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馬球會

方蘭松打架厲害,奈何比晏含章矮了半頭,這家夥又是個神醫,養生有道,手上很有力氣,方蘭松硬是沒有掙開。

“放開!”手上落了下風,只能在嘴上找回來。

晏含章摩挲着他微微滲血的手,“疼不疼?”

方蘭松還是那句話:“你管不着。”

晏含章從跟着的藥童手裏接過藥膏來,單手把蓋子掀開,陶瓷的蓋子飛到旁邊牆上,又往地上彈,啪地摔碎了。

他緊緊攥着方蘭松的手掌,用力氣逼他張開手指,往他指節上塗了塊藥膏,“方蘭松,就你不要命是不是?”

方蘭松被他抓得掌心發白,也不知怎麽回事,被他這句話定在了原地。

晏含章把帶傷的地方都塗了厚厚的藥膏,又突然低下頭,狠狠在方蘭松虎口上咬了一口。

“你是小狗嗎?”方蘭松被咬得嘶了一聲,猛地收回手,虎口上已經有了一個很深的牙印,上面兩顆虎牙咬到的地方,還滲出了細小的血珠。

“哥哥,疼嗎?”晏含章歪着腦袋盯着他,嘴角帶着笑,眼底卻有些泛紅。

方蘭松抓着被咬的手,有些訝異地看着他。

“哥哥”這個稱呼,晏含章已經很久沒叫過了,平時在床上,都是逼着自己叫他。

不過比起這個稱呼,晏含章的表情更讓他覺得不自在。

“你寧願要別人給你的疼,是不是?”晏含章不錯眼地盯着他道。

“你…在說什麽?”方蘭松顫了顫眼皮。

晏含章往前邁了半步,方蘭松便跟着往後退,一步步緊逼之後,他不自覺地退到了巷子最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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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麽?”晏含章靠過來,居高臨下地盯着方蘭松,肩膀簡直能把他裹住。

他伸出手,很輕地掐住方蘭松的脖子,大拇指在他時不時滾動的喉結上按了幾下,然後湊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再這麽跟人打架,我就把你關起來。”

方蘭松被他吓着了,半晌才回神,冷冷地笑回去,“關我?你打得過我嗎?”

晏含章在他眼裏看見了十足的挑釁。

于是,他把手往後伸,環住人家的腰,膝蓋在方蘭松推間使勁頂了一下,“昨兒不就打過了。”

方蘭松被他頂這一下,身後隐隐痛了一下,咬咬牙攥緊拳頭,“來吧,今兒讓你一只手。”

晏含章今兒穿了件新做的圓領袍,還沒稀罕夠,不太想打架。

幸好,随他出門的藥童悟性高,很知道什麽時候該裝看不見,什麽時候該出手拉架。

被藥童拉開之後,方蘭松趁機往他腳上踩了一下,轉身就要走。

晏含章追過去要踢他的小腿,被藥童緊緊拉住了。

晏含章:……

藥童:不用謝。

“你幹嘛去?”晏含章喊道。

“說了管不着,”方蘭松轉身看他,“操好你自己的心吧,桃花巷跟玉丁巷,隔着那麽寬條河呢。”

晏含章指着遠處,“那不是有橋麽?”

方蘭松對着他挑挑下巴,“老子早晚炸了它!”

不知怎的,說完這句話,氣氛突然就沒那麽僵硬了。

方蘭松站那裏沒動,晏含章又厚着臉皮湊過去,把人摁在牆上,輕輕咬他的耳朵,“火藥價貴,小公子若是要借的話,得三晚,每晚三次。”

方蘭松擡起膝蓋,照着他下身來了一下,“也不怕你那玩意兒斷掉。”

晏含章“嘶”了一聲,又忍痛往前挺了挺腰,“試試?”

方蘭松擡起手,對着晏含章比了比小拇指,然後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掙開他的束縛跑了。

晏含章望着方蘭松遠去的背影,想罵娘又罵不出來,支吾了半天,轉身對着藥童問道:“他他他什麽意思?”

藥童搖頭裝傻,“師父,小的也不明白。”

……

京城的春風吹起來了,仿佛一夜之間,裕城河邊兒的柳樹便都抽了芽,街上的人都把厚重的棉襖收起來,少爺娘子們出門也不用裹着大氅、捧着手爐了。

這日的風格外軟,吹在臉上癢癢的,一大早,晏含章的院子裏就忙碌起來,樂靛一手捏着個竹柄的軟毛牙刷,一手托着個瓷罐兒,裏頭是晏含章自己調配的揩齒膏子,站在盆架子前面等着。

樂青則拿出昨兒成衣鋪子剛送來的春裝,在香爐上耐心地熏着香。

晏含章洗漱幹淨,穿上這套松葉色的春裝,又由樂青伺候着,把腰帶緊緊系上。

他對自己的身形極為在意,幾乎精細到每一寸,尤其是腰背和肩膀,挺拔而不單薄,隐隐透出力量,腰卻纖細,再系上這繡着暗紋的腰帶,便更了不得。

晨光灑在他身上,樂青拉着樂靛不住口地贊,“咱們少爺莫不是神仙中人?”

晏含章覺得這話尤為順耳,對着鏡子側了側身,心情好極了,“桌上的漆盒裏頭有金珠子,一人抓一把玩兒去吧。”

樂青跟樂靛喜滋滋地施禮,“謝少爺賞。”

今兒是韓旗辦馬球會的日子,用過朝飯,鐘管家就進來催,“少爺,馬車套好了,現下在門口等着。”

見着晏含章的打扮,少不了誇上一句,“喲,少爺,您這春裝一換,怕是把滿京城的公子哥兒都比下去了。”

晏含章撂下筷子,漱了口,讓樂青拿上他的馬球杆子,腳步輕快地上了馬車。

馬球會辦在城郊,馬車要走幾刻,一上街,就遇見了秦家幾位公子的馬車,也是去馬球會的。

韓旗是太尉之子,滿京城的人都得給他幾分面子,他又好熱鬧,下帖子跟下餃子似的,京城凡是有交情的都叫上了。

韓家夫人也要來,邀了好些貴女命婦,特別是那些家裏頭有待嫁閨女的,一應都叫了過來,意思很明白,就是邀來與自家這混世大魔王相看,若是碰上個合意的,也算了了一樁大事。

馬車走到南門大街,跟各岔路上的馬車彙合,一時間竟堵住了,晏含章掀開簾子,前後瞧了一眼,卻也不着急,正要把簾子放下,就看見前頭的幾輛馬車裏,隐隐約約晃悠着個寫了“儲”字的燈籠。

儲家老爺在韓旗他爹手底下當差,兩家祖上又有些親戚,因而也是要請的。

晏含章把儲家馬車随行的人裏裏外外打量個遍,沒找見他家蘭松,一時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

放下簾子,突然就覺得這馬車堵得人心焦,扣着墊子的手指都有些發白。

樂青坐在晏含章對面,見自家主子挂了臉,便掀開車簾跳下去,穿過人流找到頭裏的馬車,挨個兒疏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還真讓他給指揮好了,一溜兒馬車的輪子緩緩轉悠起來,繼續向城外駛去。

城郊跑馬場已經長出了齊整的嫩草,踩在上頭軟軟的,場上有好些小厮在忙碌,準備着一會兒的馬球賽。

馬場四周搭着一圈兒棚子,置了精致的桌幾凳椅,供客人們飲茶休息。

正中間首位上坐着個貴婦人,衣飾貴氣而不繁複,發髻梳得很高,戴着一套點翠頭面,被一衆命婦娘子簇擁着,舉手投足極有韻味。

晏含章下了馬車,對着來接的小厮問道:“上面那可是淑妃娘娘?”

小厮接過樂青手裏的箱子,躬着身子回話,“正是淑妃娘娘。”

淑妃跟韓旗的娘是表姐妹,感情甚篤,平日裏不喜熱鬧,若非必要,幾乎不參加命婦們的各種雅集,沒想到今兒竟過來了。

晏含章被小厮引着往自己的位置走,老遠就瞧見兩個熟悉的身影,邊解着鬥篷邊跑過去,拍了拍其中一個的肩膀,“沈老三,來這麽早。”

沈老三就是沈南川。

沈南川年紀稍長,面上瞧着沉穩許多,拉着他的手讓他坐下,“含章來了,方才正說你呢。”

晏含章跟沈南川旁邊的許竹隐點了點頭,“許妹妹,好久不見。”

許竹隐便也點頭示意。

随後,晏含章把鬥篷交給樂青,便在沈南川的對面坐下,“說我什麽了?”

沈南川朗聲一笑,“自然是說我們晏小神醫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晏含章攏了攏肩上的頭發,“還是沈三爺有眼光。”

沈南川往樂青那裏掃了一眼,像是在找什麽人,對着晏含章問道:“你家郎君沒來?”

晏含章端起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口,掩飾掉一瞬的尴尬,便又恢複了剛才的神氣,“沒,府上有事,走不開。”

正說着話,遠處停下了一輛華蓋轎子,小厮掀開轎簾,等了好一會兒,裏頭才緩緩伸出只手來,扶着小厮慢慢下了轎子。

是個清瘦的錦衣少年。

沈南川對着身後的小厮耳語一句,那小厮便小跑着迎過去,把那少年引了過來。

及到近處,晏含章才看清來人,正是潘家酒樓的程倌人。

晏含章想起那塊碗大的玉佩,眯了眯眼睛,手撐在墊子上,往後微仰着上身,沒有作聲。

程倌人攙着小厮的手走過來,對着沈南川微微一福身,又對許竹隐和晏含章點了點頭。

沈南川沒有起身,仰着頭虛虛地捉住了程倌人的手,“手這樣冷,可是受涼了?”

晏含章歪着頭,“沈老三,你什麽時候也學會給人搭脈瞧病了?”

沈南川捏起桌上的一顆松子仁兒,往晏含章胸口抛了過去,“都開春兒了,怎的還說風涼話?”

程倌人把手輕輕抽出來,又對着晏含章和許竹隐福了福身,“小的姓程,見過幾位公子。”

沈南川的手又跟了過去,一一給他介紹,“這便是我與你講過的,晏家大少爺晏含章,京城有名的小神醫。”

另一只手摟住旁邊的許竹隐,對着程倌人道,“這是內人許竹隐。”

程倌人又一一向兩人行禮。

沈南川攥着程倌人的手輕輕一拉,程倌人就順勢坐在了沈南川右邊兒的位置上。

晏含章把松子殼捏得咔咔響,隔空對着許竹隐去了個眼神,許竹隐得體地笑了笑,沒有表現出其他情緒。

許是被風吹着了,程倌人眉尖兒微蹙,避着人用手帕掩面,輕輕打了個噴嚏。

沈南川把手繞過去,捏了捏程倌人的肩頭,“穿這樣少。”

他轉頭對小厮道:“把我的鬥篷取來。”

許竹隐站起身,拍了下沈南川的肩,“行了,你那鬥篷那麽老長,程倌人怎麽穿得?”

又過去香案旁的架子,勾下自己的鬥篷來,彎腰在後面給程倌人披上,“今兒早上我穿這鬥篷,三哥嫌我俗氣,我本以為是這衣裳的問題,見倌人穿上才知道,竟是人的問題。”

“亂說一句,你竟也放在心上,”沈南川一把拉過許竹隐的手,“快過來坐,要拿衣裳吩咐一句不就行了,怎的親自起來?”

程倌人裹了裹鬥篷,對着許竹隐躬了下上身,“謝許少爺擡舉,您才是稱得上是容色無雙,小的今兒初次相見,竟移不開眼睛了。”

沈南川在桌案下攬住程倌人的腰,“吃什麽了,嘴這樣甜?”

瞧瞧,這才叫衣冠禽獸。

晏含章往嘴裏塞了顆松子仁兒,百無聊賴地往馬場上張望。

想蘭松了。

還真是心想事成,這一擡頭,就瞧見遠處來了一隊人,走在前頭那人一身華服,發間冠子嵌着老大一顆珠子,在陽光下直晃眼睛。

晏含章暗想:這儲公子怕不是把腦仁兒戴頭上了?

又擰着眉往儲公子身後瞧,果不其然,他家蘭松就跟在後頭,一瘸一拐的,膝蓋上還有些泥巴。

一瘸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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