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知韻一路走得飛快,确定四周沒有人追上來後才翻牆進了知府。她一個長在閨中的小女郎,雖然自小跟随外祖父跟一群退役士兵接觸過,膽子比尋常人大一些。

但這是她第一次身邊沒有人護着,擅自動手,很有可能自己一條小命不小心就交代那了。

她握着手上的錦囊回到房中,丫鬟福滿上前行禮,“姑娘,夫人請您回來立即去前廳一趟。”

“阿娘可說尋我何事?”

“奴不知,讓姑娘速去尋夫人便是。”

陳知韻将手中的錦囊塞回袖中,主仆二人往府邸前廳去。還未至前廳,便聽到前廳一道清冷的少年男子聲音,以及一道幼童嬉戲歡樂的聲音。

人未至聞聲,她便知其人。陳知韻歡快跑進前廳,見着眼前芝玉蘭松,身姿板正的男子。他正雙手捧匣,背對着她,謙遜有禮回答長輩所問。

少年朗朗嗓音,正一板一眼複述長輩所傳之話:“外祖父聽聞父親升遷之喜,特讓孩兒帶來此物,說是送于父親升遷之禮。”

少年郎打開匣子,匣子裏裝着一把鋒利的刀,泛着銳人的光。

陳父連忙從主座上下來,少年郎彎腰呈上匣子,陳父緩緩接過匣子,打量匣子裏的刀。

少年郎言:“外祖父說,山高水遠,他便不送了,願父親此去恪守本心,立民立心,餘生安順。”

陳父和宋氏在那一聲‘餘生安順’中紅了眼,前廳內一時寂靜無聲。

同時紅了眼的還有陳知韻,她踏進前廳,向陳逾瑾行禮,動作端莊,親喚他一聲‘阿兄’

這是她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陳逾瑾,年長她三歲,年方十七,善經文,是蘇州城數一數二的才子。

陳逾瑾同樣向她回禮,輕喚她一句“燦燦”,回禮鞠躬間,腰間佩環輕輕作響。

陳小五從屋檐上下來,腦子還處于混沌的狀态的中。他見過許多大家閨秀,卻從未見過像燦燦這般‘美人英雄’的女子。她從屋檐上跳下去那一個側滾,外加那一記帥氣的飛刀,差點讓他跪下喊她姐,哪裏還敢惦記着讓燦燦喊他做五哥。

如今他看着上一秒還如此帥氣的燦燦,此刻像是換了一個人般,行最端莊的禮,做最端莊的閨秀。

他忍不住出聲道:“我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陳逾瑾進門後就和陳小五見過禮,十分有耐心詢問陳小五,“子晟是在說什麽?”

陳小五大名陳子晟,還未曾等他回應,一道幼童聲音響起,同時幼童人跑過陳小五身邊,噠噠噠帶起一陣風,“阿姐,爛爛好想你。”

陳知韻蹲下身子,牽起三歲幼童小手:“阿姐也好想爛爛。”

陳小五驚從椅上起,“燦燦、爛爛,燦爛?”

“正是。”陳逾瑾有些不自然向陳小五解釋,這是他們的幺弟,父親房中唯一妾氏錢氏所生。

陳小五的舉動吸引了陳知韻母親宋氏的目光,她留意到小五身上外衫少了一大截布料外,陳知韻還束着男子發飾,外衫還滾着泥土。

宋氏不由壓低了聲音,“燦燦,衣裳上為何沾滿了塵土?”

阿娘突然變嚴厲的聲音讓陳知韻渾身一僵,陳小五向陳知韻看去,眼神透着緊張。陳逾瑾讓丫鬟福滿帶着小公子下去,同時其餘仆人全從前廳撤去。

陳知韻看向陳逾瑾,陳逾瑾朝她點點頭,她才将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話畢,陳父宋氏陳逾瑾全都眉頭緊鎖,只有陳小五表情茫然。

宋氏将檀木上的茶杯端起放下,茶杯發出‘哐當’的聲響,陳知韻和陳小五兩人條件反射跪在地上,同時陳知韻還被吓得閉了閉眼睛。

陳小五跪下後才察覺不對,坐在主位上的是三叔母,不是他阿娘。他揉着膝蓋剛想起來,宋氏便開口道:

“我送你去外祖父跟前學兵法,你便是學的如此成果?”

陳小五條件反射地,又哐當跪了下去。

坐在旁邊的陳父亦被妻子發出的聲響所吓,剛想反駁一下妻子太嚴苛對待他唯一的女兒。

宋氏便接着道:“再不濟也不需要你以身涉險,你阿爹是知府,他處理過的案件比你吃過的鹽都多。你阿爹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有你外祖父。”

陳父到嘴邊的話全數拐了一個彎,朝陳知韻使了個眼色:“燦燦阿,這事你是做的不對,該聽你阿母的。此事,太過甚險。”

宋氏将陳父的全部表現全都盡收眼底,別人家是慈母多敗兒,她家是反着來,慈父多敗女。她大兒子一舉一動十分守禮,像個學究小老頭。唯一的女兒被寵的行事大膽出挑,她是欣喜又擔憂。

宋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兄妹二人,知道陳子晟也知道她會武這件事。宋氏一直要求女兒‘藏拙’,看她這個樣子像是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宋氏很生氣:“這等要事你應該回府禀明父母,何等的武功才能讓一輛烏篷船破損?燦燦,你阿爹即将入京,京城不是蘇州。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你身後的姓氏。錯一步,興許會連累氏族。”

“故這十四年來,你雖身在蘇州我卻一直對你要求嚴苛,便是猜到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再回京城。”

“即使你阿爹不升官,阿娘也是要送你回京城議親。”宋氏越說越想起孔公公離開時誇贊的那一句話有深意,氣更不順了:“拿皮鞭來,都怪我平時對你不夠嚴苛,你都不将我的話放入心上。”

宋氏喊守在門外的她的陪嫁丫鬟拿皮鞭進來,陳父連忙按住自己的妻子,嘴裏一直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女兒家家的,這一鞭子落下來是會留疤的。”

聽到阿娘要拿皮鞭抽她,陳知韻的肩膀微微顫抖。

陳瑜瑾連忙将陳知韻護在身後,陳小五完全發揮在家中撒潑本事,連滾帶爬去抱住宋氏大腿,哭喊:“多大點事,何至于抽她。三叔母您要打燦燦,今天就先打死我吧。我阿娘沒本事生不出妹妹,我就這麽一個妹妹阿,打壞了就沒有了。”

陳知韻看着陳小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阿娘身上抹,心裏剛冒出的感動變為十分複雜。她輕扯一下阿兄的袖袍,陳瑜瑾懂她意思,朝旁邊站去為她留出位置。

跪在地上的陳知韻知道阿娘這次是動真格的了,她連忙行大禮認錯,“阿娘,女兒知錯了,一定會謹記您的教誨,謹記‘藏拙’二字。”

陳父附和道:“知錯就好,但還是該罰。身心不正,搗鼓歪門邪道,書也讀的不夠,出事腦子不夠冷靜,就罰你去祠堂抄佛經。”

宋氏看了陳父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和自己性子十分相似的女兒,冷然道:“聽你阿爹的,從今日起不許再整蠱你那些害人的香粉,頭上的首飾暗器也不許再搞鼓,給我老老實實的做好知府千金。”

陳知韻雙手交疊朝阿娘叩拜行禮,“女兒這就去祠堂抄佛經。”

陳瑜瑾看着陳知韻的一舉一動全都符合名門閨秀标準,他這個凡事最講究規矩的人,心裏莫得來一沉壓抑之感。陳小五見陳知韻被帶走了,他也不嚎了,他要去幹別的正事了。

此時的燦燦很需要他!

陳瑜瑾也向父母請辭,前廳內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時候,宋氏着急擔憂道:“大人該去查一下燦燦今日遇見的那兩撥人的身份。”

陳父點點頭:“夫人請放心,為夫自然會留意此事。只是夫人今日你情緒有些上頭,恐吓一下女兒讓她長長記性便好。責怪燦燦擅自行動,當時那個情況下,換作夫人你能比燦燦想出更好的法子嗎?”

宋氏脫口而出:“她輕功這麽好,她可以去偷阿!”

陳逸袀笑道:“夫人這是氣糊塗了,燦燦今日此舉何不為也是一種‘偷’”

陳父和宋氏兩人在争論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且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身份。而陳知韻這邊從前廳出去後,就被宋氏的貼身丫鬟剪秋帶到祠堂。祠堂擺放着案幾和筆墨紙研,案幾下還有蒲團。

剪秋出去的時候将門鎖上了,陳知韻要在祠堂裏跪一夜,且沒有晚飯。這是懲罰,要她牢記教訓。

不知道過了多久,燦燦寫得手都酸了。她擡起頭,祠堂裏只有牌位和明晃晃的燭火。屋頂房瓦傳出‘嗒嗒’的聲響,她仰頭向上望,看見一雙好看的丹鳳眼。

而丹鳳眼的主人正是陳小五。

“燦燦,我去廚房偷來了燒雞。”陳小五可自豪了,以往他都是被罰跪在祠堂的那一個,都是他上頭的哥哥悄悄給他帶吃的。

“你接着,我從屋頂上給你扔下去。”

陳知韻立即出聲制止:

“可別,你去我房裏的梳妝櫃,打開第二個首飾匣,裏面有一個銀色彎月簪花流蘇簪子。”

“我給你送吃的,你這個姑娘家怎麽還想着貌美如花,你在祠堂裏打扮給祖先爺看嗎?”

“那個東西可以撬鎖。”

一炷香的時間後,陳知韻和陳小五出現在知府後花園的屋檐上。陳知韻可不敢在祠堂開葷腥,那是對先祖的不敬。

他們兩人望着夜色,手裏啃着燒雞,院中蟬鳴陣陣,風聲吹來談話聲。

“夫人要不問問燦燦是否有心儀之人,在蘇州她的婚事,我們尚能為她做主。”

“若到了京城,依着阿娘那個性子,非要燦燦攀個高枝嫁出去不可。”

陳知韻看着她的阿爹阿娘在花園裏中相伴而行,手裏的雞腿突然啃不下去了。

因為她阿爹說的這件事,不是沒有先例。

作者有話說:

列祖列宗:來看看我的後代們過得如何。

看完陳家這屆孫子輩老五老六在祠堂的操作。

列祖列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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