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 養心殿內,皇後與熹妃皆行萬福禮面聖,胤禛淡淡道:“朕這裏倒是蓬荜生輝,能讓皇後與熹妃登門。所為何事?”
“臣妾到此,只因宮裏出了一樁大事。臣妾接報,六品司記女官佟佳氏不見了,她在禦茶房伺候,茲事體大,臣妾怕是奴才們弄錯了,事關內廷清譽,所以特來問個明白”。
“噢?有這樣的事?朕如何不知?”胤禛停下手中朱筆,看向書案前的後妃,“熹妃,你來也是為了此事?”
“臣妾是受裕妃妹妹之托,來給五阿哥說親,竟不知女官不見了!”熹妃頗為驚訝,“昨晚女官還曾來翊坤宮小坐,如何就不見了?”
“這麽說來,佟玉墨與翊坤宮可是關系匪淺!”烏拉那拉氏微微側身,面帶幾分冷笑,在藩邸,她是康熙爺下旨親封的四貝勒嫡福晉,而那時的鈕钴祿氏只是小小的侍妾;本朝,她是尊貴無比的皇後娘娘,可熹妃靠着四阿哥的恩寵,獲封皇妃,弘歷又娶了與愛新覺羅氏歷代通婚的富察家嫡親女兒為福晉,讓她如何不恨!
熹妃忙看向皇帝,“女官在體元殿時常随和碩和惠公主來翊坤宮小坐,她性情婉順,又寫得一手好字,人人豔羨,昨晚,女官就是來幫奴才們寫家書的”。
“可為何人出了翊坤宮就不見了?熹妃,未免太過湊巧!”
“皇後娘娘可是懷疑女官失蹤與臣妾宮裏有關?”
“難道不是嗎?”
“臣妾自十三歲入府至今二十餘年,不敢說事事皆對,卻謹記祖宗教誨,心無歹念,前幾日和碩和惠公主曾到翊坤宮,閑談之中提及當年怡親王大壽,萬歲爺在乾清宮擺下家宴,女官獻唱,進殿之前卻被人灌下辣椒水,生生破了嗓子,依臣妾看,此事定要嚴查,怕是有人因妒生恨,要為難女官!”熹妃緩步書案前,朗聲“萬歲爺,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清譽,臣妾以為,佟佳氏出身名門,剛剛晉升六品司記女官,又在萬歲爺身邊伺候,那歹人怕是要害養心殿的清譽!”
“荒唐!”胤禛動怒,熹妃的話句句說到要害,凡事只要牽扯到皇帝,便成了天大的事,“朕倒要看看,這後宮裏哪個敢動朕身邊伺候的人!”
皇帝掀翻了桌上的茶杯,烏拉那拉皇後與他結發數年,卻甚少見他動怒的樣子,不由得心下一緊,也有了幾分害怕,養心殿裏伺候的奴才們更是烏壓壓跪倒了一地,一時間,人人屏住呼吸,偌大的殿裏有如靜夜,竟聽不到半點聲響。
可此時,殿外卻傳來輕輕腳步聲,一位宮裝女子手捧金絲楠木托盤入殿,見衆人如此,也忙下跪,“皇上萬福金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熹妃娘娘萬安!”三位主子看去,竟是不見蹤跡的佟玉墨!
以為不見的人卻登了場,衆人皆是一愣,熹妃忙走過去,“女官可是讓人好找,這一夜去哪裏了?”。
“奴婢一整晚就在下處”。
“哦?女官離開翊坤宮之後就回了鶴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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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奴婢回到下處便起了高燒,一夜不曾離開”。
“看來,是奴才們弄錯了”,皇後娘娘開了金口,涼涼的,“是臣妾管教奴才不嚴,請皇上責罰!”臉上仍是那副不鹹不淡的神情。
“皇後”,胤禛起身走至窗前,手握碧玺珠串,“後宮事,朕向來不理,如今,卻有人尋釁滋事到養心殿來了,皇後,該給朕一個交代!”
“臣妾當自省三日,罰俸一月,司記女官佟佳氏恪盡職守,為衆女官之表率,臣妾奏請晉為正五品女史!”烏拉那拉氏屈膝。
養心殿南牆是一整面玻璃,偌大的紫禁城只有此處最為通透明亮,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胤禛方覺得懸了一整夜的心終于靜了下來,見玉墨完好無事,他怕自己神色有異,才背向衆人,“跪安吧”。
衆人依次下殿,熹妃經過玉墨時輕拍下她肩頭,玉墨竟承受不住,隐隐咳嗽起來,此刻殿內還有高無庸,忙上前查看,玉墨雙手腕處綁着的布巾幾被血跡浸透,只因她着深色氅衣,才騙過他人,“求萬歲爺為奴婢做主!”玉墨不住磕頭,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雨,着實惹人憐惜,連熹妃看了也有些動容。
“講…”胤禛聲音裏已然透着怒氣。
“奴婢打翊坤宮出來,未到太極殿便被人套了麻袋,關在黑屋之中,綁在椅子上,口中也塞了布條,僥幸逃出後方知藏身之所是雨花閣內的藏經樓,起初不知歹人是誰,後來聽到他們密語,隐隐約約聽見……”
“說!朕替你做主”胤禛轉身,手中珠串轉得卻越發快了。
“隐隐聽到“延禧宮”!”
延禧宮主位的嫔妃是寧嫔,另有安貴人及幾位常在、答應住在偏殿。寧嫔娘家姓武,為知州武柱國之女,本朝元年入宮,去年夏末方由貴人晉為嫔,也從春熙殿遷到東六宮的延禧宮。
“皇上,寧嫔妹妹素來性子冷,平日甚少與人交往,這封號還是貴太妃定的,許是有人要嫁禍延禧宮?”
“歹人說只要天光大亮,他們就大功告成,少不得主子的賞賜。聽聲音,是兩位公公。奴婢被套麻袋時,手上有支簪子,畫屏姑姑所贈,方能僥幸逃脫”。
胤禛走到玉墨面前,親自扶她起身,又将碧玺珠串輕放到她手心,“熹妃,徹查一事就交給你,你想個法子,不要聲張,務必在三日內查出個結果,朕,決不允許養心殿的人受半點委屈!”
“臣妾領旨……”熹妃冷眼看着這一幕幕,直到那串碧玺珠落在玉墨手心,她面龐上仍看不出半點不同,只有自己明白,那一刻,心底只有無盡悲涼,先有馬爾泰·若曦,後有今日的佟玉墨,自己的夫君将心思都放在養心殿裏,從未,踏進後宮半步。
再看玉墨,手握珠串,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跪下求皇帝收回,熹妃忙撫住她肩頭,“女官快別推脫了,萬歲爺這是疼惜女官,女官疼在身上,萬歲爺可是疼在心坎上,若信得過本宮,就且忍耐幾日,本宮必定給女官一個交代!”她神情溫柔,舉止間是說不出的袅娜端莊,自然令人信服。
三日後,安貴人瓜爾佳氏因私藏迷情香藥、無端毒打宮女,降為官女子,拖入西三所冷宮服役,非旨不得出,另有內侍、宮女三人杖斃。
瓜爾佳氏被拖出延禧宮時,哭天搶地,一如當年瘋癫的齊妃,人還沒到冷宮,已經昏死過去。她出身瓜爾佳氏中第一望族蘇完瓜爾佳,嫡支的嫡女,入宮五年,仍是小小的貴人,論出身、論容貌,在後宮妃嫔裏算得拔尖的,為何就是不得皇帝寵愛。
她卻忘了,皇帝的心,從未踏進後宮半步。
這一邊的延禧宮,人頭落地;那旁的鶴音堂,晉升五品女官女史的懿旨也到了,玉墨在院內,跪接旨意,從此,她見嫔及其下位貴人、常在、答應不必行禮,衣食供應與貴人無二。
頒旨的太監離去,玉墨仍跪在雪地中,不肯起,一旁芸香不解,忙問為何,她,卻搖搖頭,并不語。
養心殿內,胤禛正與允祥茶敘,聽頒旨的太監一番敘述,胤禛便交代高無庸多加照看,若半個時辰仍未起,拖也要拖進屋裏去。
“玉墨這是怎麽了,倒替害她的人難過?”怡親王亦是不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一邊人頭落地、一邊加官進爵,她于心不忍,這般性子,如何在宮裏自保?”
允祥聞之便道:“所以皇兄留她在身邊,好日日護着?”
“朕,怕了”。
短短三個字,十三爺卻已明了,皇兄對玉墨,有情,“皇兄這份心意,但不知她是否明白?”
“她在她額娘的靈堂起誓,有妻者不嫁、有妾者不嫁,朕,不想她為難”。
“這般驚世駭俗的言論,果有幾分若曦的影子。她們是一樣的奇女子,世間少有,皇兄留玉墨在身邊,确是上策”。
皇帝手中茶杯漸漸失了熱度,宮女進殿更換茶湯,高無庸則來禀報,玉墨雖進了屋,仍在觀音像前誦讀往生咒,只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眼下唯有誦讀經文為亡靈超度、為生者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