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 雍正七年,十月十六日,宜嫁娶、宜遠行

朔風陣陣,玉墨起床後只覺心神不定,站在庭院之中,看樹上落下最後一片葉子,聽着遠處傳來的鼓樂之聲,想必是信郡王家的格格遠嫁蒙古,坤寧宮送行。

鬼使神差般的,玉墨想去看看那位不曾謀面的格格,她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只因當年□□定下的規矩,便要遠嫁千裏之外。走出鶴音堂,路上不曾碰到相識的,想必各宮都去送行了。

遠遠的,玉墨看見那一抹明黃,如神祉般走出坤寧宮,将格格送上喜轎,這位格格的身形到與承歡相當,不能阿,信郡王家的格格年方十二,如何長得這這樣高了?玉墨心下掠過一陣不安,直跑了幾步,她想看得清楚些。八擡大轎前,格格側身,與胤禛低語,手上露出血玉扳指,大紅蓋頭被風兒吹起了一角,玉墨只覺腳下一個踉跄,那,那是承歡!

為什麽?玉墨眼裏噙着淚水,她不懂,為何所有人都瞞着她!遠嫁蒙古的明明是別人,怎會換成了承歡!她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問個明白。正要上前,卻被人死死拽住,攔的人竟是黛煙。

鼓樂聲中,起轎了。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向神武門而去,玉墨一路跟去,她想再見承歡一面,兩年後,和碩和惠公主撇下不滿周歲的獨子,撒手人寰,今日若見不到,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

送親的隊伍好長好長,玉墨怎麽也追不到轎旁,眼睜睜看着那八擡大轎出了神武門,而擋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守城侍衛,她看着神武門一點一點關上,任憑喊破了嗓子,也喊不過那唢吶之聲,承歡的最後一面,她,終究是,錯過了。

“回去吧”,耳邊傳來黛煙的聲音,眼前是她擔憂的神情。

“為什麽?”她只呆呆的問。

“額驸是智勇親王丹津多爾濟的長子,親王原本求的就是公主,萬歲爺按着折子不發,有意嫁信郡王家的格格,公主聽說後,跪在養心殿外,求指婚!”

“為什麽獨獨瞞着我?”

“這也是公主求的,”玉墨哭,黛煙便陪着她哭,都說宮裏最無情,這些日子,她看到的卻只有真心,“那日,公主求萬歲爺不要告訴姑姑,又給我們幾個當差的一一行禮,一再相托,公主不忍見姑姑傷心,公主是心疼姑姑阿”。

神武門前,兩個女子相擁而泣,連守城的将士也為之動容,沒有人留意禦花園高樓上的那抹明黃,胤禛只能站在那裏,送承歡最後一程,也只能站在那裏,看玉墨泣不成聲,他,什麽都做不了,拳頭握得再緊,也是徒勞。

渾渾噩噩走回鶴音堂,玉墨才想起那只楠木匣子,打開看去,只一張紙:梅樹下,一位清瘦男子撫琴,旁邊立定一位宮裝美人奉茶,畫工雖不精妙,卻最是傳神……承歡,答應你的事,我一定辦到……

等她收拾好心情,又過去了大半日,已經是日頭偏西,掌燈時分了。難得的,高無庸竟找上了門,面帶焦急,“求女官去勸勸吧,萬歲爺把自己關在暖閣裏,不肯見人,也不肯用膳,連幾位軍機大臣都被轟了出來”。

玉墨踏進西暖閣時,天徹底黑了。屋中并未掌燈,過了片刻,她才看清胤禛就站在窗前,望着北方,一動不動,“滾,朕不想見人!”聲音卻是遮不住的蒼涼,背影望去,清瘦、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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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皇上用膳”,玉墨端進一碗白粥。

“你不恨嗎?”那身形仍是紋絲未動,他就這樣站了幾個時辰?玉墨走到他身旁,今兒是十六,一輪明月挂上樹梢,月光下,她看到的竟是滿臉淚水的皇帝。

玉墨止不住的心疼,踮起腳尖,一滴一滴吻去他嘴角的淚痕,“公主若知道,如何能嫁得安心?”

“你呢?為什麽不怨?”目光中,透着脆弱。

玉墨取出那張畫紙,徐徐展開,含淚道:“曾經不解,也曾經怨過,可現在,全釋然了。”

胤禛緊緊摟過玉墨,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樣,可此時此刻,他只想跟她說說心裏話,“綠蕪為了成全十三弟,投河自盡;十三弟為了成全朕,在養蜂夾道裏圈禁十年;如今,承歡也為了成全朕,遠嫁蒙古,朕這個皇帝,除了窩囊就是廢物!”

月光下,兩個人緊緊相擁,這裏沒有君臣、沒有貴賤,有的只是一對尋常男女,互訴衷腸,“綠蕪成全十三爺,是甘之如饴;十三爺成全皇上是心甘情願,公主成全萬歲爺是她的一片孝心,因為她知道,這紫禁城裏,最苦的是四爺”。

“玉墨,你也會離開四爺麽?”

“莫—失—莫—忘,不—離—不—棄—”,玉墨,輕解羅衫,一件一件脫去,有如月下嫦娥,落入了凡塵。暖閣裏靜悄悄的,床幔落下,遮住一片春光。動情時,她媚眼如絲,美得不可方物,一頭青絲,緊緊纏着他,他想,這個妖精,再也放不開了……

那一夜,玉墨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暖閣,她想抽身時,卻被身旁的男人緊緊扣在懷裏,聽他呓語“不—離—不—棄—”……

次日,體元殿的太監送來木箱一只,內有瓷器、玉器、銅器若幹,都是承歡指明要留給玉墨的,那件粉彩梅瓶也在其中,原來兜兜轉轉,東西還是回到了她的鶴音堂。

進了臘月,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時候到了。蒙古王宮陸續抵京,為大清皇帝慶賀新春,來的人當中就有和碩淑慎公主的額驸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觀音保。一晃兩年,公主膝下已有一子,夫妻情深,是草原上出了名的恩愛眷侶。

額驸不比其他蒙古人,頗通漢墨,一筆館閣小楷寫得很是工整,胤禛有意讓他入朝為官,直說再過兩年等小王子大些,全家就遷居京城。消息傳來,玉墨心下一陣寬慰,可又想起了遠在喀爾喀的承歡,前幾日收到她親筆書信,紙上只兩個字——勿念!她站在窗前,面朝北方,此時此刻,她們就在同一片星空下,蒙古的雪可是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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