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餘唯一在方宅養傷,幾乎是足不出戶,偶爾,才在歐陽少恭的攙扶下,去房間外的小花園裏走走。

可是,這種生活并不代表她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她是一個聰明人、一個心機人,掌握所以的信息,是她與生俱來就學會的手段,那十年,之所以在天墉城上兩耳不聞窗外事,是因為她不能肯定,紫胤真人他們是不是百分百對自己放了心,所以,她收了探聽一切的手段,只一心做一個穩住溫柔,全心全意對待百裏屠蘇的好姐姐,現在,那麽做的成果出現了,在她留在歐陽少恭身邊這件事上,就連紫胤真人也不會說些什麽了,特別是有了百裏屠蘇的那一劍。

歐陽少恭對她也越來越放心,因為在他的心裏,餘唯一是一個沒那麽善良、卻可以為了在意之人放棄一切的堅韌女子,當這個女子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知道自己的目的,經過反複地掙紮糾纏,還是來到自己身邊時,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結果要出現了。

所以這幾天,歐陽少恭忙了起來,因為琴川出現了瘟疫。

餘唯一笑笑,瘟疫?瘟疫好啊,瘟疫可以讓我們的歐陽大夫更出名,讓他更得百姓信任,不是嗎?

她笑着看着面前的丫頭滿面通紅地述說着歐陽大夫的仁心仁術,內心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看來歐陽少恭要開始動手了,那她也要開始收網了。

餘唯一獨自坐在院中,心裏把已經不知模拟了多少遍的計劃又過了一遍,對計劃的實施,又多了幾分把握和信心,就看到寂桐像自己走了過來。

寂桐,她來找自己幹什麽,餘唯一在心裏挑挑眉,然後有些虛弱地站起身,迎了上去:“桐姨。”

“唯一姑娘,”寂桐微微拱了拱身子,把老奴的身份演繹得很到位:“寂桐來這裏找唯一姑娘,是想唯一姑娘随寂桐走一趟,寂桐有要事相告。”

餘唯一的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語氣溫和:“桐姨,有什麽話,不可以在這裏講啊?”

寂桐搖搖頭,堅持餘唯一和自己走,餘唯一沒法,只得跟了上去。待進了房間,看到一樣一臉疑惑,坐在桌前等待的方如沁時,她的心裏隐隐有了猜測。

只見寂桐拿出燭龍之鱗放在桌上,語氣慎重地說:“我今天叫你們來,是因為少恭的事。”

“少恭,”方如沁的聲調高了幾分,只要是一關系到少恭的事情,她就會不自覺地上心幾分:“桐姨,到底是什麽事情?是不是少恭出來什麽事?難道是少恭在醫治瘟疫的時候,自己也染了病……”她的思維越來越往偏裏走,果然是關心則亂。

倒是坐在一邊的餘唯一,微微垂着頭,不言不語,讓寂桐也不禁側目了幾分。

寂桐在手裏捏了個法印,把功力慢慢地出入燭龍之鱗當中:“你們慢慢閉上眼睛。”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當初歐陽少恭騙素錦吃下漱冥丹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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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不會的,”方如沁搖搖頭,一臉的不相信:“少恭說素錦計劃敗露,已經逃跑不知所蹤了,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現在不僅是素錦的事,”寂桐嘆了口氣:“而是那些藥,那些藥不能吃,吃了會死人的。”

“不,我不相信,我要親自去問少恭。”方如沁激動地站起身,不顧寂桐的阻攔,跑回了方宅,去找少恭問個明白。

寂桐看着方如沁消失的背影,嘆了口氣,轉過頭,看到依舊坐在桌前,垂着頭不言不語地餘唯一:“唯一姑娘,我知道,如今讓你知道這一切,你會不能接受,但是,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危險,少恭他……”

“為什麽不能接受,”餘唯一擡起頭,表情淡淡地看着寂桐吃驚的樣子:“歐陽少恭是什麽人,我可比那個方如沁了解得多了。”

“你,”寂桐睜大了眼睛:“你怎麽會,”随即,像是想起了什麽:“對的,對的,你的醫術高明,少恭也曾誇獎你比他不遜色幾分,所以,那些丹藥的作用,你早就知道了,那你為什麽……”寂桐說不下去了,這個看上去溫和善良的餘唯一,為什麽也有這般惡毒的心腸,就像少恭一樣。

她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看到餘唯一神态自若地喝着茶,半點沒有解釋的樣子,更是皺了皺眉頭,對,就是和少恭一樣,他們一樣溫和待人,可是這份溫暖卻從不入心,他們的心思難猜卻又心思如鐵,她,餘唯一,根本就是一個女版的歐陽少恭。

餘唯一緩緩放下茶杯,看着寂桐變幻莫測的臉:“桐姨,你認為我為什麽會回來,回到少恭身邊,我和少恭只能活一人,這是我與他之間心照不宣的事情,”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寂桐:“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是什麽人,重要嗎?曾經我掙紮了許久,還是放不下他,那別人與他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寂桐複雜地看着餘唯一,她沒有想到,原來唯一已經知道了少恭的打算,還自己主動送上了門來,難道她真的那般愛少恭,愛到除了少恭,別的沒什麽大不了,琴川百姓的命不重要,連她自己的命都不重要。

“所以,你這段時間待在這裏,是想和少恭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寂桐苦澀地開口,但是看着餘唯一的眼光卻溫柔了不少,原來,她以為,還是方如沁那般善良沒有心機的大家閨秀和少恭更相配一些,現在,她倒覺得,也許,餘唯一,才是更理解少恭的人:“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命,那怕,那怕少恭愛得是巽芳嗎?”

餘唯一微微低着頭,半饷,才用稍稍有些顫抖地語氣開口:“桐姨,可以告訴我一些有關巽芳的故事嗎?每次我提起這個話題,少恭都很生氣,不願多談。”

“哎,”寂桐嘆了口氣,重新坐在了桌前,她和少恭真的很像,就連這種執著,都很像:“巽芳和少恭,相識在衡山之巅……”寂桐用一種滿含懷念的語氣,把巽芳和少恭,不,準确說,是她和少恭,從相識相知、到相愛相離的故事,一一将給她聽。

餘唯一還是低着頭,神色淡淡地把玩着已經空了的茶杯,聽完了整個巽芳與少恭的故事。

“等到少恭再回東海,蓬萊也已經因為天災而覆滅,巽芳,”寂桐頓了頓:“巽芳,也已經葬身在這蓬萊天災下了。”

“所以,少恭才那麽像複活巽芳。”餘唯一接口。

“對,”寂桐點點頭:“但是,需知這複活之術乃是逆天改命,少恭這樣做,恐會招致天譴的。”

“招致天譴又如何,”餘唯一擡起頭,堅定地看着寂桐:“為了心愛之人,就是滅了天下蒼生,又算得了什麽。”語氣中,帶着殺氣,卻又無比的深情。

寂桐看了餘唯一半饷,才嘆了口氣:“你真的很像他,也很愛他。”

餘唯一挑挑眉,對于寂桐話裏的嘆氣不置可否:“少恭如此愛巽芳,可是,巽芳就一定也這般愛着少恭嗎?”

“你,什麽意思。”寂桐聽到餘唯一的話,愣了一下,愛少恭,她當然愛着少恭,她一直都深愛着他,就算是不能相守,她也會待在他的身邊陪着他,直到死為止。

“巽芳愛少恭,為什麽一定要留在蓬萊,就算天災來臨也不逃走。”餘唯一質問道。

“因為,她答應少恭一定要在蓬萊等他回來。”寂桐回答。

“若是連蓬萊都沒了,何來的在那裏等他?”餘唯一繼續追問。

“她以為她可以堅持住的,可是,可是,她沒有等到少恭。”

“所以,她現在把責任推給了少恭。”

“沒有,沒有,”寂桐反駁道:“她愛少恭,她不會指責他任何事。”

“但是她已經指責了,她用剩下了時間,守在少恭身邊,卻不做聲,她看着少恭為她癡、為她狂、為她痛苦、為她發瘋,她卻一聲不吭,她在懲罰他,她要少恭為沒有及時回來找她而付出代價。”

“不是的,不是的……”

“她說她不會指責他,但是,當少恭給琴川百姓喂下漱冥丹時,她又來告訴我們,和我們一起指責少恭,難道她不知道,少恭這麽做,都是為了她嗎,她恨少恭,她恨他,她要我們一起背叛少恭,她要少恭一無所有。”

“不是的,不是的,”寂桐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沒有,我永遠都不會恨少恭,我愛他……”寂桐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餘唯一,好半饷才艱難地開口:“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我才是真的巽芳。”

“本來只是猜測,但是,現在肯定了,”餘唯一的臉上露出一絲同情:“寂桐,不,應該說,巽芳公主,這麽多年,你待在少恭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他,卻從來都不告訴他真相,你有想過,他過得好不好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寂桐雙手捂着臉,無力地攤在椅子上,‘嘤嘤’哭了起來:“蓬萊天災後,我的臉毀了,我不再是他心裏完美無瑕的巽芳了,我沒臉見他,所以,所以,我希望他可以忘記我,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一直在努力,但是……”

餘唯一伸出手,握住寂桐的手腕,把她的手慢慢拉開,看着她臉上的淚痕:“所以,你才會撮合少恭和如沁,發現少恭對我也不錯之後,又對我很好,”她擡起手,摘下寂桐臉上的金色面具,看着面具下蒼老、布滿傷痕的臉:“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總是告訴少恭要放下過去,才是一直在提醒他過去的一切。”

“我不想的,不想的。”寂桐喃喃地開口,此時的她,脆弱傷悲,像極了那個善良單純、不礙世事的蓬萊公主。

“你一直提醒着少恭過去的一切,少恭又怎麽能放得下,他只會越來越執著,知道偏執地不顧一切,讓琴川的百姓做他為你建造的永恒國度的人,巽芳,難道,少恭為你做的一切,都是他的錯嗎?”

“我,”寂桐無助地看着餘唯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才會讓少恭變成這樣,”她的淚水不斷地滑過臉頰:“我其實一直在提醒他,我害怕他忘了我,我害怕他真的愛上另一個女人,而徹徹底底地忘了我,”她反手,緊緊地握住餘唯一的手腕,像是在救助什麽:“我是不是很壞,是不是一個壞女人。”

“不,”餘唯一搖搖頭:“我們,都只是愛着他而已,”她拍拍寂桐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少恭的事,交給我,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的。”說完,她拉下寂桐的手,看了看有些神情恍惚的寂桐,起身走出房門。

“寂桐,”她頓了頓腳步,又繼續前行:“要是,少恭真的活了下來,你,又該何去何從。”

“我該何去何從,我又能何去何從。”寂桐喃喃地自問着,她的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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