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人

傍晚時分,衙門口人來人往,晏含章交好保釋金,便抱着玉珠兒,同鐘管家一起站在門口等着。

門口的衙役認識晏含章,上前來跟他說話。

“晏小神醫,又來接你家夫郎了?”

這個刻意加重的“又”字,晏含章聽着刺耳極了,他撸着玉珠兒前頸的毛,沒答話。

鐘管家在旁邊兒打圓場:“啊哈哈,那個…出來遛…遛貓。”

“啊哈哈遛貓啊,”衙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玉珠兒,“這貓兒瞧着稀奇。”

“啊哈哈,聽說是波、波斯品種。”鐘管家轉過臉,伸手捋了捋玉珠兒頭頂的毛,壓低了聲音,“太丢人了,少爺,下回可別叫我跟你來了。”

正不知說些什麽好,衙門走出來個白胡子的老先生,盯着老先生遠去的背影,鐘管家忙不疊地發問,“這不是黃老先生麽?犯什麽事了?”

衙役大手一揮,“沒犯事兒,來上課的。”

“上課?”鐘管家不解,“你們衙門還注重這些?”

衙役意味深長地打量了晏含着一眼:“不是給我們,是給你家方小郎君。”

晏含章徹底裝不下去了:“上什麽課?”

衙役忍着笑:“師爺專門安排的,每天六個時辰的課,學什麽四書五書的,我也不懂,不過真的挺有效,你家夫郎現在乖巧得跟只貓兒似的。”

話音未落,晏含章懷裏的玉珠兒便尖叫一聲,對着衙役伸出了前爪,要不是晏含章動作快,就又得賠一筆診金了。

“啊哈哈……”衙役幹笑幾聲,閉了嘴。

三個人又站了一刻,方蘭松才從裏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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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是頭一個瞧見的,“喲,晏小神醫,你家郎君出來了。”

方蘭松只瞥了晏含章一眼,他嗓子有些幹啞,“誰是他家郎君?”

“走吧。”這話是對晏含章說的。

晏含章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方蘭松下了衙門的臺階,他才擡步跟上去。

“回桃花巷?”晏含章緊走幾步,“這回這麽主動?”

方蘭松顧自在前面走着,說話冷淡得很:“老規矩,五十貫保釋金,算一次。”

晏含章很是高興,伸手拍了拍方蘭松的後腦勺,“乖。”

方蘭松一臉嫌棄地躲閃開,腳步更快了。

鐘管家跟在晏含章後頭,“少爺,什麽一次兩次的?”

“沒事兒,”晏含章的眼神就沒再從方蘭松後腦勺上挪開,對着鐘管家招了招手,“走吧,去讓廚房做些蘭松愛吃的。”

“方少爺他?”鐘管家笑得臉上褶子都往中間跑了,“得嘞,老奴這就回去準備。”

鐘管家一路小跑着先走了,身後,衙役對他們喊,“晏小神醫,方小公子,下次再來哦!”

倆人一同回頭:“滾蛋。”

衙門在城西,回桃花巷勢必要上街,沿着裕城河走上一刻,那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之一。

出了衙門的巷子,方蘭松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兒布巾來,三兩下把臉纏得嚴嚴實實。

晏含章知道,他這是不願意讓人瞧見跟自己一起出街,卻硬是要給自己找面子,“這樣也好,蘭松貌美,省得別人瞧見起邪心。”

方蘭松不理他,他也不生氣,抱着玉珠兒走在方蘭松旁邊,引得無數娘子少爺回頭,也不知是看貓,還是看人。

京城裏頭的少爺們,屬三大纨绔最有風采,而晏含章便是這三大纨绔中長的最好看的,簡直可以用美來形容。

街上人來人往,經過豬肉鋪子時,當街的屠戶同晏含章打招呼,“晏小神醫,出來逛逛啊。”

“嗯,”晏含章在豬肉鋪子前停下,順便拽住了方蘭松,“胳膊恢複得不錯,都能幹力氣活了?”

屠戶拍了拍左邊胳膊,“晏小神醫妙手回春,這胳膊想不好都難。”

他注意到晏含章身後站着的方蘭松,“晏小神醫,這是誰?”

沒等晏含章答話,方蘭松便開了口:“他家新買的小厮。”

屠戶一聽這話,一副“我懂的”的表情,“瞧着身段兒挺好的。”

晏含章護住方蘭松的腰,同他開玩笑,“這是我的人,不許亂瞧。”

屠戶“哈哈”笑了幾聲,“買這麽個可人兒回府,你家郎君能樂意麽?”

晏含章看了方蘭松一眼,“內子賢良又大度,跟我青梅竹馬,豈會介意這點事?”

“他還說了,相公啊,等小公子入了府,我們兩人一同侍奉你。”

說完這話,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方蘭松,“心肝兒,你說是不是?”

方蘭松使勁兒翻了個大白眼。

屠戶一臉羨慕,“晏小神醫真是好福氣,我家那位,唉……”

這時,鋪子裏頭站出來一個男子,提着寬刀大喊:“相公,跟誰說話呢?來客人了沒瞧見麽?”

屠戶吓得跟什麽似的,“哎!來了來了!晏小神醫,見笑見笑。”

走了幾步,他又轉過頭來,對晏含章豎起大拇指:“好福氣,好福氣。”

……

在牢裏呆的這幾日,方蘭松一直也沒說自己與晏含章的關系,硬把自己想成了一個啞巴。

有個總是往衙門跑的郎君,那人面子上怕是也過不去吧。

也不知他怎麽想的,偏要把自己綁在身邊。

那老先生在牢房門口擺了個書案,捧着一卷書搖頭晃腦地“念咒”,方蘭松便坐在地上的茅草上,上身斜倚着石床,不錯眼地盯着那老先生看。

老先生上了一日的課,實在受不了了,悄悄找到師爺,旁敲側擊地問,“那人犯是個采花賊?”

師爺給他問得一頭霧水,“先生何出此言?”

老先生裹緊了長衫的前襟,張了好幾回嘴,才道:“他他他他他他老是盯着我看,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看透了似的。”

師爺向後仰着上身,眯眼把老先生打量了個遍,嘴角抽搐幾下,這才穩住體面,“先生您多慮了,那倒也不是什麽人犯,只是與人打架,關上幾日就放了。”

後面來上課的時候,老先生每回都會檢查牢房的鎖的确鎖好了,長衫外頭的夾襖也穿得端端正正,即使額角出汗也不脫。

方蘭松怔怔地盯着老先生,任由那些“之乎者也”從左邊耳朵進來,右邊耳朵出去,直聽得天地颠倒,幾欲升仙。

于是,眼前這先生的臉就換了模樣,嘴角微勾,眼角含情,俨然是他那位挂名相公。

方蘭松就這樣盯着“晏含章”看了幾日,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恍惚了。

昨兒晚上,他竟失了神志一般,對着那老先生就笑開了,“小時候跟個糯米團子似的,長大了竟這麽俊朗,去歲你回來,我都不敢認了。”

“身上那麽硬,肩膀也那麽寬……”

“還不如小時候呢,你現在好兇,好不講理,弄得我好疼。”

“混蛋!”

“大白眼狼!”

老先生原地石化一刻,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端起早就準備好的一盆冷水,徑直潑了過去。

……

“阿嚏——”

方蘭松打了個噴嚏,裹緊了頭上的布巾。

一路上,晏含章就跟香饽饽似的,與誰都能說上幾句話,好容易走到桃花巷,剛進府門,方蘭松就兩腳一軟跪下了。

晏含章吓了一跳,嘴卻比腦子快,“為何行此大禮?”

見方蘭松額頭上有汗珠,這才擔心起來,把玉珠兒往地上一放,攙住了方蘭松,“腿傷着了?”

方蘭松甩開他的手,“不用你管。”

晏含章皺了皺眉,把手伸進方蘭松的腿彎,将人打橫抱起,急匆匆地往內院兒走。

鐘管家正吆喝着樂青跟樂靛收拾院子,瞧見這場景,嘴巴都合不上了,“少爺今兒怎麽如此大膽?把旁人帶進家裏來了?”

反應了一會兒,才認出那是方蘭松,趕緊小跑着跟上,“少爺,方少爺這是怎麽了?”

剛跑到正屋門口,房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燒些熱水來,別讓旁人進內院兒。”

鐘管家摸不着頭腦,點着頭應承,“好,少爺。”

這大白天的,猴急猴急的。

唉。

也比留不住人強。

想通這個關節,鐘管家高興地拍了拍大腿,招呼小厮燒熱水去了。

晏含章把方蘭松放在床上,一把扯開他的衣領。

“怎麽傷這麽重?帶給你的傷藥用了麽?”

方蘭松由着他脫自己的外衫,閉着眼睛躺下,“你若是有良心,這回就輕一些。”

什麽輕一些?

晏含章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親了親方蘭松的臉頰,“怎的?我家蘭松想要了?”

方蘭松應該是真的沒力氣,閉着眼睛不理他。

比起身上這些傷,想必那黃老先生每日六個時辰的課更讓人崩潰。

晏含章本沒想做什麽,只是見方蘭松難得這麽乖巧,全身上下便都抑制不住了,抱着人就親,正解他腰帶呢,突然又清醒了。

蘭松還傷着,身上一定疼得緊,就算自己再厲害,又能讓他得什麽趣兒?

罷了罷了,忍。

他從櫃子裏取出藥箱來,給方蘭松的胸口和手臂塗藥膏。

傷口都不深,但瞧着也是觸目驚心,晏含章越瞧越生氣,加重了手上的力氣,“你為他做的夠多了,難不成要把命都給他麽?”

方蘭松知道他說的是儲公子,把胳膊抽回去,“不用你管。”

“他對我有恩,就算要這條命,也給他。”

晏含章抓過方蘭松的胳膊,繼續給他上藥,手上輕柔了很多,“那我呢?”

“再娶個郎君進門,豈不是正合你意?”

晏含章不想同他鬥嘴,“算了,那只手給我。”

包紮好上身的傷,晏含章便去解方蘭松的腰帶,方蘭松不讓,往旁邊挪了一下,“腿上沒事兒。”

門開了,晏含章一擡頭,見是玉珠兒,搖着長長的大尾巴,輕巧地跳上床,對着方蘭松又蹭又舔,理都不理晏含章了。

明明是只貓兒,怎的長了副狗腿子?

晏含章只得獨自收拾着藥箱,“它叫玉珠兒,你覺得這個名兒如何?”

方蘭松撓着玉珠兒的肚皮,“叫晏含章吧,賤名好養活。”

晏含章瞪着他懷裏的貓兒,“玉珠兒,咬他!”

“喵——嗚”玉珠兒軟軟地叫了一聲,斜睨晏含章一眼,眯着眼睛往方蘭松懷裏鑽了鑽,似乎不打算理他。

扣你小魚幹!

看在受了傷的份兒上,晏含章不跟他計較,轉身把藥箱放在桌子上,“餓了吧,我讓他們送吃的進來。”

他高聲叫了鐘管家一句,鐘管家就一路小跑過來,站在門口往裏探頭,“少爺,是要熱水麽?”

“餓了,送吃的進來。”

鐘管家答應着,片刻便領着幾個小厮進來,擺了一桌子的菜。

“方少爺難得留下來用飯,廚房做了您愛吃的雞絲粥,還有好些您喜歡的菜。”

晏含章端起粥碗,“嗯,挺香,擱姜沫了麽?”

他轉過身去,往床上瞧了一眼,“蘭松喜歡吃。”

鐘管家點點頭,“擱了,磨得細細的。”

他這才瞧見方蘭松受傷了,便要去拿那粥碗,“少爺,您過去吃吧,老奴來喂方少爺。”

晏含章用勺子拌了幾下碗裏的粥,“鐘叔,你先出去吧,我伺候他。”

鐘管家答應一聲,便出去了。

晏含章坐在床邊,盛出一勺,在嘴邊兒吹吹,遞了過去,“吶,張嘴。”

方蘭松搖搖頭,“怕你下毒。”

晏含章仍伸着勺子,“我何時幹過這種事兒?”

“上回,只吃了一口蘑菇,我便意識全無,誰知道你有沒有趁人之危?”

晏含章把勺子又擱回碗裏攪了攪,有些心虛,“那回是鐘管家,說老丁頭專門去山裏挖的,誰知道是毒蘑菇,還好吃的不多,秦府當日撂倒了好幾個,我又得伺候你,聽說請了顧郎中,那老頭一大把年紀了,大半夜被薅起來去給人洗腸胃。”

方蘭松忍不住笑了一聲。

晏含章見他笑了,自己心裏也莫名跟着輕松起來,“行了,我先喝。”

他低頭喝了一口,又盛起一勺喂過去,“吶,這回放心了吧。”

方蘭松乖乖張嘴,吃了這勺粥。

一碗粥下肚,方蘭松的臉頰有了些血色,晏含章把碗擱下,給他擦擦嘴角,“困不困,你先睡吧,我看着你睡。”

“不會是想等我睡着了,給我來個神不知鬼不覺吧?”

晏含章哭笑不得,“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放心,不碰你。”

方蘭松下定了決心,開始解亵衣的腰帶,“要做就趕緊,我不欠你的。”

晏含章這回倒是一副衣冠禽…翩翩君子的樣子,“瞧不起誰呢?說了不碰就不碰,你在這兒好好睡一覺,這回的賬就平了。”

他又故意湊過去,抓住方蘭松的腰帶,“把衣裳脫了吧,睡着舒服。”

方蘭松條件反射地拉過被子來蓋上,“不是不碰麽?”

晏含章笑着收回手,“行,你自己脫。”

方蘭松想了想,又把亵衣腰帶系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晏含章輕哧一聲,把方蘭松脫在一旁的外衫拿起來理着,一抖落,掉下個荷包來,他撿起來一瞧,破破爛爛的,有些沉,不知裝的是什麽東西。

“給我!”方蘭松把荷包拽過去,放在了枕頭下面,“不許動我的東西。”

晏含章有些好奇,“瞧你一直帶着,都破成這樣了也不換,莫不是什麽大寶貝?”

方蘭松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你管不着。”

“誰稀得管你?”晏含章把他脖子後面的被子掖好,“睡吧,不動你東西。”

方蘭松的确是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晏含章看着他的睡顏,有些心疼,又有些饞。

忍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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