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死茫茫
? 你有沒有想過把日子過得很有概念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我嘗試過。
從和應城到其樂城要走多少公裏,經過多少座山川,住過幾家客棧,宿過幾個星辰,我都了然于胸。
那日之後的第五天我們出發了。
那天天上沒有雲,沒有風。
那是沉花人生中第一次出門,還是遠門,那幾日她顯得格外緊張慎重。我時而見她悶悶不樂,時而見她情緒高亢,又好似得了善忘病一般,幾乎每一天都過得迷迷瞪瞪的。這不,我見她把挂在牆上的畫作一幅幅收了起來,又挑了幾幅她頗為滿意的小心翼翼地卷起來收好,我有些不解,問她。
小丫頭有些沾沾自喜地說:“公子要是見了姑娘的畫作一定很歡喜。”
我說:“無需收拾了,身外之物不帶還省事。”
“不一樣的姑娘,這些可都是生活必須品呢。”
沉花說罷又把清早收拾好的衣物裝進行囊,過一會兒又翻了出來,還在一旁自顧自地念叨着。
“是不是少裝了什麽?”
于是乎,她又把收拾好的東西又全部倒了出來,反複地檢查後又裝進去。
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起初我跟沉花說起要回其樂城時,這小丫頭可是相當不樂意,黑着臉一會兒拿這個壓我,一會兒拿那個壓我,總之就是不願意離開和應城。我橫下心來,以一種不能商量的口氣告訴她。
“你要留下來便留下來吧,我是要離開了。”
“姑娘都這樣說了,我肯定得跟着去了。只是公子要怪罪我沒照看好姑娘時,你可要幫着說話。”
“在你上頭還有一個宋将軍頂着呢。”
臨行的前一日,我想起了羽淩托付給我的事,便攜了那張寫有她住址的紙條一路尋到了她家。
去時,早已是人去樓空。
厚實的青磚灰瓦,一扇紅木們透露出主人不同于常人的財富。我連叩了三聲門,聽不到有聲音從裏面傳來便大膽地推門而入。粗重的紅木門“嘎吱”一聲撞開了一個窄小的門縫,一陣撲鼻的芳香從裏頭傳來。我頓時産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差點以為那是妙齡女子身上的花粉香。踩過青石,花香像浮在空中的大霧,我心裏罕納,這寒冬臘月裏居然還有花開得如此高調?
聞着花香尋去,庭院內的布置大氣而不失精致,各類高大的喬木在冰雪中站成永恒,花崗岩雕刻的老鷹栩栩如生地向蒼穹翺翔而去。數月的連綿不斷的白雪落在地面上積成了一面光潔亮麗的鏡子,延綿的小路像一條循循漸進的白蛇指引我走進內院的深處。我聞着花香,如踩在一塊玻璃上。
不久我便瞧見了一朵絢麗的花朵。四片花瓣,四色年華。紅、黃、藍、白,瞬間的絢爛,稍縱即逝的青春。五年的蟄伏,一點一點積累的養分終于在此刻燦爛了一回,輝煌賽過天邊彩虹。
如果你不了解它,如果你不曾與它在風雨中苦守,或許你很難懂花開時的感動。
這株依米花平凡地在這寸土壤裏站了三百多年了,根連着大地的血脈,吸收了一萬多個日夜的精華竟也得了些靈氣與悟性。
回去時,有個疑問冒了上來。如此一個富裕的家族為何離時沒留下一人看守老宅打掃衛生的人呢?羽淩家是做镖局的,旗下弟子諸多,難道全部都去了其樂城?不過是做一筆買賣,怎要如此興師動衆?
旁人的事我想不明白也懶得再想了。
離開和應城那日,我們都起得很早,沉花更是一夜未眠。宋慈說,這一路就只有我們三人。
我昂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如寶石般的天空,任太陽灼痛我的眼睛,空氣中任何味道對我而言都是香的,即便是人的體臭。
“姑娘,你有聽到蕭聲嗎?”
我看着停在眼前的馬車,看着身後雄偉的城樓,仿佛聽到空氣中悲涼的蕭聲,好像還有血溢出牙齒的味道。
“姑娘,我們還會不會回來?”
當宋慈駕着馬車帶着我和沉花駛離這片天空時,沉花低着頭把腦袋埋在光影裏,不讓我看到她當時的表情。
當身後的風景如沙漏般迅速流逝,把它變成一張紙,臨摹成一幅畫時,一股眷念之情如沙灘上的浪花湧上心頭,又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切掉我身體裏的一塊脂肪。有一種小得連我都聽不見的聲音對着我的腦部神經說,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看這片蔚藍得如海水的天空了。
“會的,我們會回來的。”
這是我第一次對一件事情表現得很沒把握,就連說話的口氣也極其不肯定。
離開和應城的第一天,沉花把面子功夫做得十分充足,一路上倔強地抿着嘴巴一句話都不吭,我主動與她聊天她便看着車外的飛逝的風景,就是不理我。
我想,這丫頭心裏是怪我的吧。
當夜,我們在客棧住下後,小丫頭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強撐了一天的眼淚終于一下子崩潰了,嘩啦啦地落了一地,像下個沒完沒了的春雨。
“姑娘,我們這次出來後是不是不回去了呀?”
“不知道呢。”
我不能像白日裏那樣騙她了,因為我連我自己也騙不了了。前方像有一個巨大的黑洞,我每靠近一步就有心懷不軌的人向我伸出橄榄枝,誘騙我進去無窮無盡的黑暗裏。
“姑娘真是沒良心。”
“我怎麽就沒良心了?”
“我看姑娘一路上還能說說笑笑的,難道姑娘一點都不想回和應城嗎?”
“過幾日就能見到公子難道不是更好嗎?”
“難道姑娘對和應城就沒有半分留念之情嗎?”
沉花擺出一副老氣秋橫氣勢來質問我,我相當看不慣她。
“感情是自己的事,并不是挂在臉上博憐憫的工具。”
“我不懂這些。我就是不明白姑娘為什麽不等公子來就先行離開。”
“小丫頭,你不是說不跟我一起來嗎?怎麽也跟過來了?”
沉花被我一問,無言以對,“哼”了一聲,甩了一張臉,出去了。
我吹滅了蠟燭筆直地躺在床上,腦子裏,心裏同窗外慘白的月光,白茫茫一片。
你現在在幹嘛?一切好不好?
我也想守着一座城等着你回來找我呀。
那時候你不是來接我走的,而是留下來陪在我身邊的。
嘉洛,還記得當初是你主動請求我留在和應城的嗎?現在卻是我希望你能為我,不要離開。
有時候事情的變化真會讓人哭笑不得。你恨吧,怨吧,都無用,誰人能強大過這白雲天呢?
從北到南,我們又行了五日,一路天晴,天氣也逐漸由酷寒轉到了濕寒,凜冽的寒風帶着潮濕的味道,像蚯蚓身上的泥土香。
這一路,我們住了四家客棧,宿過一夜的野地,宋慈殺過一只正在學捕獵的小獵豹。
一日一日,我掰着手指頭連數了十幾日,每過一日就多疏離了和應城一分,逼近了其樂城一分。沉花起先挂在嘴邊的念鄉之情也逐漸變成了沉默。
那日清晨,我飲着露珠聽到了遠方傳來的河流聲,河水沖擊拍打着河岸像海浪的翻滾打在岩石上的聲音。多日車馬勞頓的沉花終于在此時感覺到身體有不适,我急忙叫宋慈停下來歇息。宋慈長“籲”了一聲,黑馬踉跄地向前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他跳下馬車,我隔着轎簾問宋慈。
“将軍,前面是什麽地方?”
“石姑娘,前面就是長珄城了。”
快到長珄城了呀,我又聽到了麻杆河的河流聲了啊。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沉花一張臉則蠟黃得厲害,手捂着肚子幹嘔了幾聲,眉毛拎成了一根麻繩。
“姑娘,要不要我去城裏請個郎中?”
宋慈站在轎簾外憂心地問,沉花擺了擺手想說不用了,咽下幾口口水後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礙事的,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我見她确實是難受得厲害,想起清早她不過草草地吃了幾個包子就上路,猜想着她或許是胃不舒服,便輕聲地問她。
“肚子不舒服嗎?”
沉花點了點頭,“昨夜裏沒休息好,加上早上吃的不合胃口,不過現在好些了。”
“前面就是長珄城了,要不我們進城找家客棧歇着如何?”
“我沒事的,姑娘。”
沉花又搖頭,不肯,沖我勉強擠出了一個笑。我也作罷,便想着下來走走她或許會感覺好些。
“你聽到外面有水流的聲音了嗎?”
沉花這才豎起耳朵,慢慢地聽着遠處傳來的聲音,聽到了不遠處麻杆河水拍打河岸的沖擊聲和男男女女們的歡笑聲後,一張蠟黃的臉蛋慢慢回了點氣色。
“姑娘,我好像聽到了海水的聲音,這附近有海嗎?”
我記得她曾跟我說過,她沒見過海,最想去海邊看看,可無奈這一路沒能如她所願。
“那不是海,是麻杆河。”
“麻杆河?從前在書上看過,很是崇拜呢。”
“那我們下去看看呗。”
“嗯。”
我拉着沉花掀開轎簾,扶着她走了下來,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沉花臉色果然好了些。我尋着聲源處找去,宋慈則亦步亦趨。
“姑娘,這裏距離其樂城有多遠呀?”
“我也沒去過其樂城,不知道呢。”我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宋慈,問道:“将軍知道嗎?”
“在下不知,在下只知道晝夜不分地趕路也得走上五天。”
沉花低着頭不說話了,我帶着她沿麻杆河岸走,途徑那棵其樂樹,看到了站在樹下許願的老少們,又見到了那座河神廟。
我清晰地記得長珄城,關于它的一景一物。嘉洛帶我離開三清山時經過,銘樟托夢于我時提過。只是數月過去了,那個丫頭怎麽樣了呢?她說,她會在這等我的。
好像它與我,有更多的情愫在裏頭,而其樂城或許會是一個華麗的圍牆。
午時剛過,宋慈帶着我們在麻杆河邊找了一家相當寒酸的客棧辦理好住宿後留下一句“出去辦點事”的話後就匆匆離開了。
接近酉時的時候宋慈仍沒回來,沉花摸出了一定金子帶着我去下館子了,我們挑了個極不起眼靠窗邊的位置。風起時,窗戶被吹得“咯吱”作響,腿腳利索的小二跑過來關了兩次後又被風吹開,掌櫃在一旁埋怨。
“這河風真大。”
我們的隔壁住着一位春秋鼎盛的郎中,随身攜帶着一個藥草箱,留有一绺小胡須,看上去像個清瘦的小老頭。用晚膳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他,就坐在我們隔壁的隔壁,點了一盤牛肉和一壺小酒。
小二把小菜都上完後,宋慈總算抵着時辰找過來了,我看他落了一肩膀的塵土,心裏暗自納悶,他辦什麽事去了。
“姑娘,我們暫時不走了。”
宋慈掃了眼一桌子的菜,一入座就開門見山地說,沉花到嘴的米飯又吐了出來。
“怎麽不走了?”
“不是不走,是走不了了。”
宋慈說得頗有些無奈,我覺得有些蹊跷便追問:“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宋慈環顧了下四周,見周圍的位置都是空着的,便直言了。
“其樂城封城已經一月有餘了,任何人未得聖谕,皆不得出入。”
“為什麽呀?”
沉花一邊喝湯一邊專心地聽我們讨論,她憤憤然地插嘴問道,喝到一半的湯差點流了出來,萬幸的是沒給嗆着。我見她一頓飯吃得辛苦,心有不忍,便不許她說話了。
“跟他有關系嗎?”
“是。”
宋慈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頓時沒了吃飯的胃口,一顆心上蹿下跳得厲害,好似得了無藥可治的心病。
“他現在怎麽樣了,知道嗎?”
“不知道呢。只知道大約兩月前公子只身回了皇宮後便不曾出來過。”
“難道就沒有半點他的消息了嗎?”
“其樂城封鎖了所有的消息,無從得知。”
“為何要這樣?”
我一粒米也吃不下去了,幹脆放下筷子,心裏慌得有些不知怎麽辦了。我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宋慈,希望他能給我一些答案。
“姑娘還記得和應城的雀雅樓嗎?”
“記得。”
“自姑娘那日去聽得公子的事後沒幾日就被查封了,說書的先生已被論罪收監了。”
我聽後大驚,更是坐立難安了,忿忿然地問道:“何故如此?難道百姓連談資的權利也沒有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讨論皇家的私事就是欺君之罪,按法該滅九族。”
宋慈回答得稀稀松平常,好像點一道菜那樣簡單。我卻聽得十分恐怖,即便是禍從口出又何須造此等殘忍的殺戮呢?
“帝王家的事就是國事。”
“姑娘說得輕巧,如果按國事論處,公子可是要上斷頭臺的。律法不過是一本書籍,是功是罪,全在統治者的一念之間。”
我本想倒杯茶給自己壓壓驚,可手卻顫抖得厲害,一壺茶都拿不穩了。宋慈接過茶壺給我滿了一杯,又找了個理由支開了沉花。沉花走後就剩下我們兩個心情忐忑地坐着。宋慈或許是一天沒吃飯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掃完了一桌子的菜。見他吃飽喝足,坐如針氈的我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我要見他。”
“姑娘想去哪沒人能攔,只是,你能斷定公子此刻會想見你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姑娘一去就不怕壞了公子的一番設計了嗎?難道姑娘沒想過公子的良苦用心是為了保護你不受傷害嗎?”
“難道我哪都不能去?”
“水到則渠成,姑娘不如靜待佳音。”
“等……”
“對,等。如果聖上這兩年來一直是裝病的話,那姑娘覺得事情是怎樣的呢?”
“你是說,他在防人?”
“姑娘覺得是防誰呢?”
嘉洛啊嘉洛,我怎麽覺得你把我帶入了一個精心算計的陰謀裏呀,而你就是那個口蜜腹劍的操刀人呀。
我多希望你此生是一個一貧如洗的書生呀,清高點,愚鈍點,都好。或許這樣,你可以簡單點,我的心也可以簡單點。
快樂即快樂,悲傷即悲傷。
一路過來,我和沉花一直同屋分床睡,今日也不例外。不同的是今天有些例外,我回去的時候比較晚,數日舟車勞頓的沉花早已睡下了。我站在窗邊借着月色染白了發絲,缭亂了我的情絲。過了好久我才回床上躺着,靈臺卻清醒得要命。
“姑娘你睡了嗎?”
我以為沉花此刻應該睡着了,不想翻過身竟聽到她的聲音從後背傳來。
“嗯,還醒着。”
我翻過身,借着流蘇的月色,看見她面朝着我,眼裏隐約地泛着淚花。
“我以後可以叫你石姐姐嗎?”
“傻丫頭,我一直當你是妹妹呢。”
沉花拈出一個笑,更深露重的夜,我們好似隔着一層帷幔。
“石姐姐,如果公子有不測,往後的日子你想過要怎麽過了嗎?”
“你閉嘴,他不會有事的。”
我幾乎是用呵斥的口氣告訴她,不能說不中我意的話。
從前我從不忌諱別人在我面前口無遮攔,認為有些人對待事物的看法犀利點并不是過錯。只是,現在我更想得到面子上的肯定。
“石姐姐,不管以後發生什麽,我就賴着你了,好不好?”
“好。”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沉花如此反常,突然表現出一種超乎她這個年紀的成熟和多愁善感,我看着有點心疼。
“石姐姐,今天聽宋将軍這麽說,好擔心公子有事……”
“沒事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我起身向她的床榻走去,伸手想将她攬入懷中,她卻抱着我的胳膊順勢攀坐了起來,腦袋靠着我的胸口。
“也對,有了姐姐我以後也不怕了。”
“傻瓜。”
“石姐姐你知道嗎?剛開始公子帶你來的時候我很不喜歡你的。”
“嗯?讓我猜猜為什麽,因為我搶了你喜歡的公子,是吧?”
沉花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呵呵,姐姐也別往心裏去。我第一次見到公子的時候我還在想,這世間要多優秀的女子才能配上公子。不過,我從來也不敢指望公子能把我放入眼裏,所以老早的就死了這條心了。”沉花擡頭看了看我,又趕忙補充,“不過我是真心把你當姐姐的哦。”
“知道了……”
我故意拉長了尾音,食指輕輕地往她腦殼上一敲,她摸了摸腦袋,一臉委屈地看我。
“姐姐的懷抱真溫暖。”
我傻笑了兩聲,兩種極端的情緒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溫暖的故鄉情,一種是冷清的思鄉情,撕扯中,後者戰勝了前者。
現在我也多想嘉洛把我攬入懷裏,我能跟他說說胡話,該多好。
突然窗外有一道銀白的光芒飛閃而過,不過一個換氣的剎那便留下一條長長的尾巴,沉花立刻跳了起來,指着窗外大喊:“姐姐,快看,那是流星……”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漆黑的夜空中留下一條像蘆葦尾巴的微光,有一股淡淡的邪氣從空中彌漫開來,瞬間化成了空氣。各種各樣的驚呼聲混雜着麻杆河河水的湧動紛沓而至地傳入我的耳朵裏。
“都是姐姐害的,害得我來不及許願。”
沉花撅着小嘴怨我,我覺得她怨得很沒道理,确有些冤枉,就問她:“你來不及許願跟我有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為了叫姐姐看流星,我願望早就許完了。”
沉花簡直就是強詞奪理,我只得陪她無理到底。于是我從桌上拿了一只沉花的耳墜朝窗外扔了出去,夜空就像一張着了墨的紙,瞬間被撕成了兩片。
“我幫你把流星追回來就是。”
沉花瞪着一雙眼睛有些錯愕地看我,像着了魔一般,半天回不過神。我聽到了什麽東西跌進麻杆河激起一層層浪花的聲音。
“姑娘居然有那麽好的伸手?”
“略懂些皮毛的功夫罷了。”
我騙她時連想都沒想,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就從嘴巴裏跳出來了。
次日,我們三人在樓下用早餐的時候聽到好多人都在議論紛紛地說起昨日的流星,有人說看到了一顆,也有人說看到了兩顆。沉花含着筷子在一邊偷笑,宋慈則意味深長地看着我。
往後連續幾個夜晚更是天天有流星出現,一向風平浪靜的長珄城一夜之間炸開了鍋,頓時吸引了來自各方的游僧道士。沉花每個晚上都守在窗前等着許願,幾天下來她則有些左右為難地告訴我,“都不知道晚上要許什麽願呢。”
面對每天晚上都不準點出現的流星我心裏總覺得很是詭異,特別是流星帶過的那股邪氣,似曾相識又不知從何說起,那感覺就像紮在我手心裏的刺,我想拔掉又不知從何入手。
短時間內,長珄城內湧現了數十個自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道士。他們聚集在和應城最大的酒樓裏,結合當下的局勢有模有樣地讨論着天下未來的發展趨勢。
幾日來的研究推斷後,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結論是這樣說的:夜裏出現的是紫薇星,紫薇星往其樂城方向飛去,代表江山将要易主,新的帝王将要登基。
起先還是沉花興沖沖地把這番從外頭聽來的說辭告知我的,當時我直接斷定為,怪談。那哪是紫薇星,不過是一顆邪星。可她後面又說了一句話,她說:“公子肯定是虞國未來的君主。”
別說是她,連我也被她的這話吓了一跳。不過我很反感這話,打心裏覺得厭惡,讨厭甚至有些惡心。不過,我當那是沉花的童言無忌,在心裏告訴自己,她年紀小小怎麽會懂這些呢,就這樣努力勸自己不往心裏去。
終究是流言。
後來我才知道我口中的流言已經在一夜之間傳遍麻杆河的兩岸,沸沸揚揚地炒遍了虞國的南北方。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嘉洛成為新一代的君主好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是街頭巷尾裏說的天機了,婦孺皆知,容不得我有意見了。
我自嘲地想,原來把名不正言不順的事變成天經地義是多正常的事呀。
往後幾日宋慈也沒帶來關于嘉洛的任何消息了,我也不聞不問,照吃照喝,日子過得平淡無奇。有時候我想,要不我就在這住下吧,要不,我回我的三清山吧,就是沒想過有一日嘉洛過來接我。
這日,沉花嘴饞出門買糕點了,我獨自一個人在屋子裏發呆。突然有人過來敲門,小二的聲音随後便隔着木門傳來。
“姑娘在嗎?”
“在的。”
“打擾姑娘了,樓下有一位公子想見見姑娘您,不知姑娘您方不方便?”
我心裏頓時覺得一陣納悶,好像堵了什麽,有些慌,腦袋左思右想地轉個沒完。
有人要見我?見我?公子?
宋慈嗎?不對,他要有事找我會直接敲門進來的,沒必要這樣。那難道是……
我在原地躊躇不前,搓着手,腦子裏一片混亂,混亂中變成空白。
“姑娘?”
小二見我沒說話又喚了一聲,我的腦袋好像被人敲了一下,可算清醒了一點。我趕忙走上前去用力過猛地拉開門,小二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吓了一跳。
“人在哪?”
小二指着坐在樓下角落裏的背影。
“姑娘,正是那位公子想見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