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還朝的路
? 回去的時候宋慈叫我到時候要幫着在嘉洛面前說說好話,我不明白,問他何出此言。他斟酌了一番這才和我說明。
原來,剛剛他的守衛來報,說嘉洛去找了我兩次,兩次都見我不在,一問沉花才支支吾吾地說,下午見宋慈将軍來過。嘉洛立馬火急火燎地趕去宋慈那又撲了個空,守衛們三緘其口不敢說我被宋慈帶到林子裏來了。現下嘉洛正負手等在院子裏準備抓我起來興師問罪呢。
我覺得罕納,從沒見過嘉洛生氣呢,不知道一個溫潤如玉的人發起火來會是怎麽樣的,會不會像咬人的兔子。
宋慈聽後苦笑,說,“公子一向不發火,發起火來很是厲害,姑娘要是覺得新鮮等下便可領教領教了。”
戌時我回來還沒走到院子就看到沉花在院外徘徊,拉長了脖子直盼着我回來,一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一見我回來了,眼淚終于被逼出來了。
“姑娘可算回來了,公子已經在裏頭等了姑娘好些時辰呢。”
“知道了。”
說實在的,我關注的重點與他們不一樣,我關注的是嘉洛發起火來是怎樣的,倒有些玩味的味道。
“姑娘你今天是去哪了,公子來了兩趟,臉色可不太好呢。”沉花想了想,又不依不饒地補了一句,“現在外頭那麽亂,姑娘老是到處亂跑,公子不生氣才怪呢。”
“沒事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我把沉花勸退,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覺得倍加溫暖與感動。
剛走到院子就看到嘉洛一張鐵青的臉,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往日那雙幽靜的眸子現在如同波濤洶湧的海水。
從未見他動怒過,今日一見原來他生氣也這般不動聲色。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去,他一個大步流星就到我面前,一把緊緊地攥住我的雙肩,指甲穿透我的衣裳嵌在我的肉裏,一對洶湧的眼眸淩厲地看着我。
“你去哪了?”
他愠怒地問我,我咬了咬下唇,讨好地看他。
“我就出去一小會兒,怎麽就生氣了呢?”
宋慈說嘉洛發起火來很厲害,要我幫他說說情,可嘉洛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我産生了自身難保的錯覺,怎麽替他說話?
他不過是拿我探探嘉洛對我到底有幾分真情,我在嘉洛心中的地位有多重罷了。
“你出去都不跟我說下,如果我要找你,我要上哪裏去找你?”
“這次是我不對,別生氣了。我會一直呆在你的視線範圍內,不會讓你找不到的。”
我主動認錯,以為他會就此打住,沒想到他不依,更加生氣了。
“萬一我找不到你,怎麽辦?”
“我都說我錯了,你還想怎麽樣?”
見他沒有要就此打住的意思,我這邊索性把話撩開了,“你還想怎麽樣?”。那邊我玩弄着他的五指,有些無賴,也有些閨中女子的羞澀。
河婆跟我說,通常男子最受不得女子這一套,我也曾嗤之以鼻地諷刺說,“做作”,沒想到自己竟也矯情了一把。
“算了。”嘉洛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用嗔怪的口氣說:“本來還想說說你的,可看到你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了好了,我不會讓你找不到我的,就算你找不到我,我也能找到你的。”
我抱着他的胳膊,嘟着嘴,努力地讨好他。雖說我心裏覺得他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可還是很高興他能為我這樣生氣。
原來我錯過了那麽多個石昙呀。
“你連出去都不跟我說下,問沉花,沉花還支支吾吾的想瞞過去,這像一家人嗎?”
“哦?那怎麽樣才像一家人?”
我順着他的話問去,挑起眼睛看他,有些得理不饒人。
“你……”他又嘆了一口氣,突然壞壞地笑着看我,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你已是我的妻子,你可知道做妻子的責任和義務?”
我沒想到這話竟點燃了他的□□,他的眼角微微上挑,眯着眼睛看我。我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真是挖坑給自己跳。
“我不知。”
我一下子沒有了底氣,像一個盜竊犯被抓了個現行,說話的口氣瞬間一落千丈,一顆心在胸口七上八下地跳動。
他笑得更得意了,索性一把抱住我的腰,一用力,我整個人撞進他的胸口。
“做妻子的責任就是為丈夫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既然我們已拜了天地,我就有權享受作為丈夫應有的權利。”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拉着腦袋,盯着地面,恨不得地上能立即冒出一個土行孫來把他拉走。
“我說得對不對?”
見我不說話,嘉洛又問。我繼續保持沉默,一個腦袋開始變得不太清醒了。
“嗯?”
嘉洛把我的下颌托起來,他的目光好似能把我看進骨頭裏,揉進骨血裏。我的眉頭一陣發癢,似有人拿了一根羽毛在撓我。嘉洛的唇沿着眉頭落了下來,舌頭不安分地撬開我的牙齒,細細地吮吸着我的唇角後戀戀不舍地離開,我擡頭看見他凝視我的眼眸裏有翻滾的海嘯,害得我的腦袋越發迷糊了。
“阿昙害羞的樣子真是可愛。”
我赧顏不能啓口,嘉洛把我撈進懷裏,臉頰摩娑着我的發絲,我聽見了火花“滋滋”的聲音,空氣中暧昧的氣氛同漸濃的月色。嘉洛的嘴唇貼着我的耳膜,哈氣間帶過一句話。
“阿昙,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崩于極限的腦袋這下子徹底懵了,似有人拿了根木棒攪亂了我體內的五味雜陳,我的腦袋被弄得如漿糊那樣,傻了。
嘉洛抱起呆若木雞的我,橫抗在肩頭上徑直地走進屋裏,帶過一聲粗暴的摔門聲,在寂靜的黑夜裏掠起我心裏的一片波瀾。琉璃器皿上橘黃的燭光今夜看來帶着淡淡的桃粉,情趣到了極致,像是新婚燕爾的洞房花燭。熏香爐裏冒起的一縷縷檀香像翩跹起舞的女子,是花香,是果香,更是男女身上激情燃起的荷爾蒙香。
我知道他要是男女之間的情愛之事,知道那是愛人之間的親密無間的肌膚相親。
世易時移,沒想到我也會經歷這一遭,如果我非完璧,是否還有資格守護三清山聖潔的結界?
小牧童呀小牧童,你是我數百年裏開得最旺的桃花,也是唯一的桃花。
今日的嘉洛不似往日的溫文爾雅,粗暴地把我扔在床上,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反應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壓了下來,濃密的頭發垂了下來與我的發絲混合在一起。他俯頭咬住我的耳垂,溫柔又粗魯的樣子像一只發怒的貓。我只覺得渾身發熱,內心更是躁動不安。嘉洛喘急的呼吸聲與先前昏睡時的若有若無截然相反。
“怕不怕?”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重得如鉛一般,又如熱風刮進我耳裏,驚起我一身的顫栗。我被他弄得渾身上下哪裏都不對,想把他從我身上推開,可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擡手指頭的力氣也只能勉強了。
我早知會有這一天,可當這天真來的時候,我心裏卻是無比的緊張及束手無措。這是我從未想過,也是相當排斥的事。
我閉上眼,緊咬着下唇,倔強地搖頭。
“不怕。”
嘉洛一愣,忽而一笑,笑得狡黠。
“阿昙就算害怕也來不及了。”
我“嗯哼”了一聲,不服氣地咬住了他的耳垂。嘉洛的身體明顯一頓,似被一股電流擊中,一只粗大的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另一只手顫抖着解開了我衣裳,火熱的唇借勢沿着下颌吻到了胸口。我被他弄得連呼吸都困難了。他身上帶着成熟男子濃郁的荷爾蒙味道,是誘人深入的□□。
“難……難受……”
我說得結結巴巴,一只手還是不能自己地解開他的衣襟,探進他的領口。紋理清晰的肌肉摸着很舒服,光滑,結實,像神獸肚子上的皮毛。月色透過窗戶混着燭光,他胸口的□□的肌膚讓我羞得面紅耳赤,一股熱流從胸口如血液般流淌到全身,我抱緊了他,指甲嵌入他的後背。
嘉洛吻得更猛烈了,“嗚”的一聲咬住了我的胸口,我只覺得全身好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
“阿昙還是忍不住啦?”
嘉洛斷斷續續的聲音像一根撥動的琴弦,抱着他結實的後背,發現他全身如同火燒了的滾燙。我“嗯嗯”地□□了兩聲,一句話到了嘴邊卻被撕成了好幾段。
“我有些受不了了,要不,我們就此打住吧,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歇着吧。”
我不明白他這般折騰是要鬧哪樣,後面的事我怕我會撐不住,不如趁早結束才好。
“嗯?嗯!”嘉洛又是一愣,笑得古怪又霸道,“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想逃不成?”
“我……我今天……身體有些不适……”
我有些口不擇言,幾乎癱瘓的腦子遲鈍地遍地找理由來婉拒他失控的身體。
“你已是□□,難道你還害羞不成?”
嘉洛攀了上來,我低頭看了眼我的身體,不知何時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全部褪去。光潔的兩架身軀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我從未見過成熟男子的身體,即便民間有圖文兼并的春宮圖我也棄之一旁,不屑一看。現在這具完美的身體活脫脫地呈現在我面前,它害得我的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随時都會因缺氧而窒息。
“阿昙,為我生個孩子。”
他說得不容反駁,好像一滴水滴在我體內瞬間變成傾盆大雨。我閉上眼,這一刻還是來了。突然,門外傳來幾聲遲疑的叩門聲驚醒了我的春風一夢。
“石姑娘?”
聲音很輕,叫得小心翼翼而恭敬。
我如一陣雷打,迅速推開了覆在我身上的嘉洛,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什麽事?”
我盡量用平靜的口氣回,一個腦子天旋地轉地暈乎不停。
“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擾姑娘了。”聲音停了停,好似一番思量後斟酌地問:“冒昧地問下姑娘,公子可在裏頭?”
原來是找嘉洛的,我推了推他,用眼神示意着門外。
“有人找你呢。”
我說得很是小聲,生怕被外面的人聽到,他在我房裏本是天經地義,可被我搞得跟偷情沒兩樣。
“不管他。”
嘉洛邊說邊靠過來,我又一把把他推開,拉過錦被蓋住我的身體。我看見他看我的眼神驟然一變,變得複雜又嗔怒。
“不要為了我而負了別人。”
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說,心裏憤懑又高興。現在的我同一個耍性子的孩子有何區別,明明要到了一顆糖可還要他軟磨硬泡地塞給我,看到他低聲下氣地哄我,明明是高興的,可歡愉後還是覺得委屈。
終究是我太過自私,太過自我,太過矛盾。
“這是你的真心話?”
他的聲音低沉低沉的,一雙眼睛淩厲地勾着我,剛通紅的臉現在變得慘白。我察覺到他情緒不對,立刻湊了過去,在他嘴角“吧嗒”親了一口。
“趕緊出去吧,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他們是不會跑到我這邊來找你的。”
嘉洛的身體一僵,反手把我抓回去,反咬了我一口,血的甜味在唇間,牙縫間蔓延。
“我今天哪也不去,就呆你這。”
“那不行。”我把他推開,拾起散落在床榻上的衣服,往他面前一推,不容置疑地說:“趕緊去,人家在外頭等着呢。”
門外的叩門聲又再次響起,相比之前略有猶豫,三四秒後第二聲叩門聲才又響起。
“石姑娘?”
“什麽事?”
我未來得及回答,嘉洛搶了一步先開口,略有些震怒的聲音吓得燭火“撲騰”就滅了一盞,其威懾力可見一斑。外面頓時一片死寂,我仿佛能聽到他們咽下一個雞蛋的口水聲。外頭傳來一陣小聲的嘀咕聲與推搡。
“禀公子,是太子殿下的事。”
外面的聲音說得很沒底氣,我看見嘉洛的臉色驟然一變,變得很是難看,陰沉的臉好似一面天,随時都會打雷閃電。外頭見嘉洛沒有做聲又趕忙補充。
“太子殿下說,沒跟公子說完的話要跟公子再聊聊。”
嘉洛再沉默,一張陰霾的臉殺氣側漏,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知道了。”
嘉洛匆匆穿好衣服,抱了抱我,我努力拈出一個笑跟他說:“我突然想喝桂花酒,明天早點過來順道帶一壺過來吧。”
“桂花酒不好喝,等春天來了我帶你去喝桃花酒,成不?”
我突然覺得有股冷氣從腳底板升起,然後迅速蔓延到全身。他的話好似把我帶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宿命裏,有一雙瞧不見的手在操控着我們。
“好。”
嘉洛走後的好幾個鐘頭裏,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床榻上還留着嘉洛的餘溫,閉上眼,睜開眼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嘉洛的身影,健壯的肌肉和額頭上細細的汗珠。
子時,我好不容易才睡得迷迷蒙蒙,突然聽到外面一陣聒噪聲,打破了我本就薄如泡沫的夢境。我睜開眼,感覺從未如此清醒過。
外面傳來刀劍碰撞的聲音,一股濃郁的殺氣彌漫着和應城的蒼穹,血的味道像壓在空中的一朵烏雲。
嘉洛……
我跳下床,腦子裏清晰地回想起門外數次猶豫後說出的話。
弘治……
人群中央,嘉洛一身潔不帶塵的衣裳,劍若霜雪,長劍如芒,周身的銀輝讓月色有有些自慚形穢了。
我從未見過嘉洛舞劍,今日一見竟有種氣貫山河的霸氣。劍起劍落間足不沾塵,身輕如燕,衣衫翩跹帶起的劍魂猛如蛟龍,驚起一夜清風,吹落一城落花,芳菲如雨,如旖旎的女子舞得一曲曼妙的驚鴻舞,一百多招下來完美得不落破綻。
弘治不敵嘉洛,堪堪又擋住幾招後終于敗下陣來,被掼到在地,嘉洛的劍抵着他的脖頸不到半尺,他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仿佛想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圍在四周的将士不約而同地跨步上前,利刃指着弘治全身各個部位,邀功般地說,“公子,殺了他。”
弘治凄涼一笑,笑得陰鸷。嘉洛扭了扭頭,一個眼神示下,四周的将士又退回原地。
“八弟招招都要為兄的命,難道真不顧及兄弟間的情誼了嗎?”
弘治一雙眼睛好似能滴出血來,話落,施将軍又迫不及待地一步上前,用劍指着弘治額頭,義憤填膺地說:“公子千萬別聽他的胡言亂語,現在就殺了他祭旗,如果公子動不了手,我來!”
嘉洛冷哼一聲,收回利劍,淡淡看了施将軍一眼,施将軍似領會了他的意思,默默地退到一旁。
“你我并無兄弟之情,皇兄想要臣弟的性命并非朝夕,何必虛情假意。你我約定比劍論生死,現在皇兄輸了,皇兄還有何話可說?”
“為兄劍術不如八弟,為兄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就請皇兄自行了斷吧,皇兄盡管放心,皇兄的身後事臣弟會好生照拂的。”
“八弟如果不顧血肉之情執意殺了為兄,可知道此乃犯下天地不容的滔天大罪?”
弘治一說,施将軍又站不住了,怒道:“你個花言巧語的下作之人,你事事都拿公子的母妃做要挾,還談何‘血肉之情’?”
施将軍此言一出,引來一片附和之聲,我看見嘉洛的神色頃刻間變得凝重,弘治乘勝追擊地接着說:“八弟在這塞外傭兵自重,如果為兄想殺了臣弟,憑父皇對為兄的信任,早就找個由頭殺了八弟,怎麽會留到今日?”
弘治邊說邊扭頭環視了一眼堵在四周目眦欲裂的将士,兩顆眼珠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裏奸詐一轉,露出了陰冷的笑,好似抓到了一棵可當令箭使的雞毛。
“八弟,你我乃是同胞兄弟,就算八弟不顧及父皇的顏面,難道沒想過瑾妃娘娘嗎?”
弘治此言即出,這下換李及岸看不過了,提着劍走到嘉洛身邊,惡狠狠地瞪弘治。
“此等卑鄙小人,公子如果下不起手,末将願意效勞。”
嘉洛輕輕一擺手,笑得面無表情。眼前這個美得可媲美女子的男子現在看來那麽陌生,我的背脊發涼,如同骨脊被泡進鐵桶冰水中,寒得透徹。
“既然皇兄言盡于此,臣弟也無需留皇兄一具全屍了。”
弘治料想不到連最後能救他的一根稻草也被輕易折斷,他或許也猜不到嘉洛會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決絕。臉上的恐懼和絕望如同他在地牢裏日夜幻想的千軍萬馬,踏着鐵蹄而來,一雙空洞的眼眶爬滿了噬血的螞蟻,密密麻麻地寫着絕望。
“八弟難道連自己的母後都不管不顧了嗎?”
他問得有些歇斯底裏,像是拿着良心做挾持的責問與咆哮。
“皇兄何須拿一個過世之人來哄騙臣弟?臣弟的母後早在數月前就已經病逝了,皇兄怕事情傳到臣弟耳裏會導致事情生變,生生把這事壓了下來,就連入殓也草草了事。父皇終日昏睡,恐怕還不知情吧?”
“你如何知得此事?”
弘治癱倒在地上,嘴角顫抖得如同被風吹動的樹葉,嗫嚅地問。
“皇兄這些年一直希望臣弟是個傻子,所以臣弟就一直做個傻子給皇兄看,不知皇兄可否滿意?”
弘治雙手撐地勉勉強強站了起來,手中的劍搖搖晃晃地對準嘉洛,可還是“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擡頭看了看天空,“就算八弟殺了為兄,臣弟也活不過明日。明日。”弘治斷斷續續地說:“最晚明日,國師的軍隊明日就到了,到時候他肯定會救本王出去。如,如果……八弟今日可放過我,我保八弟今生榮華富貴,權傾朝野。”
嘉洛悲涼一笑,身後的将士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我等定與公子共生死。”
弘治看着手持兵刃的将士将包圍圈越拉越小,終于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了,持着劍趔趄地轉了兩圈。
“八弟如果殺了為兄,虞國的百姓,列祖列宗定不會饒恕你的。”
一個人如果渴望能活下去,他定會抓住所有可以利用的事物,然後無限地放大,就如在沙灘上撿珍珠,只要有一點希望就足夠他義無反顧,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皇兄關懷臣弟領了。只是,這天下的事無需皇兄挂念,祖宗的事還希望皇兄去了那頭能替臣弟費心。”嘉洛擡起劍,一道寒光劃破月亮皎潔的臉頰,手中的利刃如斷弦的箭,“皇兄一路好走,我一定能永世平安。”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親人之間的殘殺,看到一個掙紮的靈魂影射到臉上扭曲的面孔。我只想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屠”。我多麽希望眼前的這個嘉洛是個陌路人,互不相識,多好。
弘治閉上眼,笑得燦爛,絢麗,喃喃自語地說,“今夜的月光真好。”
我的喉嚨好像掐了一塊痰,幾次張了張口都沒把它咳出來。我幾乎想沖過去對嘉洛喊,“不要……”,可話到嘴邊卻成了泡沫。
後來我想,這或許是為我自己的軟弱,為自己走樣的本性做掩飾吧。或許我本就不想救弘治,所以找了個勉勉強強的理由為自己欲蓋彌彰罷了。
“你委身與他,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待你真心實意,可是憑什麽對他如此信任呢?你憑什麽篤定他不會被權利所熏染?你可知人性是世間最善變最無常的東西?”
弘治一開始是看到我的,這是他此生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昂頭對天長嘆,像一個詩人在吟唱訣別詩。
我無法看到他濃入夜色裏另一半的臉,無法猜想他說這話的心情,或許是凄涼,或許是扼腕,或許是悲憤,或許是不舍,或許或許……
或許是對他一生的反思,更或許是留給我的勸誡……
月色下,嘉洛的劍蒙上了一道淺色的血紅,給慘白無光的夜鍍上了唯一的色彩,光鮮亮麗,顏色好看極了,像什麽呢?後來我想,那顏色像桃花怒放時的顏色。
地上突兀地滾下一個圓乎乎的東西,像一群孩童耍鬧時踢過來的球,黑漆漆的還噴着血。光影重疊,在我腦海中變化成好幾個畫面,然後又複合在一起。
我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顫栗,矯情得如孱弱的女子,體內有兩個靈魂撕扯分裂着。
他不是故意的,是被逼的,他不會變的,因為我們算起來也認識了幾百年,我知道的。
嘉洛一眼就在人群中抓到了我,溫柔地把我抱進懷裏,我們像風雨中緊挨着的小草,一起擁抱,一起顫抖。
他用寬大的手掌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只聽見他的聲音從我的後腦勺傳來。
“對不起阿昙,讓你看到了肮髒的東西。”
我直搖頭,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我看見一群黑壓壓的人井然有序地退出,我看見地上留了一灘桃紅的液體,我除了嘉洛的聲音,我什麽都聽不見了。
空氣中有一種馥郁的香氣,味道像極了夜裏盛開的夜來香,鑽肺滲腑地侵入我的內髒,麻痹我的神經。
我聽到耳邊傳來吭吭哧哧的話語聲,“對不起,對不起……”
我啞笑,他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一直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