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 雍正三年臘月二十九

這一冬京城及直隸少雪,有言官上書說朝中不寧,因此天象示警。胤禛是不世出的聖主,自是不怕朝臣們的折子,只是多日無雪,怕的是來年的收成不佳,引發民間動蕩,這才親往南郊祭天。

臘月二十九,玉墨一出房門,就見空中飄起了雪花,時間不長,雪花漸密,眼見着一場大雪将至。瑞雪兆豐年,看着手心裏的雪花,玉墨在想,養心殿的那位怕是終能過個好年了。

正想着,遠處見芸香進了角門,身後還跟着個小太監,只是,眼生得很。芸香上前行了禮,“姐姐今日不當值,怎起得這樣早?”

“出來看看雪景,公公是……”

小太監忙打了個千兒,“姑姑吉祥,小的在景仁宮當差,喚作雙福,今兒是姑姑生辰,小的受人之托,來給姑姑送壽禮來了”,說着打袖裏取出個錦匣。

玉墨側身,但見芸香點點頭,“小福子是我同鄉,姐姐但請放心”。誰知玉墨返身回到房內,取來一兩銀子放在錦匣之上,“我不問錦匣來歷,公公也不必說,勞煩公公将它物歸原主,就說奴才是不過生辰的。小小薄意,還請公公不要見外”。

“這……”雙福犯了難,芸香輕嘆一聲,“回去便對你家主子如實回禀,沒事的”。

“姑姑不收,小的仍要替主子盡份心意,祝姑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玉墨見他進退得當,倒是有了幾分欣賞,“若來年今日,我還在養心殿當差,若還能再見公公,那份禮我必當收下”。

雙福?玉墨記得去年替宮人寫河燈,有個景仁宮的小太監替同鄉雙福求字,應該就是這個雙福吧。那個小太監是直隸河間府人,芸香卻來自保定府,什麽時候,相隔幾百裏的也是同鄉了。

芸香撐傘,正要離去,便聽玉墨提點:“咱們在禦茶房當差,待人接物,更要仔細”。

“是,妹妹自當留心”,芸香告辭,出了角門,眼神不複溫柔。

玉墨不知,再見雙福已是十年之後。

雍正三年就在血雨腥風中過去了,任憑玉墨再過冷靜,親眼見到朝堂上的風雲詭谲也覺驚心動魄,只是事情仍未了結。雍正四年正月初五,先帝八阿哥允禩、九阿哥允禟等人被革去黃帶子,由宗人府除名,削宗籍。

到此,雍正皇帝昔日的對手都一一處理完畢,大清朝,再無人能對皇權産生威脅。只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皇帝為應對西北,下旨,由怡親王允祥、大學士張廷玉、蔣廷錫于內廷督辦西北軍需。宗室之中,除卻怡親王,便是果郡王允禮最受器重,身兼鑲黃旗蒙古、鑲藍旗滿洲、鑲藍旗漢軍和鑲藍旗蒙古四個都統之職

雍正四年三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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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谕宗人府:“着加怡親王俸銀一萬兩,果郡王着照親王給與俸銀俸米。”

十三爺身子不好,并未來宮裏行走,十七爺允禮便在養心殿裏跪謝天恩。他未到而立之年,在宗室之中,已是尊貴之極。若說還有什麽不稱心的,便是至今膝下尤空,嫡福晉鈕祜祿氏與兩個侍妾均未曾有孕。福晉賢惠,直說府裏太過冷清,可他心裏,只顧念着一個女子,那人可願意?

行至養心門,殿裏忽傳來瓷器落地聲響,不多時,戶部尚書蔣廷錫打裏面出來,面上戰戰兢兢地,他打禮部侍郎遷戶部尚書也一年有餘了,辦差是盡心盡力,只是在這養心殿裏面對帝王時仍不免緊張。

“蔣大人,怎麽了?”

“見過郡王爺”,老爺子年過五旬,有幾分仙風道骨,“鄂爾泰上了道奏折,言道西南土司多作惡多端,積弊已久,請求朝廷改土歸流。折子裏列舉雲南土司的惡行,皇上盛怒”。

“小王記得,鄂爾泰在雲貴總督任上,類似的折子也上了不止一道兩道了,怎今兒,皇上這般生氣?”

蔣大人一向謹小慎微的,“下官不知呀,奉茶的女官不慎将茶水濺到書案上,惹得萬歲爺不悅,直說,沒用的奴才”。

“哪位女官?”給皇兄奉茶的只有……

“還能哪位阿,佟姑娘”,蔣大人抖袖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滴子,每次來養心殿跪受筆錄,都是一場煎熬,不如在自己府裏畫畫寫字自在。

允禮納罕,“佟姑娘最是妥當,怎麽會……”

“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蔣大人有感而發。

“大人說的極是。改日再請教蔣大人的書畫,上次見那幅《四瑞慶登圖》可是羨煞小王了”。

說到書畫,蔣廷錫方面露喜色,“郡王爺謬贊,下官不過畫些花花草草的,登不得大雅之堂”。

這邊蔣廷錫告辭,那邊養心殿的門簾挑起,玉墨捧楠木托盤出來,托盤之上碧水碟白木蘭花碗,雍正皇帝的最愛。

“奴婢給郡王爺請安”,玉墨手捧托盤,行半蹲禮,“王爺得了封賞,可喜可賀”。

看她眼眶泛紅,着實少見,“女官今兒是怎麽了?”一個她,一個養心殿裏的主子,都有些奇怪。

玉墨輕抽口氣,“奴婢當差不盡心,萬歲爺沒有責罰,已是開恩”,右手腕子一片通紅,“不掃王爺的興致,奴婢,告退”,不等允禮再問,便朝禦茶房而去。

禦茶房內,新進來的小宮女如錦仍哭哭啼啼的,“都怪我,害姐姐受了訓斥”,方才備茶,她提壺時誤将開水濺到玉墨手上,紅了好大一片,來不及擦藥,玉墨進殿奉茶,手碰到衣袖,生疼,一個沒拿穩,才引來胤禛不悅。

“其實,也不怪你”,玉墨淡淡的。燙在手上她還能忍耐一二,卻看到奏折旁的一幅字:

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鐘聲度花影。

夢想回思憶最真,那堪夢短難常親。

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

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

那是胤禛思念馬爾泰·若曦寫下的《寒夜有懷》。

三月二十一,若曦忌日。她已故去四年,卻從未離開胤禛的心。除了她,再無一個女子能得天子的真心,她佟玉墨,也不可能。

皇帝沒有責罰,卻說了句“沒用的奴才”。那一刻,玉墨只得跪下求饒,眼中便是有淚,也不能奪眶而出。

“錦兒給姐姐擦藥”。

“不必了”,玉墨心灰意冷。

“佟姐姐”,禦茶房,馮渭疾步而來,看玉墨拿着本茶經發呆,忙哀求:“方才萬歲爺又發了火,谙達請姐姐趕緊過去”。

玉墨伸出燙傷的右手,“我已經挨過訓斥,若去了,怕是萬歲爺更會不喜。還是請高公公,另請高明”。

“哎呦喂,我的好姐姐”,馮渭就差跪下了,“養心殿裏的人,哪個不知,只姐姐的話,萬歲爺能聽進一二。求姐姐這回了”。

敵不過馮渭苦苦哀求,玉墨又随他出禦茶房。

養心殿,大門緊閉。高無庸守在門外,見玉墨到,“手上可好些了?”

“謝谙達挂懷,不礙事”。

“那就好,張廷玉張大人在殿內,怕是有要緊的公務”,高無庸嘆氣,“今兒,不巧”,他自是清楚今天是什麽日子,每年今日,當差就更要當心。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剛過五旬大壽的張廷玉如今是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兼翰林院掌院學士,為漢臣之首,蔣廷錫進殿是跪受筆錄,養心殿卻單有一張幾椅是為張廷玉預備的。

張大人出得殿外,見高無庸與玉墨,微微一禮,他素來待人和善,“公公與女官可是侯了許久,天涼,到讓兩位辛苦了”。

“哪裏”,高無庸還禮,“奴才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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