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見面
這疫病持續到第七天,算是到了爆發的高峰,街上醫棚連成片,隔幾步就能聽見病人的呻吟。
晏含章翻着這幾日的病案,覺得再過四五日,等剩餘那些感染者發出來,這病便能結束。
預防疫病的藥很有用,幾乎沒有新感染的人。
病人白日裏還好,晚上總會集中發熱,輕一點兒的吃些藥就能扛過去,嚴重的卻要紮針。
晏含章這幾日把作息颠倒了個兒,晚上徹夜不眠地在醫館守着,午後吃了飯,正是最熱的時候,就回府裏去,倒在床上睡到天黑。
到底是年輕人,即使再困倦,兩個時辰也能歇過來。
只是有一點,晏含章矯情地覺得不習慣。
午後躺上床的時候,外面陽光熱辣辣的,拉上兩層床幔也遮不住,睡得渾身燥熱。
再一睜眼,又忽然跌入另一個極端,四周黑乎乎的,床幔圍成一個四方的籠子。
他分明睜着眼睛,卻像突然墜入黑暗,連呼吸都不怎麽暢快。
每到這時候,他就有些莫名的不痛快,胸口像有一團火,燎着濕了水的木柴,冒出的白煙一股腦兒堵在胸口。
他惦記着外頭的病人,這不痛快沒冒出來太多,就被他塞了回去。
坐起來穿好外衫,把桌上的飯随便吃幾口,想到醫館住着的那個奶娃娃,又用油紙包了一碟桃酥,走在路上的時候,腦子裏都在過病人的病案。
這日午後,他開始覺得胃疼,這幾日最擔心這個。
胃裏疼起來,一腦門兒都是汗,手也跟着抖,銀針拿不穩,耽誤事兒。
他往水裏化了幾顆養胃丸,一口氣灌進去,鞋子也沒來得及脫,往床上一歪,捂着肚子睡了過去。
胃裏頭燒得慌,他睡得不大安穩,總做夢,一會兒一段,斷斷續續的,夢一段醒一下,滿頭的汗,往牆角看一眼漏刻,才睡了半個時辰不到。
他又閉上眼睛,強迫自己趕緊睡着。
“吱呀——”
窗戶輕輕響了一下,接着是很小的落地聲。
有人翻進來了。
晏含章正難受着,耳朵卻很敏銳,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裏頭有個猜測。
可這才十日不到。
是賊吧?
他本該起來看看,但身上難受,心裏也怠懶,索性不管了,賊就賊吧,他家底厚,偷不幹淨的。
偷幹淨拉倒。
他煩躁地想,像生病胡鬧的小孩兒,帶着傷不了人的頑劣。
床幔被掀開了一條縫兒,光變得刺眼,晏含章皺了皺眉,感覺床幔又被嚴嚴實實地關上了。
一只熱乎乎的手覆上他的額頭,上面還氤氲着汗氣,似乎這人是一路跑過來的。
他想看看是誰,又睜不開眼睛,整個人都像被壓住了,只得偏了偏腦袋,離那汗氣的來源更近一些。
“阿宣?”
他聽見那人叫他的小名,溫溫柔柔的,像棺材裏探進來一根羽毛。
不知怎麽的,聽見這個稱呼,他突然就覺得萬分委屈,胃裏像是有很多只大手擰着,連着胸口也難受。
“哥哥……”他張開幹到粘連的嘴唇,給這個稱呼以回應。
像四歲之後那漫長的日子,他所做出的回應一樣。
“阿宣,難受了嗎?”那人問他,聲音又遠又近,讓他忍不住想去抓。
“嗯,”晏含章覺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往床邊蹭過去,紮進了那人的懷裏,“哥哥,我難受。”
他像個真正的孩子,環住方蘭松的腰,手緊緊抓着他後腰上的布料,悶着聲不管不顧地哭起來。
這些天他一直繃着的那根弦兒,在此刻終于短暫地松了下來。
方蘭松沉默地抱住他,手指重複地從他的後頸順到背上,手心像個熱乎乎的小熨鬥,慢慢熨開他緊繃的脊背。
“他們好難受,許多人都在哭。”
方蘭松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嗯,就快好了。”
“我想救他們。”
“嗯,你救了他們。”
“會好嗎?”
“會,一定會。”
“早上有個病人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