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比劍聯姻良緣定（下）

江南夏日景色好，一縷暖風花月濃。

茉花村的荷花已是別樣紅，茉花村的女兒也等來了朝思暮想的人。

“展昭奉命請丁氏雙俠入朝。”展昭站在堂下，看着座上的丁夫人，心有不忍，卻還是狠心開口。

“展護衛舟車勞頓，甚是疲累，我已命下人整理好了客廂，請展大人先去歇息吧。”丁夫人說道。她已失去了丈夫，又要送兒子上戰場，她的心裏萬般難過。明知這些與展昭毫無關系，她卻仍舊無法如常面對展昭。

“是。”展昭心中了然，也不做堅持，施禮告退。

剛走到院子，就見房門口一個粉色的影子在來回踱步，還時不時望向外面。正是丁月華。

展昭心中一動，快步走上前去：“月華！”

“展大哥！真的是你！”丁月華欣喜的迎了上來，眉眼含情。

“你怎麽在這兒？”

丁月華臉一紅，低聲道：“我聽說展大哥來了，就來，看看...誰叫你把我丢給白五哥，自己上京去了。”說到最後，卻變作了嬌蠻的小女孩。

“那日你病得那樣重，我怎能讓你再受颠簸之苦。”展昭無奈的笑着解釋道。

“哼！我才不要！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別想丢下我！”丁月華不服氣道。

“好！我呀，就用一根繩子把咱倆拴在一塊兒！”

一語說罷，兩人都愣了一下。這才明白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丁月華臉紅的像映日荷花，一跺腳：“哎呀！”羞得背過身去，不敢回頭。

展昭也有些微窘，但看月華的模樣又覺得甚是可愛，不由得有些癡然。

過了一會兒，丁月華才轉過身來，臉上還有未褪的紅暈，故作鎮靜的說：“我聽說展大哥這次來是為了我大哥二哥上戰場的事，是這樣嗎？”

展昭苦笑道：“展昭奉聖谕前來，請丁氏雙俠入朝拜将，出征西夏。”頓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怪我嗎？”

丁月華溫柔一笑，道：“我怎麽會怪展大哥，此事怪不得任何人。即便要怪，怪的也是西夏狼子野心。丁家幾代忠良，為國盡忠是本分。何況，爹爹臨終前發下重誓，如若國家有難，哥哥們必定是要上戰場的。我早知會有這麽一天，只是不曾想這麽快罷了。我是在擔心母親，她恐怕傷心極了。我還擔心嫂嫂，剛剛有了身孕，卻要經歷這樣的生離。”丁月華擔憂地說。但語氣中俨然平淡而有擔當。

“月華，你長大了。不是那個任性的小丫頭了。”展昭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個纖細的肩膀，怕是今後要擔起一家的重任了。

“什麽呀，我才不是小孩子。”丁月華不滿的嘟起了嘴，小聲抗議。展昭低聲笑起來。剛剛的壓抑氣氛，不知不覺竟煙消雲散了。

傍晚，丁夫人的住處。

丁夫人靠在榻上暗自垂淚，丁兆蘭丁兆蕙立在一旁心中澀然卻不知從何勸起。

“母親，這是父親的遺囑。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丁兆蘭嘆息道。

“朝廷人心涼薄，你父親才不許你們做官。可，你讓娘如何能看着你們征戰沙場，以命相搏啊。”丁夫人哽咽道。

“娘，我和兆蕙是娘辛苦帶大，本該盡孝于前，以前是因為不懂事，如今又...娘，自古忠孝難兩全，孩兒，孩兒...”丁兆蘭、丁兆蕙雙雙跪下，男兒有淚本不輕彈，可現在只是兩個兒子在自己的母親面前泣不成聲。

“兆蘭，兆蕙...”母子三人竟抱頭痛哭。哭早早逝去的丈夫、父親，哭一去不複返的時光，哭人心嫌惡，哭前路茫茫，哭生離死別，哭兒行千裏母憂傷。

終于，等三人平靜下來，丁夫人開口道：“你們走了，我卻還有一事放心不下。就是月華。她年齡也不小了，心卻收不住，長兄如父，兆蘭，你得為你妹妹說一門好親事。娘，才能放心啊!”

“娘說的是，我也有此想法。給月華在江寧找一個如意郎君。如果，如果我和兆蕙有何不測，他們也能照顧母親和青荷。”丁兆蘭沉吟道。

“現下咱們家不就住着個如意郎君，何必還費心去找呢。”丁兆蕙在一旁笑道。他早看妹妹與展昭之間沒那麽簡單。

“展護衛少年英俠，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堪為良配...”丁夫人微微點頭。

“不行！”丁兆蘭冷冷的聲音吓了丁夫人和丁兆蕙一跳。

“為什麽？”丁兆蕙不解。

“他投身官場，身不由己，保證不了月華一世無憂。展昭個性堅韌，太重責任，一旦皇帝或是包大人派給他什麽任務，他能拿命去抵，我不能讓月華嫁給這樣一個随時可能有不測的人，只會讓她傷心。”丁兆蘭說道。

丁兆蕙自是不認同，二人争得漸漸激烈起來。

丁夫人看着面前這兩個兒子，一個争得面紅耳赤，一個卻一副平靜卻嚴肅的樣子，可就是絲毫不讓。她輕輕嘆了口氣。曾幾何時，丁兆蘭已不再是那個與自己的雙生弟弟争論誰是哥哥的那個小小少年，也不再是那個鮮衣怒馬飛揚恣意的少年英俠了。或許是從父親去世的噩耗傳來，或許是一直以來的天塌了，他就變了。他用年輕的肩膀扛起了一家支柱的重擔，侍奉母親，照顧弟弟妹妹，在生意上與奸詐狡猾的商人周旋，放棄了自小向往的快意恩仇江湖生活。與他同年的弟弟丁兆蕙還能嬉笑怒罵形于色，而他，早已練就的沉穩內斂了。

“無論如何，我不會同意月華和展昭的親事。”丁兆蘭的态度依舊強硬。

“大哥！難道你要看着月華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一輩子不快樂嗎？”丁兆蕙質問道。

丁兆蘭一愣，卻又道：“她若嫁了展昭，亦不會快樂。”

“不，我會的，只要在展大哥身邊，我永遠都是快樂的！”一個清麗的聲音傳來，随即，房門也被推開。原來丁月華已在門口都聽見了。

“糊塗！你當他是寶，他當你是草，在他心中，沒有誰能比得上他固執的相信，相信這天下還有青天，還有正義。若有一天他把命也搭進去，你怎麽辦！”丁兆蘭叱道。

“我不糊塗。我把他當寶，他自也會把我當寶。他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他相信這世間有青天，我就想相信這世間有青天；他一心追随包大人，我就一心追随包大人；他若受傷，我照顧他，他若、若有不測，我也拿命陪他就是。”丁月華淚水滑落，目光卻堅定不移。

“月華，你怎麽，怎麽那麽傻。”丁夫人起身抱住她，擦去她的眼淚。“跟娘年輕時，一模一樣。”

“大哥，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的路，無論是苦是酸，我甘之如饴。”月華哀求的看着丁兆蘭，竟讓丁兆蘭不忍拒絕。

“三妹，你何苦如此固執。”丁兆蘭嘆了口氣。在自己自幼疼寵的妹妹面前，終是妥協了。

第二日早晨，展昭剛剛醒來，丁兆惠就攜着一陣暖風飄進了他的屋子。

展昭有些愕然的看着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丁家二少爺，試探的問道：“丁兄是有什麽急事嗎？”

“急事倒是沒有，好事倒有一件，只是不知道展大人的意願。”丁兆惠笑道。

“丁兄請明言。”展昭困惑道。

“是這樣，我和大哥呢，覺得巨闕與湛盧同為上古五大名劍，難得聚首，今日恰巧天氣好，想着讓巨闕和湛盧互相比試，看看誰更強些。如果巨闕獲勝，那麽我們丁家就把湛盧劍贈予南俠，如若不然，就只有得罪展大人将巨闕留下來了。”

展昭哭笑不得的聽着丁兆惠的提議，有一種隐隐被人算計的感覺。這哪裏是好事，分明就是惦記巨闕的樣子。只是展昭不明白，丁氏兄弟怎麽突然要這樣做。

“巨闕資質鄙陋，自不是五劍之首湛盧的敵手，況且名劍認主，若是巨闕因為陌生而傷了人，便是展昭的不是了。”展昭委婉的拒絕。

丁兆惠聽出他話中之意，暗自翻了個白眼，好你個展昭，真是枉費了禦貓的稱號，這般遲鈍！

“那展兄就是不願意咯？唉，可惜啊，可惜我的穿針引線，也可惜我那妹子空餘心思了。”丁兆惠一臉痛惜的搖頭道。

月華？展昭一愣，這和月華什麽關系？腦中千番思索，才突得明白。湛盧劍的主人是月華，自己與月華比劍，以劍為憑，這是丁家的結親之意啊。

他暗罵自己愚鈍，臉上不由泛起一絲紅暈。語氣中難掩激動。“額，即是丁兄之請，展昭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心下暗喜，并未多想，徑自應下，卻沒注意丁兆惠臉上浮現的憂慮。

“展昭，你的心中，對月華，到底是怎麽個想法？”丁兆惠問道。

“月華是展昭心中最好的女子，展昭願守護她一生一世。”從不曾說過這種露骨的話的展昭，臉紅到了脖子根。

“你一向正直，你既然這樣說，心裏必是這樣想的。可你真的能做到嗎？”丁兆惠難得的嚴肅。“并非我不信你，只是大哥他因為你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懷，若不是月華堅持，他怕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你身上的擔子太重，雖然你不說，但并不代表我們不知道。你的職責，免不了出生入死，月華跟了你，也會擔驚受怕。而這次，我和大哥必須上戰場，留下娘和月華放心不下，這才......大哥不肯來見你，我便把他的想法說給你，如果，那麽你開口拒絕，月華才能放棄。”丁兆惠突然覺得這樣對兩個有情人來說很是殘忍。

展昭這才明白他的欲言又止，不只是他，就連自己有時候都覺得只能孤獨一生了，哪知上天眷顧，讓他遇到了月華，他從來沒有過這樣急切的渴望想要與她做名正言順的夫妻。“展昭保證，會永遠守護月華，讓她快樂一輩子，永遠不會擔驚受怕。”展昭暗想，從此後為了月華，要努力的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受傷，便等傷好了再去見她。

“你若有心，也不妄我為你費盡心力了。今日傍晚，演武臺見。”丁兆惠拍拍他的肩膀，鼓勵地說道。

“丁兄的好意，展昭在此謝過了。”展昭起身施禮道。

“別謝我，好好待月華。”丁兆惠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澀然，眨了眨眼，故作平常的離開。留下展昭陷入沉思。

傍晚，在丁家的演武場，丁家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南俠玉樹臨風的身姿，卓然超群的武功，以及他們家三小姐英氣逼人的身影和嬌羞可愛的表情。

一時間，江湖傳遍，展南俠比劍聯姻丁家女，巨闕湛盧雙劍換，絕配佳偶，金玉良緣。

是夜，丁月華又一次登上閣樓。這一次她再看不到美麗的松江夜景，她的眼中只有那個展顏微笑的謙謙君子。

“展大哥。”丁月華有些害羞的喚道。

“月華。明日我與兩位丁兄就要啓程上京了，丁伯母要你跟我一同去。如今戰事剛起，親事不能即成，只能委屈你先随我住在開封府。”展昭說道。夜色下，他的眸子璨璨發亮，看得丁月華竟是癡了。

“若不是我娘說，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我若是覺得委屈，又怎會，又怎會......”月華扁扁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既答應了你，就永遠不會丢下你，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你戴在身上吧。這樣我娘便知道展昭有了一個世間最好的娘子。”展昭對丁月華故作可憐的伎倆向來沒有抵抗力。

“誰，誰是你娘子。”丁月華低着頭接過玉佩，緊緊的握在手中。

“劍也換了，玉佩也收了，月華是要反悔嗎？”展昭揶揄道。

“我才不會反悔，哎呀，你，你就知道欺負我。不理你了。”丁月華氣惱的跺了跺腳，轉身就走。展昭也不攔她，哪知她沒走幾步便回過身來，做了個鬼臉，笑着跑開了。展昭寵溺的看着她的背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幸福的微笑。

若是這樣的時光可以永遠停駐，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