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反虐
廢稿與原劇是真的不一樣。
孫權紅着眼與孫伏急匆匆地走後,步遙愣怔在了原地上。
她嘗試着回憶原劇的情節,但無論怎麽想,頭腦都是一片空白,耳畔隐約能聽見殿外傳來的哀怮泣聲。
步遙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感,那種失控感似是馬上就要擊潰她的理智。
穿到廢稿後,無論是男主孫權,還是情節走向,都與原劇不大一樣。
但她着實沒想到,編劇竟然将吳氏的死期提前了這麽多年。
步遙強自穩了穩心神,漸漸憶起了劇情。
原劇中的吳氏雖未活到孫權稱帝後,但也活到了孫權稱吳王的黃武元年的年初。
吳氏雖不是劇中的主角,但也是舉足輕重的配角。
《情鎖吳宮》是宮鬥劇,吳氏又身為男主的母親。後妃的籌碼除了皇帝的寵愛、外戚勢力、子和嗣外,便是吳氏的倚重。
能做這種歷史大河劇的編劇,就是水平再一般,也不會胡亂在劇中安插人物。
砍掉了吳氏這條線,原劇中與她有關的劇情也就得重新設計,步遙所知的原劇劇情便毫無意義。
殿中的衆人俱都倉皇失色,不知所措。
步遙走至了正殿中,殿門大敞着,秋風凜冽。
吳氏一殁,讨虜将軍府內大亂,連地上散落的枯葉都沒人清掃。那些已經顏色發褐的枯葉被風襲卷,毫無靈魂地打着旋兒。
步遙看着枯葉,急于向系統求助:系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原劇的劇情與廢稿差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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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攻略對象好感值目前為505,鑒于攻略對象處于心靈受傷狀态,于此期間宿主積極表現,好感值的上漲會有加成。
系統只是個戀愛系統,不會為她提供更多的外挂。
只是此時,系統還在與她提好感值,還如此冷冰冰地說出,在孫權母殇期間刷好感值會有加成?
好殘忍。
步遙慘笑了一聲,猶存着稍許稚嫩的絕美面容上,卻蔓上了森然的寒意。
*
吳氏一殁,不在富春的重臣也都從各自的駐地趕來。
孫翊身為吳氏的三子,收到此消息後,帶着其妻徐氏從宛陵渡江趕來。
至富春時,孫翊那樣陽剛的男兒也落了淚。歲旦之後,他便再也沒見到過母親。本想着尋個時日來趟富春,可是母親卻已不在人世。
周瑜也從柴桑趕至了富春奔喪,他與孫策交好,孫權算是他看着長大的,他本想着安慰他幾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孫權比之前成熟了太多
孫權在老臣張昭,和剛被引為近臣的魯肅的幫助下,料理着吳氏的後事。
孫策臨終前,曾将張昭和孫權叫至了榻邊,将玉玺和虎符交與了孫權,命他接管江東。
孫權當時還在孫策的榻前落了淚,猶豫着要不要接過那玉玺。
孫策的臉頰在臨死前仍在淌着血,那血已不是鮮紅色,而是散着腥腐氣息的黑血。
有人建議孫策立與他各方面都相似的孫翊為吳主,孫策只是默而不語,并未同意。
當着孫權的面,孫策對張昭說,若是看孫權實在不成器的話,公可自取之。
張昭自是跪地,鄭重地向孫策承諾,一定要好好輔佐孫權。
孫策下葬後,孫權竟然躺在榻上好幾日,不願面對這一團亂的局勢,還是張昭在他榻前勸了半天,才将他從榻上拉到了議事廳,等着群臣的谒見。
周瑜看着孫權雖面帶哀色,但卻處變不驚,潋滟般的明眸中閃過一絲欣慰。
伯符,仲謀他長大了,你可以安心了。
*
吳氏喪禮那日,阖府披麻戴孝,讨虜将軍府內的所有燈飾也被撤下,無論是匾額還是游廊,皆都披挂了白帛。
參加喪禮的人很多,除卻孫氏族人,還有孫權的近臣。步遙和柳氏身為妾室,也穿着缟服,站在了孫權小妹孫尚香的身後。
整個喪禮的過程,按常制來說,所有人都應悲怮痛哭。
哭對步遙不是難事,她是指着這個吃飯的,不用眼藥水也能醞釀出淚水,更何況是在這種氣氛沉重之地。
一片壓抑的哭聲中,步遙看向了靈堂前的孫權。
短短幾日,他瘦了好多,顴骨看着都凸出了不少,臉色比中毒之後還要慘白。
步遙不忍看到孫權的哭态,偏過臉去自己抹着眼淚。
她身前的孫尚香看着只有十歲左右,還未到绾髻的年齡,這麽小的女孩便沒了母親,纖瘦的背脊哭得一抖一抖的,似是要随時背過氣一般。
步遙想起了自己的渣爹渣媽,她從小到大,沒感受到多少親情的溫暖。
只有奶奶,是真心對她好,奶奶去世時,步遙是真的很傷心,傷心到差點休學。
好在班主任開導了她一番,她這才沒荒廢學業。
衆人皆在低首痛哭,沒人注意到柳氏這個妾室。但因着柳氏站在步遙的身側,又離步遙極近,步遙還是聽見了柳氏發出的冷笑聲。
柳氏“哼”了一聲,态度極其輕蔑。
步遙懷疑自己聽錯了,微微側首,卻見柳氏非但沒哭,嘴邊還噙了一絲笑意。
柳氏到底是怎麽回事?裝都不樂意裝了嗎?
喪禮結束後,柳氏毫不遲疑地便回了自己的住所,她只是個妾室,原也沒多少人在意。
孫權和孫翊留下守靈,而孫尚香哭得太狠,體力不支,年齡又屬實過小,最終被下人送了回去。
三日後,守靈結束。
孫權于第三日的清晨,一臉疲憊的回到了殿中。
步遙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庭苑,孫權在殿中環視了一圈,沒找到步遙的身影。
他因悲痛,已三日都沒阖過目,顧不得去尋步遙,揉了揉眉心,躺在了榻上。
孫伏跟在孫權的身後,見他如此,猶豫着要不要與他說柳氏之事。
見孫權面色慘白,孫伏還是決定暫且不提,先讓孫權好好的睡上一覺。
孫權雖然疲憊,但卻無甚困意,他睜開了雙目,問向孫伏:“有何事要通禀?”
孫伏躬了躬身,回道:“無事,主公好好安置罷,老奴便先退下了。”
“有事直講,不要瞞着孤。”孫權的聲音虛弱,但卻不失力度。
孫伏喟嘆,還是開口道:“主公,柳姬在您守靈這幾日,一直在自己的庭院中彈琴奏樂,而且每晚都要飲酒,時常放聲大笑。”
自那日孫伏聽到紫荊和紫冉的談話後,便派人一直盯着柳姬的動靜,沒成想柳姬卻搞出了這個名堂。
孫權聽罷,怒而起身道:“母親的頭七都還沒過,她竟敢奏樂,還要飲酒?”
孫伏看着孫權陰沉的面色,正猶豫着要不要将柳姬可能害他中毒之事告訴孫權,這麽想着,他眉心的川字紋又緊了幾分:“主公要如何處置柳姬?”
孫權下榻,走至了孫伏的面前,回道:“孤要親自去見見她,問問她為何要在此時奏樂?”
剛一至柳氏的庭院處,孫權便聽見裏面傳來悠揚曠遠的古琴聲,還有婢子近乎哀求的講話之聲。
“主子,奴婢求求您了,您不要再彈了,老夫人的喪期還未滿,主公要是知道了,定會怪罪您的。”
柳茹就像是絲毫未聞般,仍在自顧自地用指腹按着琴弦,表情怡然。
孫權怒極,沖進了柳氏的正廳中,廳內的婢子吓得大驚失色,皆跪在了地上。
柳氏卻似未看見孫權一般,仍在專心地彈奏着古琴。
孫權沖到她的面前,将那把選材名貴的紫檀古琴憤怒地摔至了地上。
“哐當”一聲,古琴應聲而裂。
孫權緊攥着拳頭,抑制着即将噴薄而出的怒意,他剛剛差點想要将眼前的女子掐死:“柳氏,我母親喪期還未滿,你為何要在此處奏樂,是當孤也死了嗎?”
柳氏清麗恬美的面容上閃過了一絲戾色,聲音卻很是平靜:“我倒是想讓你死,只不過你孫權的命太大,好幾次都沒死成,結果是你母親,替你去了鬼門關。”
柳氏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一襲水湖藍色的曲裾很襯她文雅清隽的氣質。
但那口中之詞,卻是惡毒至極。
“你…”孫權睜大了雙眸,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柳氏走至了孫權的面前,燦然一笑。
“孫權,你父兄死了,母親又死了。你弟弟孫翊暴戾之名又遠揚在外,說不定他會與你兄長孫策一樣,死于別人的刺殺。呵,到時孫家就不剩什麽人了。”
孫伏早已按捺不住,柳氏只是個妾室,卻如此的詛咒孫氏一族,他趕在孫權之前,狠狠地抽了柳氏一個巴掌。
柳氏捂着臉,摔至了地上,卻仍沒停下對孫權的咒罵:“孫權,你不如你哥哥孫策,更不如你父親孫堅,江東遲早都會毀在你的手裏,我就等着那一天。”
“你這個毒婦!”孫權欲要問個清楚,他究竟與她何愁何怨,她為何要說出如此惡毒之言?
剛一走到柳氏身前,就見她咬了咬牙,轉瞬的功夫,一股黑血便從她的嘴中冒了出來。
再然後,柳氏兩眼一白,便沒了氣息。
孫權頓在了原地。
孫伏湊近查驗了一番,對孫權道:“主公,柳氏的口中,藏了毒,她已經殁了。”
孫權痛苦地阖上了雙目,不想去看柳氏的死相。
他無力再去管柳氏一事,身心俱疲,将事情都托給孫伏後,獨自一人走出了庭院。他不欲讓任何人跟在他的身後,如同行屍走肉般,在府中漫無目的地行走着。
電嗔雷鳴。
入冬前的最後一日,富春又下了場寒雨。
紫荊與步遙撐着傘,趁着孫權不在,她二人到殿外托婢子将前些時日放置殿中的物什取了出來。
積雨濡濕了步遙的裙角,紫荊開口道:“紫冉入冬前竟犯了寒症,這場雨下完,天定是要寒上不少,也不知她身子能不能禁住。”
步遙提了提裙擺,又低首看了看濕透了的繡鞋,蹙眉回道:“提前燒碳罷,這天這麽冷,我都要害寒症了。”
“步姬…您看那是。”紫荊頓住了腳步,滿臉驚詫。
步遙順着紫荊的視線望去,卻見孫權獨自一人站在一棵古松旁,微微仰首,阖着雙目。
滂沱大雨順着他慘白的面容滑下,沿着他的下巴,衣袖,一滴一滴地落至地面。
“怎麽沒人給主公撐傘?”紫荊小聲地問。
步遙只覺心中的某處,在隐隐地抽痛着。
看着孫權如此,步遙的腦中想到了四個字:虐身虐心。
孫權這一月來,身被虐了好幾次,心也沒少被虐過。
系統冰冷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催促步遙趁機去刷好感值,步遙有些不悅地微蹙了下眉。
“紫荊,你先回去罷。”步遙開口道。
紫荊雖不解,但也不敢不遵步遙的命令。
步遙憶起了這幾月的種種,她漸漸猜到了廢稿的最初設定。
她撐着傘,一步一步地向孫權的方向走去。
垃圾編劇的廢稿,絕對是以孫權和原主為主角的虐戀情深狗血劇。
現如今,她的任務不只是要轉正,還要加一項。
那便是,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