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阿秀前世也沒有多少見這種大人物的經驗,她雖然不像十歲的孩童一樣緊張無措,終究還是過于小心翼翼,只在擡起頭目光接觸到蕭瑾瑜視線的那一刻,就慌忙的低下頭去,略略垂着眉宇。蕭瑾瑜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松開茶盞放下,從手腕上推了一串碧綠的翡翠手串下來,讓一旁站着的丫鬟遞給了阿秀道:“這個賞給你的,以後好好服侍太太和世子爺,明白嗎?”
阿秀誠惶誠恐的接了那串珠子,顆顆飽滿,上面泛着瑩瑩綠光,即便她兩輩子都沒見過什麽好東西,也知道這東西的貴重程度。只小聲諾諾的接了,磕了一個響頭謝恩。蕭謹言見蕭瑾瑜賞了東西,心裏頭也松了一口氣,想着阿秀在蕭瑾瑜面前也總算過關了,只開口道:“沒有別的事情,你就先下去吧。”
阿秀這時候正等着這句話呢,聞言眉宇間就松開了一樣,雖瞧不見幾分歡愉的神态,但整個人都輕松了幾分,只起身福了福身子就告退了。
蕭瑾瑜略略扭頭,瞧見豫王的眼神還在阿秀的身上沒有回來,她略略蹙了蹙眉,心下湧起幾分淡淡的失落,但還是如平常一樣随口問道:“這姑娘的家世如何?有沒有查探清楚?”
“查探過了,父親原是讨飯街上的一個窮秀才,把她賣掉之後就回鄉了,想必是怕別人知道他一個做秀才的賣女兒,毀了以後的功名罷。”孔氏也不過一知半解,并沒有再往下說,只笑着道:“在這兒也坐了一會兒,我們去榮安堂給老太太請安吧。”
蕭瑾瑜便跟着孔氏站了起來,這會兒蕭瑾瑜的腹部已經能瞧出微微的弧度來,見豫王還在那邊坐着,便道:“我和太太過去便好了,言哥兒,你帶着豫王随處走走吧。”
兩人聞言,便也跟着起身,孔氏和蕭瑾瑜去了榮安堂之後,豫王便跟着蕭謹言去了文瀾院的書房。清珞送了茶進去,豫王坐在窗戶底下的一張紅木圈椅上頭,靜靜的看着蕭謹言書房裏的兩排書架,端起茶盞來略略的抿了一口。在書架的左上角的角落裏,放着一個藍布包裹,和書房的陳設有些格格不入。
“姐夫今兒怎麽沒有進宮去?”私下裏豫王和蕭謹言的關系也算和諧,蕭謹言便這樣稱呼他。
豫王抿了茶略略笑道:“我已經向皇上請罪,說自己管束疏忽,讓那樣的奏折混入其中,這時候怎敢進宮去挨罵呢!”
蕭謹言便笑了起來,眉梢中頗帶着一些沾沾自喜。豫王擡起頭看着蕭謹言道:“這事情最後只怕也會不了了之,父皇很疼愛小郡王,斷然不會再查下去,我不過就是撿了一個現成的便宜。”
其實蕭謹言心裏頭倒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豫王要在這件事情上和周顯劃清界限,就算這事情是兩人通力而為的,看起來似乎也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豫王瞧見蕭謹言眉宇中的疑惑,只笑着道:“父皇從來都有一種憐貧惜弱的心,他疼愛小郡王,是因為他年幼父母雙亡,所以父皇對他格外憐惜。而父皇看上去對我器重,不過就是因為我母妃早逝,母族凋敝,除了他便沒有半個可以依仗的人而已。要是他知道我們兩個人都不是他心裏所想的這樣弱勢,只怕以後他對我們兩個也會有所戒心,所以,功勞可以少一點,但人心不能失。”
蕭謹言細細的品味着豫王這一番話,果然也從中悟出了一些道理來,只點了點頭道:“如此一來,這事情總也要有個解決方案,那奏折不可能平白無故的飛去王爺你的書房,看來還得找一個背黑鍋的人……”蕭謹言的話還沒說完,一下子就頓悟了,只撐着額頭道:“糟了,姐夫這次來,只怕是已經看上了背黑鍋的人了。”
豫王只放下了茶盞笑道:“這次的事情,看似有罪,實則有功,不過就是要給皇上一個說法而已,皇上不會讓周顯暴露,就不會讓你暴露,我來交你一個法子。”豫王說着,起身湊到蕭謹言的耳邊耳語了幾句,蕭謹言聞言,只皺着眉頭略略點了點頭,心裏卻暗暗叫苦。他前世本就不懂這些政治上的爾虞我詐,如今本以為立了一次大功,誰曾想還牽連出這樣的事情來。兩邊的人都不能暴露,唯一能做這個接頭人的,也只有自己了。
蕭謹言硬着頭皮點了點頭,只咬唇道:“我知道怎麽做了。”
豫王走後,蕭謹言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說起來他現在雖然只是十七歲的年紀,但畢竟是從八年後回來的,記憶中似乎自己過了十歲就沒挨過家法,如今又要讓他去挨那鞭子,蕭謹言只是想一想,便覺得後背已經疼了起來。蕭家的家法,那可是祖上傳下來的一根馬鞭,據說當年曾經絞死了鞑子的将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蕭謹言嘆了一口氣,喊了丫鬟進來,讓她去前頭給小厮傳話,說是只要等了國公爺回來,就讓他進來通報一聲。誰知今兒也奇怪,國公爺回來的尤其早,蕭謹言知道這次逃不過這一頓了,便只硬着頭皮過去。
Advertisement
原本工部出了事情,和國公爺所屬的兵部沒什麽關系,但是國公府的二老爺就在淮南上任,這裏頭多少會有些牽扯,所以皇上只欽點了幾個人,一起進宮商讨這件事情的補救辦法,國公爺戰戰兢兢的聽了皇帝發了半天的火,回家一聽,這次皇帝無名大火的起因居然是因為自己的兒子暗中給人做線人,捅了這樣一份奏折上去,頓時打發雷霆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輕重?他們一個是皇帝的親兒子,一個是皇帝的親侄兒,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情,我問你,當初為什麽不和豫王直說了,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國公爺氣得嘴唇發抖,他再沒想到自己一直呵護着的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真有一種一巴掌扇死他的沖動。
蕭謹言雖然暗中叫苦,但也只能如此,豫王這個猴精一樣的人,更何況按照前世的發展,他最後還真當了太子,這姐夫以後可是能當皇帝的人,如何能開罪的起,少不得要替他多背幾次黑鍋的。
“這種事情我怎麽敢跟姐夫說,他素來小心謹慎,萬一不肯幫這個忙,還害了小郡王,那豈不是我的不是?”
國公爺見他還頂嘴,只氣得嘴唇發紫,當初是他自己看上的女婿,自然知道豫王的城府深沉,并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這般老實沉穩。國公爺咬了咬牙,只命下人去祠堂将那祖傳的家法請了出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蕭謹言的身上招呼。皇帝雖然這時候還沒到計較這件事情的時候,可難保他哪一天就想了起來,與其到時候皇帝親自來查,不如就先把蕭謹言打一頓,到時候再悄悄的在皇帝跟前陳情一通,沒準還能逃過這一劫。國公爺越是這麽想,便越生氣起來,他雖然棄武從文多年,但這收下的力道卻還是有幾分的,如今天氣将将熱了起來,剛脫了夾襖換成單衣,不過就是幾鞭子下去,蕭謹言便覺得身後熱辣辣的疼痛,覺得自己的後背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這時候孔氏剛剛送了蕭瑾瑜他們離開,正在榮安堂裏頭陪着趙老太太說話,婆媳倆難得能說上幾句話,本還是和和氣氣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頭小丫鬟火急火燎的來傳話道:“不好了,世子爺也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老爺請了家法去書房,這這時候裏頭正傳鞭子聲出來呢!小厮們吓得一個不敢進去,老太太、太太快去瞧一眼吧,去遲了只怕世子爺也不好了。”
孔氏被吓的差點兒就站不穩了,丫鬟們忙上前扶住了她,孔氏這會兒急的眼淚汪汪的,只急忙道:“老太太,老爺這是要做什麽,他是要斷了我的命根子啊!”
趙老太太也沒見比孔氏鎮定幾分,畢竟蕭謹言是這家裏最看重的人,只見趙老太太顫着手道:“快、快去外書房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這是要做什麽!”話說到最後,聲音已顫得說不出來了,幾個丫鬟也忙不疊就上前扶着老太太,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外書房去了。
蕭謹言這會兒已經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了,偏生他也不是十七歲的孩子,便多了幾分羞恥心,只咬着牙一聲不吭,硬扛着那鞭子落到身上,一時間額頭上的汗只嘩啦啦的落下來,眼看着連跪也跪不住了。蕭謹言這時候稍微還保有着靈臺的一點清明,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出來,他心裏知道那兩個人他誰也不能得罪,阿秀的事情,他是欠了周顯的人情的。而豫王那邊,能讓他們不拿自己的婚事當籌碼,自然也要拿出幾分讓他開不了口的理由來。
蕭謹言這麽一想,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再值得不過的,只忍着疼,微微的閉上了眼睛,一直咬緊牙關提着的一口氣松懈了下來,人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