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青梅館
用過晚膳天已經黑了,晚風習習,看不見丁點星光,殿前的四角羊角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季小九看着黑壓壓的天色,心下道:又要有一場大雨不期而至了。
北雨用鑲銀的盤子盛着梅子端進來,看見季小九望着窗外,眉目間愁容不展,便上前問道:“陛下有什麽煩心事?”
季小九重重的嘆了口氣:“七皇兄回京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是耿楚卻說這人留不得,朕雖然沒得什麽兄妹情意,但朕知道,七皇兄對朕一直都是好的。”
北雨将盛着梅子的盤子放在案幾上道:“奴婢雖然不知道七王爺為人,但攝政王總不會害陛下的。”
“哦?”季小九轉過身問:“為什麽?”
“奴婢總是覺得攝政王維護陛下......”北雨性子慢,又不太會撒謊,怕說多會漏了耿楚的心意,這音說着說着就像落了地一樣沒了。
季小九眯縫着眼睛不懷好意的看着北雨,北雨不自覺的低下頭。季小九打趣她:“怎麽了?難不成朕身邊的小奴才看上了當朝攝政王?”
“陛下說哪的話呢,攝政王高高在上,奴婢怎能配得上?”北雨說着臉上浮起酡紅色,轉頭不去看季小九。
“怎麽?自暴自棄了?你是禦前的紅人,是朕身邊的人,就算是奴婢那也是不一般的奴婢,你現在出宮別人都要稱你一聲宮裏來的姑姑,誰敢瞧不上你?!”季小九突然拔高了嗓音道。
北雨一頭霧水:怎麽扯了半天她就被人稱姑姑了,她還沒及笄呢就先老了十幾歲。
季小九又繼續道:“你要是心儀攝政王你早和朕說,前些日子朕還想賞攝政王個通房呢,只可惜耿楚婉拒了,你若是和朕說,朕保證替你做主,最不濟也是個側王妃。”
“陛下可別亂點鴛鴦了,攝政王說定心裏有人呢。”北雨嘟囔道。
“是啊~”季小九籲了口氣,攜了個梅子扔嘴裏道:“朕是知道他心裏有人的。”
“嗯?”北雨驀然擡頭:“陛下知道?”
“知道啊。”
“那陛下知道是誰麽?”北雨問。
“這個......不太清楚,你若是想知道,朕改明兒幫你問問便是。”季小九當真以為北雨心儀耿楚,所以才會惦記着耿楚的心上人,可北雨聽了自己陛下這麽一說,頓時萎頓了下去,她家陛下有一顆天馬行空的腦子,整天不知道想些什麽,卻總是巧妙的避開所有事實。
修養了幾天顏南卿的身子逐漸轉好,本就是沙場上練就出來的筋骨被刺了一刀也沒什麽大礙,但季小九是個養尊處優的人,還是被那日的陣勢吓到了,整天賞這個封那個的給顏南卿補身子。
一連數日,顧傑都長留在金華殿和季小九商量笄禮的事,行禮之後的住宿、俸祿和服侍的宮人也都是季小九一一挑選的,一日午後納涼,季小九坐在金華殿後的小花園裏濃蔭下,和顧傑商讨着笄禮的順序,阮祿突然疾步過來,險些有站不穩,撲倒在季小九的百褶裙下,磕磕巴巴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呢!你全家都不好了!”季小九一腳蹬在阮祿的肩窩上,叱責他,阮祿受勁倒了一下,頭上的巧士冠也歪在了一旁,看上去甚是滑稽,饒是季小九最近心情好,只是在打趣他,沒有真正的踹他。
“陛......陛下......顏總指揮在京城巡城的時候遇到一幫在青梅館狎妓的官員,結果進去一查發現......發現顏小将軍宿醉在了青梅館!”阮祿急忙道。
“什麽?!”季小九驚得跳起來,氣的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怎麽會?說好了不見李芙爾,她才剛答應他,就用這種方式抗議?
這分明就是欺詐!
顧傑倒是鎮定,看季小九紅了眼,忙上前安慰她道:“陛下先別着急,奴才們嘴笨許是有什麽誤會,去看看再說。”
季小九想着便把眼淚使勁的咽了回去,阮祿跪着讓開了路,季小九氣哄哄的便往大殿去,金華殿裏顏南卿衣衫淩亂,臉頰處還有明顯的胭脂色,殿下跪着顏纓纓和顏南卿,一旁站着事不關己的蕭衍珩。
“怎麽回事?”季小九急道,急聲裏帶着哭腔。
蕭衍珩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冷笑道:“陛下看不來麽?大水沖了龍王廟,顏總指揮查狎妓,一不小心查到了自己的兄長,這出戲可真是好看。”
“蕭衍珩!”季小九怒喝一聲,明顯要哭出來了:“別陰陽怪氣的!從哪學來的?!”
蕭衍珩出了口氣,也就沒吭了聲,倒也幸災樂禍的看着地下跪着的一對兄妹。
“怎麽回事?!顏纓纓你說!”季小九轉頭不去看蕭衍珩,指着顏纓纓哭着問。
“回陛下,微臣今日帶着東城兵馬司去青梅館查狎妓,在青梅館裏查到了朝中幾位狎妓的官員,本想一舉清除這股不良之風,不曾想......不曾想在青梅館的房間內......”顏纓纓面露難色。
“你呢?!”季小九問道顏南卿:“你答應朕的事呢?”
“陛下......”顏南卿低着頭,壓低了聲音:“陛下,末将......冤枉!”
“上次齋戒宴的事情顏小将軍也喊冤枉,這回人贓并獲,你還喊冤枉,世上怎麽有那麽多冤枉的事都讓你一個人攤上了?”蕭衍珩冷嘲熱諷道。
“讓你說話了嗎?!”季小九轉頭暴喝了一聲,吓得蕭衍珩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睛看着季小九發狂,從小到大他從來沒看見過季小九生這麽大的氣,一臉“又不是我狎妓你沖我發什麽火”的表情,默默的站到了一邊。
“陛下,哥哥一定是有難言之隐,煩請陛下聽哥哥解釋。”顏纓纓一邊抱拳解釋道。
“南卿!你怎麽會出現在青梅館的?”季小九心情稍稍平複了一下,轉頭問顏南卿道。
顏南卿道:“回陛下,末将昨夜本是在自家府邸修養,入夜後被不知的人所襲,今日一早醒來,就已經在青梅館了。”
“顏小将軍武功高深,怎麽會有人偷襲小将軍呢?”蕭衍珩問道。
“末将上次受傷尚未痊愈,偷襲末将的兩位刺客武功高強,招數怪異,末将......實是沒招架住。”顏南卿非常自責,他答應了季小九,他也下定決心去信守承諾,可是天要亡他,趁人之危,他無能為力。
“攝政王到~”門口的小太監一聲高喝,耿楚信步而來,季小九一臉委屈的看着耿楚,能做主的人終于來了。
“微臣參見陛下。”耿楚躬身而道。
“免了免了。”季小九擺着手,皺着眉很是難過。
“微臣聽說宮裏出了事,特意趕了過來。”耿楚淡淡道,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兩人,淡然如常。“顏南卿,你身為陛下欽定的秀子,卻夜宿青梅館,你知不知道秀子和其他女子私通是什麽罪過?”
顏南卿自知理虧,只好抱拳垂首道:“還請攝政王明察,末将是入夜被人劫至青梅館的。”
“你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将軍,怎會敵不過幾個夜賊?”耿楚泠然問道。
“末将前些日子的傷勢還未痊愈,突然被人襲擊實在是沒招架住。”
季小九情緒漸漸平複,“所以......你是被人打傷了擡進青梅館的?”
顏南卿搖搖頭:“不是,末将在與那兩人打鬥的過程中被人失了迷藥,寡不敵衆,才被人陷害。”
“顏老将軍到~”話音剛落,這時門外的小太監又高聲道,只見顏緋氣勢洶洶的前來。
“末将參見陛下。”顏緋抱拳道,铠甲發出铿锵的聲響。
“免禮。”
耿楚看着顏緋,冷笑道:“顏老将軍消息真是靈通,這麽快就趕來了。”
顏緋吹瞪着兩撇胡子,嘲諷道:“再靈通也靈通不過攝政王,末将還是來晚了一步。”
“不許吵!”季小九打斷兩人道:“既然南卿說他是被人陷害下了迷藥,就讓禦醫來看看。”
兩人停止嗆聲,顧傑依言請來了太醫署的老醫正來給顏南卿施針,顏南卿将臂甲卸了下來,挽起殷虹色的衣袖,露出白臂,幾根銀針紮下去,季小九都覺得疼,她從小到大夥食太好,身體健壯,不曾有什麽病痛,就算是生病也沒紮過針。
一炷香後,老醫正将銀針拔了出來,仔細看了看對季小九道:“回陛下,臣并未在顏小将軍的血液中發現什麽異常,雖然不能就此說明小将軍沒被人下藥,但至少臣是沒看出來。”
蕭衍珩嘴角一勾:“原來一切都是小将軍在自作自受啊?什麽迷藥,刺客,都是你胡謅出來的。”
“蕭大人不要含血噴人,我兒冤枉,末将可以為此發誓!”顏緋怒道。
“發誓有用的話,我蕭衍珩早死一百次了,你莫要用那些怪力亂神之說來哄騙陛下,這是朝堂,你莫要拿這裏當兒戲,拿出證據再說!”蕭衍珩句句在理,顏緋被他說得臉色通紅,卻一句也反駁不出來。
“蕭衍珩你莫要冤枉我哥哥,從我顏氏回京的一刻開始,就有人看我顏氏不順眼,你一直在推波助瀾,如今此人将我哥哥帶去青梅館就是想要破壞陛下的笄禮,你處心積慮對付顏氏,莫不是心儀陛下,不願看見我哥哥和陛下行禮?!”顏纓纓氣不過蕭衍珩含血噴人,站起身和他理論。
一聽顏纓纓信口雌黃,蕭衍珩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季小九也被顏纓纓的話弄得臉色通紅,轉眼瞧着瞧蕭衍珩,只見蕭衍珩只顧被顏纓纓氣的說不出來話,直哼氣,她一想,顏纓纓真是胡說,蕭衍珩怎麽可能心儀自己?
顏纓纓趁熱打鐵:“怎麽?難道你是覺得陛下入不了你的青眼麽?!”
“你......”蕭衍珩被伶牙俐齒的顏纓纓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拒絕也不是,承認也不是。
“還是不要吵了,吵來吵去不是辦法。”顧傑站出來攔住兩個勢同水火的人。
“不管怎樣說,顏南卿身為秀子留宿青梅館罪不可恕,非良家子弟不可行禮,免得帶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過給陛下!”耿楚解釋說。
季小九眉心微低,哀怨的看着顏南卿。
顏南卿也是極為自責:“陛下,末将自知承諾過陛下,并不是有意為之,只是人心莫測,南卿步步都要小心,還是被奸人所害,南卿似乎怎麽做都是錯的,總是不合某些小人的心意,此人想在朝中一手遮天,不容南卿,南卿忠心日月可見,借由此事勸誡陛下,莫要讓他人左右了陛下的聖裁。”
季小九聽着顏南卿這話意有所指,不禁在心裏琢磨了一下。
“顏南卿你在狡辯也是無用,身為秀子在外夜宿青梅館,就是漠視皇家的尊嚴,來人!”耿楚冷冷道。
門外走進兩個禁軍,就聽耿楚一聲令下:“除了他的将軍印,壓入大牢候審。”
顏南卿掙脫了禁軍的押制道:“陛下,末将在沙場每每九死一生的時候都不曾怕過,倘若此次末将沒能挺過這一關,陛下,還希望能記住那句話:這個世上,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說着便對季小九深深的磕了一個頭,頭也不回的就随着禁軍離開。
季小九被這一通事鬧得腦仁疼,顏南卿臨走之前的一番話意有所指,她心裏又怎麽會沒數,只是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被抓包不是什麽小事,如今的顏南卿還代表着天家的顏面,在行為禮節上,都是萬萬不能出現差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