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6
突如其來的定義,在整個審訊室落了一顆大雷。
監控玻璃後面所有人停下手裏的動作,擡起頭聚精會神望着玻璃前的兩人。
“真是胡鬧!”審訊室外間有其他領導決不允許山以寒自己行動:“那個誰,給我把她拉出來!”
“等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一直是認為武清明迷惑了這些孩子,在毒蟲的院子找到韓恩熙的屍骨,只能說明毒蟲與韓恩熙的死有很大關系。而這才是韓繼恒複仇的□□,你們不是一直按照證據去驗證推論,怎麽反過來了?!”
聽到山以寒的結論,其他人紛紛無法理解,且非常無法認可。
省廳的領導肩章兩枚銀花一閃,擡起手狠狠敲敲玻璃,側身不滿的瞪了一眼現場負責人姚局:“姚局,姚振傑局長,我在公安系統幹了這麽多年,我這只狗眼還真沒見過靠着推論去生搬硬套證據的。TMD美劇看多了自以為都是福爾摩斯?!是不是還得我提醒你,福爾摩斯是紙片人,所有的案件偵破還得靠拿得出手的證據!”
“是啊,這推論沒有證據,只要嫌疑人否認,我們連能不能立案,都說不上來。”辦公室裏的其他領導嘆了口氣,揮揮手:“那個誰,去把那個誰拉出來。這個案子,她也出夠風頭了。”
裏面的審訊,開始血雨腥風。
外間的策略,也開始明争暗鬥。
半晌,顧人語的腳尖朝裏間的門挪了挪。
“怎麽回事,是要無視組織嗎?!”省廳領導背着手,環視在場所有人:“給我将她拉出來,去找審訊專家——”
顧人語頂不住現場壓力,咬牙身子一動,卻被旁邊的盛寧拉住眼神示意——
姚局慢吞吞脫下制服,慢吞吞疊好放在桌面上。
沒有了制服自帶的威嚴感,此時的他像是在菜市場每天都能見到的,心寬體胖的居家退休職工。
“盛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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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守着。”
“是!”盛寧大步走至裏間門口,宛如站崗一般,目不斜視,一夫當關。
啪。
姚局安穩坐在椅子上,點起一支煙,靜靜的等。
“不是我,不是我...”韓繼恒瞬間面如土色,機械的縮成一團,用力搖頭。
一直觀察韓繼恒的眼眸深了些。
再怎麽遺憾,也不得不承認。
如此反常的內疚,足以證明,山以寒的推斷是正确的。
她倒退回到桌子的另一邊,直接将椅子拖至韓繼恒身邊,坐在他面前。
椅子腿在地面上劃過,發出毛骨悚然的聲音。
瘦小的身體仿佛藏着巨大的力氣,将韓繼恒朝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逼迫對方面對自己聲嘶力竭道:“你有膽子殺人沒膽子承認?!”
“你殺那些壞人的時候怎麽說的?”
“你在網上剪輯那些畫面的時候怎麽想的?”
“你不是覺得自己很牛很想出名嗎?”
“我給你機會,來說實話啊!”
連續的發問像是擊打在對方心底最隐秘的地方,那是連韓繼恒自己都成功催眠自己忘記的要害。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山以寒冷笑一聲,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案卷文件夾,将所有的線索證據攤給對方。
她彎下腰湊到韓繼恒的耳邊,輕輕說道:“我證明給你看。”
“武清明在學校期間一直照顧你,于是你答應幫助他做藥物實驗。只是實驗的對象,不是你而是你姐姐韓恩熙。”
此時的山以寒面無表情,一邊說,一邊拿出足以論證推論的證據:“我問過當年韓恩熙的同學,他們紛紛表示,你們兩姐弟,向來是你活潑可愛尤其喜歡和武清明在一起。而韓恩熙時常被你扔在出租屋,或者是學校自己玩。于是你,越來越受歡迎,韓恩熙越來越沒人在意。”
“然而——”說到這裏,山以寒低頭按捺喉中哽咽:“武西垚入獄不久,潇潇的父親來學校鬧過事。武清明繼續花錢要求薛別廣和毒蟲擺平這件事。”
“毒蟲在處理潇潇父親的時候,被來找你的韓恩熙發現。”
說到這裏,韓繼恒已經開始渾身顫抖,汗水從額頭滑落,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渾身濕漉漉的。
他已經失控,低下頭用力敲打自己的腦袋:“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山以寒并沒有停止,繼續道:“薛別廣當時打昏了韓恩熙,要求毒蟲處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聽!”韓繼恒躲在桌子下面,用手捂着耳朵。
鐵鏈将他的手腕在瘋狂之中箍的血跡斑斑,也毫不在意。
“毒蟲當時将她裝在麻袋,埋在實驗小學正在施工的操場。當天夜裏,毒蟲啓動機器,埋葬了韓恩熙。而你,當時就在現場。”
“事發時,你還抱有一絲希望,報警說實驗小學施工擾民,希望借此可以救出你姐姐。”山以寒深吸一口氣,用力抓抓頭發逼迫自己保持中立:“沒想到結案員老丁和武清明薛別廣本就認識,根本沒有出警。”
“此後,你離家出走,遠離武清明。”
“因緣際會,勝天娛樂接納了你。”翹着二郎腿的山以寒挺起背擡起手指——
韓繼恒在勝天娛樂最後一場演出的現場照片,如同雪花一般飄落,落在藏在桌下的韓繼恒本人身邊。
山以寒低頭嘆了口氣,雙手捂着臉閉上眼——
“你根本沒有想到薛別廣毒蟲與楊逸濤相熟,薛別廣一眼就認出了你。并且他告訴你一個你根本無法接受的事實——”
“韓恩熙當時只是昏迷,她是被活埋至死——”
山以寒顫抖着嘴唇,本想以自己擅長的語言手段描述韓恩熙的感受畫面去刺激韓繼恒,最終,卻也只是垂下眼将所有話吞進肚子裏。
能說,卻選擇不說。
最後一份韓恩熙的屍檢報告落在韓繼恒的身邊。
躲起來的少年顫抖着嘴唇,無暇顧及不停跌落的眼淚,擡起手用袖口胡亂抹了把鼻涕,将體檢報告看完之後抱在懷中,就像是抱着最珍貴的那份留給韓恩熙的後悔。
“此後,薛別廣就一直在勒索你,只有他知道韓恩熙的屍骨在哪裏。”山以寒從椅子上離開,跪坐在地上一手扶着桌面,彎腰望着桌下的韓繼恒:“他要求毒蟲将韓恩熙的屍骨轉移,你在殺害毒蟲之後,準備去取的時候,遇到了我們。”
“——為什麽不報警?”
韓繼恒用袖子擦幹眼淚,哭的紅腫的眼神和蒼白的臉頰令他看起來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那些真真假假的人設混在一起,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韓繼恒。
明眸皓齒,純真多情。
他幹脆的坐在地上,面無表情攤攤手,虛無的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冷笑一聲:“報警有用嗎?”
“殺害韓恩熙的,不是老丁。”山以寒低下頭,半晌還是擡起頭眼神堅定提醒對方:“你可以給我們一個撥亂反正的機會。”
“——那些人該死!!”
韓繼恒負氣似的一腳踹在桌腳,不成想粗壯的桌腿竟然被他踹斷,桌面傾斜,桌體朝來不及起身的山以寒砸去。
“山以寒——”
山以寒下意識閉上眼準備反手去擋,沒想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
半晌睜開眼,才發現盛寧一個箭步沖來直接跪在她身後,擡高手幫她撐着木板一臉焦急的打量着她:“你沒事吧?”
“姐——”韓繼恒跟着想要過來,卻被其他沖進來的警察扣住。
少年被用力甩在地上,雙手反手被扣鎖,臉頰貼着地面,發出重物落地的響聲。
卻依然聲嘶力竭呼喚着山以寒:“姐我疼——”
盛寧挽起山以寒,一只手扶在對方外側手肘,暗暗用力箍着對方身體緊貼自己的腰。
——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分心耍便宜。
在盛寧溫柔保護之下的山以寒,原本的堅強瞬間解體。
她慢吞吞靠着盛寧的胸口,準備離開。
“姐——姐我害怕——”韓繼恒一直追尋她的原因,只想讓山以寒有一個答案給自己:
“姐,我不是故意落下你的,我不是...你能不能原諒我——”
“求求你,我該死,你不要讨厭我——”
背對着韓繼恒的山以寒停下腳步。
她回過頭,大步朝韓繼恒走去,抓着他胸口衣服瞪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到地獄深處一般,眼眶通紅咬牙切齒:“像你這樣,就應該身體沉入深淵靈魂萬獸啃噬,沒有資格得到任何幸福!”
“不,姐——姐你是最應該理解我——”韓繼恒毫不死心,雙手虛空的朝山以寒抓去,一次又一次被身邊的警察扯回來:“我專門等到成年,就是為了贖罪——”
山以寒轉過身背對他。
仿佛再次回憶起自己背叛山以暖,才換來雨夜狂奔,才換來自己現在的每時每刻。
好一個感同身受。
“我有什麽資格原諒你。”
嘴唇因為想要忍着哭而憋得難看,所有的內疚內傷憤怒席卷而來。她頓了一下:“你憑什麽敢要求原諒。”
收回望着韓繼恒方向的眼神,山以寒将自己當做一顆子彈似的,用力撞開擋在門口的盛寧,低着頭擋着滿臉淚水捂着嘴巴大步朝電梯沖去。
靠在電梯的牆壁上,她仰起頭努力将無法控制的眼淚憋回去。
排山倒海的內疚回憶像是前來謀殺她,眼淚根本無法控制,她憋着聲音咽着抽泣手足無措的擦拭着瘋狂掉落的眼淚——
只想快快回到車上将自己一個人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