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成親記

他們成親是在大半年前,九月份白露生發的時候,京城大街小巷飄着金黃的桂花,适宜昏頭的戀人在天地正堂相拜。

整條桃花巷挂滿了紅綢緞帶,臨街的鋪子都在門前放了紅紙包裹的四方木盒,裏面染了紅殼的花生、雞蛋和喜糖喜餅,過路的人道一句恭喜,便可以直接取。

韓旗激動得像是自己要成親,迎親當日,晏含章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前面,他便在後面套了馬車,站在上面往圍觀的人群裏撒金箔、噴七彩紙緞。

兩家離得近,迎親的隊伍出了桃花巷,繞着大街走了一圈兒,從中央的大道上過來,停在了狹窄的玉丁巷口。

一身大紅喜服的方蘭松在屋裏出來的時候,院牆上、房頂上冒出幾個少年,以江羽為首,賣力地往下撒各色花瓣。

風淡淡的,衣袂輕飄,那些花瓣緩緩落下又飛起,沾到圍觀人的眼角眉梢。

京城的人成親是不時興紅蓋頭的,在這樣的日子,他們從不吝啬自己的喜悅,共騎一匹馬,把頭仰得高高的,做這個日子裏最好看的兩個人。

方蘭松卻蓋了大紅蓋頭,四角墜着流蘇,一直垂到腰間。

晏含章看得恍惚了,他把方蘭松打橫抱起來,扶着他上馬,然後自己牽起系了紅綢的缰繩,走在他前面。

那一日,京城未嫁的少年少女,都在暗自羨慕着小神醫的郎君。

方蘭松聽着震天響的鑼鼓聲,每個人都在說着“恭喜”,有人祝他們百年好合,有人祝他們白頭偕老。

他透過大紅的蓋頭,悄悄看前面給他牽馬的晏含章,一個挺拔的背影,跟那個走路都不穩的小崽子完全不同。

他看見晏含章的頭發上落了幾片花瓣,被風吹得搖晃,便一直盯着看,直到拐進桃花巷,有片花瓣顫了幾下,跟着風飄遠了。

方蘭松沒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但若是可以的話,在昨天之前,他都是很願意的。

縱使時常感到失落,但一個十一歲孩子的不告而別,似乎怎麽想都是無法責怪的。

他年紀很小,所以需要一個玩伴,他有其他的事要做,甚至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離開,因為他們只是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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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方蘭松時常會想,要是在走之前,他能跟自己打個招呼,那便再好不過了。

當然了,沒有也沒關系。

自己比他年紀大,理應是懂事的那一方,承受的那一方。

他一個人過了很久,後來遇見襁褓裏奄奄一息的卯生,遇見救了卯生性命的儲公子,甚至儲公子提出,讓他做自己衆多男妾中的一個,他也沒有太多波瀾。

他不喜歡欠別人,既然欠了人家一條命,那便用命來還。

直到有一天,這個不省心的小崽子又回來了,像個從天而降的火藥桶,掉進了自己懷裏,跟自己抱在一起,在漫天花瓣裏被炸得粉碎。

當他鼓足勇氣,打算跟儲公子退親的時候,卯生卻失蹤了,門框上飛來一枚镖,跟他要一千貫錢。

他知道儲公子有山匪的路子,他急匆匆去找,卻被門房告知,說是儲公子突然去江南了。

去鐵匠鋪子打了一柄長刀,準備單槍匹馬闖山門的時候,晏含章出現了,水缸一樣的竹筐裝滿銅錢,幫他贖出了卯生。

這下兩邊都有了恩,兩邊都來下了聘,還找的是同一個媒婆。

媒婆站在滿院的紅木箱子中間,殷切地等着方蘭松的決定。

他想了很久,傍晚起風的時候,讓媒婆退了儲公子的聘禮。

桂花撲簌簌落滿肩頭,他在兩樁恩裏,選擇了情。

方蘭松坐在馬背上,想起了昨天晚上,儲公子叫他出去說的話。

“那夥山匪除了做自己的生意,還會接別的活,給錢就行了。”

“抓個孩子的錢,晏含章還是出得起的。”

他記得自己不相信,直到儲公子帶着被抓的山匪,讓卯生挨個兒指認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是一場騙局。

儲公子問他,“跟我走,還是繼續成親?”

他哭着說,“公子,晚了,太晚了。”

“我已經看清自己的心了。”

已經爆炸的火藥,只能燃燒,直到化成灰燼,是不能再回到紙筒裏的。

成親的流程繁瑣而有趣,他一身疲累地坐在床沿,胸口劇烈跳動着,像是暫時忘記了其他,只認真做他的新郎君。

晏含章拿着長長的秤杆,挑開方蘭松的大紅蓋頭,一對龍鳳花燭高高照着,燭火跳躍間,兩個人的呼吸都亂了。

“蘭松,”他輕聲喚他,眼睛亮亮的,“你穿紅色真好看。”

他們用系着紅綢的兩瓣葫蘆瓢,喝了個交杯的合卺酒,然後并排坐在床沿上,想尋常的新人一樣。

晏含章的手覆在方蘭松手上,見他沒有拒絕,便一路向上,把他攬進懷裏。

嘴唇要落下的時候,方蘭松輕咳一聲,身上輕輕抖了一下,“這算是抵那一千貫錢的,你別…”

他的聲音更小了,“…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晏含章壓過來,親吻像枝頭的桂花雨般落了下來,他的喘息是熱的,嘴唇也是,身上的味道像一張逐漸蔓延的網,把方蘭松緩緩包裹進去。

他很用力地親吻,在方蘭松近乎眩暈的時候,霸道地長驅直入,用激烈的喘息和黏膩水聲告訴方蘭松,自己有多麽想要他,從裏到外。

方蘭松像是個溺水的人,緊緊攥住晏含章的手臂,被他攬住的腰輕輕打着抖,繡着繁複花紋的腰帶被解開,大紅的喜服剝落到胸口,露出裏面素紅色的裏衣。

晏含章似乎是那個唯一能救他出水的人,卻又故意似的,在他周身攪弄起漩渦,讓他越陷越深,不得不緊緊抓住這唯一的希望。

在強烈的窒息感中,他無意識地叫着晏含章的名字,叫他阿宣,叫他救自己,像一個真正溺水的人。

晏含章退開,舌尖兒上牽扯出藕斷絲連的銀絲,方蘭松滿臉潮紅,張着嘴大口呼吸着,嘴唇發紅,眼睛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嘴裏似乎有血腥味兒,晏含章看過去,在方蘭松的下唇找到了細小的傷口,他又湊過去,把滲出來的血珠輕輕吻走,覺得有些抱歉,“我太高興,吓着你了吧。”

方蘭松拉扯着裏衣的交領,遮住自己玉白的胸脯,懵懂地搖了搖頭。

成親前,喜公公跟他說了房裏的事,他知道是怎麽樣做的,只是沒想到,喜公公口中的“唇舌相貼”,竟是這樣的感覺。

即使兩個人都已經情動,晏含章仍耐心詢問了方蘭松的意見,“我們…可以行房麽?”

聽見這兩個字,方蘭松心裏的羞恥感達到了極點,他只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半邊臉埋進枕頭裏,輕輕點了點頭。

晏含章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盡力克制之後,又問:“那…你想用哪種姿勢?”

方蘭松:“……”喜公公沒教這個啊。

在交代夫夫行房的方式之後,便只說無需擔心,一切跟随相公即可。

可能自家相公是個話痨吧。

成親好難,把我當木頭人吧。

晏含章以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直說,便跪坐起來,打開床頭的暗櫃,拿出一本冊子來。

方蘭松瞥了一眼,書名是《春日遺夢》,封皮上畫了兩個同坐在花田裏的男子。

他有些不悅,忍不住發問:“你現在是要讀書麽?”

在你的洞房花燭夜?把新娶的郎君晾在一旁,自己讀書麽?

晏含章拿着書,趴在方蘭松旁邊,掀開了第一頁。

方蘭松的視線剛沾上書頁,便像被燙着似的躲開了,書頁微黃,上面赫然畫着一雙男子,身上衣衫半褪,皮肉相親,臍下三寸連接處,畫得尤為仔細,像是專門要讓讀它的人看清的。

晏含章觀察着方蘭松的反應,試探着問:“不喜歡?”

他又很貼心地翻到了第二頁,仍是一副畫,畫中人沒變,卻是不一樣的姿态。

晏含章:“還不喜歡?”

他又繼續翻頁,見方蘭松轉過身子,側躺在床裏面,索性湊過去,把人整個圈進懷裏,逼着他跟自己同看。

“這個不太好,要綁住你的手腳,似乎有些不體面,”他逐個細看和點評,像真的在選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竟還能站着…不嫌累得慌麽?要不咱麽試…”

他又翻了一頁,“那這個呢?”

“好…好了,”方蘭松羞得想爆炸,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就這個吧。”

晏含章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叫“龍戲游鳳”。

書冊被扔到一邊,晏含章把翻過來,讓他正面仰躺着,然後俯下身,裹住了他的身體。

方蘭松的腦中是一片紅色的眩暈,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服是怎麽被扔到床下的,玉脂般的胸口袒出來,被晏含章揉得有些發紅。

柔軟的亵褲洇出了一小片水漬,随後被一雙大手褪下,整個人徹底縮在晏含章懷裏。

京城的夜市開始了,街上燈火通明,人們紛紛出來,在這樣颠倒的夜裏尋找快活。

巷口石橋賣馄饨的老伯出了攤,今天多了一道桂花水,說是家中老妻親做的桂花蜜,又甜又香。

裕成河上的畫舫都點着彩色的燈,歌女的披帛在風裏飄着,帶着橋頭的桂花香氣,飛舞在溢彩的河面上。

在這樣沒有宵禁的晚上,京城處處有香車寶馬,不似人間,卻又處處飄着煙火。

他們躲在人間的巷子深處,如筷頭的饴糖一樣交纏着。

晏含章一遍遍親吻安撫,一邊伸長手臂,拿過床頭桌上的一個精致圓盒,用纖長的手指挖出一塊粘潤的藥膏來。

藥膏是好聞的桃花味兒,在柔軟的皮肉裏緩緩融化,整個床帏包裹的天地裏,逐漸盈滿了溫熱的香氣。

此刻,方蘭松整個人都亂了,仿佛自己才是年紀小的那一個,需要被照顧,被指引,甚至被那些帶着窒息感的吻安撫。

晏含章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用一個個糾纏的親吻來迷惑,來轉移他的注意,然後在他換氣的間隙,用帶着花香的氣聲發出指令,像是對待私塾的小娃娃,“別怕,乖,舌尖兒伸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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