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聽聞你空餌釣上雙尾金魚,這可是天降祥瑞的事情。”

陳父晚膳過後攜宋氏和錢氏前來尋陳知韻,陳家小輩都在甲板上看熱鬧。

“你看像是祥瑞之事嗎?”陳知韻無奈看着水道上全是船,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堵在水道上。

陳父看了看周圍的情況,打算去前頭招來船家詢問情況。陳逾瑾已經知曉發生了何事,他先給阿爹阿娘以及姨娘見禮,見禮後方才說道:“上一個郡縣連連數日大雨,水位高漲,河邊不少百姓被沖毀了屋舍。上邊官府對水道下了禁行令,因此許多船只滞留在水道上。”

“這總不能讓大家都滞留在水道上吧?可以找個就近的渡口停岸。”

“父親說的是,只是最近的渡口較小,容納不下這麽多船只,因此還有大量船只滞留在水道上。”

船家姍姍來遲和大家解釋,“最遲後日便能通行,請大家稍安勿躁。船上糧食充足,只能請各位船客忍耐兩日。”

陳小五無精打采道:“兩日啊,在這甲板上好生無趣,如今連景色都是大大小小的船只。”

陳逾瑾拍了拍陳小五的肩膀以示安慰,陳知韻也跟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父表示,“那不如我們來下棋吧?”

陳知韻連忙将陳逾瑾推出去,“巧了,阿兄下午剛說研究了一個新棋譜想找人試試。”

被推出去的陳逾瑾回頭沖陳知韻使眼色,陳知韻一副我看不見我看不見的樣子。陳家誰不知道,阿爹下棋,人菜瘾還大。

“阿瑾啊,快來和為父切磋切磋。”陳父拉着一步三回頭的陳逾瑾走了。

錢氏在旁邊用手絹遮住笑容,“老爺這棋瘾讓大公子都受不住。”

宋氏看着陳知韻輕輕搖搖頭,“又把你阿兄頂出去。”

“嘻嘻。”陳知韻抱着宋氏的手臂撒嬌,錢氏挽着宋氏,“雖說堵在水道上了,但并不妨礙咱們三欣賞月色。來燦燦,姨娘和你說說商船的運行之道,裏面也大有學問。”

三人在甲板上散步,船只上挂着的燈籠光亮微弱。因此在甲板上行走的人,家中有資産的船客會端着一燭臺或者提着一燈籠。

有船工路過陳知韻身邊的時候,她留意到船工竟然也能人手一燭臺。在大周雖然百姓生活富足,但是燃蠟燭對于普通百姓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在大周乃至往前推的朝代裏,祖祖輩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日休息,便可省去這燈火錢。

待那船工走後,陳知韻的目光依舊在追尋船工離去。錢氏和宋氏兩人注意到陳知韻的走神,宋氏輕聲提醒陳知韻,“燦燦,該走了。”

陳知韻收回目光,遮去自己的心緒,陪着兩位繼續散步。她們順着甲板一直走,沒過多久,陳知韻瞧見剛才的船工回來了。只不過有位船工的手上,沒有了燭臺。

并且在他路過陳知韻的時候,她嗅到他身上有一股煙味。

陳知韻差點就伸手抓住那位船工,宋氏提前制止了她的動作,拉着她的手往陳父的船艙位置走去。

她邊走邊說,“燦燦,你看今晚夜色真美,如此夜色需要沉下心來欣賞。燦燦,你說是不是。”

陳知韻完全是被宋氏拉着走的,夜色中她沒有看見,那船工右手布衣內的匕首,泛着寒光。

宋氏握着陳知韻的手勁如此之大,讓她有些發疼。且阿娘雖然語氣輕快,盯着她的眼神卻十分嚴肅,陳知韻只能應道:“如阿娘所說,這月色真美。”

她往水面看去,水道上她們身後的一些船只已經掉頭換航線,所以她們身後的水道比前面寬敞不少。

“阿娘,還有小舟。”

袅袅夜色裏,有一孤舟。

孤舟懸挂着一盞燈籠,在深藍的水面上散發着橘黃的光亮,而那船上站着一人。

在水天一線的夜色中,皎皎明月空中挂,小舟似乎往圓圓白玉盤中流去。

微光為引路,他似入月仙。

宋氏用餘光瞧見那船工已經走遠,她這才回答:“嗯有些船客等不及後日行船,便泛一小舟趕往最近的渡口,改走陸路。”

陳知韻的注意力都被水道上那人所吸引,一時間竟将剛才的事情忘記了,只喃喃自語道;“我似乎與他,似曾見過。”

錢氏也一時間怔怔被迷住,愣了幾秒後上前打趣道:“也就這般的男兒才能配上我們燦燦。”

宋氏匆匆看了一眼水上景,眼底滑過一絲驚豔,人似月中仙,也難怪讓眼高一頂的錢氏出口誇贊。

她立即藏起眼中的情緒,将陳知韻和錢氏都拽到自己身邊。陳知韻碰到阿娘手中的冷汗時,方才想起來她要說的事情,“阿娘我......”

宋氏強硬打斷她的話,“回去再說。”

三人急忙趕往陳父所在的船艙,還未到船艙內部便看見濃濃黑煙從船艙內冒出,船艙內燃起了明火。

陳知韻終于明白船工身上的煙味從何而來,她不知道阿爹和阿兄是否從船艙裏出來了。她慌忙想往船艙內走去,宋氏比她反應還要快,直接越過她往裏走去。

“阿娘稍等片刻。”陳知韻先叫住了宋氏,指揮着下人,“速去給我打桶水來。”

下人連忙去按造她的吩咐行動。

陳知韻又給剩下的人分派好任務,“女子去取未起明火船艙內的棉被,全敞開放在地上。男子去拿水桶,從河道裏打起水來,澆在棉被上,再用打濕的棉被去蓋住火苗。”

這只商船是陳家的産業,陳知韻算是小東家。等陳知韻說完,之前去打水的人回來了。陳知韻将她的手帕沾濕後遞給阿娘,“阿娘用這個捂住口鼻,小心濃煙。”

陳知韻随後又将打濕的棉被披在宋氏身上,宋氏這才進去救阿爹和阿兄。

陳知韻和錢氏在外面指揮着其他人打水救火,按造她內心的估摸來說,她們發現的及時,火點不大,阿爹和阿兄應該沒事,陳知韻也一起加入滅火的隊伍中。

而河道上,另外有一載着兩人的小舟往一孤舟靠攏。

今日得到船家最遲後日才能開船的消息後,裴南湛就決定改走陸路。此處離京城不遠了,後日便是祖父生辰,他必須得在祖父生辰前回京。

裴南湛看向船只上有條有序指揮大家救火的身影,心底泛起一陣熟悉感。

其實小舟上有兩人,只不過石頭是坐在小舟上,又身着一身黑衣,讓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石頭對裴南湛說:“公子有一事小的還得禀明,今日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少了一根公子的發帶。”

裴南湛不甚在意,目光落在起火的船只道:“興許是被風吹了去。”

而船只上,沒一會阿娘就扶着阿爹出來了,阿兄跟在阿娘身後。陳知韻立即前來查看兩人傷勢,均無受傷。阿娘說她進去的時候,父子二人都被迷倒在船艙內。

陳知韻往阿兄和阿爹身上聞了聞,兩人均向後退,避免與她有肢體接觸。

“有迷藥。”陳知韻在二人身上聞到還未散去的迷藥味道。

陳知韻話音一落,在場的各位臉色就沉下來了。

雖然火勢不大,但還是毀壞了不少物件。陳父黑着一張臉坐在甲板上,福滿從船艙內跑出來的時候,啥也沒帶就只帶了陳知韻的琵琶。

故人所賜物件,福滿想也沒想,就只帶了琵琶。

“福滿,在我這裏,你的命比這琵琶重要。”陳知韻接過福滿的琵琶,說出了這句心裏話。

福滿怔了幾秒後,低聲道了一句小姐。

陳知韻握了握她的手,陳父正坐在船頭郁郁寡歡,她走過去陪着陳父,席地而坐。

陳父将自己的袍子敞開,讓陳知韻坐在他的袍子上,“地上涼,坐阿爹衣裳上。”

陳知韻也沒推脫,坐在阿爹的錦袍上,“阿爹可是在為上京的事擔憂?”

陳父沉默不語。

陳知韻手撥琵琶試音,“外祖父贈予阿爹刀,不就是寓意阿爹此番上京,将會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阿爹那時便已知曉此行困難重重。”

“前有蓄謀的拐賣,後有今日迷藥縱火,有人不想讓阿爹回京城。”

陳夫沒有想到自己女兒能看得這麽透徹,先前人拐子堅持聲稱他是臨時起意拐賣陳知韻,卻知曉她的名字,很明顯這是有預謀的。今日他和大兒子都被迷暈在船艙內,上次估計是個警告,對方這次明顯取他性命。

陳知韻将琵琶試好音後,手指在琵琶上彈、挑。她的玉手一撥,彈指之間,歡快愉悅的琵琶音一下子吸引住了周圍人的目光。

陳父感慨:

“當初替你取名還是輕率了,只讓你會音律而忘了文化。”

“兒啊,琵琶行是白居易貶官時所寫。”

陳知韻:“阿爹我知道。”

陳父:“你知道還為我翻彈琵琶行!”

陳知韻:“因為我只想起來這一首怎麽彈的了。”

陳父無語,陳知韻也不服阿爹說她沒文化,“阿爹女兒文采可不差,可不要貶低女兒。”

說到這個,陳父一改方才垂頭喪氣的模樣,打起精神來和女兒探讨學問,“那就請燦燦才女用你的才華,來描述此情此景吧。”

陳知韻望向那孤舟,孤舟上的人也正回頭看向船頭坐着的父女二人。兩人隔着水道相望,夜色中随看不見對方容貌,卻知曉雙方在瞭望彼此。

裴南湛評價她的琵琶音:“铮铮然有京都聲。”

陳知韻是這樣子評價夜色和他的: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1)

作者有話說:

有一首歌叫琵琶行,從29秒開始那個琵琶音就是我心中燦燦彈的琵琶!(1)出自《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作者:李白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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