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撲朔迷離計中計
由于開棺之後沒有發現,展昭只好一遍遍的翻看林子庸留下的手劄,看是否有遺漏的線索。
林夫人極力要求讓展昭與丁月華住進林府,為了方便查案,二人最終搬進了林府的廂房。
這天,剛剛用過午膳的丁月華在屋中翻看林子庸記錄的段子,展昭端坐在一旁。這兩天,二人輪流看着這本冊子,裏面的語句卻也是倒背如流了。
“展大哥,林大人可謂是一腔熱血,他記錄下的段子,不是講的忠臣良将,便是講的內外戰争。像他這樣的忠肝義膽,本該受朝廷重用,卻...”丁月華感慨萬千,卻說着說着紅了眼睛。
展昭知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橫刀立馬,馳騁沙場的常勝将軍,卻因為小人的讒言與君王的猜忌而不得善終。心中憐惜,想要開口去勸,卻深知無論是林子庸還是丁将軍,即便無怨無悔為國家社稷捐軀,他們的家人在面對他們的屍體時,終究還是怨的。思及此,展昭開口道:“忠義當名垂千古,林大人為國盡忠,也能,也能含笑九泉。”言語間卻有些蒼白無力。
丁月華知他心意,斂了情緒,岔開話題道:“想必林大人無比崇敬唐人顏清臣與段成公的氣節,還特意寫了祭文,‘顏公...滿門忠烈...字正人亦正...只身入虎穴,忍辱而不屈...生如蒼松立,死有忠堅節...成公...以笏擊賊,聲色俱厲,雖不得志而郁郁,不辱節于小兒...’”
展昭聞此,不由嘆道:“字字句句,寫的都是大人自己啊!”
正說話間,一個婢女在門外道:“展公子,丁姑娘,我家夫人請你們去。”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不解,展昭将手冊收進懷裏,兩人便出了房門。
當二人走進廳中時,林夫人的神情顯得有些焦急。見他二人來到,忙起身迎了上來。
“展大人,丁姑娘,快坐。”林夫人請道。
“夫人請。”二人側身避過林夫人的禮,回道。
“夫人找我們來,是否發生了什麽事?”展昭就坐後開口問道。
“是。每天早晨,我都會到老爺書房去看看,可今早,我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面淩亂不堪,被人翻了個底朝天!我覺得,就是動了老爺棺木的人做的,一定是在找什麽東西!”林夫人說道。
“夫人的懷疑很有道理,可卻并不符合常理。他們要找東西,不先找較容易進出的書房,而先去翻找墳墓,這不是很危險嗎?”展昭質疑道。
“那······那會是誰?”林夫人一時間沒了主意。
“展大哥,我倒覺得夫人說的對。”丁月華在一旁接口道。“或許,那些人翻過了書房,又去了墓地,可是什麽都沒有找到,所以他們又回到了書房,氣急敗壞才搞得書房一團糟。”
展昭聽此言,心中暗自肯定,眼中不由一亮,不禁微微松了口氣。“正是如此,那麽他們一定還沒有找到林大人留下的東西。”突然又似想到什麽,問道:“夫人,關于林大人的事,您知道多少?”
林夫人一愣,随即嘆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瞞了。老爺生前就再三囑咐,他如有不測,所有這些事,要盡快并且只能禀告包大人,如今告知你們,也是一樣。”
展昭丁月華對望一眼,眼中還是驚訝。
“一年多前,老爺還在懷遠監軍任上,可有一日他對我說,我們就能回江寧老家了。我覺得奇怪,他還不到調任的期限,便問他為何。他告訴我,他有重要的東西,一定要帶離懷遠。我是個婦人,不好多問什麽,沒過多久,朝廷的調任令下來,我和他就回了江寧。回來後,他曾多次打聽包大人的去處,而當時,包大人離京外放,亦是颠沛流離,他每次派的人都與包大人錯過。我多次問他,他只說他手裏的東西要盡快交給皇上,我問他怎麽不自己上京,他說以他的官職,不能輕易入朝面聖,其他的人,他不能相信。
半年前,包大人官複原職,他本要親自上京,可突然,有一個姓莊的青年公子來見他,他們在書房裏關了一天一夜,之後,再沒提過上京之事。就在他出事前,那莊姓公子匆匆忙忙又跟他見了一面,我只知道分別時那人說了句‘此去蓬山無路,碧落黃泉,再難相見。’我當時還道莫名其妙,誰知兩天後就傳來了莊公子的死訊。老爺坐在書房裏痛哭失聲,那首詩,便是那天寫下的。想必老爺已經知道自己也不久于人世,才會寫下那樣的詩句,才會囑咐我一定要守口如瓶,只能對包大人說起此事。就連後來,馮大人奉命清查老爺遇害之事,我都只能謊說是仇家索命......”說到最後,林夫人早已哽咽。
“莊姓公子,在林大人出事前五天死去,是莊餘鋒!”展昭大驚,他沒有想到早已死去多時的莊餘鋒竟與眼前之事有着密切聯系。
“展大人知道那人?”林夫人疑惑道。
“是,他是我追捕的逃犯,因為犯了夥同和包庇淮南西路轉運使楊彬貪污糧饷之罪,畏罪潛逃,在蕲州被誤殺的。”展昭回道。
“怎麽可能?那公子面目和善,眉宇間都顯着俠義之氣,即便與展大人相比,也不會遜色,怎麽可能貪污糧饷呢!”林夫人驚道。
“我也不會相信,可是當時,一切證據都表明他有罪,我也只能将他抓捕歸案。卻沒想到...可是如今說來,只怕他的死并非我所想的誤殺,而是有預謀的謀殺!”展昭眼中竟出現了少見的戾氣,雖只是一閃而過,卻仍舊令人驚異。那是令他心生佩服的人,縱然是當日一個逃,一個追,他也從心中尊敬他的一身傲骨,如果此事出錯,那麽他,就是幫兇!這世間,又少了一個正義之人。可當時的一切,又從何解釋,展昭百思不得其解。
“那夫人知道林大人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嗎?”丁月華詢問道。
“他對此事三緘其口,我問了許多次,都被他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還斥責說這不是婦人該管的事。”林夫人嘆道。
“唉,林夫人也不知道,那我們到底要找什麽東西,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丁月華心中一陣着急,眼看着已經過去了快十天,大哥的生命岌岌可危,她不由得紅了眼。
“或許,只有那些人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林大人把它們藏到了哪裏,他們很有可能還會再來!夫人,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那些人遍尋不到想要的東西,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加害于你。”展昭擔心道。
“無妨,我終究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會說的,老爺去了這麽久,我自己也太孤單了。”林夫人的眼中,竟滿是看透生死的蒼涼。
“夫人放心,展昭定會護夫人周全!”
“嗯!夫人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仍舊在一個小巷中,一個黑鬥篷背着身低聲問道:“都安排好了?”是那個女人。
“是。他們一動,我們就動。”
“嗯!務必确保萬無一失!”
“是!”
無盡的黑夜死一般的寂靜,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慘白的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映射在地上,投出詭異的光影。
三個黑影無聲無息的一閃而過,仿佛從沒有出現過。他們手持長刀,迅速的接近林府的主屋,那裏是林夫人的卧房。輕輕地推開房門,三人依序進入房間,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空氣中隐隐傳出的被調整的穩定而輕淺的呼吸。
三人看不見屋中的情景,只能用耳力辨別,卻感覺不到一絲氣息,不禁一愣。還未等他們做出反應,房中突然大亮,三人下意識用手遮擋眼睛,卻聽到了暗器破空而來的聲音。慌忙間舉起長刀去擋,只聽“铮,铮,铮”三聲,暗器打在長刀之上,震得三人虎口發麻,險些拿不住武器。大驚之下,定睛看去,桌旁立着一個玉樹臨風,面色沉穩的青年和一個俏皮活潑,盈盈笑臉的姑娘。
“展大哥,我就說,他們絕躲不過我從五哥那兒學來的飛蝗石!只是力道不夠,不然一個個讓他們震飛出去!”那姑娘正是丁月華,她話語間隐隐帶着些懊惱。
展昭只覺好笑,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略帶寵溺道:“下次打頭,定讓他們應聲倒地!”
三人看着這兩個不知來歷的人龐若無人的交談,完全沒把它們放在眼裏,不由氣急,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不重要,你們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來了,就別想再走!”丁月華解氣的看着三人遭到忽視的臉色,多日來心中的郁結也散了許多。
“口氣不小!那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三人說罷,舉刀向展丁二人襲來,展昭丁月華也迅速抽出腰間的巨闕湛盧兩柄寶劍,迎了上去。
即便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二人還是被那三人的詭異武功驚了一下,難怪那晚白玉堂一對三時那般的吃力,第二天險些虛脫。看起來,這三人雖沒有那三人的武功那麽高強,卻也不容小觑。二人不敢大意,全力應戰,一時間屋內刀劍交鋒,人影翻飛。
無怪丁月華要在三人剛進入房間時趁其不備出奇一擊,實是這樣二對三的局面,展丁二人只能微占上風。
就這樣五人的交戰由屋內移到了屋外,一時間竟難舍難分。
三人覺得這樣僵持下去誰也落不到好,而自己任務在身,不能長時間逗留,以免引來更多的人,于是招式一邊,趁着個空隙就躍出院外,向外逃去。展昭丁月華一心想要弄清他們的真實身份,也毫不猶豫追了上去。
三人雖然武功不錯,輕功卻有些粗略。到了城外的破廟,三人決定先躲躲,以求僥幸逃脫。 展丁二人追到此處,便知三人躲了起來,就小心的開始尋找。正找着,破廟裏傳來一聲細小的嗚咽,丁月華忙奔進去,只看得一個黑影蜷縮在一堆廢棄柴草旁,看身形,嬌小的像個女子。
丁月華走過去,輕聲喚道:“姑娘?”說着想要上前去扶她。可那姑娘卻慌張的向後躲去,雙臂圈住身子,嘴裏驚恐道:“不要,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鋒哥,鋒哥救我!”
丁月華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腳步,有些不知所措。展昭在外聽到動靜,走進來問道:“月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丁月華指了指地上的人,有些無奈的眨了眨眼。展昭看向那人,放柔聲音,說道:“姑娘,你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那女子聞聲好像鎮定了許多,緩緩的擡起頭。
“展大俠!”
“喬姑娘?”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丁月華有些錯愕的開口問道:“你們認識?”
展昭點頭道:“嗯,有一面之緣...”
“展大俠,救我!”那蜷縮的女子正是展昭在來路上遇到的莊餘鋒的未婚妻喬玉梨。此時的她帶着哭腔,用她那特有的綿軟的聲音央求道。
“好,我們帶你出去。”展昭應道。
丁月華聞言便上前去扶,這一次她沒有再躲,只是身體還是不着痕跡的向展昭靠近。
三人剛一轉身,門外便進來三個黑衣人,手持長刀。
展昭上前一步将丁月華二人護在身後,沉聲道:“原來是你們!”
三人也不說話,長刀一揮攻了過來。丁月華心中着急,害怕展昭一人敵不過他們,卻不曾想這三人的武功突然變得弱不禁風,剛交上手便明顯處于下風,不一會兒便落荒而逃。
展昭不再去追,回身輕輕攙起喬玉梨,與丁月華扶着她向外走去。
由于正值深夜,有許多不便,二人只得将喬玉梨帶回林府丁月華房中安置。路上,展昭說明了他與喬玉梨的結識以及喬玉梨的身份。
丁月華覺得喬玉梨即是莊餘鋒的未婚妻,又曾與這些人接觸,或許可能知道些什麽能夠解除如今的困境,所以一進房間,便問道:“喬姑娘怎麽會在這裏?那些人是什麽人?他們抓你做什麽?”
喬玉梨有些害怕的回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本身在錦州,可一覺醒來,就被綁在了馬車上。就是剛剛那三個人,他們帶我來了這裏,扔在破廟裏。”
“他們抓你做什麽?”丁月華又一次問道。
“他們,他們說,我是鋒哥的妻子,就應該知道他的事,他們說鋒哥死了,東西不見了,問我知不知道放在了哪裏。”
“東西?”丁月華心下思索,想必就是林大人藏得那件東西。
“那,姑娘可知他們是什麽人?”展昭在一旁出聲道。
“我覺得,他們,他們應該是西夏人。”
“西夏人?為什麽?”丁月華道。
“半年前,我本和鋒哥待在懷遠,可他突然将我送回了江南,還說懷遠不安全,有西夏人追殺他。我想,那他們就是西夏人了。”
“半年前?”半年前正是莊餘鋒第一次來找林子庸的時間。展昭不由皺緊了眉頭。
看着喬玉梨驚恐未定,疲憊不堪的面容,展昭不能再詢問下去。“喬姑娘好好休息一下吧,是我二人太心急了。”說罷,示意丁月華出了房門。
“看樣子聖上與大人的猜測是對的,果然是西夏人賊心不死。莊餘鋒,林大人,你的兄長,丁将軍的後人,種種都與邊境、戰争連在一起,恐怕林大人手中讓他們如此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東西,定也是有關戰事的秘密吧!”展昭聲音有些寒涼,難道,又要重燃硝煙了嗎?
“即便西夏與大宋開戰,他們也千不該萬不該那樣傷我哥哥,我們丁家,難道,付出的還不夠多嗎?”丁月華生氣的質問,晶瑩的淚珠從美麗的雙眸中滾落。
“相信我,展昭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到救治丁大俠和丁二俠的方法!”展昭心中疼惜,輕輕攬住丁月華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丁月華微微倚着他,輕聲的抽泣。
月色,如水。
然而西夏刺客又一次的銷聲匿跡,眼看着半個月已經過去,展昭丁月華心中焦急萬分。
這一天,丁月華接到了來自茉花村的傳書,是丁夫人。信中說,丁兆蕙依然卧床,丁兆蘭的病卻是逐漸惡化,盧大嫂也快壓制不住了。或許衆人都認為丁兆蘭無藥可救了,希望丁月華放棄,盡早回來,也算能見上最後一面。
丁月華悲痛萬分,與展昭連夜趕回了茉花村。由于林夫人與喬玉梨是重要的證人,生命又随時受到威脅,二人商議後決定,将她們一同帶回。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顏清臣,即顏真卿。唐代書法家,以“顏體”楷書聞名。安史之亂中,遭奸人陷害被遣往叛将李希烈部曉谕,後被李希烈缢殺。從兄顏杲卿,侄子顏季明及顏氏一門也在安史之亂中被安祿山處死。
②段成公,即段秀實。唐代名将,曾參與平定安史之亂,為人剛直,處事勇敢。後朱泚謀反,其于朝堂上以笏板擊朱,遇害。唐柳宗元有《段太尉逸事狀》,高中應該有學過。】
另:祭文處古文無力,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