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亮了呀

方策與冷游站在走廊裏,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滲出青黑色的霧氣,路燈接二連三從遠處亮起,冷游有些害怕,他害怕這樣不可阻止的靠近。

冷游的手掌不可控制地蜷縮在一起,他的指甲不可控制地使勁摳着手心。他感到疼痛,感到鎮定随疼痛一起到來。

方策皺着眉頭站在走廊,這裏是宿舍區,人來人往的,他們站在外面說話,房子裏面的人也能聽得清楚,不怎麽方便講話。

“你……”方策斟酌字詞,“你不要欺騙別人,也不要……”

“我沒有。”冷游咬着牙,他真的一點兒也不想面對這樣的事。

你知道嗎?對于人來說,他們認為的真相,只是他們“認為”的真相。只要滿足他們的猜測,哪怕是假的也會是真的。相反,如果沒有滿足他們的猜測,那肯定就是假的,你在說謊,你在騙人。

他經歷過這種事情,在這種事件中受到了創傷,所以不可避免的對此産生應激保護。

“……”方策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場景,雖說是有些類似調教現場,但冷游這樣子,也不是充當角色的模樣。

“小游?”白樂言在宿舍換了件衣服趕了過來,剛出電梯就看到方策和冷游又在面對面對峙。

面對面?

對峙?

白樂言想,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念頭?

想了想,白樂言悟了。

因為這種場景,确實出現過,就在不久之前——冷游和鄭凱悅說話的時候,就給他這種感覺。

一想到鄭凱悅,白樂言頓時進入戒備狀态。他大步走過去,問道:“怎麽了?”

“……”

方策微笑:我是為了你好!

算了算了,方策心累了,自己的破事那麽多,自己都管不過來,還有多餘心思去操心別人。那句俗語怎麽說來着?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人家當事人成年了,該為自己做的決定負責任了。

于是,方策退後一步,離開這個三足鼎立的地方,揮揮手:“我走了。”說罷按了電梯,那電梯因為剛剛送白樂言上來,剛好在十層,所以方策一下子踏入電梯。

白樂言正要和冷游說話,方策又出來,他按着下行按鈕,轉頭給他們叮囑:“你們記得提醒那小孩兒。”

白樂言思考了一下,哪個小孩兒?

啊!是周興奕,那個現在睡得昏天暗地見周公見得極其開心不願回來的周興奕。

“提醒什麽?”白樂言問道。

“他要給我送花。”方策笑了笑,“他知道他說了什麽的,你只要告訴他記得下次演出結束要給我送花就好。”

“好。”白樂言覺得這似乎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不就是送花嗎?搞的非常難以令人接受非讓人去提醒似的。

方策重新走入電梯內,電梯終于下行了。

……

“你的手給我。”白樂言沖冷游伸出手,剛才他一出電梯就看到冷游又在摳自己的手,上次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冷游手心裏的血痂挺讓白樂言心疼的,所以千方百計尋了理由給他剪了指甲。然而,這次……

這次怎麽又摳自己手心了?

冷游在剛才白樂言出現之後就放松的宕機了,現在回過神,有些震驚:他這是已經把白樂言納入自己的安全範圍了?

這也太安全了吧?簡直是把關于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處理了!

冷游攢着手不想伸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手心破沒破,萬一破了,白樂言肯定不開心……

但……但如果這次還是給自己剪指甲的話……

白樂言伸着手不動,一直等着冷游。

冷游別別扭扭終于伸了手,和白樂言一起等待手心狀況結果展示。

手心結果顯示:尚可。

雖然是紅了些,但好歹沒破皮,沒流血。

白樂言松了一口氣,嘆口氣:“走,回去剪指甲。”

……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當剪到最後一個指甲的時候,冷游側過頭,看到窗外完完全全暗下來的時候,開心的甚至帶了一點得意:“我們去吃飯吧。”

“等等。”白樂言換了把锉刀,拎起每一個已經剪的只剩一條白邊的指甲磨了磨,“好了!”

冷游收回手,笑着問:“這麽晚了,是不是吃完飯就回來啦?”

白樂言見冷游難得這麽開心,笑得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就像經歷寒冬,在春天暖陽和風到來的第一刻開出花兒的迎春。于是,白樂言難得起了壞心眼,故意逗他玩:“怎麽可能,我們還要夜跑呀?”

“……”為什麽還要夜跑!冷游瞬間變成皺皺巴巴失了水分的小苦瓜,但他還是想争取一下,努力勸服白樂言,“吃完飯就跑步,這樣對身體不好。”

“那怎麽辦呢?”白樂言忍着笑,臉上還要裝出真實苦惱的模樣。

“啊……”冷游絞盡腦汁開始想最佳替代方案,“對了!要不我們去……”

“去幹嘛?”白樂言問道,有些期待冷游可以想出什麽令自己滿意的替代方案。

冷游一臉讨好地看着白樂言:“去散步吧!”

見白樂言不出聲,冷游更是賣力地給自己的建議增加籌碼:“飯後百步走,賽過活神仙!”

“抽煙是好行為嗎?”白樂言突然問道。

“不好啊!”冷游不知道話題怎麽轉移到了這裏,但他還是立即回答,“一點也不好!你千萬不要抽!”

冷游突然想起了在父母溺亡之後,蹲守在自家樓下的記者,三五成群,扛着設備,互相敬煙,繼而煙氣缭繞。

那刺鼻嗆人的味道,是世界上最難聞的味道!

白樂言見冷游這麽讨厭,說道:“也有句話,叫做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那這句話對嗎?”

“不對!”不管在什麽場合,抽煙都是讨人厭的行為。

“所以飯後百步走,賽過活神仙也不怎麽可靠。”白樂言胡攪蠻纏。

“啊?”這兩個有什麽關系?明明飯後散步是個好習慣!

“因為他們都聲稱賽過活神仙……”白樂言說到後面忍不住,看着冷游一臉還能這樣子的表情,開始“哈哈哈”笑得捂肚子。

……

後來還是去散步了。

他們沒有騎車,吃過飯就往操場走去。

路過圖書館,路過湖邊的蘆葦叢,踏過石板橋,在路燈下觀賞了一下大撲棱蛾子……

關于大撲棱蛾子,白樂言和冷游都不喜歡,兩個人想象了一下,如果之後宿舍闖進一只大撲棱蛾子,誰去把它趕出去。

最終白樂言勉強獲得了勝利,順利讓冷游接受了“如果有蛾子闖進來,需要他把白甜甜護在身後,出手把大撲棱蛾子趕出去”的設定。

原因是因為,之前宿舍有蟬闖入,冷游手起拖鞋落,非常幹脆利落,是個消滅蟲子的一把好手。

冷游:無話可說,只能微笑。

……

由于比平常運動量多,晚上冷游很早就困得眼睛睜不開,閉着眼睛洗了臉刷了牙,晃晃悠悠就往床上爬。

白樂言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冷游栽倒在地。

事實證明,白樂言擔心冷游,還不如擔心自己。

不知道是今天睡前散步散多了興奮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白樂言淩晨兩點還毫無睡意,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烙着餅。

他覺得再過一會兒,估計公雞都要打鳴了……

白樂言坐起身——真的睡不着,太難受了!要不找點兒事情做吧?

于是,白樂言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電影——《CALL ME BY YOUR NAME》。

……

哪怕白樂言再遲鈍,他也知道了,這是愛情。

甚至當最終結尾的時候,白樂言看着埃利奧獨自面對着鏡頭,埃利奧眼底流露出的情緒徹底淹沒了白樂言。

天空是那麽的蔚藍,陽光是那麽的明媚,度過的短暫六周,卻仿佛已然一生。

窗外灰蒙蒙的亮了,蟬鳴聲也變得更加劇烈,偶爾夾雜了一兩聲公雞的打鳴聲……冷游終于有了動靜,翻了**,哼了一兩句,又睡了過去。

這一切,既真實,又虛幻。

看似近在咫尺伸手可觸,卻在伸手的瞬間俶爾遠逝。

白樂言輕聲下床,穿了拖鞋,小心翼翼蹑手蹑腳地去了陽臺。

天際有一條銀色的線,卻逐漸蔓延出緋色,朝霞很好看,世界很可愛。

白樂言回想起他之前沒有看懂的那本書,那本《夏日終曲》——細膩的喃喃自語,微小的試探動作,似乎在這一刻,突然明朗起來,撥雲見日。

天亮了。

他在人間。

白樂言趴在陽臺上,呼吸着早晨清涼的空氣,感覺夜晚積壓在肺葉裏的濁氣被替換的清新。他忽然想起來在小學時候學到的一篇課文。

那篇課文,大概是講由于人們不注意保護環境,導致城市空氣污濁,有人便瞅準商機,開始高價販賣森林中的新鮮空氣。

白樂言笑了笑,覺得自己很是莫名其妙。

……

“白甜甜……”

身後傳來冷游迷迷糊糊的聲音,似乎還沒有睡醒,帶着鼻音,很像撒嬌。

“你怎麽這麽早在陽臺趴着啊……”冷游把腦袋從蚊帳裏面探出來,用手揉揉眼睛。

“天亮了呀!”白樂言走進來,仰着頭和冷游對視。冷游頭發柔軟,并且睡得乖巧,徹夜只翻了一次身,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頭發竟然翹起了一個角兒,傻傻的立在頭頂,假裝成張牙舞爪的樣子,倒是怪可愛的。

“哦……”冷游似乎懂了,又把腦袋縮了回去,“日出是很好看的,下次叫我一起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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