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點兒……莫傾城想想也覺得好笑,只是她想着舒寶林這會兒不定心裏肯定既酸楚又難堪,因此忍住了,沒想到景玄堯卻“撲哧”一聲樂了。

舒寶林聽到景玄堯的笑聲,頭低地更狠了,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深處。

也是,就算是個陌生男子這樣笑,也沒哪個女子能受得了的。

莫傾城瞟了景玄堯一眼,見他瞧着舒寶林還在笑。

“擡起頭來讓朕看看。”景玄堯的這一句讓舒寶林糾結萬分,她雖然多少次夢想過偶遇皇上,只是卻從來沒想到是現在這種情況下。

莫傾城側臉望向遠處,卻又聽到景玄堯笑了一聲。

“皇上……”舒寶林的聲音小如蚊子般嗡嗡,但卻別有一番嬌意在裏面。

景玄堯卻是越瞧着舒寶林姿色不差,越想着她吃麻雀的樣子,笑意便更深。只是這笑,卻讓旁邊的兩個女子心裏都是別有一番滋味。

“既然皇上在這裏,這件事皇上來裁斷吧。”莫傾城對舒寶林說,然後瞧了皇上一眼,調頭便走,他總不會虧待自己的宮妃。

現在是容妃代掌六宮,宮妃被虐自然是容妃的責任,關自己什麽事。

“五斤,你去容妃宮裏問一聲。”景玄堯見莫傾城走了有些急,匆匆交待五斤一聲便小跑幾步緊跟上去。

五斤朝舒寶林行了一禮,便往倚芙宮去了,剛剛還熱鬧的甬道又只剩舒寶林主仆二人。

“主子,咱們回去吧。”小翠見舒寶林癡癡地望向景玄堯遠去的方向,試着勸解。

舒寶林還是那個直愣愣地瞧着,卻冷冷道:“你既然那麽喜歡吃麻雀,不如出宮去,想吃多少就可以烤多少,宮外的麻雀最多。”

小翠立即跪倒:“主子,小翠見主子都瘦了,心下不忍,沒想到,沒想到……”

“不忍你就去烤麻雀嗎?”舒寶林打斷小翠的話厲聲道,低頭看向小翠的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主子……以前在家時,不也……不也……”小翠從來沒見舒寶林發這麽大的火,雖然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渾身發抖。

舒寶林看着小翠,輕嘆了一口氣,又恢複了以前的溫柔,她扶起小翠愁腸百結地說:“小翠呀,你得記住,現在是在宮裏,不是在家,在家的時候烤麻雀只是一個樂子罷了,你怎能……”

小翠松下一口氣,見主子進宮來幾乎沒有笑過,心裏又是酸楚,哽咽地說:“主子,還是在家好。”

“家好嗎?聽說父親又納了一個姨娘,我母親被逼得住進了家廟……何況,家裏沒有皇上……”舒寶林說着,又瞅了一眼昭陽宮的方向,卻被陽光照在昭陽宮琉璃瓦上的光芒刺傷得眼睛一閉。

皇上走了,皇後不管事,容妃現在也得罪了,這後宮,真的是越來越難呆了。

舒寶林低下頭用手帕使勁地擦着手上的土,越擦越狠,最後都快擦出血來了,看得小翠心驚膽顫。

終于擦幹淨了,舒寶儀将帕子扔給小翠,兩人一起回绮瀾軒,只是還沒坐穩,容妃的大宮女杜鵑便進門了。

昭陽宮,各色美食流水似地往景玄堯面前的桌子上擺。

“桂春,你不會把廚房搬空了吧?”莫傾城瞧着眼前這一大桌子的菜頓時頭痛,哪裏吃得完,真是浪費。

桂春聽到莫傾城這樣說,心裏又急了,皇上好不容易來了,竟然還舍不得一點吃食,這是哪裏的道理,于是拼命朝莫傾城使眼色。

景玄堯哪裏不知道桂春的心思,為免莫傾城又惱了,于是對她說:“去換套男裝。”

“換男裝?”莫傾城一愣,但立時又明白了,景玄堯這是要帶她出宮啊。

雖然宮外也不過如此,比現代都市的繁華要差遠了,但那也是在宮外啊,空氣都要清新幾分。

莫傾城得瑟地白了桂春一眼,樂呵呵地回寝殿換衣服。

剛一跨進寝殿,暖玉便跟着進來,急急地問:“娘娘,您和皇上和好了吧?”

“沒呢。”莫傾城說,和沒和好,還要看他自己呆會兒帶自己到哪兒去,那地方夠不夠自己原諒他的份量。

暖玉一聽便一臉地幽怨,嘀咕道:“跟着娘娘真是操心。”

“操心什麽呀?”莫傾城好奇,自己相比較那些連臉都要別人洗的娘娘們來說,應該算是最省心的了。

“當然操心啦。”暖玉小臉一揚,“您要是争寵,奴婢們還知道該怎麽辦,可您這樣,奴婢們都不知道您想要什麽。”

莫傾城捏了捏暖玉的臉,笑着說:“你既然是操心的命,那一會兒就忙去,讓張青石查一查嘉河縣令舒清衛。”

“這是何人,娘娘查他做什麽?”暖玉好奇,怎麽自己就這一趟沒跟着娘娘,便冒出這樣一個人來。

“不是什麽要緊的人,給張青石練練手,就算是一把上好的鋼刀,不用也廢了,何況張青石還只是一把菜刀。”莫傾城一邊找出合意的男裝一邊解釋,上回地錦買回很多套男裝,由着她挑選。

只是莫傾城這話後來也不知怎麽地,輾轉就到了張青石的耳朵裏,他郁悶了很久,一直在想,為什麽我只是一把菜刀。

因此,張青石把舒清衛查得個底朝天,從他祖上在地裏挖出一只瓦罐到他每天去哪個姨娘那裏歇息都查了個底朝天,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只是一把菜刀。

“娘娘,奴婢剛剛聽半夏說了,您為什麽沒有幫那舒寶林一把?”暖玉覺得奇怪,就莫傾城的性格來說,她不會置之不理的。

莫傾城瞧了暖玉一眼:“你就聽半夏那麽一說,就覺得我應該幫她?”

“那,她瞧着不好?”暖玉猜測着,若不是如此,娘娘怎麽會不幫,這雖然有皇上過問,可落入容妃手裏,哪有個好的。

可沒想到莫傾城卻搖頭道:“她瞧着倒是挺好的。”

“那娘娘為什麽……”暖玉說了半截,忽然覺得自己話多了些,哪有一個當侍女的這樣緊問着自己主子的。

不過莫傾城卻不在意,她倒是希望暖玉有問題就問,別當個糊塗蛋。

“你也不想想,她若真的如看上去的那麽好,皇上會讓容妃去處理?”莫傾城知道景玄堯并非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是一個溫和無害的君主,舒寶林的那點心思在他面前還不夠看的,只不過這舒寶林還沒出手,便被自己的侍女坑了。

莫傾城真正擔心的,其實是那個侍女小翠。

至于舒寶林原本就是想利用自己接近皇上,現在被容妃抓在手裏也好,她若是泥鳅,自然會溜。若不是,到時候便再說。

“奴婢還以為娘娘想在這宮裏收一兩個自己得用的人呢。”暖玉有些失望,怎麽就沒一個老實點兒的宮妃呢。

莫傾城只是一笑,她的願望又不是在這後宮,要什麽宮妃來助。

換了衣服,莫傾城帶着暖玉又回到前殿,景玄堯已經吃飽喝足,正在無聊地翻看着她從內文學館帶回來的書。

“你喜歡看的怎麽都是這類的。”景玄堯擡頭,卻見莫傾城一身青藍色長衫,腰上挂着一塊白玉,頭上也是簡單的白玉簪,看上去清清爽爽,唯有一雙眼睛如星月般灼人,頓時愣了。

莫傾城走過去拿起景玄堯手裏的書,原來是《列國帝策》,不禁揉了揉太陽穴,這書她哪裏喜歡看,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太皇太後把她架到爐子上烤,她只想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可以下爐子而已。

正待解釋,卻見景玄堯的注意力已不在書上,卻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說:“不是要出去嗎,走吧。”

“回頭朕要改一條宮規。”

“改什麽?”

“皇上可在後宮着男裝。”

☆、山洞

景玄堯帶莫傾城出了皇宮,宮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莫傾城一看便知道是要走遠路了,否則哪裏用得上馬車,走着逛着便行了,這古代的城市實在是不大。

莫傾城上了馬車,見車內布置得倒是挺舒服,四周都用棉花包住了,不會磕着碰着,還準備了茶盞和點心,甚至……一個幹淨的貢桶。

“娘娘,您看皇上準備得可真是妥當。”暖玉摸了摸廂壁,眼睛亮亮的問莫傾城,“娘娘,皇上也不知道要帶您去哪兒。”

莫傾城搖頭,她倒是問了幾次,景玄堯卻只是笑。

在煌城內,馬車晃晃悠悠的,莫傾城還能看個熱鬧,可出了城門,便是一路荒蕪,大冬天的,連天都是灰的。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啊?”暖玉也忍不住皺眉,嘀咕了一句之後,又雙眼放光地說,“我知道了娘娘,皇上肯定在哪兒有個皇莊,搞不好是帶您去泡溫泉的呢。”

莫傾城想着,或許是如此吧,要不跑這郊外來做什麽。

只是接下來的路似乎越來越難走,莫傾城和暖玉倆坐在車裏像是撞蘿蔔似的,後來只得伸手死死地握着車窗才能将自己稍微穩了穩。

挑開窗簾,莫傾城更加疑惑不解,這裏除了一座山,哪裏有什麽好的去處。

坐在車內視野有限,莫傾城伸出脖子四處查看,幾乎沒有道路,兩邊也沒有農田,看上去極為荒妩,可見這山上并無風景,別說現在是冬季,就算是百花盛開的春天,只怕也沒有多少游客,唯一可以入眼的便是滿山蒼翠的樹木。

景玄堯縱馬過來,笑着對莫傾城道:“請娘娘下車吧。”

劉亮趕緊将一大把稻草鋪到莫傾城車旁。

在這種地方下車?莫傾城和暖玉對視一眼,暖玉趕緊低下頭,心裏卻在想,皇上怎麽帶娘娘來這種地方。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莫傾城最煩的便是摸不清狀況,可景玄堯卻整了整身上的大氅說,“現在不能告訴你,你如果不去,更不能告訴你。”

“你……”莫傾城惱了,可景玄堯卻正對着她道,“我說的是實話。”

莫傾城頓時一怔,恨得牙癢癢,去哪兒不說,可偏又勾得她取舍不得。

“娘娘……”暖玉忍不住提醒莫傾城,怎麽着不能讓皇上等啊。

“下車吧!”莫傾城知道自己若真的要回去,恐怕今後再也不知道今天這一趟的目的了,她只得在暖玉的攙扶下下了車。

“臣弟見過皇嫂。”寧王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莫傾城一愣,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寧王穿着一身青綠色勁裝,笑逐顏開地看着莫傾城,和景玄堯的故弄玄虛比起來,明顯可愛多了。

“是寧王?之前并不見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莫非是飛過來的?”莫傾城問了一句,還故意朝天上看了一眼,不過,這天空實在是沒什麽可看的,只覺得冷。

“可不就是飛過來的。”寧王就話答話,然後伸手一引:“皇嫂請。”那方向,指的是這座山。

“山上,莫非有寶?”莫傾城瞟了寧王一眼,寧王卻低下頭,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

“何必問他,問我不就成了。”景玄堯騎着馬走到莫傾城身邊,然後身後一攬,竟莫傾城抱到了自己的馬上。

莫傾城吓一跳,回頭瞪着景玄堯。

“我們得進山,這裏行不了馬車。”景玄堯在莫傾城的耳邊輕聲道。

莫傾城往旁邊躲了躲:“暖玉呢?”

“放心好了!”景玄堯說了一句,便向馬屁股抽了一鞭,策馬狂奔了起來。

莫傾城頓時好想死,這又不是在大馬路上,騎那麽快幹嘛。

這時候,寧王也追上來了,一臉興奮地問:“皇嫂居然不會騎馬?”他原以為像莫傾城這樣灑脫不羁的女子騎術應該為上乘才是。

“朕會騎就行了。”景玄堯替莫傾城回了一句,又給馬加了一鞭子。

在景玄堯看來,莫傾城不會騎馬只不過是因為小時候家境貧寒,買不起馬的人怎麽會騎馬。

有人幫着解釋,莫傾城自然懶得再多事,而且景玄堯騎得很快,她除了往後緊緊地靠在他的胸前,哪裏還敢想別的。

這破時代,這路如果有個什麽越野車才叫爽,坐馬真心不舒服啊。

走過泥濘的小道,竟然直接進了山,而且越進越深,。

“這是要去哪兒啊?不會迷路吧?”莫傾城看着這密林都是參天大樹,走了這麽久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同,如果真的迷路了,打電話求救都沒辦法,不過看着景玄堯和寧王都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她倒也沒有真的有多擔心。

“終于能開口說話啦?”耳邊響起景玄堯的聲音,莫傾城才發現自己竟然和他靠得那麽近,臉上頓時火燒火燎的。

莫傾城很想非常有骨氣地下馬,可是她做不到,頓時又想,剛才景玄堯不會是故意騎這麽快的吧,又氣又恨間,景玄堯忽然勒馬。

“到了嗎?”莫傾城見四周還是密林,只不過隐隐間還能聽到一些潺潺的水流聲,不禁好奇地回身看着景玄堯,兩個人的臉幾乎撞到一起。

景玄堯下馬,然後伸着雙手迎向莫傾城。

莫傾城看了一眼馬距離地上的高度,知道自己是不敢跳下去的,只得眼睛一閉,像個孩子似的投入了景玄堯的懷抱,然後聽到他悶悶地一笑,下定決心回去就學騎馬。

寧王像是知道莫傾城想的什麽,在後面歡快地說:“皇嫂若想學騎馬,臣弟可以當個一騎之師。”

莫傾城正要說好,景玄堯卻道:“她不需要。”

莫傾城沖寧王眨眨眼,意思是以後再說,而寧王也如此回她,然後緊走幾步,趕在了景玄堯的前面。

景玄堯怕莫傾城走不慣山路,因此牽着她的手跟在寧王後面。

只見寧王向左走幾步,然後撩開一些藤蔓,竟然是一個山洞。

“天啊,這裏有個山洞。”暖玉驚訝得喊出了聲,不想,空中飛過一個石子,直接打中了她的啞穴。

莫傾城心頭一凜,不再往前走。

景玄堯無奈地看着莫傾城,悄聲說:“不去你會後悔的。”見她還是不動,于是揮揮手,一個石子又飛過來,解了暖玉的啞穴。

只是解沒解也差不多,暖玉吓得連呼吸都嫌多餘了。

洞中略顯潮濕,隔一段便插着火把,偶爾還見石鐘乳,走了一段路,便有一條暗河,河邊停着兩艘小船。

景玄堯回身直接抱起莫傾城,直接跨進了小船,船身都不曾晃動。

莫傾城呆呆地看着景玄堯,她之前雖然從他有繭的掌心猜出他應該會武功,但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而且看來他武功不弱。

這種冷兵器時代,會武功好像現代會幾門外語一樣,只是莫傾城仍然覺得驚訝。

暖玉之前都不知道景玄堯會武功,當然更驚訝,好在她得了教訓,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船無漿而動,莫傾城猜想,這估計就是小說上所說的內力吧。

一刻鐘後,到了另一個岸邊。

一上岸,卻直面三個山洞,黝黑的洞口就像三張大嘴似的,莫傾城頓時傻眼。

寧王閃身到左邊的山洞引路:“皇上,娘娘,這邊請。”

莫傾城有些遲疑,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到現在為止,莫傾城還是沒弄明白這裏究竟是個什麽所在,但能肯定,景玄堯不是帶她來風花雪月,或看看皇室寶藏的。

“娘娘,咱們進不進去啊?”暖玉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說完便一縮腦袋,然後四處打量,看有沒有暗器發過來。

莫傾城點頭,已經到這裏了難道還能回頭?而且這裏似乎越來越神秘了,她越害怕,便越想進去看看。

見莫傾城都沒反對意見,暖玉也只好硬着頭皮也跟着進去了。

這個山洞像是一個隧道,又低又矮,除了寧王手中的火把,竟再無一絲光亮。

景玄堯将莫傾城攬進懷裏,說:“ 不用害怕。”

莫傾城深吸一口氣,回道:“我……不害怕。”她不害怕,可是卻越來越覺得驚悚。

在黑暗中走路,根本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遠,反正莫傾城覺得自己快要崩潰的時候,卻豁然開朗,寧王站在洞口的一邊立着,等着景玄堯和莫傾城過去,隐隐中還有厮殺的聲音。

莫傾城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景玄堯:“慢着,前面有情況!”

景玄堯卻一笑,反手握住她道:“沒事,這個情況,就是我要帶你來看的。”

莫傾城一怔,頓時莫名地有些慌,她似乎隐隐知道了些什麽,第一次想不再前進,可是卻被景玄堯推着往前走。

暖玉也有些害怕,緊走幾步,想離得莫傾城近一點,可是看到景玄堯,又有些遲疑。

“別怕,我在後面。”劉亮的聲音忽然在暖玉手面低低地響起,她頓時安心了許多,手心卻有些發燙。

又走過一條長長的隧道,莫傾城便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殺!”

“殺!”

“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陽光真好啊,暖暖的!

☆、王師

莫傾城做過很多設想,可面對眼前的一切,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不過是一座普通得沒有景點的小山,可是山下居然藏着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太不可思議了。

每一個山洞可以容納幾百個人同時練兵,而一個接一個的山洞如營帳似的連接在一起,但練兵又各自分開。

莫傾城想到了蜂巢,這一座山被景玄堯他們挖成了一個蜂巢,巢裏全是他的兵。

這山上那些綠意盎然的樹木大概也是景玄堯讓人種植的,保不準還會有機關在裏面。

景玄堯看到莫傾城瞠目結舌的樣子,只道她被驚到了,盡量用和緩的聲音道:“這支軍隊原本是我小時候父王給我玩耍的,不久後父王駕崩,我便一直留在了身邊。”

果然是皇子,陪玩的都是軍隊。

只是這一只軍隊,肯定不僅僅是當初的那只陪玩的兒童游戲團,因為太子長大了,游戲團自然也就要擴張成為一只又強大戰鬥力的軍隊。

或者,換句話說,景玄堯從小就在組建自己的軍隊。

莫傾城看着景玄堯和寧王,心裏起伏不定,她原本以為他們只是兩個被時代過早推上高位的少年,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多幼稚。

莫傾城不知道這裏究竟有多少兵卒,她連這裏有多少個洞穴都不知道,只是她卻莫名地覺得自己很是渺小。

“這只軍隊,可有名字?”莫傾城問景玄堯。

“自然有。”景玄堯點頭,躊躇滿志地答道:“王師。”

王師?

再沒有比這兩個字更适合的了。

“皇上,吳将軍求見。”寧王從一個洞口出來,向景玄堯和莫傾城行禮。

景玄堯看了莫傾城一眼,讓她随意轉轉,便随寧王去了。

莫傾城自是明白景玄堯帶她來到這裏不過是順便,或者說向她表示坦誠,自然還有其他的事,但她卻不敢真的随意轉轉。

果然,寧王派了一個校衛過來給莫傾城領路。

說是随意,也只不過是在固定的範圍內,每走到一個洞口,都要對暗號和口令,錯了便是個死字,恐怕景玄堯自己都不能随意走動。。

莫傾城倒是很認同這樣的嚴謹,可是一旦出了山洞……只怕卻是另一個禍患,畢竟,這是一個人制的社會,如果人不能治,那将是多可怕的事。

莫傾城帶着暖玉和劉亮走到火頭軍處,只見一個參将模樣的人正在訓斥夥頭軍這幾天準備的食物不好。

“吃不好怎麽練兵?到時候若有差池,你擔當得起嗎?”參将怒目圓瞪,吓得幾個夥頭軍趕緊作揖,保證改善食物才作罷。

莫傾城聽了幾句,發現王師似乎每天都在練兵,而且練兵的時間都挺長的。

莫非,景玄堯有什麽動作?莫傾城心頭一跳。

可是,就目前來說,并沒有哪個國家向乾國發難,乾國也沒有向別國發難的實力,朝內雖然派系林立,幾乎将景玄堯架空,可是反叛的跡象卻也是沒有的。

莫傾城百思不得其解,但回頭看了看那些表情堅毅的士兵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槍,一陣冷意驟然襲來。

“娘娘……”暖玉卻也覺得情形有些不一般,她剛一開口便被莫傾城制止:“閉嘴,有事回去再說。”

在這裏,只怕說錯一個字,都沒命回去了。

縱然莫傾城沒事,暖玉一個侍女,在鐵血的軍隊面前,跟蝼蟻一般,沒有誰願意為她冒險。

回去的路上,景玄堯也進了莫傾城的馬車。

莫傾城一愣,又見景玄堯朝自己笑,不禁問道:“笑什麽?”

景玄堯明顯心情不錯,拿了一個桔子剝了起來,剝完卻塞進了莫傾城的嘴裏。

“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景玄堯問。

莫傾城搖頭,心道你都塞住我的嘴了,我還問?

就算沒塞,也不問,問了有什麽好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景玄堯倒也沒多說,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好好地把寧王的親給選了。”

莫傾城不禁有些煩燥,嚴格意義上來講,她還沒有成親呢,居然就幫別人選老婆,這是什麽事兒。

“你如果真的沒什麽要問的,就一切聽我的吧。”景玄堯說着便靠在車廂上打起盹來。

莫傾城看着一小會兒便發出鼾聲的景玄堯,不禁發起呆來,他真的很累吧?管理這麽大的一個國家,面對那些老奸巨滑的臣子,真的會很辛苦的。

我會幫你的!莫傾城心道,可是又忍不住想:你這只軍隊是幹嘛用。

這麽想着,沒想到真的問出口了:“你這只軍隊是幹嘛用的?”

暖玉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莫傾城的手。

景玄堯睜開眼,像是剛才根本就沒有睡過似的。

“你終究還是問啦。”景玄堯輕笑,又看向暖玉,“你出去!”

馬車還沒停下來,暖玉便迫不及待地往下跳,像是後面有人在催命似的。

幸好劉亮及時攔腰抱住了,暖玉卻不知好歹地瞪了人家一眼。

“王師,不日将攻入皇城。”景玄堯道。

“哦!”莫傾城應了一聲,再回想景玄堯的話,瞪大了眼睛:“什麽?你是說,攻入皇城?”

景玄堯點頭。

莫傾城看着景玄堯,心想,你是開玩笑的吧?

可是景玄堯卻就那樣看着自己,臉上連一絲笑容都沒有,嚴肅到莫傾城沒法騙自己說這是一個玩笑。

“誰領軍?”莫傾城冷靜了很久才問出這三個字來,景玄堯卻很快地回答:“寧王。”

“那誰守城?”莫傾城又問。

“當然是我啊。”景玄堯回答得那麽理所當然,好像問他晚上在哪兒吃飯,他答當然是在昭陽宮一般。

莫傾城扭頭看向窗外,她知道有些事情她決定不了,可是一旦想起那鼓角争鳴,血染紅袍的場面,她便忍不住開始哆嗦。

景玄堯坐到莫傾城身邊,将她攬進懷裏,柔聲道:“不怕,有我在。”

“你會輸的。”莫傾城知道景玄堯會輸,一定會輸,所以她才害怕。

“輸并不可怕。”景玄堯将頭埋進莫傾城的肩窩,告訴她,“有一種勝利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是你會輸。”莫傾城的眼淚噴湧而出,之前的那些小別扭在生死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不管景玄堯說什麽,莫傾城都覺得輸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還有誰打仗就是為了輸呢?

景玄堯笑了,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太皇太後離開了之後,又有莫傾城。

景玄堯摸了摸莫傾城的長發,再次道:“不怕,我在的。”

“有你在嗎?你真的會在嗎?”

“當然會在,一直都會在的。”

“你真的……真的那麽相信寧王……”

“是的,像相信自己一樣地相信。”

莫傾城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那樣依靠在景玄堯的懷裏,這種溫暖讓她覺得彌足珍貴。

“那一天,我會和你在一起的。”莫傾城說,她也不知道這句話有沒有意義,只覺得說出來,便沒有遺憾。

可,景玄堯卻道:“我知道!”

莫傾城張了張嘴,本想告訴景玄堯關于那封密旨的事,可最後還是閉嘴不談。

兩人擁着靜坐了一會兒,窗外聲音嘈雜了些,看來已經進了煌城。

“想不想回宮?”景玄堯忽然問。

“嗯?”莫傾城不明白景玄堯的意思。

景玄堯指了指車窗外面,說:“不想回宮的話,朕就陪你去福來酒樓吃一桌如何?”

“好啊!”莫傾城其實這會兒并沒有吃喝的心情,但難得景玄堯有興致,便也十分地配合。

福來酒樓還是如同以前那麽熱鬧。

五斤早就在景玄堯下車前趕過去訂了最裏面的一間包廂,并點了滿滿一大桌的菜。

“公子,夫人,這酒樓極為簡陋狹小,飯品也不多,您二位就委屈委屈。”五斤糾結得很是真心實意。

莫傾城敲了敲紅木的桌面,對景玄堯說:“五斤的口氣可真大,這裏都算簡陋狹小,不知道咱們五斤家的府上,得有多闊氣呢。”

“好,吃完了,去五斤的府上溜溜去。”景玄堯說着給莫傾城挾了一塊醬肘子,他還記得上次莫傾城最喜歡吃這道菜。

“唉喲主子,您可別打趣小的了,小的家哪能入您的眼。”五斤笑嘻嘻地說,他家因着他的原因雖然也算不錯了,可是還沒到接待主子的份上。

莫傾城瞧着桌上的這些菜,還是上次點的那一撥,便覺得有些無趣,讓五斤去問問小二,有沒有新的菜品。

“新菜?”五斤沒動,倒是撓了撓頭發說,“夫人,奴才剛問過了,這家酒樓一年才推出一道新菜呢,這現在只怕是沒有。”

“啊?”莫傾城愣住了,一年推出一道新菜?景玄堯見她一副索然無味地樣子,安慰道:“這民間的酒樓哪能和宮裏比,你将就将就。”

莫傾城本想說,既然如此,咱們開個酒樓吧,月月出新菜,可是一想着“王師”,便開不了這個口,誰知道那時候會是怎麽樣的一個情形。

吃完了飯,景玄堯還想陪着莫傾城在街上逛逛,可五斤卻是死活都不答應,哭着喊着說出來的時間夠久了,如果再不回宮,可就不好了。

至于怎麽不好,五斤不敢說,那不是咒皇上嗎?

不過五斤這烏鴉嘴還真靈,一走出酒樓,一把飛刀便直沖景玄堯而去。

☆、潮汐

後來很多年,莫傾城都在想,為什麽她能那麽清楚地看到飛刀飛過來的樣子。

不知道是從哪裏出來的,就那樣出現在眼前,就像慢動作一般,并不如她之前想象的那般閃亮,而是通體黝黑,只有刀刃上閃着寒光,刺得她眼睛差點兒就要閉上了。

莫傾城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這麽勇敢,眼見着飛刀直直地過來,像是活得的一般,她竟然還能夠動作,還能夠沖到景玄堯的面前。

之後很多人問莫傾城為什麽要去擋飛刀,她想,她不是去擋飛刀,而是去擋景玄堯。那一刻,她不敢看到飛刀落在景玄堯身上的樣子,不敢想像景玄堯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莫傾城沒想過,自己如果被飛刀射中會是怎樣。或者,是來不及想。

直到劉亮打落飛刀,莫傾城才驀然驚醒,後背的汗珠像是潮水一般,突然冒出來,讓她冷得直打哆嗦。

福來酒樓的斜對面,一個人長身玉立地瞧着樓下的那一幕。

“王爺……要不要?”沉香拭擦着問。

淩羽白揮揮手:“別人家的事,就別插手了。”

“是!”沉香便呆着不動。

可,淩羽白又說:“幸好……”

幸好什麽?沉香不知道,只有淩羽白自己知道。

這個傻女人,當初吓得暈倒了,現在卻敢幫人擋刀。

一只蒼白的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肩頭,淩羽白在衣服的表面輕輕地摩挲着,那裏的傷已經好了,可是他再撫一遍,似乎還有些痛。

“你這是在做什麽?”景玄堯顫抖着聲音厲聲道,可下一個瞬間,又将她裹進自己的大氅裏,緊緊地摁在胸前。

其實,莫傾城自己也在問,我這是在做什麽?她想起太皇太後的那句話:我們那個世界的人,都是很怕死的。

是的,我其實是很怕死的!

莫傾城哭了,號嚎大哭,哭得景玄堯都沒有了主張。

暗衛迅速四散搜尋兇手,景玄堯抱着莫傾城坐上馬車飛奔回宮。

莫傾城哭夠了,卻又安靜得不行,坐在馬車裏,不言不語,和之前截然不同,卻讓景玄堯心裏更加不安。

“吓到了嗎?”景玄堯緊緊地擁着莫傾城,還嫌自己裹得不夠緊。

莫傾城一直處于混沌中,這是第二次面對暗殺,第一次是淩羽白,可是上一次是害怕,這一次卻是恐懼。

當景玄堯強行擡起莫傾城的臉,讓自己的臉進入莫傾城的視野,她才明白為什麽,盡管她一直想要離開,但卻不是這樣的方式,不是以他的死亡作為結束的。

哪怕是離開,莫傾城也希望彼此安好。

莫傾城第一次主動地依偎在景玄堯的懷裏,夢呓般說:“你可不要有事,你可得好好地活着!”

景玄堯都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意,唯有緊了緊手臂,然後堅定地說:“我一定不會有事,我保證!”

回到昭陽宮,景玄堯立即召來禦醫為莫傾城診脈。

“我沒事。”莫傾城已經回過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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