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你們在做什麽?”匕首的刀鋒在韓繼恒的眼眸一閃而過,孱弱的他站在門口仿佛被施了咒似的,明白自己還活着,卻完全無法動彈。

一股熱流順着褲腿淌在地上。

“咳咳,”薛別廣不想惹麻煩,揚起下巴示意毒蟲收起刀,起身整理衣擺扭扭肩膀:“校長爺爺幫幫忙。”

經過渾身發軟臉頰通紅的韓繼恒,薛別廣低頭看看地上的水漬,又看看他,微微笑着離開。

毒蟲跟在他身後,枯瘦的手指宛如粗糙的樹枝,在韓繼恒柔·嫩的臉上掐了一把。

“啊!”韓繼恒擡起手護着腦袋,膽怯的擡眼提防對方。

“——夠了!”武清明聽到呼喊,加快走過來的腳步,一把将韓繼恒抱在懷中摸着腦袋護着他,望着毒蟲嘴唇顫抖半天,狠狠咽下那些足以震懾壞人的臺詞:“你們走吧。”

“校長爺爺,那個人看起來好可怕。”小小的手掌搭在武清明的肩膀,任由對方蹲下為他換褲子:“他為什麽拿着刀指着您?”

武清明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站起來背對韓繼恒,将褲子放進水盆打着肥皂很快洗好搭在椅背上:“小恒你自己寫作業,等到褲子幹了我們一起回家。”

不成想因為這件事反而令韓繼恒和武清明可以多待一點時間,小孩子早就好了傷疤忘了疼,開心的點頭答應。

武清明望着桌上薛別廣留下的藥物實驗說明,不由得嘆了口氣。

“韓繼恒我餓了。”韓恩熙推開校長室的門,看到弟弟沒穿褲子坐在武清明的沙發上寫作業,又看到武清明拿着筆在寫字臺前畫着什麽,下意識道:“你們在做什麽?”

韓繼恒收回偷看武清明的眼神,有些生氣姐姐打擾自己:“我在寫作業!”

“你是寫熱了嗎?”韓恩熙歪歪腦袋表示不明白,随即上前拉拉韓繼恒的胳膊:“我餓了,我要吃飯。”

“家門口的小吃攤那麽多你不會買嗎?!”沒穿褲子的小孩将自己的胳膊從姐姐手裏撤回,一本正經的生氣:“我不是給了你十塊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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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買了一包方便面,就完了。”

“十塊錢可以買好幾包方便面了好嗎?!”現在才知道姐姐被騙,韓繼恒立刻将筆和本子塞進書包,拉着對方就要跑:“他就是騙你蠢!”

走了幾步發覺身下冷飕飕,這才想起褲子還沒有晾幹。

“校長爺爺...”

看到小男孩臉上一副努力想要擔當責任,最終卻還是可憐巴巴需要幫助的表情,武清明放下手裏的筆慢吞吞長籲一口氣,站起身:“我送你們回家。”

時間指針走的很慢很慢,自行車走的也很慢很慢,快要回家的人也走得很慢很慢。

鹹蛋黃似的夕陽像是被貼在天空邊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不見了。

前面的影子搖搖晃晃,被拖拉到很長,長到韓繼恒一腳就可以踩到。

影子的主人走在前面握着已經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一會兒添上面,一會兒接下面,快要忙哭。

韓繼恒敞着腿邁着八字用一種不舒服的姿勢跟在武清明身邊,等待秋風吹透還泛着潮濕的褲子。

“校長爺爺,你看!”

調皮的孩子向前一蹦,踩着姐姐的影子腦袋走。

“校長爺爺?”

就算是再不明白事理,韓繼恒也看出身邊的武清明有了心事。

這份心事這份猶豫,将他徹底劃分到一個邪惡的陣營。

“校長爺爺,我可以幫您。”

剩下的時間,薛別廣和毒蟲來的次數越來越多,吵鬧動靜也越來越大,影響也越來越大。

因為拒絕報警,不免有傳言四起,說是武西垚在外面糟·蹋小姑娘,被家長找上門糾纏。

韓繼恒站在走廊,小小的拳頭握緊,走進武清明的辦公室。

他聽誰說的,握緊的拳頭和心髒一樣大小,他拿自己僅有的心去支持自己認可的人。

只是可惜了,不是對的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武清明停下腳步,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小孩——

“我說,如果您需要我吃藥,我就吃,我不怕苦。”韓繼恒聳聳肩毫不在意。

誰都沒有想到,武清明最後一絲理智道德的防線,因為受害者的主動犧牲,徹底崩潰。

這場漫長的殺戮,在此埋下伏筆。

已經成年的韓繼恒坐在審訊室裏,側臉翻了個白眼聳聳肩:“所以說,他們每個人的下場,其實不能怪我,我是藥物實驗的受害者而已。”

桌上的熱茶早已冰涼。

原本低頭傾聽的山以寒,聽到對方轉換話題,擡起頭望着他,輕輕眨眼:“什麽時候有了複仇的想法的?”

“我上學沒多久,父母就斷供不再給我們打錢了。”少年趴在桌面上,沖山以寒努力做了個咬牙切齒的兇狠樣,卻掩不住眼眶的濕潤:“勝天娛樂撿了我,我就可以為他賣命。公司要求每天訓練8個小時,我一定要堅持16個小時。公司要求訓練16個小時,我就不睡覺也要達到最好。”

“我不需要朋友,我不需要感情,我只需要聽話。”随着話題深入,當年的回憶也不可避免的出現在腦海。

韓繼恒擡起兩只手撐着額頭:“就像是自己孵化出一張面具,每一天都是臺詞都是表演,這個世界就是舞臺。”

“我馬上就可以站在舞臺上,聽着四面八方的歡呼,眼前是璀璨閃爍的燈光——”韓繼恒說到這裏,不由自主的聲音顫抖:“然後我看到新人。比我更加努力,比我更加優秀,比我更加得天獨厚。”

接下來,是來自棄子的報複。

韓繼恒搬出公司宿舍,壓縮用度,省下來的錢全部購買跟拍攝像産品和作案工具。

第一位受害人,選擇的是最無抵抗力的武西垚。

他早就通過案發現場的商鋪客服了解攝像頭的作業情況。

只等武西垚的出現。

第二位受害人,選擇的是最無社會影響的毒蟲。

“畢竟,我還要為重磅嘉賓騰出時間。”

第三位受害人...

韓繼恒在網上找來打手S,幫他将武清明約至某個咖啡廳,将神志不清的武清明帶至實驗小學,殺害。

“畢竟,女士帶一位神志不清的男士,人們只會想到幫忙,而不是報警。”

第四位受害人,選擇的是前兩天剛因為地鐵線纜問題而被曝光的薛別廣。

“在最後一刻,将群衆憤怒輿論聚焦,我終于可以揚名立萬了!”

說到最後,韓繼恒甚至長籲一口氣,高舉雙手為自己慶祝。

鐵鏈再次繃緊,韓繼恒彩排了很多遍的結案亮相動作失敗。

一個一個詳盡的敘述,聽的山以寒指尖冰冷,努力眨眨眼才能确保自己沒有被帶跑偏。

“那老丁呢?”山以寒緊緊盯着對方的眼眸:“照你這麽說,你只是為了報複武清明欺騙年幼的你,導致了後面你的潰敗,關老丁什麽事?”

“他——”聽到老丁的名字,韓繼恒一拳砸在桌面,垂下眼簾義憤難平:“當年我父母斷供找過他,他沒有在意。”

山以寒站起身,抱着胳膊低頭在審訊室裏走來走去。

正如盛寧所說,這個韓繼恒演技高超邏輯清晰,做的口供哪裏像是認罪,倒像是表演,只差最後的觀衆鼓掌了。

“——武西垚遇害案件,細節沒問題,全部對上!”

“——毒蟲遇害案件,細節沒問題,全部對上!”

“——武清明,薛別廣遇害案件,口供與物證相符,全部對上!”

“但是老丁這邊,堅持說自己從來沒見過韓繼恒,韓恩熙姐弟倆。”

盛寧垂下眼望着面前所有的案宗,擡起手指按下耳麥:“沒有接警或者立案的信息。”

說完,和盛寧并排站着顧人語等幾位警察,大家一起快速翻閱老丁當年經手的案宗。

整個辦公室裏只能聽到翻閱紙張的聲音。

山以寒背對着韓繼恒,望着監控玻璃中映出自己的倒影,像是預見到什麽似的,口中苦澀。

半天用力咽下喉嚨,低頭問了一句:“韓繼恒啊...”

“姐?”

她慢吞吞走到對方身邊,雙手捧起對方的臉,仔細打量着對方:“韓恩熙是怎麽死的?”

“在武清明出事之後你和韓恩熙也跟着失蹤,空檔期後,你被勝天娛樂收養,此後再無韓恩熙的任何信息。”

韓繼恒下意識回避山以寒的眼神。

“而你明知我是假扮韓恩熙也并沒有拆穿,你早就知道韓恩熙已經去世!”

一顆眼淚從韓繼恒的臉頰落下。

帥氣的人連傷心都是一副美麗的畫。

山以寒楞了一下,忽然想起——

韓繼恒對姐姐的執念。

所有的案件發生均未提及韓恩熙。

韓恩熙的屍檢報告死亡原因未知,無明顯他殺痕跡。

“——老丁唯一和實驗小學有交集的案件,是有人報警投訴實驗小學半夜施工擾民?”

盛寧急促的新發現成為山以寒最後确認的強心劑——

她仔仔細細想要看清眼前人,還未說話,眼淚也落下了下來。

這麽年輕的孩子,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山以寒深吸一口氣,拽着已經慌亂無力的韓繼恒衣領,逼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韓恩熙,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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