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 京城的雪連下了三天,十月十五,終于放晴。

皇後烏拉那拉氏病了多日,這一天破例接見妃嫔請安,

前一夜,貴人劉氏,侍寝。

皇後頭戴五壽钿,身着紫金龍袍,端坐在寶座上俯看劉素雯行三跪禮,照例,妃嫔侍寝後第二日要給中宮請安敬茶,皇後接過茶杯才算認下妾氏。

烏拉那拉氏瞅着格外高興,宮人備下的茶杯是郎窯紅的,“咱們這位劉貴人可是個命好的,往後這福份可大着呢”。

裕妃應了聲“是比嫔妾有福氣”,熹妃則但笑不語。宮裏早有風聲,熹妃晉為貴妃就在近日,如今皇後病着,她越發謹慎起來。

劉素雯跪在蒲團上,給皇後磕頭,一身嬌粉百花穿蝶氅衣襯得人比花嬌,正是水靈靈的年紀,饒是冷美人寧嫔也難得張口:“歲月不饒人,但不知幾年後是何光景!”

一句話讓劉氏微微一怔,堂上坐的哪個不是貌若桃李的美人,一年年困在冰冷的紫禁城裏,空負了年華。

皇後接過茶杯,飲了一口,側身對着桂嬷嬷道:“去跟代诏女官說,本宮多賞兩個宮女兒給貴人劉氏”。

“奴婢遵旨”。

此時的鶴音堂內,枯藤之下,玉墨手持拂塵演一段《紅拂女》中的雲帚舞。自搬去東暖閣,她已許久未曾開腔唱戲,嗓音早不負當年的圓潤,卻平添幾許蒼涼之感。

手上所持拂塵是去年讓內務府造辦處訂做的,為白馬尾拂塵,風兒吹過時,與對襟戲服迎風起舞,頗有仙人之姿。

“見春光三月裏 百花開遍

撩人□□是今年

随風弱柳垂金線

靈和殿內學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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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咿呀之聲飄出小小的鶴音堂,幾十丈外,坐在禦辇上正閉目養神的雍正皇帝忽擡手,高無庸喝了一聲:皇上下辇。

多年前,玉墨曾在此處的雪地裏舞了一段《霸王別姬》中的劍舞,用風華絕代來形容亦不為過。

“曾是驚鴻照影來”,胤禛走下禦辇。

前方,辛者庫的苦役烏拉拉跪着,各個誠惶誠恐。

前朝,出身辛者庫的良妃也曾跪求康熙爺撤了宮裏最為苦寒之地,惹來皇帝一陣呵斥,說壞了祖宗留下的規矩。看着性情最為溫順的良妃恨恨道:“若皇上在辛者庫待上一日,方知“奴才”兩個字怎麽寫的!一筆一畫皆是血淚,辛者庫裏的家生子何來的罪過,要永世不得翻身!求皇上開個恩典!”可良妃磕頭磕到一頭栽倒,皇帝也不肯再聽她一句,妃嫔裏容貌性情最為出挑的良妃從此失寵。

彼時,還年幼的胤禛仍記得良妃哭得梨花帶雨,自己的生母德嫔一旁竊喜,養母佟貴妃卻為良妃辯白幾句。佟佳氏一入宮就領六宮事,又是皇帝的親表妹,後宮之中除去早年過世的孝誠皇後赫舍裏氏,便只有佟貴妃敢“頂撞”君王了。

回到寝宮,胤禛曾問養母為何出面維護良妃,二人素來并不不親厚,佟貴妃望着鎏金彌勒佛感慨道:“辛者庫人分原有的和因罪入庫的,良妃娘家是前者,已經是苦不堪言,那罪籍入庫的才是生不如死。本宮幼年常陪額娘進宮給太後請安,一次貪玩溜進辛者庫,親眼見一個罪籍的庫人臨死只求留一個全屍,不至變成孤魂野鬼。宮裏佛多,辛者庫裏卻只拜彌勒佛,他們唯一的奢望就是來世了”,訴說往事,佟貴妃眉間輕蹙,她長在富貴家,入宮多年仍有良善之心,“四阿哥,你是尊貴的皇子,不至憂心吃穿,民間貧苦之人卻有千萬萬,求得不過是一碗飯、一身棉而已。若可以,日後便善待他們吧”。

“可皇阿瑪教導兒臣,命由天定,他們生來就是奴才”,十歲的胤禛一板一眼道。

佟貴妃手指大肚彌勒佛,“四阿哥是讀書人,當真這麽以為?”

胤禛靜靜走着,身後高無庸躬身默默跟在一步外,皇帝儀仗遠遠跟着,一片寂靜。長街兩邊的辛者庫人皆伏趴在地,一個個以頭點地,大氣不敢喘上一口。

空中飄來玉墨的曲聲,如雲遮月般飄渺,似是天外來音:

“紅襟紫領銜泥燕

飛來飛去把花穿

紛飛落地桃花片

一雙雙蝴蝶舞階前

半空中又只見游絲百轉

混不覺迆逗地隧華钿”

前方行至路口,向西為養心殿,胤禛卻看着南方。高無庸大着膽子道:“皇上,奴才去喚女官來給您請安,可好?”

曲終,胤禛落寞道:“她,未必想來”,前夜氣昏了頭,召劉氏侍寝。說着說着話,不知怎的,就後悔了。眼前的女人終究只是形似,見識卻差之千裏。

“皇上惦記着女官,想來女官也正念着皇上,過幾日,女官也就回來了”,皇帝貴為九五之尊,萬沒有上門賠不是的先例,千錯萬錯也只能是旁人的錯。順治皇帝與董鄂妃情比金堅,後宮裏依然有其他女人,為的就是開枝散葉。

胤禛思忖片刻,按下心中的不安,“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本就是天道,朕為天子,不能壞了祖宗立下的規矩”,他想玉墨,卻放不下皇帝的身段去看她,遂轉身向西,“傳朕的口谕,着果親王、內務府總管大臣進宮”。

“嗻……”

十月三十,雍正朝萬壽節,照例停止朝賀筵宴。這一日,天色格外陰沉,眼瞅着一場大雪将至。辰時,聖旨下,晉熹妃為熹貴妃,攝六宮事,皇後雖在,眼見來日無多,而鈕祜祿氏注定是六宮之主。

同一個時辰,另一道聖旨送到內務府:撤辛者庫罪籍,因罪入庫者編入內務府包衣,男丁可讀書為官,女兒婚嫁後也可更換旗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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