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
把竈膛口準備的柴火澆了水,順道在柴火頭上蹭了點她做水煮土豆時剩下的油漬。
本來想着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錢氏做飯的時候又是火又是煙熏的,讓她吃點苦頭。也算是報複了她給王氏出馊主意的事兒不是?誰知道,半宿裏,王氏會摸黑去竈房裏弄獨食兒啊。
原本澆了水的柴火是遇到引火的幹草跟苞米杆只會熏了滿屋子煙氣,可加上柴火頭的油,那就不一樣了。蹭的一下子,柴禾上冒出了明火。被熏的淚眼朦胧的王氏,自然一丢手裏的東西就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嚷嚷着火了。
門後邊的半盆子髒水髒東西她可也來不及注意了,一腳踩上去,門也沒開,還把自己摔的不輕。
好容易竄出了竈房,還弄得狼狽的起不了身了。
李老漢跟李老二聽到聲響,披了衣裳就出來幫忙。不說李老漢是怎麽拉拽起沉得跟死豬一樣的婆娘的。單說李老二,一看黑通通的煙從竈房裏湧出來,趕緊回屋提溜了還沒接過排洩的尿桶去水缸裏舀水了。
折騰了一刻鐘還多,幾個人才松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滿腹怨氣的錢氏出來了,一聽說婆婆吃獨食兒開小竈,出口的話可就不中聽了。本來她回娘家時候,婆婆一根針也不讓往回拿,害得自己在哥哥嫂子跟前丢了那麽大的人,好容易回來了,連做飯的糧食都給看管起來了。那麽點油水,還沒別人家的牲口吃的好。
剛剛她在炕上還給半吊着,正等着自家男人撲上去幹那檔子事兒的時候,婆婆又作妖了。她心裏的惱火,可是再也壓不住了,非得理論出個一二三不可。
王氏臉色難看的要死,聽着錢氏沒遮沒淹的話,也快要氣炸了。但一想到自個偷吃沒成,還把竈房跟院子弄得亂兮兮,她心裏又有些發虛。瞥見李老漢臉色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了,王氏心裏也是亂成了麻團。再聽老二媳婦的指責,加上老二一臉不贊同的皺眉,她也是臊的很。
可她就是這樣,心裏越沒理,嘴皮子就越厲害,出口的話簡直都算是尖酸不耐。就這麽着,着火的事兒剛完,這倆又掐起來了。
一個詛咒發誓的說自己被婆婆虐待,一個一抹兩把淚哭喊老天爺說自己要被兒媳婦給逼死了。
最後……
林月娘回過神來,看着李老漢臉上并不明顯的狗爪子刨的血道道,暗暗發笑。
雖然她使得手段不入流,但勝在好用。可別說她不敬公婆,沒點做人媳婦的自覺。在李老漢一次一次的壓下他兒子跟婆娘欺壓原身那些子事兒,在王氏慫恿着兒子毒打自己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是這家的一口子人了。
“老大家的,明兒你就跟你男人簽了和離書吧。”李老漢在炕桌上磕了磕煙袋鍋子,幹咳一聲,語氣裏難掩不耐跟狼狽。他算是看出來了,老大家這口子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家只要一天拖着,她就能讓這家裏一日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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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在炕裏頭不甘心的瞪着林月娘,氣的直喘粗氣兒。可沒法子啊,鬧也鬧過了,罵也罵過了。穿腸爛肚的罵人話,她可嚎了不少。可最後,還是白白讓外人看了笑話,還惹的老頭子愈發的為難自己。
“不過德旺的差事兒是因為你給弄丢了的,現在他成天在家,只有花項沒個進項的,你走之前要麽補貼他點體己錢,要麽就幫着他尋摸個掙錢的活。”李老漢有點了一鍋子旱煙,狠狠吸了一口吐了個氣兒,然後沉着聲音說道,“還有德旺到底是被你打狠了,這些日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看着也糟心。趕明去了鎮上,你帶他去醫館瞧瞧,該買啥要就買點。”
“怎麽說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臨走可別落下埋怨。”
林月娘可不願意接上這麽個屎盆子,現在別說是給李德旺找個體面的地方讓他做工了,只怕去扛大包人家都不願意要。就李家這不成器的敗家玩意兒,現在誰見了不唾口吐沫啊。
本來準備喝口水的林月娘,直接就把手裏的碗扔到了炕沿根上,因為氣急白皙的臉上都露了暗青色的血管子。她怒目盯着炕上的一群人,“公公這話可不對,您要非給我上綱上線,那我可得去大街上找人評評理了。沒聽說過哪家媳婦過不下日子了,要和離前還得給敗興男人留體己錢還得給他安排好日子。你咋不說,讓我給他直接安排了後事?再者說,他就算跟哪個村沒面皮個寡/婦私通,我都能忍。誰成想是跟個千人騎萬人枕的小倌幹那檔子事兒,還爛腸子髒犢子的,在我進門的新房裏被人逮了個正着,這事兒就算拿到大老爺跟前,只怕大老爺都嫌髒了耳朵。”
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只能聽見林月娘一個人似笑非笑又氣又怒的指責聲。
李德旺更是縮着脖子,整個身子抖得不像個樣子。
“要不是兒媳念着這個家,當時就該用棒子輪死這對狗男男。”林月娘氣得哼哧哼哧的,左右看着好像是在找啥趁手的物件去打砸那個男人。
王氏這回沉不住氣了,趕緊從炕上爬起來,撈起炕桌上準備好的和離書砸了過去。
“趕緊簽趕緊簽,今兒就把這個煞星送走。她再不走,老李家就被她霍霍完了!”
她不斷撫着自己的胸脯子,氣惱的手也抖眼也斜了,不停的尖聲嚷道,“去,都去看着她拾掇東西,別讓這個小娘養的臭婆娘拿咱們老李家一根線頭。”
李巧鳳譴責的瞪了一眼嫂子,趕緊上去給老娘順氣兒。
“大嫂,趕緊給娘認個錯,不就是跪下遞個茶的事兒麽,有啥拉不下臉的啊。”就算覺得自家大哥做事兒有點沒邊兒了,李巧鳳還是覺得大嫂當着爹娘的面兒吵鬧有點過分。所以開口的腔調都帶了施舍的意味,好像是林月娘得求着扒着李家人一樣。
林月娘這回噗嗤一聲笑了,沒想到李家唯一明事理的閨女,也是這麽個德性。也幸虧自己沒有跟她交好,不然還不得給人背後捅一刀?
“合着小姑是覺得這事兒稀松平常?自家男人跟另一個男人有私情,還在被光着屁股晾在人前,也得女人跪着道歉?那大嫂在這裏可就先祝你以後找個這樣的男人,并且也用體己錢養着婆家的廢物,順道供着自家男人捅過的小白臉。”
林月娘說的話不好聽,甚至還有點惡毒,氣的王氏又拍了一陣子桌子。李巧鳳也是羞臊的滿臉通紅,看着林月娘還忍不住掉了眼淚,活像是被人欺負狠了似得。
“小姑可別看我,本來嫂子也是想勸勸你的,可轉念一想,沒準你就喜歡不分香臭脫了褲子就能上的種豬呢。嫂子也不好斷了你的念想不是?”
黑了心肝
不就是比誰比誰惡心嗎?別怨她涼薄,對着個沒出嫁的閨女撒氣。當初自個念着她去叫了大夫,也幫着她頂過錢氏不少刀子。可後來,她還不是因為自己沒順着李家人,處處擠兌?
“你……”
“行了,都胡說寫什麽啊!也不怕被人聽見了笑話。”李老漢聽不下去了,狠狠的把煙袋鍋子砸在炕桌上,吓得李巧鳳趕緊往她娘後頭躲了躲。“要是鬧夠了,就各回各的屋裏,誰要是再折騰,就給我滾出老李家。”
這句話,直接讓出了林月娘之外的滿屋子臉色難看起來。錢氏跟王氏更是喏喏的消了聲,這話誰聽不明白,要是再鬧騰,只怕就是休書一封了。而李德旺兄弟倆也清楚,他爹這是動了分家的念頭。
分家,那絕對不行。他爹現在的水頭多大,他們心裏清楚,分出去只能靠着分家的那點土地跟糧食,夠哪跟哪的啊。
等回了屋裏插好門窗,林月娘才把兩次去繡坊得的銀票放進貼身縫在衣裳裏的小布兜裏。然後從炕洞裏掏出小妝奁,把那些零散的小銀塊跟銅板丢進。
聽着銅板相互敲擊的聲音,她心裏樂的不行。
她就是要做爽利潑辣的婦人,一點點的讓人把消息帶回林岸村,看看誰敢在她剛和離的時候找晦氣。
心裏這麽念叨了兩句,她就又從炕櫃裏掏出自己用木炭弄成的包着油紙的簡易鉛筆,在板子上描畫起來。
靠繡品掙錢不是個長遠的活,一來她跟梅嫂子都不是刺繡大家,頂多也只能靠着自己這點有時限的金手指快速得點銀兩。等陣子上的人新鮮勁兒過去了,而各家繡鋪都出了類似的繡品,那金手指也就變成黴手指了。
所以,趁着這個功夫,她還得琢磨些別的出來。
描描畫畫的,也不知咋的她兩手一拍,竟然念起了前世的煎餅果子。之前自己去鎮子上逛游,街道兩邊也有賣餅子吃食的,但大多是挑着擔子到處游走,賣的也是前一天家裏烙好的餅子。涼了不說,味道還單一。再有就是扛着大鍋跟柴火的,不僅不輕巧方便,還怕燙了人。
可前世裏賣煎餅果子的小推車,可不存在這麽些個麻煩。尋個手巧的木匠師傅,然後捏個泥爐子,在打個專門烙餅的鐵鍋,就萬事俱備了。至于手藝麽,多練習兩回,不怕練不好。
現在的月娘還不曉得,也就是她這股子耍潑鬥狠的勁兒,生生讓沒有兒子的林家在林岸村立了足。
再說林家這邊,林劉氏抹着眼淚好言好語的跟自家男人的兄弟林才成說着好話。她就是再窮,也不可能做賣閨女的行當啊。
一邊兒上長得賊眉鼠眼的婆子啐了口吐沫,合着自己剛剛跟林才成費了半天吐沫,他卻是個作不得主的啊。人家林月梅還有爹娘呢,一個拐着彎的叔叔算個什麽東西。
這麽想着,婆子上下打量了兩眼林劉氏,看起着這婦道人家是個好哄騙又沒主意的人。這麽想着,她又想打量牲口一樣的瞧了兩眼躲在林劉氏身後瑟瑟發抖的幹癟丫頭,心裏琢磨着等會該怎麽壓壓賣身價。
“大妹子啊,看你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麽樣子啊,這去大戶人家當丫鬟伺候小姐的事兒,可是喜事兒。說不準,以後這閨女有個出息成了姨娘,你們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婆子說的吐沫橫飛,可不管她咋說,都不見林劉氏臉上挂上喜色。做久了這坑騙人的行當,婆子心思也活泛的很,尋思着莫不是這婦人不願意讓閨女做小?所以她當下改口,“就算不當姨娘,單是伺候小姐,一個月也有一兩的月錢,每季還有新衣裳穿。吃喝用的那可都是頂頂的物件。”
林劉氏咬牙,把閨女王氏身後拉了拉,然後遞了個眼神兒讓她趕緊回屋去。她是沒啥見識,可村裏燕子娘當初也是聽了人牙婆子的好話,把燕子送去當丫鬟,最後被好好的閨女被活活打死了。
當時燕子被擡回來的時候,可都血肉模糊了。燕子爹娘也去找那家黑心的主家讨要過說法,結果家裏的頂梁柱也被人打折了腿,差點弄得家破人亡。
她家男人雖然沒本事,可養活一家人也是沒問題的。
當初為了避開公婆跟小叔子找尋,自家大妮兒回門都沒擺酒招待,她已經覺得是虧欠了。二閨女,可再不能被連累了。
林家小妹月嬌見二叔又來找事兒,還要賣了二姐,她趕緊從炕上跳下去,套上鞋就往田地裏跑去。離着林大勇還有五六米的時候,她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爹爹,二叔要把阿姐賣掉……”
這一聲哭嚎,直接讓林大勇把舉起來的鋤頭扔了。回身抱着閨女就往回跑,地頭上剛剛幹完活的不少人,也都緊跟着上去了。
林大勇難得的硬氣了一回,直接把二弟喊打出了家門。
看着自家媳婦抱着閨女坐在炕上抹眼淚,林大勇也是懊惱的狠狠捶了自己一拳頭。都是他沒用,掙不了錢,還分不了家。就因為沒兒子這一條,被爹娘壓的死死的,還得媳婦閨女都跟着看人臉色過活。
當初大閨女是怎麽嫁出去的,又是嫁到了什麽人家,他剛開始是不清楚的。原想着,當奶奶就算再不待見自家,也不能坑了自家親孫女吧。再說李家在李家村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所以為着月娘的好親事,他跟媳婦還天天去老屋伺候着。
誰知道他娘的心早就黑了,那哪是坑害啊,完全是往死裏弄啊。
“他要是再幹提賣我閨女的事兒,我非得跟他拼命不可,大不了就一頭磕死在林家大門口。”劉氏抹了一把淚,把倆閨女摟的死死的。她雖然破天荒的說了狠話,可心裏也是害怕的不行。
瞅着自家男人,劉氏有些絕望,當初嫁過來,就是因為爹娘看中了這個漢子能吃苦人有老實,不會耍滑頭。誰知道,過日子不光是男人可靠就行的,婆媳妯娌之間,哪個不得顧念着?
林大勇一聽這話,呆不住了,趕緊挑了軟話說。他其實是真稀罕自家媳婦的,能幹又不嚼是非,心善性子還好。除了沒生出個兒子來之外,劉氏在他心裏簡直就是沒一點不好的。
“孩他爹,日子過到這個地步,也實在是沒法子了。不然咱就分家吧,哪怕淨身出戶,最起碼咱心裏都安生了。等忙完了地裏的活兒,你去鎮上找個活做工,我再繡點小東西補貼家用,咱怎麽着也比現在強啊。”劉氏擦幹眼淚,拍了拍兩閨女的頭,讓倆人拉了手結伴出去玩會。
分家的念頭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作為兒媳婦,她再難得時候也沒提過。這就是這個時代婦人的悲哀,念着做兒媳婦的本分,不肯頂撞公婆,也不挑撥家裏的關系。
再者,她總覺得一家人,也沒必要分的那麽清楚。再後來就是沒個兒子,所以她在林家的底氣不足,總覺得虧欠了老林家,害得自家男人當了絕戶。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林大勇沮喪的蹲坐在炕邊上,臉色說不出的頹廢難受,“哪有那麽容易,爹娘那……”
男人是家裏的勞動力,是幹活的人。自家爹傷過腿,不好幹重活,二弟又是個慣會偷懶耍滑的。這樣,自己作為老大就成了家裏掙錢的支撐。別說是他娘那麽精明的人,單是他爹都不會贊同的。
劉氏見自家男人為難,心裏頓時一軟,雖然還是有些沒好氣,但到底不再說那些死啊活啊的話了。
悍婦門前撒潑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你……”劉氏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眼眶也紅了起來。張嘴想說啥,可半天都沒蹦出一個字兒來,只眼淚啪啦啪啦的又掉起來。
林大勇不是傻子,他跟劉氏過了半輩子了,啥話聽不出來。當下臉色就鐵青起來,猛地彈跳起來,攥的拳頭上的關節都發白了,額頭的青筋更是一突一突的直跳。
“想都別想,你是我媳婦,休書我絕對不會寫的。你也別總念着有的沒的,我要是真嫌棄你不能生兒子,早些時候就依着娘的意思娶了小的進門。”本來還憤怒的林大勇,見媳婦一扭身就趴在炕上嗚嗚哭起來,很是心疼。他也感覺自己說的話有些重了,所以趕緊把人扒拉到懷裏,帶着委屈的說,“你也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咱日子雖然苦點,可也不是過不下去。三個閨女,哪個不是村裏數一數二的懂事?”
之前被婆婆罵的實在受不了了,劉氏也想過讓他去外頭找個女人,生了兒子再抱回來。
可林大勇問清楚後,直接拿着鐮刀去正院老房子那,差點沒把一屋子人吓死。雖然最後他只是打砸了正屋的東西,可打那起,劉氏的婆婆範氏再也不敢當着面罵咧了,頂多就是變着法的說幾句刺劉氏心窩子的難聽話。
另一邊兒,林老漢看着二兒子狼狽的跑進屋裏,心裏煩躁的很。尤其是聽他說了那些子不是理兒的話後,真是恨不得拿着拐杖打一頓解氣。
“爹,我這不是也為咱家裏的生計嗎?我屋裏婆娘可才給咱家添了個大胖小子,哪都得用錢。再說了,大哥家的三個丫頭有啥用,等以後我再生了兒子,過繼給他一個不就得了,以後也好給他養老不是。”林才成見他爹面色陰沉,撇了撇嘴滿不在意的說道,“不就是給人當丫鬟麽,每個月還有一兩的月錢呢,哪不比種地強。”
範氏本來是懶得搭理老大家,可一聽到有銀子,眼珠子一轉就做起了身子。“一個月一兩?那牙婆子這次準備給多少?”
“給十兩呢,可惜大哥跟大嫂沒腦子的非得把人打罵走了,也不知能不能再尋到這麽好的事兒了。”林才成臉上很是不高興,自打自己成親以後,可還沒被大哥兩口子老好人甩過臉子,這回可好直接上了棍棒。所以他的話裏就帶了火氣,還有那麽點挑撥的意味。
“娘啊,十兩銀子啊……”範氏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跳下炕去,嘴裏還叽裏咕嚕的催着老二去追牙婆子。
倒是林老漢腦子還清亮着,唬着臉拽着範氏就甩在了炕上。他這做爹的,眼看着老大家成了絕戶,還被他娘跟弟弟一家欺負着,本來就覺得虧欠了。加上月娘那孩子的親事,老大已經很久不來老屋了。更何況,這次老二做得忒不地道,賣了人的閨女,老大沒砍殺了他,都算是好的。
“鬧啥啊,也不嫌丢人。天底下哪有奶奶賣孫女的,老天爺可睜着眼呢,你就不怕遭雷劈啊。”林老漢冷哼一聲,狠狠的拍打着炕桌。
就在這個時候,窗戶外頭,本來還晴晴朗朗的天空裏咔嚓響了一聲大雷。直接吓得範氏軟了腿腳,坐在炕頭愣神。
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她心裏又跟螞蟻咬了似得難受。
“行了,老二你先回去吧,這事兒別再提了,不然我打斷你的狗腿。”林老漢晃了晃手上的拐杖,使勁兒的往炕地下砸了砸。
“知道了,爹。”林才成神色有些怏怏,看來自個還得再想個法子摸些錢出來。不然自家婆娘還不得再鬧騰一頓?
村裏人家,天一黑就上了炕,要是沒事兒,誰家也不會點燈的。林老漢因為氣惱婆娘眼皮子淺,心裏涼薄,也不願意開口搭理她。而範氏則是翻來覆去的尋摸着那十兩銀子的事兒。
再說回了屋的林才成,也被婆娘埋怨起來,心裏煩躁的使勁兒粑頭發。他咋能不知道媳婦的心思,不就是榨幹了大哥一家,然後把人分出去,以後林家的房子屋子都是自個的了。他倒是也想,這麽些時間,也哄得他娘起了那個心思。可他爹卻不是個好騙的,在這種大事兒上可不糊塗。
第二天一早,趁着林老漢換藥的空檔,範氏偷偷拉了大柱出門,目标自然是沖着林大勇一家去的。
而林月娘這個時候,也心滿意足的自鎮上雇了牛車拉着自己的嫁妝,帶了私房錢往林岸村走着。
“你個沒出息的敗家子,月梅去給大家小姐當丫鬟怎麽着了?還委屈她了不成!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德性,等被人看上還不覺得是上輩子積了德啊。”範氏一到門口,就扯開嗓子叫嚷開了,見着林大勇,更是先聲奪人的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劉氏聽到聲音,讓月梅給看着竈膛裏的火,趕緊出了院子。
“娘,您這是咋了?有啥事兒進院裏說啊,我剛熬了點苞米糊糊,您跟小叔也進來吃點。”劉氏對這個婆婆還是極為尊敬的,輕聲細語的就怕被婆婆挑出不是來。
範氏一見這個兒媳婦,心裏就惱火,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你個不會下蛋的婆娘,你這是要斷了林家的香火啊。要不是你教唆着,大勇能……”
還沒等範氏再說出戳劉氏心窩子的話呢,林大勇就粗聲粗氣的打斷了他娘的話。昨晚上,好容易把媳婦的心思哄回來了,他娘可別再給攪和了。再想到他娘口口聲聲都是讓他嫌他沒賣了閨女,這林大勇心裏也是憋屈的很,“娘,既然那是喜事兒,你咋不讓二弟家的大閨女去?”
老二林才成上邊有一個大閨女跟月梅差不多大,還有個小一歲的兒子,再然後就是跟月嬌一般大的小三跟剛滿月的小四兒子。自打有了前邊倆兒子,他是越發的不把大哥放在心上,打秋風搶東西就算了,誰知道現在又打起了這種主意。
“你……”範氏詞窮,可也不願意在兒子媳婦跟前露怯,“那不是人家沒瞧上雪子麽。”
“娘,咱不說天底下有沒有賣人閨女的二叔,單說今兒你們能賣了月梅,明兒是不是就會打我媳婦的主意?”林大勇這次是鐵了心的不讓他娘成了這事兒,就算是被人戳着罵絕戶,他也沒法賣了閨女讨好爹娘。
看着老大面無表情的模樣,範氏也有些打退堂鼓了。林才成一瞧這情形,就知道自家老娘的打算,趕緊湊過去嘀咕了兩句。接着,範氏可就叉腰堵門的掀着嘴皮子說刻薄話了。
一口一個賤娘們,一嘴一個白眼狼挨千刀的罵着,聽得劉氏兩口子是臉色發白渾身抖個不停。更別說漸漸圍上來看熱鬧的人小聲的議論了。
範氏是個人來瘋,見人多了,又知道劉氏是個沒脾性不敢跟自己當婆婆的鬧騰的。所以數落的更起勁兒了,甚至口水都噴的老遠。
林月娘剛到家門口,就見一群人圍着,跟趕車的大叔打了個招呼,她快步上前。老遠就聽見一個婆娘不帶喘氣兒的罵人了,還點名道姓的咧咧爹娘的不是。
她趕緊鑽進人群,一瞧那副場景,差點沒笑出聲來。有眼尖的婦人看到林月娘,趕緊張口讓她勸着點,可在自家門前把人氣出個好歹來。
這裏有不少人幫忙勸着都是真心實意的,一是範氏這當娘當婆婆的忒過分,二也是劉氏跟林大勇倆老實人人緣好,誰也願意賣這個面子。要知道,林大勇可是村裏的能人,手上又有木匠跟鐵匠的手藝。平日裏,旁人家裏有啥需要敲敲打打的活兒,都來尋他。
不作不死【改】
“奶奶,您這撒潑耍賴的是要逼着我爹娘賣閨女?我記得皇帝大老爺可是說了,隔輩不能賣嫡親,您這麽鬧騰是要把林家都害了啊。”官府的人的确有這麽說的,可并不是法典,更不會被拿到明面上說,畢竟哪個官宦人家不需要丫鬟仆人啊。但月娘更是清楚,對于這群見了裏正都覺得惶恐,見了縣丞都忍不住五體投地的村民來說,蓋上皇帝的頭銜,那可就是捅了天的大事兒。
怕他們不信,林月娘眼都不眨的繼續吓唬道,“李家老大可是在衙門裏當差的,這事兒天天拿到家裏說,要不李家咋就成了奶奶嘴裏的講究人了呢?”
原本還在胡咧咧的範氏,這回可是傻了眼,吓得心肝都裂了。林才成更是就差跪倒地上了,他咋也沒想到皇帝大老爺會管到這麽遠的山村來,連賣個人口都能算到了。
“再說了,您這麽大年紀了癱坐在地上,又是踢腿又是鬧騰的,要是傳出村子,可是會壞了林岸村幾百年的好名聲呢。說不準有人家就會說,林岸村的婆婆都是那種尖酸刻薄,撒潑耍賴的,要是那樣,誰還敢把閨女嫁進來啊?再有年輕的後生,怕家宅不安,娶個跟奶奶一樣動不動就堵門哭喪的媳婦,那肯定也得思量一下能不能來咱村提親了,是吧……單說在場的鄉親們,願不願意有這麽個媳婦,得這麽個婆婆?”
要說前邊的事兒把範氏吓得腿肚子哆嗦,那最後一段話可是徹底讓她的臉色黑青了,可偏偏自己被這小潑婦擠兌的一句話辯駁不了。
本來看熱鬧的人這次是真的炸了鍋了,土裏刨食兒的兩腿一擡全是泥巴的鄉下漢,一輩子也不指望當官富貴,求的就是兒女以後能嫁娶好了。可聽林家大閨女這麽一說,他們心裏也開始打鼓了,要是換成自家,只怕也不願意娶範氏這樣不安生的。
所以說林月娘這話有技巧啊,戳着範氏的心窩子,就差直接罵她是潑婦無賴了,可卻沒法讓人還口。同時又能引的旁人心思跟着轉起來。尤其是幾個家裏正在給兒子尋摸媳婦的人,看着範氏的目光更是不善了。
範氏氣的臉色發白,胸脯子一聳一聳的直起伏。可還沒等她指着林月娘那賤蹄子的鼻子罵開聲呢,周圍可就有人插話了。
“林家嬸子,這話糙理不糙,月娘年紀輕說話不中聽,但句句都在點子上呢。可不能因為你,壞了咱一村的名聲。”
“等會還是得去找裏正家媳婦說道說道,咱村林氏可是大姓,不能被一個人連累了。”
人越聚越多,不管知不知道林家這是鬧哪出事兒呢,都插起嘴來。後來到的人,聽個一句半句的,就以為得了啥不得了的秘密,尤其是涉及到全村人名聲的。
林才成跟範氏見讨不得好,還被人當着面指指點點的說道,早就沒了之前那股子折騰勁兒了。尤其是範氏,不過是紙老虎,在家裏作威作福慣了,到了外面那可也知道個羞臊。最後倆人夾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臨走前範氏還狠狠的等了林月娘一眼。
“奶奶,之前搬家,您扣下我爹給我娘打的那倆柳木櫃子,等會我就找人搬回來,您回去別忘了騰出來。”見範氏甩着袖子離開,林月娘高聲喊道。
私扣媳婦物件的事兒,其實不新鮮,但凡厲害點的婆婆都會做的。只是像範氏這樣不找個由頭當遮羞布的,卻是少之又少。所以在林月娘開口的時候,就有人恍然,怪不得來大勇家串門這麽多回,都沒見過劉氏那兩口櫃子。
這可不是啥賤東西,兩口櫃子在莊稼戶裏也算得上大件了。一般人家,有點損壞還修補修補接着用,只要不是爛了很可能是要跟一輩子的。
範氏腳下打了個滑,聽見有人在背後呸了一聲,她也只能憤憤的跺跺腳。
村裏人都知道,這巴掌大的地方是藏不住事兒的。就連誰家的雞抱窩了,誰家的貓逮老鼠了,都能被閑下來的婆娘們津津樂道,就更別提範氏堵了林大勇家的大門逼着人賣閨女了。
還沒到晌午呢,人人就都知道今早的笑料了,再有就是把範氏這些年那些讓人看不上眼的事兒又翻騰出來嚼了一遍。
更有好事兒的,專門打着串門的幌子,跑到林老漢跟前學了一遍舌。也有老實巴交,跟林家有交情的漢子,一連的嘆氣,還規勸了林老漢幾句,讓他管管自家婆娘。
直聽得林老漢那張老臉紅了白白了青,不停歇的變着顏色。
等林才成扶着他娘一進院子,腦袋上就被個什麽東西砸到了。濕漉漉的還帶着碎茶葉沫子挂在臉上,疼的他一疊聲的叫娘。
“給老子跪下,你可能耐了昂,你說說自己這麽些年往家裏拿過一個針頭沒有?真是懶得肉疼,不想着法子走正道,成天想些歪門邪道的。”林老漢心頭燒着火,拳頭啪啪的砸着炕桌,“除了跟你娘耍花腔,哄得她屁也蹦不出一個來,你說說你還有啥別的本事啊!讓你跟着你大哥去做工,你倒好哭喪似得抱着你娘說身子受不住,面對黃土背朝天的鄉下人,你真是貴的肉疼啊……”
林才成被林老漢罵的臉都紅了,加上頭發跟臉上的冷茶水,別提多難堪了。可現在他都當爹了,也不是小時候做了錯事兒被林老漢脫了衣裳打的孩童了,哪能說跪就跪啊。這麽想着,就梗着脖子辯駁了。
“爹,您可說差了,我這是給侄女找個好去處,咱家裏也能寬松不是?要不是您這次摔了腿把家裏都掏空了,我哪能費那個心啊。”
這話說的厚顏無恥冠冕堂皇,可落在林老漢耳朵裏,那就不是個滋味了。他算是看清楚了,這兒子随他娘,全靠一張嘴呢。這麽多年了,他也摸的透透的,這混小子撅撅屁股,他就知道是要放屁還是拉屎。就這尿性,也就他娘不要命的護着當寶呢。
他這是造了啥孽,修了這麽個東西啊。林老漢心裏難受,可那畢竟是自家兒子,真要打壞了他也舍不得,最後只能不輕不重的罵了幾句,然後煩躁的嘆氣讓林才成滾出去。
兒子怕這老頭子,範氏可不怕。年輕的時候,礙着名聲她也在婆婆跟前伏低做小的,好容易受氣的媳婦熬成婆了,她可不想再憋屈自己個。至于這老頭子,除了嘴頭上嚷嚷着休了自己,這些年也沒見真怎麽着。
時間久了,她也就回過味兒來了,半輩子都過去了,兒孫都有了,要真休了她,老林家大大小小的人,還要不要臉了!想透了這茬,她再去鬧騰老大家,也就有恃無恐了。
林老漢是拿這婆娘沒法子,但凡自己吵嚷兩句,她就能撲在地上撒潑罵天。偏偏這又是個嘴上不帶留德的,翻着林家的祖宗罵,難聽的時候還扯上香火盆子掘祖墳。他也不是沒下過手,但範氏也不是好惹的,還沒等他打兩下,那廂可就又咬人又吐口水的了。
此時的林家老兩口,還不知道,自家将會出現一個手段更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