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窦初開

方蘭松趕到西市場的時候,那裏正一片混亂,一群打手圍着幾個人高馬大的客商,卻都進不得他們的身。

只有柏安頗有幾分無謂的架勢,跟他們纏鬥在一起,身上已經有好幾處滲血的傷口。

方蘭松抽出腰間的黑色軟鞭,飛身起來,腳尖在前面幾個打手肩上輕點,抽開了柏安身後的一個大胡子客商。

儲公子站在旁邊的燈架子下,折扇輕搖,像在看一折戲。

“大哥,”他對旁邊那位年紀稍長的男子道,“你瞧瞧,此人如何?”

儲家大公子看起來沉穩一些,嘆了口氣,頗有些頭疼地望着他,“你這樣,遲早把自己玩進去。”

“人家既已婚配,你又何必這樣,天下俊俏郎君多得是,你府上那些,哪個也不比他遜色啊。”

大公子又指了指柏安,“那少年待你的心意,你難道看不出來?”

儲公子勾起嘴角,目光始終跟在方蘭松身上。

他道:“我偏要這個。”

把幾個客商如數綁住之後,方蘭松把他們交給柏安,收起軟鞭,來到儲公子面前。

“公子,處理好了。”

京城水深,敢公然鬧事的,背後都有撐腰的人,大都是做了充分的準備,有些更是官宦人家專門培養的暗衛。

方蘭松記不清自己這身武藝是哪來的了,似乎記事起,身上便有功夫,體質也比旁人特殊,又每日勤加練習,在京城稱得上是高手。

儲公子當初在街上,看見方蘭松替一老婦打抱不平,三兩下撂倒一群大漢的時候,便記住了這個人。

那群大漢是儲公子養的暗衛,俱是一頂一的高手,那老婦是侯府某案情的證人,他受托對那老婦滅口,卻陰差陽錯之下,被方蘭松攪和進來,破壞了計劃。

似乎就那一眼,他便決定要得到這個人,派人注意他的行蹤,然後在方蘭松抱着卯生求醫無門的時候,适時出現在他面前。

“我可以救他,但有個條件。”

“你身手不錯,以後便跟着我,替我賣命。”

至于那個老婦,他也沒再追殺,而是讓人送到大理寺,破了侯府的案子。

侯府來人發難,老侯爺差點兒廢了他的一條腿。

那時,大公子來看他,問為何突然忤逆父親,他道:“有個人不想她死,她便可以不死。”

儲公子收起折扇,用扇尖兒拍了拍方蘭松的肩膀,“很好,你可以去了。”

方蘭松微微颔首施禮,轉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大公子望着儲公子,很是不解,“你手裏攥着他的死契,又為何要任由他離開?”

儲公子勾起嘴角,“我不喜歡勉強。”

大公子很是詫異,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難道你喜歡他?想娶他做郎君?”

“大哥,你在想什麽?”儲公子哼笑一聲,收回了遠去的目光,“只不過看中他那身武藝罷了。”

大公子搖搖頭,不再說話,似乎難以理解自家弟弟的想法。

方蘭松回到剛才看燈的金吾橋,橋上已沒了晏含章的人影,心裏忽然有一絲落寞,想了想,還是轉過身,追上了花神游行的隊伍。

“花神”游行要繞城一圈,走到城門的時候,“花神”稍微會休息片刻。

方蘭松站在人群裏,遠遠地看見程倌人坐在轎子上,低頭吃着一盞茶,往他四周掃了一圈,也沒見着什麽熟悉的面孔,便轉了身。

他來到潘家酒樓,樓上夥計告訴他,方才小晏神醫在這裏吃了會兒酒,拿着酒壺離開,似乎是往東去了。

桃花巷裏布置了各式的花燈,比平日裏要亮堂許多,最裏面那一處院子,門前擺了精巧的燈架,裏面卻很安靜。

他在牆壁的陰影裏走過去,飛身悄悄上了屋頂。

方蘭松翻開屋頂的一片琉璃瓦,俯身半跪下去,看見屋裏點着燈,晏含章靠坐在床下,鐘管家則陪在旁邊。

他似乎松了口氣,想要離開,卻又聽見晏含章在說話,聲音帶着嘶啞的感覺,忍不住屏息凝神,在屋頂上多聽了幾句。

玉珠兒吃得圓滾滾,身手卻依然敏捷,肉墊踩在瓦片上,一絲聲音也無。

它鑽進方蘭松懷裏,把腦袋埋進臂彎,軟軟地哼唧着。

“小家夥,”方蘭松輕輕撫摸着玉珠兒身側的毛,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你聽清他說什麽了嗎?”

“是醉話嗎?”

“喵嗚——”

玉珠兒夾着嗓子叫了一聲,當是回應。

早上,晏含章在床上醒來,感覺腦袋隐隐作痛,揉了兩下,想起昨晚說的那些話。

“潘家酒樓怎麽也開始賣假酒了?”

“我當真說了,我喜歡他?”

晏含章很快接受了這一事實,傻笑着躺回床上,抱住被子,把臉埋了進去。

玉珠兒從外間蹿出來,拱進被子裏,在晏含章懷裏鬧騰個不停。

晏含章抱起玉珠兒,抓住它那兩只毛茸茸的前爪,一勾一勾地揮着,又把額頭湊過去,蹭了蹭它胸前的絨毛。

“小東西,你說,該怎麽讓他知道呢?”

“讓他知道他相公喜歡他?”

“好難啊,玉珠兒。”晏含章又躺回去,抱着玉珠兒在床上滾來滾去。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大把年紀,終于情窦初開了。

滾了一身貓毛之後,他才起床,樂青端着洗漱的盆子過來,見自家少爺嘴角上翹,忙問道:“少爺,可是有什麽喜事?”

晏含章沾上牙粉,用牙刷仔細清潔着,又仰頭“呼嚕”了一口清水,在一個陶罐裏吐掉了。

“什麽喜事?”他故作淡定地試了試洗臉的水溫,“你看出來我高興了?”

樂青點點頭,“成親的時候,都沒見少爺這麽笑過。”

“是嗎?”晏含章彎腰洗臉,“去瞧瞧朝飯好了沒有,我餓了。”

樂青出去之後,晏含章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往下壓了壓,絲毫沒什麽用處,便撩起水,往臉上潑了幾下。

晌午,在書房看賬本的時候,韓旗江羽來了,後面還跟着沈南川和許竹隐,晏含章這才想起來,昨日似乎是跟他們約好了,今日一起來府上打馬吊(麻将)。

江羽說不了話,因而對這鬧哄哄的東西不感興趣,立在韓旗身後,幫他算籌碼。

四個人正好一桌,晏含章今日心情好,手氣也好,連着贏了好幾把,韓旗不服氣,嚷嚷着要他午後,到潘家酒樓做東擺宴席。

韓旗那只叫珠珠的花貍也抱來了,跟玉珠兒在貓架子上玩鬧,幾日未見,它便又胖了一圈兒,站在玉珠兒的貓架上,壓得竹竿都有些打顫。

玉珠兒不知哪裏惱了它,獨自跑進裏間兒,窩在床上打盹兒。

幾人玩得正酣,突然從桌底下鑽出一只肥嘟嘟的耗子,直奔貓架而去。

韓旗叫了一聲“什麽東西”,幾個人都往那邊瞧,江羽一時沒弄清楚狀況,回身擋在韓旗身後,險些拔開了手裏的劍。

“喵喵喵!!!”

珠珠猛得從貓架子上跳起來,豎着背上的毛,一臉驚恐地盯着那只耗子。

耗子“吱吱”兩聲,見面前是個慫包,試探着往前走了幾步,眼看就要逼近貓架。

珠珠又尖叫一聲,嗖地一下,跳到多寶閣頂上去了。

衆人反應過來,俱是捧腹大笑。

晏含章笑得最猖狂:“哈哈哈小六,你家珠珠好身手啊。”

沈南川站起來,走到那只耗子旁邊,彎腰打開手裏的一只陶甕,那耗子便乖乖鑽了進去。

韓旗身上的毛都要炸起來了,“沈老三,你怎麽養這種東西?”

沈南川用一根羽毛棍逗弄着陶甕裏的耗子,“這不是普通耗子,是家養的倉鼠,很貴的。”

珠珠見倉鼠已經伏誅,便從多寶閣上站起來,若無其事地在格子裏穿梭着,絲毫不覺得尴尬。

韓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阿羽,把這東西扔了吧。”

江羽打手勢:當真?

韓旗:“去吧。”

江羽轉身,向多寶閣走了幾步,又被韓旗叫住,“哎呀算了,養着吧。”

江羽低頭忍笑,又站回了韓旗身邊。

“我倒不是多喜歡它,只是它這一身膘都是韓家的,身價又高,不能扔。”

沈南川把陶甕伸到韓旗面前,“是,得讓它做夠苦力,抓幹淨韓府的老鼠才行。”

衆人又是一笑。

那陶甕裏的小倉鼠聽見動靜,又躁動起來,竟從裏面蹿了出來,直奔多寶閣而去。

“喵——”

珠珠受了驚吓,一個神龍擺尾,從多寶閣上跳下來,鑽進了韓旗懷裏。

“砰!”

多寶閣上一個夜光琉璃盞搖晃幾下,碎在了地上。

晏含章扶額,一臉心痛:“這是我好不容易從西域商人那裏淘弄過來,專喝葡萄酒的琉璃盞啊。”

韓旗使勁兒揉了揉珠珠的腦袋,讓江羽拿了錢袋子,“晏兄,雙倍,雙倍。”

許竹隐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此事由沈南川的小倉鼠而起,他站起來,對着晏含章揖了一禮,“含章,都是三哥的錯,偏要把這東西帶來吓唬珠珠,這琉璃盞我們來賠。”

晏含章上前把他攙起來,笑道:“玩笑而已,許妹妹別當真。”

韓旗扭着珠珠的耳朵,又不舍得用力,勁兒全使在牙上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你這小東西,身價又漲了。”

晏含章呼嚕着桌上的牌,調笑道:“咱們珠珠這後半生,算是長命無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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