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馬球會

晏含章一陣氣血上湧,生生捏碎了手裏的松子殼,他輕嘶一聲,低頭一看,指尖兒被松子刺出了幾滴血。

他放在嘴裏頭含着,血的腥味兒讓他覺得自己像只嗜血的野獸,恨不得跳起來對着儲公子的喉嚨口咬過去。

沈南川也注意到了儲公子,“儲家二郎儀表堂堂,跟你是不一樣的俊。”

儲公子是廣陵郡公的二公子,這廣陵郡公原是個宦官,因曾在亂軍之中救過先帝,又對今上有教養情,便封了郡公。

郡公不能人事,因而對這些格外在意,在府裏養了好些男寵女娘,誓要把缺失的歡愉加倍補回來。

他又到處收養子女,府裏頭兒郎的排位已經到了二十幾號,儲公子便是這廣陵郡公收養的第二個義子,今年剛十八,極為能幹,是他最信任的一個。

外界盛傳,等廣陵郡公故去之後,這世襲郡公的位子就是儲家二郎的。

晏含章也覺得這儲公子生得還可以,只是怎麽看怎麽覺得身上一股邪氣。

他話裏有些吃味兒,“自個兒穿得倒好,卻苛待仆從,你瞧他後頭跟着的那個,渾身髒兮兮。”

沈南川扭頭問小厮,“那仆從是怎麽了?”

小厮趕緊跑出去打聽,回來禀報道:“好像是儲公子的馬驚了,那仆從好生厲害,跨上馬背跑出去好幾裏,竟把那東西給馴服了,只是中途在馬背上跌下來一回,受了些傷。”

許竹隐忙問:“傷的如何?”

小厮回道:“不重,瞧着只是些皮外傷。”

儲公子一行人坐在了與晏含章他們隔着一個的棚子裏,沈南川盯着方蘭松瞧,像是在斟酌,“那仆從我見過,就住在你對面的玉丁巷,一直跟着儲家二郎做事,今兒仔細一瞧,竟如此俊朗。”

許竹隐輕咳一聲,“程倌人在這兒呢,還瞧旁的做什麽?”

方蘭松與晏含章成親才小半年,又從未以郎君的身份示人,因此,沈南川與許竹隐應當不知道兩人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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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含章掃視一眼對面左擁右抱的沈南川,突然又有些想念韓旗。

日頭高起來了,賓客已經到齊,只聽場上一陣鑼鼓聲,打遠處拐出來一隊人馬。

為首的少年一身赤紅皂袍,長發梳成馬尾束在頭頂,發間緞帶飄飛,騎着一匹雪花骢疾馳而來,及到場上,緊勒缰繩,馬兒前蹄微擡起又落下。

少年環顧四周,眉眼皆是睥睨之态。

晏含章微微張開了嘴:韓旗是下血本兒了,這陣仗,太紮眼了。

作為主家,韓家幾位公子先上場,打一場不分勝負、點到為止的比賽以娛賓客,等用罷午飯,才是真正的馬球賽。

韓旗打馬球的技術,晏含章是知道的,淨是些花架子,直愣愣對着門也不一定能進去。

這回卻不一樣,接連進了好幾個球,滿場上最耀眼的,就是他那匹白得閃光的雪花骢。

上首淑妃娘娘身側,一個姑娘向場上張望着,眉毛蹙成了麻花。

場上,帶着玄色護腕的幾個少年拼了命把球往韓旗杆子上送,韓家幾位少爺也是快把裕城河的水給放幹了,球到門口就是不揮杆。

要說纨绔,韓旗可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父親官居太尉,母親又與宮裏有親,上頭幾個兄長都很争氣。

大哥進士及第,是這幾年禦前最得寵的探花郎,二哥前些年中了武舉,在殿前司效力,三哥是懿寧公主的驸馬,四哥五哥在父親手下任職,也是前途無量。

順理成章的,這韓家小六就被捧成了寶兒。

正午,席面陸續上來,晏含章座上四人都喝了幾杯,微有些醉意。

席間,沈南川站起身:“我去更衣,失陪一下。”

說完,又拉上程倌人,“倌人陪我同去。”

等兩人走遠,晏含章終于忍不住,借着酒勁兒,悄聲問許竹隐,“沈老三這樣,你竟也能忍。”

又道:“你若是顧念情意,不願與他分開,我可以找些人教訓他一頓,我家郎君……”

話未說完,已覺不妥,無意識地往儲公子那邊兒看了一眼,見方蘭松正坐在草地上發呆,心裏一動,馬上收回了眼神。

許竹隐只是笑了笑,“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都知道,還不止程倌人。”

晏含章不解,“不止程倌人?”

許竹隐往右邊的一個棚子裏頭指了指,“那是吳家表少爺,去歲與三哥交好,曾一起在潘家酒樓過夜,後來不知怎的,就不來往了。”

又偏了偏指尖兒,“那是東市瓦子的綠水,與三哥知己相稱,曾逼他納回府做小,只是三哥成親時許諾過,此生唯我一人,絕不納妾,叫那綠水知道,又哭鬧幾場,後來我親自過去,給了他幾張地契,他這才作罷。”

許竹隐說這些話時,臉上始終帶着笑,仿佛不是在說自家相公,而是什麽市井間的轶事。

晏含章聽許竹隐說着沈南川的“豔情”,眉尖兒不自覺便蹙起來,一臉不可思議,“這些,你如何能忍?”

又試探道:“不如和離?”

許竹隐笑裏添了幾分苦澀,“哪那麽容易?”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離不開他,就像池裏的魚兒,縱使不斷有旁的魚蝦進來出去,這魚兒也不會跳出池子。”

“三哥有分寸,只尋樂,不鋪床。”

也就是只尋歡,不交歡。

晏含章實在理解不了許竹隐的想法,他道:“我若是你,定趁着他熟睡,拿起剪子把他那禍根一下咔嚓了,再去鐵匠鋪子打一副鐵鏈,将他拴在床邊兒。”

許竹隐噗嗤一笑,“含章,你這話聽着吓人,可不許再說了。”

沉默良久,許竹隐又低聲開了口,“我知道,儲公子旁邊那仆從,就是你家方少爺。”

晏含章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險些将碗中的茶水灑在身上,“你如何看出來的?”

許竹隐輕笑,“你擔心他。”

誰擔心他了?

許竹隐又道:“他似乎也在意你。”

“在意我?”晏含章微微挑起一側眉尖兒,“他是我家郎君,自然是在意我的。”

許竹隐笑眼彎彎地點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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