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珠珠
韓旗進屋就解大氅的繩子,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幽怨地盯了江羽一眼,也沒解繩子,直接從頭頂拽了出來。
晏含章瞧着新鮮,“韓少爺這習慣真別致。”
韓旗把大氅扔給江羽,風風火火地走到榻前,晏含章懷裏的玉珠兒聞見味兒似的,“嗖”的一下蹿進了裏間兒。
“傻貓,”韓旗往晏含章身邊一坐,“往裏頭靠靠。”
晏含章往裏挪了一點,随手在韓旗腰帶上劃拉,“也十幾歲的人了,怎麽身上還是這麽單薄,孩崽子似的,可是哪裏虛着了?”
他搭上韓旗的脈,“我給你瞧瞧。”
韓旗平日裏瞧着荒唐,專跟他那二哥學,一身的纨绔作派,其實生得很,說笑幾句,臉上就挂不住了,“誰虛了?本少爺厲害着呢。”
正說着話,門簾開了,一陣冷風灌進來,進來的是那個門房小厮,叫樂黛的。
他端着個茶盤,上頭是點茶的器具,躬身放在了茶幾上。
晏含章對他有些印象,“怎麽是你來伺候?”
樂黛福了個身,“少爺,樂青被工匠叫住侍弄花草呢,鐘管家跟老丁頭兒在他院兒裏吃酒,就讓小的來了。”
“嗯,”晏含章點點頭,“年前才來是吧?在府裏呆得可還習慣?”
樂黛邊擺着茶具邊回話,“習慣,謝少爺體恤。”
韓旗悠悠地開口,“不習慣就跟我回去,我府裏月錢高。”
樂黛推着茶碾,轉頭對着韓旗笑了笑,“韓少爺說笑了。”
晏含章見他穿了一身剛做的衣裳,臉上似乎也抹了粉,像是察覺出什麽,又問,“手上倒是利落,這點茶的手藝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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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黛又轉頭,“回少爺話,跟府上周嬷嬷學的,只懂些皮毛,讓二位少爺見笑了。”
晏含章站起來,到樂黛跟前看了一圈兒,“茶湯以純白為上,青白次之,你這茶湯灰白,則又次之。”
韓旗也湊過來,“是少些火候,不過咬盞不錯,又何須苛責?”
晏含章拉着韓旗坐回榻上,“屬你韓大公子知道體貼人兒。”
樂黛滿臉通紅地捧着兩盞茶,上前來跪在了榻前的地毯上,“兩位少爺請用。”
晏含章嘗了一口,眼睛微眯,想想也就是個半大孩子,想給自己謀個好前程,便把茶碗遞過去,“難為你了,去找鐘管家領賞吧,過些時日,許你進院子伺候,別在門上呆着了。”
樂黛喜不自勝,“是,謝少爺體恤。”
吃完了茶,晏含章又對着樂黛吩咐,“把櫃子裏那件霜色雲紋的袍子拿來。”
韓旗見晏含章起來,順勢往榻上一倚,“這是要出門?”
晏含章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下,“少裝模作樣,今兒是十五,不是要去大相國寺聘貓麽?”
韓旗托着腮,“沒忘,還是心裏頭有我。”
大相國寺在南邊兒,晏含章便上了韓旗的馬車,習慣性地等着江羽上來,卻沒見人。
韓旗掀開車簾,“你确定不上來?”
江羽打手勢:我走着,少爺。
“随便,”韓旗摔下車簾,對着車夫喊,“走着!”
大相國寺是京城最大的市場,每月初一、十五、逢八,對外開放五次,百姓可過去自由交易,外地客商也不少,吃喝玩樂應有盡有。
寺廟大門前,就是售賣珍禽奇獸的地方,什麽飛禽啊,貓兒啊,狗啊,熱鬧得很。
韓旗轉悠了一圈兒,也沒挑見順眼的,遠處一個異族打扮的商人往這邊兒打量許久,終于提着個籠子過來了。
籠子裏那貓兒通體深紅,眼睛圓溜溜的,瞧着很機靈,韓旗一下子就來了興趣,“這貓兒有意思。”
商人把籠子打開,把貓兒放進韓旗懷裏,那貓兒乖巧無比,不停地舔着韓旗的手。
“公子,這貓兒跟您有緣。”
韓旗甚是滿意,“确實機靈,不傻。”
晏含章揭穿他,“一身的薄荷味兒,哪只貓兒都不傻。”
四百貫買了這貓兒,韓旗喜滋滋地把它抱上馬車,對着車夫道:“去潘家酒樓。”
商人說這是乾紅貓,全京城只此一只,珍貴無比,又交代了許多事項,尤其提醒韓旗,說是這貓十日之內不能沐浴,否則要傷風的。
到潘家酒樓,兩人要了羊肉鍋子,韓旗抱着那貓兒不撒手,絞盡腦汁地取名字。
“你那貓兒叫玉珠兒,我這就叫珠珠,可好?”
晏含章忍笑,“豬豬?”
韓旗點頭,“嗯,珠珠,玉珠兒那個珠。”
“兩只貓也與我們兩人一樣交好,”韓旗蹭了蹭晏含章的肩頭,“好聽不?章章?”
晏含章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咦呀,小啞巴我求你了,把你家少爺收了吧。”
江羽咬着嘴唇,突然掀開門簾跑了出去。
晏含章趕緊問,“怎麽了這是,氣性兒這麽大?”
韓旗卻不着急,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早上出門的時候,他踮着腳給我系鬥篷,弄成了死扣,我說了他一句,正好被我娘他聽見,說要給我找個伶俐些的侍衛,他就不高興了,馬車上擺了一路的臉子。”
他盯着還在晃動的門簾,“真是太不像話了,早晚找個人伢子把你發賣了。”
晏含章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我家鐘管家倒是有熟識的,一會兒讓他帶人去找,直接發賣了,你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韓旗一拍桌子,“成。”
晏含章又道:“聽說那人伢子可有手段了,像你家這種不聽話的,直接套上麻袋打一頓,扒光衣裳洗幹淨,光溜溜地綁床上,放七八個大漢進去,從裏到外仔細調教一番,先……”
他邊說邊摸韓旗的胳膊,又輕輕往他身後戳了一下。
韓旗吓得一個激靈,“行行行,你甭說了,怪吓人的。”
晏含章不饒他,“你家小啞巴生得又好,不知多少王公貴族喜歡呢,聽說咱們那位老王爺,就很喜歡這樣脆生生的半大少年。”
韓旗滿是嫌棄,“那老王爺都七十朝上了。”
晏含章攤手,“人家有法子啊,聽說城西顧老郎中,便按月往王爺府送一種起陽的丹藥。”
他用手比劃了個鹌鹑蛋大的圈兒,“這麽大個兒。”
韓旗皺着眉,“也不怕噎死。”
晏含章繼續吓唬他,“小啞巴若是落他手裏,那可有的受了。”
韓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晏含章仰着頭,“哎,你幹嘛去?”
韓旗邊套大氅邊說,“找人。”
晏含章往椅背上一靠,“找老王爺的小啞巴?”
韓旗把大氅往後一飛,“那是本少爺的小啞巴!”
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晏含章跟那乾紅貓大眼瞪小眼,對着門口喊,“哎,你的豬豬!”
他端起茶盞,學着韓旗的語氣,“那是本少爺的小啞巴!”
珠珠晃晃悠悠地鑽進了晏含章懷裏,晏含章抱住它胡嚕毛,它就眯着眼睛享受,“嗯,是挺乖巧的。”
他把臉埋在珠珠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感覺不對勁兒,便又湊過去,閉着眼聞了聞,失笑,“這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