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林琬領了罰,回去後果然三天沒出門,一直靜靜呆在自己屋子裏抄寫《女則》。當然,雖則自己足不出戶,但是外面的事情,她都了如指掌。在郝姬娘娘的幫助下,姜芙如今已經是儀王的女人,也有了名分。
聽畫堂說,三爺趙靖對此雖則沒有多說什麽,但明顯是不高興的。
想來也是,自己母親如今還呆在碧雲院中吃苦,原想着,有姜芙這個小姨幫忙搭救母親出來的。可如今,人家倒是趁機自己爬了上去,正是當寵,比自己母親當時絲毫不減。想當時母親為了維護她,只将一應罪責往自己身上攬,此番倒是好,給她鋪了路。
趙靖越想越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偏生姜芙如今是父王的人,他輕易見不到。
既然見不到姜芙,那得想法子去見母親一面才是,得将這個事情告訴她,免得她還傻乎乎的在等姜芙救她出去。
如此一想,趙靖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姜蓮犯了大錯,受到懲罰,如今被幽閉在碧雲院。碧雲院內外一應都有婆子丫頭把守着,旁人輕易近不得,更肖說進院子裏去了。這幾天晚上,趙靖在碧雲院周邊徘徊已久,可把守的婆子整夜精神都十分好,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鑽進去。
趙靖雖則早慧,可不過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如今府中沒有母親幫襯,而連唯一一個可以救得母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到底有些情緒不穩起來。幾番徘徊周旋之後,趙靖也顧不得許多,只打算硬着頭皮沖進去,哪怕是冒着被父王責罵訓斥的危險,他也得見上母親一面。
這日在碧雲院外徘徊許久,正準備迎頭沖進去的時候,卻被人抓住了。
抓住趙靖的不是旁人,正是郝姬。
郝姬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鬥篷,一只手拎着食盒,拽住趙靖之後,她湊了過去輕聲道:“三爺別怕,是我,我與你母親曾經是好姐妹。”将其穩住之後,便拉他到一邊牆角去,這才摘下鬥篷來,“知道你是想要進去探望你的母親,但是這樣硬闖是不行的,你且再等等,我有法子。”
趙靖借着天上微弱的月光,以及辨別着聲音,又聽她說曾經是自己母親的姐妹。稍稍一愣,腦袋便迅速運轉起來,而後興奮道:“你是郝娘娘?”但随即又沉了臉,狠狠一甩袖袍,氣憤道,“如今這府上誰人不知道,你與芙姬走得近,如今怎生來探望我母親了?”
郝姬道:“三爺這說的什麽話,我與你母親是姐妹,當然與芙姬娘娘也是熟識的。”言罷,稍稍一頓,又忙說,“當然,如今芙姬娘娘正當盛寵,而我不過是個早就被王爺冷落的姬妾,哪裏能跟芙姬娘娘比。”兀自喟嘆一聲,又道,“不過,我與蓮妹妹當初是一同入府的,而我落難的時候,蓮妹妹幫過我。所以,此番她落難,我怎麽都是得幫忙的。”
聞得此言,趙靖心中怒氣稍稍壓制了些,朝碧雲院院子門口望了眼,而後又道:“郝娘娘,你方才說你有法子,不知道是打算如何做?”
郝姬身子稍稍側了些,往碧雲院望去,伸手指着道:“你看,快了。”但見趙靖不明白似的,又解釋說,“你以為守在碧雲院外面的婆子都是不換崗的嗎?不換崗地守一夜,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你瞧,馬上到了換崗的時辰,那兩個婆子開始熬不住了。”
碧雲院門口撐着兩盞燈籠,而趙靖與郝姬躲在暗處,自然看得真切。
郝姬從一邊地上撿了石頭,往另外一個方向砸了去,果然,那婆子就立即張望起來。
而後兩人交頭接耳不知說了句什麽,其中一個婆子便先離開了。待得門口只剩下一個,郝姬連忙拽着趙靖往門口去。
趙靖道:“郝娘娘,那裏可還有一個……”
話還未說完,就見站在門口的婆子迎了過去,朝着郝姬彎腰請禮道:“郝姬娘娘,您快進去吧,老奴一應都準備好了。”
郝姬道:“這次實在辛苦你了,你放心,我們時間不會呆的太長,而叫你為難。”
那婆子忙道:“多謝娘娘體恤老奴。”
院內也一應都打理妥當,郝姬帶着趙靖破了外面那道門後,裏面的守衛就不能問題。
這是一間破舊不堪的院落,院內雜草叢生,兩個婆子守在門口,那兩個婆子緊緊裹着身厚厚的破舊棉襖,倚靠在門邊,很顯然,已經睡了去。郝姬避開她們,直接推門進去,然後入眼所及的情景,叫她心內唏噓。
這裏哪裏是人能夠住的地方,她原以為,雖則可能會簡陋一些,不過一應家具該是有的。可如今瞧着,真是連下人住的地方還不如。而此處靠着恭房,夜間刮着北風,那股子熏人的臭味便充斥在整個小屋子裏。
屋子上的窗戶紙也破了,冷風裹着熏天臭氣鑽進來,真是叫人一刻都不願意呆下去。
姜蓮已經睡下了,屋子還點着一根快要燒盡的蠟燭,聞得動靜,姜蓮本能轉過身子來。但借着昏黃的燭光瞧見是自己兒子的時候,忍不住就捂着臉哭了。
趙靖見母親過得簡直是非人的日子,早落了淚,他跪下膝行到床邊。
“母親,是孩兒不孝,沒能夠護得住母親。”趙靖仰着俊秀的臉,那淚水如決堤洪水一般,洶湧而出,卻又不敢太大聲,只能極力忍着,“母親,這裏怎麽能是人住的地方,又臭又冷的,您怎麽住得下去。”
姜蓮此刻早沒了往日的風采,才不過數日,整個都瘦了一圈,臉色也十分不好。
她抱着兒子一番痛哭,而後反應過來,才将目光轉向郝姬。
郝姬連忙上前一步,緊緊攥住姜蓮雙手,親切喚道:“蓮妹妹,是我。”
“你是郝姐姐?”姜蓮先是面色大驚,本能以為這郝姬是來嘲笑奚落她的,但轉念一想,當年的事情,郝姬并不知情,故而面色好了些,也反伸出手來緊緊攥住她的,哭道,“我如今被幽閉在此,外面一應都有婆子候着,郝姐姐怎麽來的?”
郝姬道:“只要想來,自然就能夠想得法子過來。”
她話中帶話,只不過其中意思藏得深,姜蓮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趙靖,擡起袖子使勁擦了把臉,目光沉沉道:“郝娘娘說得對,有心想來探望母親,自當是會想盡一切法子來的。若是無心相救,便會找一切借口。”但見自己母親一直望着自己,顯然是沒有明白的意思,趙靖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母親,您別再指望小姨能夠來救您了,您前腳才将失寵,後腳小姨就補了缺。前兒她被父王寵幸,如今已經是芙姬娘娘了。”
姜蓮面色呆滞,身子也是軟軟的,癱軟了下去。
趙靖忙伸手将人扶住,安慰道:“母親,您放心,小姨不管你了,兒子會管你的。您也別怕,雖則娘如今犯有錯事,可也不是沒有挽救的可能。只要兒子立有戰功,父王定當會對兒子有所獎賞,到時候,兒子便會請求父王放您出來。”
“戰功?”姜蓮聞言輕輕轉過頭來,怔愣望着兒子,而後才激動道,“你想上戰場?”
趙靖鄭重點頭:“兒子想上戰場,這也是能夠救得母親出去的唯一機會了。”
“不可以!”姜蓮簡直瘋魔了一般,大喊一聲,而後忽然想得起來什麽似的,緊緊捂住嘴巴,那眼淚又洶湧而出,她緊緊将兒子抱在懷中,用哀求的語氣命令道,“靖兒,你才多大,身子骨都沒有長得開,怎麽能夠上戰場去?不,母親是怎麽都不會答應你的。”她吸溜下鼻子,嚴肅起來,“靖兒,你去找過你小姨嗎?”
郝姬原本靜靜坐在一處,聞言秀眉輕挑,複又垂下眼眸,只靜靜聽着。
趙靖搖頭:“她如今是父王寵姬,早就不比從前她跟随母親一道住在漪瀾院的時候了,她如今是兒子庶母,哪裏是兒子随便想見就能夠見得到的。”說罷,似乎心中越發怨憤起來,一雙手緊緊攥成拳頭,狠狠砸在木板床上,“見到又如何?她還能救母親出去不成?她要是想救,怕是早就想法子來找兒子商量了。”
姜蓮哄着兒子說:“既然沒有見到面說上話,就不該給你小姨定那樣的罪責,靖兒,聽娘的話,找你小姨去好好說一次。”
郝姬連忙也幫襯着說話道:“是啊,芙姬娘娘到底是你小姨,怎麽說,你們的關系都是更近一層的。娘娘不來見你,想必是如今王爺夜夜宿在她那裏的緣故,她抽不開身。你也知道,你母親犯了錯事被罰幽閉碧雲院。索性王爺疼惜,絲毫沒有怪罪到芙姬娘娘頭上,若是芙姬娘娘此刻主動提出要見你的話,怕是會觸怒王爺,得不償失啊。”
郝姬一番話表面上看着是在幫姜芙說話,實則是挑撥姐妹兩人的關系,她作為女人她懂,就算是親姐妹又如何……女人一旦嫉妒起來,那殺傷力可是很大的。說完後,郝姬悄悄望了眼姜蓮,而後又道:“蓮妹妹也不必擔心,芙姬娘娘此番正當隆寵,育有王子,那也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王爺一個開心,自當是芙姬娘娘說什麽就是什麽了。那個時候芙姬求情,遠比現在要好得多。”
趙靖冷哼道:“等她育有王子,怕是更沒有我母親什麽事情了!”
“這……”郝姬裝作詫異的樣子,忙幫着姜芙說話道,“芙姬娘娘不是這樣的人,想來她一定是記着蓮妹妹的,三爺可別錯怪了她。”
趙靖只默默低頭,不再言語。
姜蓮心中尚存一絲希望,緊緊握住趙靖雙手道:“靖兒,你想些法子去試試看,啊?”
郝姬眼中眸光一閃,繼而說:“不若這樣,三爺給芙姬娘娘寫一封信,左右我如今倒是能夠去見芙姬娘娘三兩次的,便由我将信遞到芙姬娘娘跟前。不管娘娘怎麽想的,到時候,讓娘娘給三爺回封信便是。”
趙靖猶豫片刻,而後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只朝郝姬彎腰道:“如此,多謝郝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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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靖寫給芙姬的信,最終卻落到了林琬手中,林琬将信遞給了周華如。
郝姬那邊自當也是輕易便弄來了姜芙的字,周華如模仿着姜芙的字跡,給趙靖回了一封信,內容自當是趙靖所不想看到的。
林琬接過周華如手上信件,再與姜芙的字跡一比,笑着道:“周姐姐不愧是書法大家,不但字寫得好看,如今連臨摹都這麽出神入化。有了姐姐這封信,還怕姜氏姐妹鬧不僵?”說着,便将信折起來,裝進信封中,再用火烤上。
周華如走到林琬身邊來,拉她往一邊坐下道:“琬琬,接下來咱們該怎麽做?”
林琬側頭想了想,而後掰着手指頭數了數日子道:“沒有幾日便是老太妃壽誕,雖則如今戰事在即,但畢竟這是老太妃來儀州後與子孫過的第一個壽辰。儀王不會大辦,但是至少幾個重要之人是會請的,而吳家,定然在其中。”
“老太妃壽辰在臘月,離現在還有大半個月,這期間,咱們就這樣幹等着?”
林琬說:“昨兒娴兒來找我說話,說起那吳道友,每每無精打采的。我想,吳道友定然是因為姜芙成了王爺姬妾而傷心。這樣也好,只要他對姜芙情根深種,就不怕他不着我們的道兒。不過,還得郝姬娘娘那裏配合才是。郝姬娘娘知道的,過兩日便行事,不過,周姐姐,你得模仿着姜芙的字再寫一封信,是給吳道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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