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8.7(二更)
小木劍被秦莞帶回了一方居。
至于母親的木匣子, 她把庫房翻了個底朝天, 又在一方居找了兩圈, 都沒有。
喜嬷嬷沉吟片刻,道:“會不會落在了慈心居?”——那是韓瓊生前住的院子, 現在住着蕭氏。
秦莞搖搖頭, “應該不會, 蕭氏搬進去之前, 我把母親的東西都收拾幹淨了——也說不準, 回頭我問問……”
話說到一半,秦莞便頓住了。
上次因為嫁妝的事, 她和蕭氏鬧得有些不愉悅,這次若再去問小木匣指不定就會叫蕭氏多心,好像自己猜疑她昧下了似的。
于是, 秦莞話音一轉:“私下裏慢慢找吧!”
這件事便暫時擱置下來。
如今更為要緊的是把韓瓊的嫁妝分出一半給秦耀。秦莞擔心自己做不好,于是把郭氏請過來幫忙。
事情不大, 卻極考驗人。
什麽樣的物件撐門面,什麽樣的适合往外送,什麽樣的看着不起眼卻能生錢, 短短半日工夫秦莞就學到了許多。
等着東西徹底分好,秦莞又細心地到庫房裏檢驗了一番, 這才拿着單子去找秦耀。
秦耀今日休沐,正好也有事找秦莞,兄妹兩個就在路上撞見了。
剛好旁邊有個涼亭,左右無人, 兄妹二人便坐在亭子裏說起了話。
秦莞把謄寫好的單子拿出來,獻寶似的捧到秦耀跟前,“哥,這是我母親留給你的,說是讓你娶嫂嫂時當聘禮。”
秦耀瞅了瞅,難得露出一絲笑:“我也有東西給你。”說着,也從懷裏掏出一個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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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單子和秦莞的不大一樣,字跡寫在黃皮紙上,用細絹裱好,做成折子樣式,加了官府的大印,落款還有顧氏族長和各位族老的簽名。
秦莞吃了一驚:“這難道是大伯母的嫁妝單子?”
秦耀點點頭,塞到她手裏,“眼下是你的了。”
秦莞差點跳起來,“這怎麽行?這是大伯母留給你的!”
“嗯,我拿來給你添妝。”秦耀無比淡定地說。
秦莞眨眨眼,又眨眨眼,“哥,你是不是傻?還是說你對‘添妝’有什麽誤解?”
秦耀無奈地看着她,擡手敲敲她腦袋,“不過是多了些,你留着傍身。”
秦莞一臉糾結,“這哪裏是‘多了些’,能壓死人了都!”
“休要胡說。”秦耀抿了抿唇,沉聲道,“那梁家還不知道是如何光景,你多帶一些也好應付。”
秦莞知道秦耀是心疼她,也不矯情,眼淚汪汪地把嫁妝單子收了,心裏想着回頭挑上幾樣,其餘的再還給他。
當然,得了好處,秦莞總歸是美滋滋的,“哥,明月蒸了團圓糕,你跟我一道去吃吧!”
秦耀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好。”
兄妹兩個并肩而行,後面跟着兩個長随,兩個大丫鬟。
彩練羞答答地想找青松說話,卻被翠柏纏住。彩練氣得追着翠柏打,沒一會兒倆人就越過主子跑到了湖邊。
青松和明月墜在後面,一人穿藍衫,一個着紅裙,一個沉穩少言,一個溫婉柔麗,倒是十分般配。
秦莞湊到秦耀耳邊,笑嘻嘻地說:“哥,指不定哪天你就得向我讨人,到時候若是不準備兩份大禮,我可不應。”
秦耀偏頭看着自家妹子,一臉直男式問號。
秦莞又是一陣笑。
她并不知道,他們走後沒多久,假山後面走出來兩個人。
秦茉氣得臉都紅了,“就說大哥哥偏心!我也許了人,為什麽不給我添妝,單給大姐姐添!大姐姐也是真讨厭,就知道讨好伯父和大哥哥,不知道私底下得了多少好處!”
看着她氣極敗壞的樣子,花小娘冷聲道:“想要就去搶,在這裏撒潑有什麽用?”
“我才不去,他們不給我,我也不稀罕!”
雖然嘴上這樣說,秦茉還是氣得不行,跺跺腳跑回院子裏看畫冊去了——那個讨人厭的魏三郎說了,這一大箱子她得在出嫁前全部看完,不然就要收回去。
花小娘罵了句“沒出息的東西”,便端着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去了慈心居。
花小娘往椅子上一坐,一句寒暄的話都懶得說,直接把秦莞和秦耀互贈嫁妝的事倒了出來。
“大郎既是大房的,他給莞姐兒添妝自然也算大房那邊的。既然給莞姐兒添了,其他三個丫頭是不是也得有?再者說,大房添了,三房是不是也要添?如今單單是莞姐兒有,三個妹妹都沒有,這事就得請主母做主了。”
蕭氏吹了吹茶沫子,雖然沒搭話,卻也沒打斷她。
花小娘一見有門兒,繼續道:“主母不必怕三房不樂意,想必莞姐兒分給大郎的東西也不少。既然她給了大郎,三郎、三郎、四郎是不是都要算上?這樣一來三房不僅吃不了虧,還有的賺。”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讓蕭氏打頭陣,從秦耀那裏摳出秦萱、秦茉、秦薇的份。至于三房,反正有三個兒子,讓她去分韓瓊的,不怕紀氏不樂意。
這樣裏打外,出三房不會賠,二房卻是純賺,受損失的只有秦耀和秦莞。
花小娘算盤打得啪啪響,蕭氏也不是傻子。若放在平時,她自然不會受她挑唆,然而這回她不得不做。
賢妃告訴她韓瓊留下了一樣東西,讓她務必拿到手。蕭氏有把柄握在賢妃手裏,不敢不聽。
所以,這次花小娘找來反倒給她提供了一個機會,只要把水徹底攪渾,她就有理由開了秦莞的私庫一樣樣查驗,只要能把東西找出來,不怕拿不到手。
這樣想着,蕭氏便點了點頭,平靜地說:“此事我做不得主,需得等主君回來再說。”
花小娘柳眉一挑,成了!
***
蕭氏雖然看着性子和軟,實際心裏極有路數。
她三言兩語便把秦昌誤導了進去,再加上花小娘在旁邊吹風,秦昌腦門一熱,便把秦耀、秦莞和三房的人都叫到了風雅軒。
——定遠侯去了西郊大營,後日才回,不然秦昌也不會這麽幹脆地答應。
人都來齊了,秦昌便按照蕭氏說的學了一通。說完又端着架子看向秦三叔,“就是這麽個事兒,老三你怎麽看?”
秦三叔看看秦昌,又看看他身邊的蕭氏和花小娘,還有縮在後面被拉過來充數的徐小娘,重重地嘆了口氣。
“既然二兄你問了,我就說一下我的想法。二嫂的東西是留給大郎的,二郎、三郎、四郎沒資格拿。至于四個丫頭的添妝,我這個當叔叔的自然會備下。”
這話明顯避重就輕,并且把三房擇了出去。
蕭氏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花小娘悄悄地擰了秦昌一把。
秦昌險些叫出來,忙道:“三弟妹也是這個意思?”
紀氏早就氣炸了,說話可沒三叔那麽委婉:“有人想貪東西別拿我們當筏子!二嫂為何把東西分給大郎,別人不知道,二兄你也忘了嗎?當初二嫂下葬時是誰打的幡,是誰摔的碗?按照祖宗的規矩,大郎就是二嫂的親兒子,給他一半是應當應分的,底下的三個不争,也争不着!”
直喇喇一通搶白,把秦昌說得面紅耳赤。
花小娘見他敗下陣來,忍不住插嘴:“既然三大娘子清高,看不上這點東西,那不如說說四個丫頭的添妝吧!大房給了不少,按禮數,三房是不是也得拿出相當的份例?”
不等紀氏開口,秦耀便沉聲道:“我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容不得小婦置喙!”
花小娘臉色一變,氣得渾身發抖。
自從嫁進侯府,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大娘子,從來沒人拿她小妾的身份說事,沒想到今日居然被一個小輩當面打臉。
秦昌拍桌子,“大郎,休得無禮!快給你阿嬸道歉!”
秦耀涼涼地瞅了他一眼,就像在看傻子,“二叔,你被父親打的傷好全了?”
噗——
秦莞一口茶嗆在喉嚨裏,一邊悶笑一邊咳嗽。
大哥哥威武!
太喜歡大哥哥了!
秦耀神情自若地幫她順着氣,旁人笑死的笑死,氣死的氣死。
秦三叔拿袖子壓着嘴,努力憋着笑,“大郎的話也有道理,他拿的是大嫂的嫁妝,并非侯府的,自然是想怎麽用怎麽用,別說你我,就連大兄都管不着。”
說到這裏,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二兄,別忘了秦家并未分家,想必大兄不想聽到‘大房如何、三房如何’這樣見外的話。”
秦昌一怔,猛地清醒過來,可不是麽,家裏的花銷都是一處算的,怎麽分得清大房還是三房?若要讓大兄知道他算計顧氏和韓氏的嫁妝,非得被他活活打死不可!
秦昌反應過來,連忙說了幾句和稀泥的話。
秦三叔表面附和,心內卻是嗟嘆連連。
紀氏冷笑,真不知道那個天仙一般的二嫂為何會嫁給這麽個地攤貨!
眼瞅着事情黃了,最不能接受的不是花小娘,也不是秦茉,而是秦萱。
秦萱突然哭了起來:“大哥哥平日裏和大姐姐親近些也就算了,怎的在這般要緊的正事上也不把其餘妹妹放在眼裏?事情若是傳揚出去,人家不說大哥哥疼大姐姐,反倒疑心我們不是秦家女兒!”
想到秦莞豐厚的嫁妝,想到自己那些破爛東西,她是真傷心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秦茉連忙哄她:“二姐姐別哭,他們不想給,咱們也不稀罕,你若想要,我把我的給你——我阿娘給了我挺多好東西。”
花小娘瞪她,“死丫頭,胡說什麽!”
秦薇說不出這麽硬氣的話,只是默默地陪着掉眼淚。徐小娘更是像個鹌鹑似的縮在後面。
秦萱再也不顧平日的僞裝,只管大哭大鬧。
秦昌一陣頭疼。
秦三叔只剩嘆氣的份。
就在這時,蕭氏突然開口:“莞姐兒,你怎麽說?”
秦莞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逼她為了“一家和睦”主動把東西拿出來。
如果秦莞像秦萱或者魏欣一樣,是個在意名聲、在意父母疼寵的小娘子,指不定就要吃些虧,息事寧人了。
然而,她不是。
一來,她不允許任何人髒了母親的嫁妝;二來,這件事除了她還關系到秦耀。既然秦耀那般硬氣地撐着場子,她也不能掉鏈子。
于是,秦莞福了福身,慢條斯理地說:“我比妹妹們訂親早,妹妹們出門我自然是要添妝的。至于添的物件,或者我上街去買,或者妹妹們想要什麽跟我說一聲,只要我出得起,絕不會摳摳索索。”
——換言之,我母親的嫁妝、我大伯母的嫁妝,你們想也不要想!
蕭氏被下了面子,臉色不大好看。
秦昌大手一揮:“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要再提!”
如此,算是為這場鬧劇劃上了句號。
秦莞化解了一場困局,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從風雅軒到一方居一路上都悶悶不樂。
直到回到屋子看到桌上的信,她才終于露出幾分笑模樣。
連日來,梁大将軍每天都會差人送上一封信,從未間斷。來信的時間有時是傍晚,有時是午後,每天都不确定,反而讓人多了幾分驚喜。
這次的信明顯厚實了些,除了例行的小故事,還提到了禮部正在籌備的秋獵。
近來全汴京都在談論這件事,不僅官家和百官都會到場,貴眷們也可随行,還要在行宮住上三天。對于從未走出過京城的小娘子們來說的确是極大的誘惑。
梁大将軍在信裏說:“你若想去,可一同前往。獵場風大,脂膏可敷面。”
秦莞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桌上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精致的盒蓋上刻着“香靥坊”的字樣,正是她常去的那家。
楓葉紅的盒身,裏面裝的是秦莞想買,只是還沒來得及去的秋香銀杏膏。
作者有話要說: 嗷!!!睡前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