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守護者們

魏欣是個聰明人,在梁桢看她發上的金簪時,她就猜到梁桢知道了她的小動作。

她有些慌,害怕梁桢說出來,她苦心經營數年才落了個賢惠的名聲,不能在今天毀掉!還有和二皇子的婚事,如果被皇家退婚,她就活不成了!

魏欣将顫抖的手藏于袖中,飛快地想着應對之策。

秦莞也不傻,聽到梁桢那句話時心裏便有了計較。

她原本以為驚馬只是意外,沒想到會和魏欣有關——在魏欣與梁桢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梁桢。

她從秦耀身後站出來,似笑非笑地說:“聽二姑娘的意思倒像是我故意讓馬受驚似的,不如這樣,叫球倌把那匹馬牽來,咱們當場檢查怎麽樣?到底是拿鞭子抽的還是用簪子紮的,抽在哪裏、紮在何處總得留些痕跡不是?”

魏欣聞言,眼中閃過一道暗芒。她頓了頓,親昵地抓住秦莞的手,“瞧莞妹妹說的,不過是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莫不是也要到衙門裏審審麽?”

姐妹之間的打鬧?

秦莞笑着抽回手,方才還說我“不知廉恥”,這時候倒成了姐妹,你有臉說我可沒臉應!

秦萱上前,溫聲道:“魏姐姐誤會了,我大姐姐性子向來直正,方才說那番話不過是為了尋個公道,哪裏會真的鬧到衙門裏?”

這話說得讨巧,表面看像是在替秦莞說話,實際當了一回和事佬,倒顯着她知禮又大度。

果然,這話說完,周遭亭子裏那些郎君娘子們皆是認同地點點頭,小聲議論:“秦二姑娘倒是個和氣的。”

秦莞皺了皺眉,她只知道秦萱心眼多,沒想到竟然會踩着自家人往上爬,上輩子真是小看了她。

秦莞瞧不上她這番做派,不過沒說什麽,她不想讓外人看了笑話。

秦耀接道:“關系到舍妹安危,唯恐小人暗算,确實需得報于衙門。”

這番話仿佛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魏欣和秦萱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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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莞暗自笑笑,當真是解氣。

宮人高聲唱喏:“安國長公主到——”

長公主沿着游廊緩步行來,身後跟着一衆貴婦。

郎君娘子們紛紛行禮。

長公主走至近前,看向猶自沾着湯汁的魏然,驚訝道:“這是怎麽了?”

魏然正要哭訴,卻被魏欣攔住:“不過是姐妹們打鬧失了手,奴家年齡最長,請長公主殿下責罰奴家一人,寬恕妹妹們罷。”

長公主笑笑:“既是小姐妹們打鬧,何來責罰一說?來人,帶魏家娘子去暖閣換件新衣。”

“是!”宮人上前,想要攙扶魏然。

魏然大力甩開宮人的手,指着秦莞告狀:“是她!她把魚盤扣到奴家臉上,請長公主殿下為奴家作主!”

安國長公主依舊笑着,沒有說話。

永安伯夫人察覺到長公主的态度,連忙上前捂住魏然的嘴,“這妮子被妾身慣得不成樣子,長公主勿怪,妾身這就帶她下去換衣裳。”

安國長公主點點頭,“我年輕時常來此處,東邊暖閣裏放着些舊時的衣裳,樣式雖說不時興了,料子還能看些,魏夫人若不嫌棄便替二姑娘挑兩件。”

魏夫人強笑道:“謝殿下。”

魏然還要再鬧,被魏夫人狠狠擰了一把拖了下去。

魏欣生怕梁桢再出招,尋了個借口一起跟了過去。

亭中只剩下安國長公主、秦莞兄妹,還有魏家兩兄弟——魏如安早在宋郎君發難時便羞憤離席了。

安國長公主看向秦莞,目光複雜。

秦莞知趣地跪到地上,主動請罪:“奴家毀了官家賜宴,請長公主降罪。”

“事關女兒家的名聲,想必官家不會怪罪。”長公主笑笑,話音一轉,“不過,你這妮子确實該罰,手忒黑了些!”

秦莞擡頭,露出可憐的神色:“奴家知道錯了。”

長公主點點她的腦門,“聽說你家園子裏種着不少名貴的牡丹,想來再過一月便是大好花期,就罰你賠我們一場牡丹宴罷!”

“奴家遵命!”秦莞笑着應下。

“罰”完她,安國長公主緊接着賞了梁桢,盛贊他不拘小節,臨危出手,沒讓侯府嫡女在馬球局上受傷。

長公主這樣做實際是在告訴衆人,不許拿這件事說嘴,否則就是跟她過不去,可以說是明目張膽地給秦莞撐腰。

在場之人一個個生着七竅玲珑心,皆是順着長公主的話把梁桢誇了又誇。

一些小娘子看着梁桢英武的模樣,悄悄地紅了臉。

這頓禦宴當真精彩。各府貴人添了一肚子八卦,就等着茶餘飯後拿出來說稀罕。

秦莞心裏卻是通透。

長公主哪裏是給她做臉,分明是在安撫她。

秦莞險些被魏欣害得摔下馬,長公主卻不能明着懲罰魏欣,只得讓秦莞咽下這個委屈。

說到底是因為魏欣和二皇子訂了親,長公主就算不顧魏家的名聲,也要顧及二皇子的臉面。

秦莞懂,所以才會主動認錯,并順着長公主的意思大事化小。

實際上,她的目标從一開始就是魏如安,只要能徹底擺脫這個人渣,其他阿貓阿狗的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只是,秦莞大方,不代表她的“守護者”們也大方。

秦耀看出苗頭,主動找到梁桢問明緣由,确定是魏欣用簪子紮了馬腿使壞,決定替自家妹妹讨回公道。

不過,他向來是個耿直坦蕩,且有些大男子主義的人,不允許自己向小娘子出手,于是他紮了魏家兄弟的馬屁股。

駿馬吃痛,拔足狂奔,毫不留情地将魏家兄弟甩到了水溝裏。

秦耀上前檢查了一下,确認了對方沒斷胳膊斷腿之後,這才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家車隊。

永安伯府尚不知自家丢了世子和二郎君,車隊照常前行。

魏家兩姐妹同乘一輛馬車。

魏然得了長公主賞賜的衣裳,正在臭美。

魏欣手裏握着一把折扇,氣得渾身發抖。

扇子做工精良,且出自名家之手,只是那上面的字一看就是新題的,意思直白易懂:“善為至寶終生用,心作良田百世耕。”

——說白了就是“我勸你善良”。

想到蘇澤将這把折扇送給她時的神情,魏欣就恨得牙癢癢。當時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蘇澤對她另眼相看,沒想到竟是為了諷刺她!

魏欣不想叫人笑話了去,只得極力忍着。直到馬車出了園子,她才終于支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正哭着,突然覺得馬車劇烈地晃動起來,魏家姐妹一個不防重重地磕在車廂上。

魏欣的額頭頓時腫了個大包,那枚戳過馬腿的金簪險些紮到眼睛裏,魏欣吓得魂兒都丢了。

魏然則是死命地護着衣裳,腦袋磕疼了都顧不上。

突然,一只巨大的利爪伸進車廂,嘶拉一聲将她的衣袖撕去大半。魏然驚叫一聲,吓得從車中翻了出去。

恰好碰上幾位年輕的郎君打馬經過,嘴裏提到她的名字。

“原本看着那魏家二姑娘馬球打得不錯,是個妙人,現在嘛……”

“如何了?”

“我滿腦子都是她那張糊滿湯汁的大花臉!”

“哈哈哈哈……”

魏然氣極,揚起下巴正要破口大罵,頭頂突然落下一灘鳥屎,好巧不巧地摔在她臉上,還有那麽一丢丢濺進了嘴裏。

……嘔。

空中傳來悠長的哨音,灰白色的海東青一聲唳叫,滑翔着落到梁桢的手臂上。

魏欣扒着車窗,不期然對上他的眼神,狠狠一顫。

雖然梁桢什麽都沒說,她卻讀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替秦莞報仇!

憑什麽?

憑什麽所有人都向着她!

魏欣捏緊雙拳,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

她和秦莞同年出生,同樣生在勳貴之家,同是嫡長女,然而,自從她三歲那年知道了“秦莞”這個名字開始,處處都要被秦莞壓一頭。

兒時随母親進宮,賢妃娘娘更喜歡和秦莞說話;陪同皇子們玩耍,所有人更願意親近秦莞;明明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偏偏秦莞長了張好臉,竟得狀元公賦詩!

“秦莞”這個名字成了魏欣十五的生命中甩不掉的陰影。

定遠侯府的馬車上,秦萱也在憤憤不平。

蕭氏特意喚她同乘,秦萱原以為母親想和她說些體己話,沒想到上來就受了一通訓斥。

蕭氏滿面怒容,和平日裏的溫婉模樣判若兩人,“當着外人的面不向着自家姐姐,只圖落個好名聲,從前教你的都忘了嗎?”

秦萱含着淚,哽咽道:“女兒一直在想,到底我是您親生的,還是大姐姐是您親生的,為何母親處處向着她?”

“她是侯府的嫡長女!”

“我也是嫡女!您救了三皇子的命,太後娘娘親下的懿旨将您扶正,我的母親不比她的母親低賤,我為何要低她一等?”

秦萱突然提及往事,蕭氏愣了一瞬。她似是有些不安,指尖隐隐發顫。

秦萱抓住她的手,哭道:“母親,韓氏已經死了,您也已經不是妾了,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氣!”

“胡說!”蕭氏突然變得很激動,“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

“難道不是嗎?”秦萱眼神怨毒,“如果不是被韓氏奴役久了成了習慣,您又怎麽會怕她的女兒?”

蕭氏略略失了神,“我不是怕她……這是我欠她的。”

“母親!”

“不必說了。”蕭氏撐着額角,閉上眼,“今日之事,若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再出來了。”

秦萱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話要說:  吶,依宋律,妾不能扶正。

蕭氏之所以可以,是因為救過三皇子,皇家行使了特權。

至于真實情況……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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