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琬放了煙花,盯着那綻放在夜空中的絢爛花朵看了好一會兒子,而後才笑着拍拍手,又轉身快樂地做旁的事情去了。她在仁心堂的閨房布置十分簡單,除了簡單的架子床跟書案外,就是一個很大的書架子,書架子一半放的是各種書籍,一半堆積着草藥。

而此刻的林琬,正伏首在窗前的書案上,書案上放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趙邕負手穩步走進屋子來的時候,正見林琬低頭埋首于各種雜草中,她一雙小手碾着草藥,目光卻直直落在擱置在一旁的書上。書案上點了一盞偌大的煤油燈,光線很好,暖黃色的燈光照在女孩子臉上,越發襯得她肌膚亮如明玉。

她穿着身鵝黃色的夏衫,烏亮亮的一頭黑發只以一根紅繩束縛在頸後,勾勒出她清麗婉約的面部輪廓。長長睫毛又卷又翹,露出來的額頭光潔明亮,女孩子正極為認真地做着事情,小嘴叽叽咕咕,他聽得清晰,她是在念着書上的字句。

趙邕只靜靜站在一處偷看,竟有些瞧得癡了,一時間倒是忘記上前來。

書案前的窗戶是大開着的,忽然一陣風吹了進來,不但吹翻了書頁,還将一些草藥吹落到了地上。

趙邕見狀,終是回了神,立即穩步走上前去,然後長臂一伸,就關上了窗戶。

林琬正準備關窗戶,就見一雙長臂伸到了自己眼前去,那雙大手一撐,便靈活地将窗戶關上。目光落在那寬大袖口的花紋上,林琬立即氣得鼓起了腮幫子,然後氣憤憤地轉頭瞪眼看着翩翩站在眼前的男人。

女孩子明眸善睐,正是花一般的年紀,便是生氣,也是美的。

又是燈下看美人,自當是越看越美……

見她只生氣不說話,趙邕便也不開口,只站在那裏,繼續垂眸靜靜看着她。

林琬見他竟然不哄自己,一愣,随即就板着小臉兇道:“怎麽不走窗戶?你竟然堂而皇之地從大門進來,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來嗎?”

趙邕黑眸中攢着笑意,擡起大手輕輕捏了捏她臉頰,這才說:“老太君已經知道我來了,若是我再跳窗戶,怕是對老人家不敬。”但見她眼睛瞪得更圓,臉上明顯有着些許慌張的神色,又安慰道,“你放心,除了老太君,旁人都不知道。”

林琬也顧不得生氣了,只低頭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問道:“那我外祖母說什麽了嗎?”

趙邕垂眸看着她,忽而伸出雙臂将她整個人緊緊攬進懷裏來,下巴擱在她頭尖上,将個溫香軟玉抱得滿懷,他只覺得這樣抱着她就很心安。

“老太君說,我小子來得還挺快的,下次再叫她瞧見我不走正門,她打斷我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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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忍不住笑了起來,埋首在他寬厚的胸膛中,笑得整個身子都顫了起來。

趙邕雖則只比林琬大幾歲,可少年已經有了男人偉岸的身軀,林琬則身子尚未長成,縮在他懷中,頭尖只到他胸口處。她笑完之後便擡頭去看他,覺得這樣仰着脖子有些吃力,她輕輕掙脫他的束縛,盡量斂住幾分笑意。

兀自輕步走到案前,繼續手上的活計,也不再說話。

趙邕跟着她過去,只靜靜站在案邊,他原就是沉默的性子,見她不說話,他索性也不說話。偉岸挺拔的身姿立在案前,遮住了部分光線,他見到了,便側了側身子,轉到了她身後去。熾熱的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林琬雖則瞧不見,但莫名就能夠感受得到。

再無心思看書,她紅着臉轉過頭去看着他,忽然想到正事,頗為嚴肅地問道:“對了,上次你說有暗中差人去了南疆尋藥,可有結果了?”

提到這事,趙邕蹙眉,繼而搖頭道:“人還沒有回來,也斷了聯系。”頓了頓,繼而又說,“祖母的意思,是我派去南疆的人被人暗中攔截了,這才斷了消息。我想着,那些去尋藥的人,如今不一定還活着。”

林琬垂眸,想着,要想救莊淑太妃,如今唯一的法子,怕就是從落毒的人身上尋解藥了。

“此去南疆,路途遙遠,就算你再派了人去,是否暗中還會被人劫了不說,單算這一來一回的路程,就得好些日子。再說了,就算趕了去,也不一定會得解藥。”林琬索性站起身子來,走到趙邕跟前,放輕了些聲音道,“流清宮宮宴上,膽敢當着太皇太後跟陛下的面給莊淑太妃落毒,而到如今兇手卻一直沒有抓到的,其實就算大家不說,也都心中明白這個落毒的人到底是誰。”

趙邕面色清冷,心內卻是怒火中燒,他極力壓制住心內那股子火氣,雙手緊握成拳,穩穩按壓在案上,聲音有些沙啞地道:“便是知道又如何,我若不是有所顧忌,恨不能親手殺了她才解恨。不過,賠上我一條命倒無所謂,就怕連累了遠在儀州的父兄。”

林琬道:“太皇太後還不能死,朝中有劉氏一黨牽制着文丞相衆門徒,陛下還不會太難做。若是太皇太後死了,劉氏見沒了倚仗,肯定會拼死放手一搏。這一場天災雖則有及時止住了,不過,到底也損失慘重,怕就怕北疆突厥人會趁中原內亂而揮兵南下。”說到這裏,她稍稍頓了一頓,而後輕輕擡眸看向趙邕,但見他一雙黑眸靜靜落在自己臉上,似乎在鼓勵自己說下去,林琬這才又繼續道,“儀州離北境突厥不遠,若是突厥犯鏡,儀王為保邊疆百姓安全,必然會派兵迎戰。而朝廷內亂,又有亂臣賊子欲要謀朝篡位,其他三王自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打着勤王的名號出兵進攻上京,到時候,不但會鬧得生靈塗炭,且不管是哪位王爺率先攻下上京,這都于儀王不利。而我薛林兩家,又與儀王為姻親,京城內也沒有什麽兵力權勢,那時豈不是任人宰割……”

趙邕一句話沒說,只靜靜垂首看着林琬,有些不敢相信。

林琬瞥了他一眼,兇道:“你說話啊,你只看着我做什麽?”

趙邕道:“旁人家的女孩子最多只看些四書五經,你愛看醫書也就罷了,到今日我才算明白,原來背地裏還偷着看男人們看的書。你能有方才那般見地,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你說得很好,各方牽制,才能保得趙燕王朝一時的安穩。”

“不過,這些都是表面的假象罷了,戰事一觸即發。”他微微抿唇,目光重又落到林琬臉上,繼而道,“陛下與我說過,原該早就頒發一道給你我賜婚的旨意,只不過,突逢如此天災,此刻頒旨實在不合時宜。等這陣子過了,你我的日子該是要定下來了,到時候,我便即刻帶你去儀州。”

“太妃娘娘必須要與我們一道去。”林琬十分堅定地說。

一方面,她是的确敬重莊淑太妃,想完成她與子孫團聚的心願。二來,老太妃乃是儀王長輩,又是與趙邕相依為命多年的,待得一道去了儀州後,就算儀王府裏的人再不将趙邕這個二公子放在眼中,但有老太妃罩着,又看誰敢胡來。

趙邕點頭道:“父王來了密信,說是許久未見祖母,甚是想念。”稍頓片刻,他轉身望着林琬道,“你方才說對了一半,其實便是朝中不亂,突厥人怕是也早就想侵犯我北疆領土了。這場時疫來得兇猛,說起來是天災,可到底是不是人禍,真得另當別論。”

林琬秀眉輕蹙,這才道:“子都,你說得對,所謂時疫,又叫瘟疫,原就是從畜生身上傳染而來。我曾在書中看到過,大興王朝時期的李将軍英年早逝,說就是因為北上讨伐突然人的時候,不幸染上時疫,從而病逝。這樣一想,倒覺得突厥的阿史渾可汗密謀已久,先是害得中原一場天災,繼而揮兵犯境……”

她忽然想到了前世,若是路子還按着前世那般走的話,突厥犯鏡,太皇太後該是要下懿旨任命自己外祖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而後領着薛家一衆子孫遠赴北地,征戰沙場了。不久後,不但兩位舅舅戰死在戰場上,而薛氏也會滿門獲罪。

朝中有人忌憚薛家權勢,所以一早便與突厥人暗中勾結,這是一場陰謀。

思及此,林琬有些不淡定了,原以為只要自己控制得住這場時疫便可。可如今想來,既然是有人一早就事先籌謀好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自己外祖家,那便是止住時疫,外祖一家也不會輕易能夠逃過此劫。

若是等到太皇太後下了懿旨,怕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的親人們……

趙邕見她忽然間變了臉色,只以為她是害怕戰争、瞧不得生靈塗炭而已,連忙攬她入懷,輕聲安慰道:“琬琬別怕,就算打起仗來,也有我在,別怕……”

林琬此刻是一顆心都跌落到了谷底,坐立難安,焦躁道:“不行,我得找我外祖父去,讓他一定不能領兵上戰場去。否則的話,一切就都來不及了。”她真是害怕,原以為那慘劇不會再有,可如今瞧着,怕是慘劇就快要發生了。

外面忽然傳來兩聲輕輕的咳嗽聲,沒一會兒子,周老太君便輕步走了進來。

林琬簡直吓得傻了眼睛,只呆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本白淨的一張小臉也刷的紅透了。

趙邕卻一點不意外,就算老太君是練家子,而也盡量放輕了腳步,可憑着趙邕的本事,不會不知道門外站着人。所以,見老太君就這樣堂而皇之走進來的時候,趙邕只連忙抱拳彎腰朝老太君行禮。

☆、75|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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