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伺候
方蘭松睡得不安穩,手總是亂抓,晏含章捉住他的手,輕輕攥住了。
這手很纖長,卻有薄薄的繭子,有的地方已經磨破了,晏含章摩挲着那些繭子,鬼使神差地放在嘴邊,輕輕親了一下。
自己明明給了他這麽多錢,怎麽還是總穿這些帶補丁的衣裳,身上也一直這麽瘦?
他成功戰勝了心魔,徹底忍住了,抓着方蘭松的手,不一會兒也趴在床邊兒睡着了。
等他再醒來時,外頭天已經暗了,他覺得手裏頭燙得很,探了一下方蘭松的額頭,熱得吓人,方蘭松這是在發燒,喉嚨裏還不住地呻吟,似乎已經昏迷了。
晏含章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掀開被子來,三兩下解開方蘭松的腰帶,見他大腿上有一道兩寸長的傷口,俨然已經化膿了。
這人應當是也沒吃自己給的內服藥。
他急忙拿過藥箱,給方蘭松清理了一下大腿,對着傷口邊緣犯了愁。
感染得厲害,得用匕首清創。
他取出個藥瓶,上頭貼着紙條,寫着“麻沸散”,擡手輕輕往方蘭松傷口上抖了幾下。
這麻沸散雖有用,卻不能完全讓人感受不到疼,匕首刮在身上,方蘭松使勁兒往外蹬,差點兒踹到晏含章胸口上。
見他不老實,晏含章索性拿過剛才的腰帶,撕成兩條,把方蘭松手腳都綁起來,結結實實系在了床欄上。
清創本不複雜,晏含章卻不知怎麽,莫名出了一身冷汗,胸口也跳得很快。
他突然就想起了娘親,想起那個折磨了他好些年的晚上。
那時候,娘親快不行了,京城的郎中都束手無策,韓旗讓他爹進宮請了好幾撥太醫,也都沒辦法。
他自幼便熟讀醫書,想起一本古書上有個法子,便不顧勸阻,硬要試一試。
Advertisement
娘親就是那個試一試的晚上走的。
昏了頭了,怎能拿他跟娘親相比?
他掐了下指頭,回過神來,使勁兒攥着匕首,等清理好傷口,右手手腕已經僵住了,給方蘭松仔細包紮上,又喂進去一顆藥,折騰到後半夜,燒終于退了。
晏含章跪坐在床邊兒,剛舒了口氣,床上的人就醒了,“做什麽捆我?”
“晏含章,你這個混蛋!不是說好了不碰我麽?”
“我是蠢到家了,才會相信你的鬼話!”
這個場面确實不太好解釋,晏含章剛才握匕首的手還在抖,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小白眼狼。”
方蘭松掙紮了幾下,腰帶系得緊,他掙不開,聲音裏有些絕望,“混蛋!”
晏含章突然莫名覺得委屈得很,索性湊過去,挑了挑半邊的眉,“相公今日便混蛋了,你當如何?”
他掀開方蘭松身上的被子,又把他身上被匕首劃破的亵褲扯開。
方蘭松叫苦不疊,并攏雙腿,腰忍不住往旁邊躲,“你要做什麽?”
“自然是做相公該做的事兒,”晏含章俯下身去,掀起眼皮盯着他的臉,像在盯一只籠中掙紮的困獸,“方才只顧着喂你了,沒吃飯,現下餓了。”
方蘭松身上的寒毛都立起來了,“餓了…餓了就去廚房找吃的,捆我做什麽?”
晏含章擡眼對他挑眉,“現成兒的吃食便在眼前,還去廚房做什麽?”
“混蛋!臭不要臉!”
被人家這樣捆着,又剛退了燒,方蘭松只得閉上眼睛,安靜地忍受着。
“餓不餓?”一刻鐘之後,晏含章滿臉赤紅地擡頭,“要不要也嘗嘗?”
他湊過來,捏住方蘭松的下颌,“比之雞絲粥,如何?”
看着方蘭松雙目緊閉,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晏含章的征服欲得到極大的滿足,他拿過一方繡着松枝的帕子,給方蘭松擦了擦嘴角,聲音因未散的情欲而變得喑啞,“餓了要吃飯,受傷了要吃藥包紮,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還要人教?”
方蘭松睜開眼,把頭轉到裏面,“像你方才那樣吃麽?晏小神醫可真不愧是第一纨绔,吃得都比旁人精細些。”
這話乍一聽就不對勁兒,再一細琢磨,晏含章一陣氣血上湧,使勁兒攥住方蘭松的手,“旁人?還有什麽人?你怎知比別人精細?”
晏含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很生氣,便像聽說自己養的寵物被別人摸了,他接受不了。
方蘭松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他娘的是不是有腦疾?”
他覺得有必要再解釋一下,又道:“我說的是這個意思麽?”
晏含章也反應過來,但仍是不放心,又問:“那到底有沒有旁人?”
方蘭松把眼睛一瞪,“滾蛋!”
身上還光着,說出來的話也沒力度,倒像是調情,晏含章看在他一身傷的虛弱樣子,拼命忍了忍,還是為他蓋好被子,然後準備滾蛋了,“你睡吧,我不碰你了。”
方蘭松睜開眼,“你都碰完了!”
晏含章湊過去,在他耳邊輕笑,“你知道往常是什麽樣子的,難不成還想要我……”
方蘭松紅着耳朵閉緊眼睛,“我要睡覺了。”
晏含章趴在他耳邊,手掌撐在枕頭上,低頭吃吃地笑了一會兒,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好睡,我的小郎君。”
方蘭松耳朵更紅了,他轉過臉去,“變态,趕緊消失。”
晏含章見他這樣子,覺得滿足得很,又把手伸進被子裏,輕輕彈了一下。
方蘭松緊緊閉着眼睛。
晏含章給方蘭松蓋好被子,又仔細把被角掖好,便去外間兒的貴妃榻上休息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方蘭松才意識到不對,朝着晏含着大喊,“你倒是給我把繩子解開啊!”
晏含章抱着毯子笑得肚子都疼了,捂着嘴裝睡,方蘭松又喊了兩聲,便無奈地安靜下來。
聽着方蘭松睡熟了,晏含章才走進裏間兒,輕輕幫他解開手腳。
那腰帶用久了,布料被磨得很軟,綁着不疼,但綁了這麽久,方蘭松又白,還是有圈兒紅紅的印子。
晏含章湊到方蘭松耳邊,輕聲道:“這樣一直把你綁在床上,夜夜與我作伴,如何?”
把方蘭松從儲公子那裏搶來,晏含章卻不放心,總覺得他還要被搶走似的,于是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占有欲望緩慢發酵,似乎漸漸衍生出了一些旁的東西,讓他沒來由得感到心慌以及難過。
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偏要方蘭松不可,雖然這人長得不錯,但遠遠不如那些妩媚的倌人美麗,脾氣又大,床上也不聽話,兩人總是邊打架邊行房,事後弄得一身傷,自從半年前成親之後,自己生氣的次數都變多了,兩人一見面便鬥嘴,究竟圖個什麽?
就這樣,他坐在床邊兒,呆呆地想了一夜,手裏握着方蘭松發紅的手腕,無意識給他揉着,直到外頭天光微亮,才趴在方蘭松身上睡着了。
他是被一巴掌拍醒的。
“姓晏的,你晚上又做了什麽?”
晏含章迷迷瞪瞪,眼睛都睜不開,坐起來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回嘴,“相公我伺候了你一夜,就換來這個?”
“伺候?”方蘭松把被子掀開一條縫兒,悄悄檢查着自己的下身,察覺似乎沒什麽異常,才稍稍松了口氣,但嘴上仍不肯落了下風,“說好了不碰我,趁人之危。”
其實,這也怪不得方蘭松,誰讓晏含章老是吓唬人家,說自己在仙山習得了好些法子,能讓人意識全無,任憑旁人擺弄,還有的能讓人神魂颠倒,欲罷不能,方蘭松身上本來就疼,懷疑晏含章晚上做了什麽也是無可厚非。
“方大少爺,”晏含章揉了揉被拍疼的肩頭,“這回這伺候,的确就是伺候,你在床上我在床下的那種伺候,喂水擦汗的那種伺候。”
“管你哪種伺候?”方蘭松伸手去夠床頭疊放整齊的腰帶,又扯到大腿的傷口,皺了皺眉,“這賬平了。”
鐘管家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見自家少爺挨了一巴掌,還叫人好一頓嗆,忍不住推門進來了,卻不敢直接說方蘭松的不是,“少爺,您這眼圈兒怎麽烏青的,昨個兒沒睡好?”
晏含章指着床上的方蘭松,“被這個小畜生折騰的,昨個兒壓根兒就沒睡。”
鐘管家苦口婆心,“少爺啊,年輕人要懂得節制,晚上不能太多……”
晏含章一臉無奈,“鐘叔,不是你想的那樣。”
鐘管家大驚小怪起來,“少爺,您的嗓子…啞了?”
“啞了嗎?”晏含章咳了一聲,“無事。”
鐘管家點點頭,“一會兒給您送盞川貝枇杷來,或者雪梨湯也成,少爺想喝什麽?”
“我都成,”晏含章用下巴挑了方蘭松一下,“給他煮碗米粥來,少擱些糖。”
他撐着床站起來,到外間兒換衣裳,鐘管家跟了過來,幫他穿着外袍,忍不住耳語,“少爺,那小妖精有什麽好的,值得您這樣費心?都不知道顧着自己了。”
晏含章轉頭制止他,“鐘叔。”
“老奴失言,這就給方少爺煮粥去。”
畢竟是跟自家少爺親,鐘管家是真的心疼,又不敢再勸,給晏含章理好衣領,便嘆口氣退出去了。
趁着晏含章出去,方蘭松掙紮着起來,披上外衫,打開窗戶,擡腳就要溜。
他耳力好,雖然外間兒的談話聲不大,卻還是讓他聽了個清楚。
小妖精?
他決定先不走了。
過了一會兒,鐘管家又進來,對着桌邊的晏含章勸道,“少爺,您用些朝飯吧。”
晏含章随口應了句“好”。
裏間兒的床上,方蘭松露出一邊兒肩膀,對着外頭喊,“相公。”
相公?
晏含章一時有些恍惚。
這稱呼可是下了床塌就聽不着了,今兒這是怎麽了?
見鬼了?
晏含章高聲回應,“怎麽了?蘭松?”
方蘭松:“相公,人家口好渴。”
不是見鬼了,只是口渴了?
晏含章忙不疊地端了碗熱茶,想着蘭松可能想喝牛乳,又把遠處那盞牛乳茶端上,“來了。”
用肩膀蹭開裏間兒的珠簾,還跟鐘管家顯擺,“沒辦法,就是這麽黏人。”
見自家少爺這不值錢的樣子,鐘管家嘆了口氣,“人家一個月也來不了幾回,還黏人?”
少爺嗓子啞了,難不成在床榻上,是公子給那個小妖精……
少爺不會還是塊完璧吧?
哎呀,怎麽可能。
會不會是少爺不行?所以才在方少爺面前擡不起頭來,才會給他那麽多銀兩,允許他一直在外頭住着?
可是少爺是神醫啊!
哎呀,人家說了,醫者難自醫……
莫不是少爺這個神醫也不能自醫?
鐘管家打定主意:得去給少爺尋摸個房中聖手來。
晏含章進來,看見方蘭松香肩半露的樣子,眼睛都直了,端着兩個碗,“喝哪個?”
方蘭松睨了他一眼,扯好亵衣躺下,“又不想喝了。”
晏含章剛給灌了迷魂湯,心裏美得很,瞧方蘭松嘴唇有些幹裂,就想用勺子給他喂水,方蘭松轉頭不喝,他就給自己喂了一大口。
鐘管家端着一個茶盤進來,上頭有一碗藥,還有一碟子糖,“這是方少爺的藥,老奴給晾好了,坐起來喝吧。”
見鐘管家進來,方蘭松突然攬住晏含章的脖子,把他嘴裏沒來得及咽的那口水喝了進去,鐘管家見了這場景,趕緊把藥放在床頭,“少…少爺,讓方少爺先把藥喝了吧。”
他轉身要走,掀開珠簾,又轉過頭來問,“少爺,要燒熱水嗎?”
晏含章擺擺手,“不用。”
等鐘管家出去,晏含章便端起碗,“這藥,也讓相公如此喂你麽?”
方蘭松拿過碗來,仰頭一飲而盡,像喝水一樣。
晏含章接過空碗,“不苦麽?”
“習慣了。”方蘭松又躺下,把眼睛閉了起來。
他是個野孩子,四歲來了京城,就在玉丁巷住下了,什麽苦都吃過,這藥确實不算什麽。
晏含章胸口似乎被什麽東西揉了一下,冷着臉捏開方蘭松的嘴,給他喂了一塊兒糖。
嘴裏的甜味兒讓方蘭松覺得很不自在,他又坐起身來,掀開被子要下床,腳剛一着地,卻牽扯到傷口,腿軟跪下了。
晏含章啧了一聲,把人抱上床,“再睡一覺,給你五十貫。”
方蘭松有一瞬間的出神,乖乖躺在床上,任由晏含章給他蓋被子,藥勁兒上來,他很快就睡了過去,晏含章坐在床頭看他,忍不住又上手了。
“別碰我。”方蘭松睡得迷迷糊糊,弓着身子習慣性躲閃晏含章那不安分的手。
晏含章把手收回去,頗有些委屈地自言自語,“昨兒晚上燒得迷糊,握着我的手叫我阿宣,還被我哄着叫了好幾聲小晏哥哥,現下才好一些,我又成姓晏的了。”
--------------------
皇家翻譯~
方蘭松說的:吃的(東西)都比旁人精細些
晏含章聽的:吃的(方式)都比旁人精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