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爺握過手,向女友炫耀“我也不是吃素的”;中年人以與爺爺喝過酒,作為自己成為社會強人的起步;老年人以不認識爺爺,表明自己一世清白;日本人因爺爺有過漢奸經歷而自豪,逢人便說:“那是我們的人。”

爺爺因社會活動太多,顧不上父親了。父親猶如一棵野草,全無顧忌地成長着。他的才能随着身高而增長,當他成功地把二百三十名韓國婦女賣給在東北的日本人,把三百二十名流亡在上海的猶太人賣給在蘇聯的德國人後,北平販人集團發展成了國際企業。

父親終于和同學們一樣有錢了,但還是總收班費,以至引起抗議。父親早有準備,帶着全班同學去春游。在風景區的山頂,父親指着遠方說:“那裏是歐洲。”衆公子小姐立刻嚎啕大哭。

他們去了歐洲。從此父親就一個人聽課了,但直至小學畢業也沒人追查此事。父親看得很準:那幫龍鳳們每日花天酒地,事事如意,唯子女是後顧之憂,轉瞬間下一代煙消雲散,生活變得完美,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父親小學畢業後上了北大附中。這裏是知識的海洋,父親浸學不已,給販賣人口這一行當增加了新的理念。他所在的販人集團把全國人民調動了一遍,使得河南人說廣東話,四川人說陝西話,四方口音交融,逐步形成了普通話。

一山不能容二虎,學了幾何、歷史、地理的父親在內讧中,把原來的頭兒,那個研究西洋哲學的家夥賣到了災難深重的臺灣,臺灣當時被日本霸占,他給日本人砍木頭去了。

父親上初中時,北大流行“實證主義”,父親受到極大啓發,從此穩坐販人集團主席,平定了所有不安定因素,将不順眼的人都賣了。事過多年,父親把實證主義歸納了一下:“偷偷摸摸,少說多幹。”

在父親十六歲升上高中時,遭受了有生以來第一個挫折。父親品學兼優,有勇有謀,多年的販人活動,使他視人如草芥,氣宇如王候。為了紀念自己順利升上高中,決定幹一件愛國的事。一個風高月黑的夜,父親從日本大使館劫走了七個日本小孩,他們被紮入麻袋準備以高價賣給非洲人。當時北平的漢奸很多,“張金貴”的名字很快送到日本軍部,軍部司令批示“要以德服人”。父親享受了日本人發明的各種刑具,被“折服”了一番。

在卧床養傷的日子,父親決定不單要愛國而且要抗日。他找了張日本地圖,天天用針紮,過了幾天,聽說兩顆原子彈落在了日本的土地上。日本投降了,中國勝利了。

父親領帶的販人集團仍然不依不饒,一些未及時回國的日本人往往雙眼一黑就到了沙漠中,後來他們創造了忍渴、忍餓的世界紀錄,日方一面自吹“又一次證明了大和民族的優秀”,一方面要當時的國民政府作出交待,國民政府答複是:“是黑社會幹的。”——被國民普遍認為是一次外交的勝利,父親的事跡被編入了評書和大鼓。

父親成為民族英雄後不久,解放戰争就全面爆發了。擁有衆多運輸系統的販人集團準備從逃跑的國民政府那大撈一筆,不料國民政府已神秘莫測地去了臺灣。父親大驚失措,後來聽說那些大官有不少出身青幫,不由得對黑道前輩的手段佩服不已。

【四、】

中國人民迎來了解放,解放軍進城,戎馬生涯久矣的士兵渴望文化,城中的勞苦大衆也要求掃盲,北平城中掀起一股學習熱潮,許多人都成了教師。

父親也在一個輔習班執教,講授《犯罪心理學》。但因父親講得過于繪聲繪色,一個個流氓形象生動無比、罪行場面充滿懸念,以至連一些久經戰火考驗的老兵也不時雜念叢生,想在十裏洋場、京華春夢中一試身手。

望着講臺上的口若懸河的父親,講臺下的全體學員産生了“他是個什麽人?”的懸念。經過調查,父親被勸走了。爺爺奮勇接下執教任務,以一句“月黑殺人夜”開始了教師生涯,學員立刻感到“這個比那個更甚”。

每次下課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對,互相低着頭,不敢對視,生怕擦出火星,引來不可收拾的惡果。當學校開會時,參加輔導班的人都被調到了後排,因為他們的氣質日漸獨特,讓人看見了十分不妥。尤其怕領導提出:“學了文化,為什麽會是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

終于,爺爺也被勸走。這件事對爺爺造成了致命打擊,毀了他全部的自信,醒悟到自己傷天害理,就得了精神病,從此不再睡覺,終日一把牛耳尖刀在手,雙目流轉不停,總在念叨:“誰來殺我?”

父親遍尋京城名醫,卻只是得到一些“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的感嘆,有人勸他:“還是燒燒香吧。”父子倆只得去燒香了。

寺裏是個年輕法師,對于外面的新世界十分好奇,開口就問:“有什麽新鮮事嗎?”父親說:“現在新出來一個叫侯寶林的,說相聲特棒。”法師又問:“還有什麽新鮮事?”父親:“我們當家作主了,可以到故宮的龍椅上随便坐。”法師大為興奮:“門票多少錢一張?”父親:“一角。”法師:“有點貴。”

父親忙把話題引開,表明此行專為爺爺治病。法師轉頭細看爺爺,見一個賊眉鼠眼的獨腿老頭立在面前,袖子中似乎還藏了把刀,随時準備刺過來。法師感到一絲涼意穿胸而過,心想:先把他搞暈再說。

法師:你怕麽?

爺爺:不怕。只要我不睡,任何人都傷不了我。

法師:無一事不怕?

爺爺:只怕一事,當我小便時,有人來襲,怎辦?你只解我這一事,我病全消。

法師:只一心小便,不顧其它。

爺爺:如有人傷我性命——

法師:小便要緊。

爺爺頓覺天旋地轉,鬥轉星移,幾十年命運掙紮,還不如專心小便,一時間身無所憑,先哭後笑幾番,竟然開悟了,叫道:“廁所在哪?”

法師嘆道:“好悟性!既然立地成佛了,就放下屠刀吧。”爺爺彈了彈刀尖:“不行,我得留着。”法師陪着笑:“高明,好一個佛要成刀要拿。”父親覺得留個拿刀的佛在家裏終歸不是什麽好事,就對法師說:“您收下他吧。”爺爺在旁邊揮舞着小刀:“收不收?”法師:“收。”

爺爺剃度以後,法師從其興趣愛好考慮,讓他去了少林寺。

【五、】

爺爺走後,父親考上了大學,北大考古系,心裏的考慮是:“以後就知道什麽東西值錢了。”父親解散了販人集團,考着古,開始了戀愛。當時校園裏流行自由戀愛,受家庭影響,父親對于自由戀愛的理解就是“類似于嫖的一種行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父親遇到了母親。

母親是個清華學生,理科,來到北大想感受一下文科大學的氣氛,卻見到了父親。多年的犯罪生涯使父親的氣質十分沉靜,母親一眼望去,他像郁達夫,他像徐志摩,像普希金,像雪萊。

父親看到這個清瘦女孩,忽然想起年幼時丢失的姐姐,姐姐的模樣已記不清了,只是和這女孩一樣有種傻乎乎的勁,不由得流下淚來。母親見到長椅上的人無故眼淚,就證實了自己的推斷,這是個詩人。

碰上一個北大詩人的機遇難得,母親鼓起勇氣上前攀談。面對這個談詩的女孩,父親真想把她賣了。她提出的文學問題令父親痛苦不堪,就借口回宿舍作詩,草草結束了這一交談,但晚上卻失眠了,作了一首詩:

〖我很精明你很傻,

精明面對錯誤,

傻中有着美,

我想精明一下你的傻。〗

寫完之後,品來品去,總覺得不懷好意。跑到文學系找來徐志摩、郁達夫的詩對照,大致相同,這才放下心來,明日送給了她。母親看了詩,覺得不大對勁,仔細研究了一下郁達夫、徐志摩,見大致相同,就覺得沒事了。後來母親又收到好多詩,總是以“想精明一下你的傻”作為結束語,母親猜測這種格式屬于一個詩派,但怕顯得自己孤陋寡聞,就沒敢多問。

母親雖察覺出此人決非“愛國詩人”,但他的氣質非常好,又聽說他的父親便是被稱為“小便法師”的一代高僧,而他又有着悲慘的童年和沉靜的眼,就開始了戀愛。父親耐心等待着精明一下的機會。

【六、】

時光飛逝如電,父母兩人沉浸于愛情難以自拔,對于社會演進毫無反應,以至長相也毫無變化,少男少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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