的,還真TMD有點道理。
然而,僅限于給其他人洗腦。
盛寧才不吃那一套,破案中遇到的所有情緒,在他看來都是罩在真相上的塵土,令人生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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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受害者,我是說你們有問題可以去反映,但是堵在這裏鬧根本沒用,也中了那些以訛傳訛者的計——”盛寧頓了頓,人群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擤鼻涕擦眼淚聲音。他遲疑的望着對方手中懷中抱着的衛生紙:“但是這公共財産,還是适可而止。”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你說這話什麽意思?——”大媽擤完鼻涕擦完眼淚,又是一群氣勢洶洶的名譽護衛隊。
心中對山以寒安危的惦念越來越來重,望着面前這場鬧劇,心中明知對方目的不純,卻又必須視而不見。
盛寧氣勢洶洶從車上下來,雙手叉腰站在衆人面前——
一米九的個子伫立在為首大媽面前,瞥了一眼旁邊壯漢,一字一句道:“适可而止的意思就是差不多得了——”
他低頭望着對方逼近一步,在場所有人下意識跟着退後一步。
“如果您不懂,可以自己百度下。”
像是突然有人在人群中扔了一串鞭炮,整個人群炸了。
手機震動傳來任力查到的定位地點,盛寧低頭望着手機屏幕轉身回到車邊,背對着衆人邊走邊撓耳朵,将關于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問候自動屏蔽。
根據運營商基站反饋,山以寒手機的位置就在——
“大家看看,這就是保護市民的好警察——”值班民警老丁已經被淹沒在人群不知處,為首壯漢憤恨的拿起IPad開始拍攝盛寧:“我們乖巧反映問題,就這态度!就這能力!我們一天撅着屁股沒日沒夜的幹活,養的都是什麽東西!推诿!威脅!嘲笑!什麽都不頂事,吃白飯,趕緊去領盒飯——”
“——啊。”
“打人啦——”
“警察打人啦——”
盛寧循聲回望——
千尋百轉的女主角站在夕陽之中,穿着之前的襯衣短裙從看熱鬧的外圍大步沖進壯漢面前,借着沖力跳起,毫不遲疑的毋庸置疑的,一腳踹在對方肚子。
壯漢吃痛倒在旁人身上,手上的直播設備掉在地上,被一只穿着運動鞋的腳直接踩碎。
“打的就是你。”看到對方倒在旁人身上,山以寒并沒有收勢,而是繼續握緊拳頭朝對方大步走去,眼眸精銳一閃,不等對方擡手防守,整個人已經躍起朝對方胸口又踹了一腳。
這次旁人看清立刻閃開,壯漢受力倒在地上,待到坐起,整個人身上臉上蓬頭垢面。
兩人沒有了身高懸殊,山以寒抓住機會急促朝對方跑去,擡起拳頭——
“——山以寒?!夠了夠了——”看到旁人宛如僵屍圍城一般惡意洶湧将她圍在人群中,盛寧立刻也跟着沖了進去,側身按着壯漢阻攔他反擊,轉過臉喝止:“夠了!”
山以寒明白盛寧意思,趁着壯漢被扣住,瘋一般沖上前,像只野獸一巴掌扇在對方臉上。
未等她繼續,身旁大媽終于反應過來,沖上前拽着她的頭發,才将山以寒拽開:“別打我兒子,小娘皮,我跟你拼了——”
仿佛早有預備,山以寒側臉擡起胳膊将,手掌挺直拇指護着長發向下一卷護住發根,胳膊肘便要朝大媽面部撞去——
“山以寒!”眼看局勢即将無法控制,盛寧沖在兩人之間——
山以寒來不及收勢,直接肘關節撞在盛寧肋骨。
盛寧悶哼一聲倒退兩步,弓着背捂着肋骨面色蒼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山以寒胳膊肘像是撞在鐵板上一般,痛到快要碎裂。
卻也足以令她清醒。
她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這才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抓着頭發才意識到最重要的事情:“——韓繼恒呢?”
“殺人啦——”
開始好像只是一小聲,忽然之間很多人哄吵着,像是天邊遠遠滾來的雷一般,還未等準備好,突然之間的襲擊。
山以寒擡起頭瞪大眼睛,正看到老丁手指握着胸口的銀刀,緩緩倒地。
瞬間的。
整個世界仿佛停滞,進入一個真空的狀态。
很多人從山以寒的身邊跑開,還未恢複理智,她已經被急匆匆趕來的警察撲倒在地。
對方将她和其他來鬧事的民衆一起,膝蓋頂着她的脊背迫使山以寒面頰貼地,冷冷望着盛寧朝老丁沖過去...
天邊一聲怒雷,無根雨滴宛如黃豆一般,毫不留情砸了下來。
“姚局長...”
市局拘留室內。
姚局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鬓角白發斑斑,背着手慢吞吞朝其中一間拘留室內走去。
半晌,黑色的皮鞋來到最後一間拘留室門口,停了下來。
“山以寒。”
原本靠着冰冷牆壁,圍着毯子假寐休息的山以寒突然睜開眼,坐直身體望着對方:“姚...叔叔。”
姚局頓了頓,嘆了口氣。
“那位警察怎麽樣了?”未等對方說話,山以寒率先沖到門口,雙手抓着欄杆一臉期待——
“昨天送進醫院直接手術,任力那邊守着呢。盛寧那邊已經在尋找嫌疑人韓繼恒的行蹤。只要有消息,我第一個告訴你。”
聽到這個結果,山以寒勉強按捺心中焦躁,退回拘留室內的板凳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我是嫌疑人。”半晌,她淡淡做了結論。
“什麽?!”
又一聲悶雷落在拘留室外,帶着潮濕的寒氣順着窗戶漸漸傾襲,姚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擡起眼瞥了一眼隐秘在昏暗之中的對方。
“小寒——”
山以寒手肘搭在敞開的兩腿膝蓋上,躬着背下巴搭在手掌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刺中受害者胸口的銀刀...上面有我的指紋。”
“韓繼恒,是我帶回市局自首的。”
“只要調查,所有人都知道我帶着韓繼恒,在早些時候開心逛商場,我甚至給他花錢買了很多禮物。”
說到這裏,山以寒擡起臉深吸一口氣,望着姚局可憐巴巴擡起手腕示意對方将自己铐起來,苦笑着:“從證據上看,我是最大嫌疑人。”
“你不是。”
姚局擺擺手,在拘留室外左右鍍步:“別人不知道我知道,誰都可能是嫌疑人,唯獨你山以寒,絕對不是。”
“姚叔叔——”
姚局擡起手打斷山以寒的話,突然之間挺起背,轉過身一臉嚴肅望着對方:“你沒有動機。”
未等山以寒接話,他朝拘留室的鐵栅欄走進兩步繼續:“剛剛被你打的家屬還在鬧着要賠償,為了避免無謂的紛争,我出通知說你被拘留七天。”
“哼。”山以寒別過臉,不予置評。
“你一向自視甚高,怎麽突然之間——”
“姚叔叔,”山以寒冷哼一聲,肩膀随之抖兩下。她擡起頭,一邊嘴角上揚戲谑道:“只恨我最近腳傷,最多就是皮下淤青。換做狀态好的時候,打不死他。”
“怎麽說話呢——”姚局有些無奈的撓撓額頭,無奈的阻攔。
“誰讓我聽到他詛咒盛寧領盒飯,”山以寒毫無任何悔過之意,面上沒了剛才的愧疚和可憐,反是慢慢的怨念和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憤恨,挑眉冷哼:“我最後悔的,就是打的太輕。”
說完,山以寒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自己拳頭:“下次應該買個帶刺的戒指,打起來爽。”
姚局默默的将“對方要求你當衆道歉且賠償”的話吞進肚子,淡淡揮揮手:“你——這七天就在這裏休息休息,等風波過了再說。”
“哎——”始作俑者揚起下巴,可憐兮兮。
“連環兇殺案的嫌疑人已經确定是韓繼恒,盛寧這兩天忙着全城通緝,任力跟着老丁在醫院,你一個人竄來竄去我實在不放心。”姚局雙手叉腰,從桌下取出一些洗漱用品和保暖毯子:“就在這裏呆幾天,有吃有喝有保姆,只要一有老丁的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嗯。”案件既然已經有了目标,山以寒甘心退居。想起無辜受害的老丁,心中無限愧疚,只能宛如一只小獸,倒退着繼續窩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