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渣男提親(修)
魏如安絲毫不知秦家兄妹的盤算。
此時,他正穿着天青色的仕子服,包着儒雅的方巾,邁着方方正正的步子踏入竹心閣。
在南城的諸多勾欄瓦肆之中,竹心閣被文人墨客贊為“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
閣中環境雅致,伎人皆是清倌,平日裏不見其餘伎館的酒色之氣,反以點茶、熏香、吟詩、作曲等雅事為樂,是以一些官員也時常至此,谏官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秦莞的父親秦昌就是竹心閣的常客。
只是,此時的他臉色十分之差。
自從進閣以來,他時不時就能聽到關于自家女兒的流言,有人背着他私下議論,也有人不懷好意地跑到他跟前打聽。
“近來時常聽人說起您家大姑娘和一太學仕子舉止親密,何時成的親,怎麽沒請老弟吃杯喜酒?”
在場之人紛紛起哄。
秦昌的臉黑如鍋底。
魏如安瞅準了機會,上前道:“諸位大人誤會了,學生只是在同秦家姑娘議親,能不能成還要看秦大人的意思。”
衆人聞言,皆是側目看他,“你就是那個救下秦大姑娘的仕子?”
“學生上魏下明,表字如安,見過諸位大人。”
“魏如安……可是嚴學究的學生?”
“正是。”魏如安躬身,姿态更加謙和。
在場之人紛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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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如安詩文俱佳,在太學中名氣不小,甚至有人斷言他在來年的科舉中必能名列“三鼎甲”。
如此前途大好的年輕人,無疑是衆人心目中理想的女婿人選。只是,配侯門貴女到底低了些。
秦昌一方面感激他當衆解圍,另一方面又惱恨他張口胡說。
正氣惱,魏如安主動上前,将他請至僻靜之處,好言好語地說了那日之事,并誠懇道歉:“為秦姑娘的名聲計,方才學生厚顏撒了個謊,還望秦大人勿怪。”
聽他一番言語,秦昌心裏到底舒坦了些。雖面上依舊沉着,心內卻暗自思量,如果魏如安當真能和秦莞定下,坊間的流言自會不攻而破,也算保全了秦莞和秦家的名聲。
魏如安打量着他的神色,暗暗地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
***
秦莞聽到魏如安請了官媒來家裏提親的消息,險些沒反應過來。
上一世,魏如安“救”了她,她心存感激,對方前來提親無可厚非。這次再遇,她沒給魏如安一個好臉色,這人居然還敢來?
秦莞冷笑,這下基本可以斷定坊間的流言八成是魏如安傳出去的,就是為了在她困頓之時“出手相救”。
當真是好算計!
秦莞冷靜下來,暗暗想着對策。
大昭國民風再開放,兒女的婚事也要遵從父母之命,上一世她和魏如安之所以能成,最大的推手就是秦昌。
秦昌以“風流才子”自居,向來推崇詩文能人,如今有這等機會,他一百八十個答應,怎麽可能往外推?
更何況還有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秦莞定了定神,果斷道:“換衣裳,去慈心居!”
“是!”衆丫鬟連忙應下,麻利地行動起來。
慈心居內,蕭氏正陪着媒人說話。
蕭氏今年三十有二,生得骨架小,個子矮,窄窄的臉,敷上粉戴上釵環,看模樣就像是二十多歲的小娘子。
媒人一陣感慨:“早就聽聞定遠侯府的二大娘子生得好,女兒都快及笄了,自個兒還像個二八少女似的,叫我們這些老貨哪裏有臉出來見人!”
蕭氏笑笑,親自給她斟上茶:“媒官大人謬贊,我整日居于這高牆之內,笨嘴拙舌,哪裏比得上媒官大人見多識廣?”
這話真真誇到了點子上,把媒人說得通體舒泰,“難得呀,大娘子的性子還這般好,想必秦大姑娘也是個極好的。”
蕭氏應景地笑笑,繼而露出隐隐的為難,“我拿官媒大人當自家人,有些話也就厚着臉皮說了——莞兒是我們家的大姑娘,她的事全家都上心,我雖是當母親的,卻不能獨自做主,需得跟她父親商議一二。”
這話說得委婉,媒人卻懂了,說白了就是後娘難當。
看着蕭氏尴尬又為難的樣子,媒人不由地就對她生出幾分同情,“大娘子說得沒錯,婚姻大事哪裏是三言兩語就能定下來的?咱們這邊是姑娘家,就得三推四推,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侯門貴女不是那般好求的!”
蕭氏聽到這話,大大地松了口氣,“媒官大人不怪我拿喬就好。”
媒人笑道:“大娘子言重了。”
秦莞恰在這時候進來,大大方方地同客人見了禮。
她仿佛沒有看到蕭氏與媒人臉上的驚詫,直截了當地說:“母親,不必同父親商議了,這親事莞兒不願意。”
一句話叫在場之人齊齊變了臉色。
蕭氏抓住她的胳膊,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莞姐兒這是睡迷了不成?什麽親事不親事的,怎麽說起了胡話!”
秦莞權當看不懂她的暗示,禮貌地沖媒人屈了屈膝,“有勞媒官大人走這一趟,煩請您給那姓魏的郎君帶句話,人貴有自知之明,他的才德我秦莞高攀不起,請他另選賢姝罷。”
媒人半張着嘴生生愣在那裏——天爺爺,說了半輩子媒,還是頭一回碰上小娘子自個兒拒婚的!
直到出了定遠侯府的大門,媒人的腦袋還是蒙的。
頂着頭上的大太陽,她瞅了眼定遠侯府的匾額,仿佛在看秦家門楣上是不是糊了鳥糞,不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彪悍另類的大姑娘?
慈心居內。
秦莞坐在蕭氏跟前,誠心誠意地認錯:“今日是莞兒造次了,母親罰我罷,莞兒都認。”
蕭氏歪在屏榻上,虛弱地扶着額頭,“你就是料定了我舍不得罰你,膽子便肥成這樣!等你父親回來,看我不實實地告你一狀!”
秦莞笑嘻嘻:“母親舍不得罰我,就舍得告狀了?”
“你這妮子,就是仗着我疼你。且看罷,今日非捶你一頓不可!”蕭氏高高地揚起手,輕輕地落下。
秦莞扶住她的手,誠懇道:“母親,那魏如安莞兒見過,實在不是良人,莞兒今日拒婚絕不後悔。”
蕭氏不滿,“不願意可以私下說,做什麽當着媒人的面來那一出?反倒壞了你自個兒的名聲,以後還怎麽說到好人家?”
秦莞仰着臉,直率地說:“父親的脾氣您知道的,若不是我今日這般決絕,私下裏哪還有回絕的機會?”
蕭氏一噎,“你這孩子,怎麽編排起長輩來了?”她嘆了口氣,“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就算我不說你父親也會知道,等他回了府……唉!”
秦莞面上露出十足的倔強,“要打要罵我都接着,只望母親站在莞兒這邊,拒了這門親事。”
蕭氏重重地嘆了口氣。
***
秦莞原本已經做好了挨打挨罵甚至跪祠堂的準備,沒想到,直到天黑掌了燈都沒等到風雅軒來人。
辰初二刻,府門落鑰。
秦莞差了小丫頭到風雅軒打聽,一問才知道秦昌今日宿在竹心閣,根本沒回來。
秦莞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該哭一場。
重生以來她總共見過父親兩次,一次是伯父定遠侯請來了大夫,秦昌陪着來看她;一次是月中府內吃夥飯。
今日媒人提親,蕭氏不可能不給他傳信,秦昌卻連家都沒回。如果不是和韓瓊長得有八分像,秦莞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
就這麽悶着氣過了一宿,第二天用過午飯,風雅軒那邊終于來人了。
一方居如臨大敵。
彩練拉着傳話的婆子讨巧賣乖,明月急吼吼地給秦莞換了件厚衣裳,飛雲蹲下身忙不疊地往她膝蓋上綁棉墊。
一切收拾停當,秦莞懷着上戰場的心情踏進了秦昌的書房。
房門推開,一方石硯迎面而來,秦莞靈巧地躲到門扇後面。
哐當一聲,石硯落地,在青石磚上留下濃黑的痕跡。
秦莞從木門後閃身而出,迎面而來的是秦昌的咆哮:“豎子!天生反骨!丢盡秦家的臉面!”
秦莞暗搓搓翻了個白眼,每次都是這些話,她早就背過了。
“跪下!”
秦莞依然照做。畢竟芯子裏已經二十了,到底比十五歲時多了幾分忍性。
即便這樣,秦昌還是不滿意:“牙嘴不是挺伶俐嗎?怎麽這時候不說話了,啊?”
秦莞沒什麽誠意地俯身叩首:“女兒知道錯了,請父親責罰。”
“責罰?若責罰能消了外面那些流言、能挽回你的婚事,我今日便是罰死你也值得!”
提到婚事,秦莞也裝不下去了,堅定地表明立場:“父親,女兒寧可終生不嫁,也不要嫁給姓魏的那個僞君子!”
“無知小兒!”秦昌氣得拍桌子,“魏生堂堂正正一個太學驕子,詩詞風雅,文章錦繡,每逢詩會必能拔得頭籌,哪一樣配不上你?”
秦莞目光冰冷,“既然這麽好,便讓他去配別人吧,女兒不稀罕。”
秦昌怒極反笑:“就算你稀罕也沒用了!你去聽聽外面是怎麽說的——我秦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秦莞努力保持着平靜,“父親,您有沒有想過那些流言是誰傳出去的?”
秦昌皺眉,“左右傳得人盡皆知,源頭是誰又有何幹系!”
“所以您從來沒想過女兒是不是真的受了欺負是嗎?也沒想過抓出幕後黑手,為女兒正名是嗎?”
秦昌眼中劃過一絲狼狽,繼而語氣更加嚴厲:“說這些有的沒的做甚!”
秦莞慘然一笑,“女兒受教了。”
秦昌眉頭緊鎖,“收起你的陰陽怪氣,少來韓氏那一套!”
“你不配提我母親!”秦莞紅着眼圈,轉身往外走。
“逆子!”秦昌氣極,揚手扔來一卷書冊。
硬實的書脊重重地砸在背上,秦莞就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直挺挺地往外走。
這與死時所經受的疼痛相比,不值一提。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