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和丁亨利的裂痕是從帝國滅亡後的大處斬開始的吧,當丁亨利得知自己将要處斬帝國君臣時,那次不顧一切地來勸谏自己的情形猶在目前。可是丁亨利難道不知道,一個新生的共和國,是要從血泊中誕生的嗎?就像一片生滿了毒草的荒原,如果不把草根都徹底翻起挖斷,來年毒草仍會發芽。

十幾年前,當丁亨利得知道自己的決定無法改變時,傷心欲絕,甚至違背了人人平等、永不向人下跪的誓言,向自己跪下,只求自己饒過那個人。如果是旁人都可以商量,甚至丁亨利要自己饒過帝君,自己說不定也能答應他,但唯獨那個人不能。

那個人……

那個人其實也并不是一個能力極強的人,遇事優柔專斷,而且時常會犯錯,即使在戰場上他能夠百戰百勝。這樣一個人,其實根本算不得自己的對手,可是大統制見到他時,仍然會感到說不出的恐懼。

如果我是一座冰山,他就是一團火。即使很微弱,即使被冰山壓着,但這團火總不會規滅。這是天生的敵人,永不能調和,也永遠不能原諒。如果放過了他,這團火就會越燒越大,即使是一座巍巍冰山,遲早也會被燒融。

這是大統制第一次知道這個人時所想的。那時大統制就動用手中一切力量去調查這個人,得出的結論是此人不足為慮,應該很快就死于亂軍之中。然而,大統制的這個結論卻錯了。那個人并沒有死于亂軍,反倒勢力越來越大。

這是大統制唯一一次錯誤。所以當他從畢炜那裏聽到,鄭昭的兒子曾為了一個士兵與畢炜發生沖突時,大統制的心底就對這個名叫鄭司楚的青年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此人會成長為與那個人一樣的人嗎?

大統制來國務卿府,固然是想看一看鄭昭,而同時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能見一下鄭司楚。如果以前他一直有這個擔心,那麽今天這個擔心就不存在了,因為鄭司楚絕對不會變得與那個人一樣。

大統制有生以來只錯過一次,那次錯誤也會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次。錯誤只犯一次也是太多了,他的義父,第一次提出共和理念的蒼月公當初去世,就是因為接連犯了幾樣大錯。過于急進,未能鞏固後防就被暫時的勝利沖昏頭腦,急于渡江,結果被帝國軍奇襲,喪失了大好局面;随後,又錯誤地相信了五羊城主何從景,結果犯下第二個大錯,使得共和軍的最後力量也被何從景吞并;而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想把自己當成親生兒子的替身吧。

何從景,這個曾經的五羊城主,能力遠在義父之上,也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相信了自己。結果經過了數年準備,大統制終于和鄭昭、丁亨利一起,借帝國軍之力打垮了何從景,反客為主,将五羊城變成真正的共和軍大本營。這是大統制平生得意之作,順理成章地将共和軍勢力奪回來,甚至把何從景的老班底也接收了大半。正是靠這份力量,他最終擊敗了擁有那個人的帝國,成為這場角逐的最終勝利者。

現在,我仍然會是勝利者。大統制想着。不論攔在前面的人是誰,義父,敵人,朋友,兄弟,只要是擋路者,殺。共和不能一蹴而就,共和應該以民為本、以人為尚,但在目前這階段,也許民衆只是一堆污泥。

大統制将畢炜那份報告遞給伍繼周,只是說了聲:“銷。”伍繼周接過來,将手上一個戒面往面上一敲。這戒面能印出痕來,卻是個“銷”字。大統制時時刻刻都在辦理公務,處理好的公文當然要即時銷毀,未處理完的則需先行封存。伍繼周左右手各有一個戒指,封存的敲一個“封”字,銷毀的敲一個“銷”字,每天晚上他都會把文書全清理一下,将需要銷毀的文書燒掉。

接下來一份文書是之江太守發來的,彙報目前駐守在東平城的次帥鄧滄瀾情況。雖然文書很厚,但伍繼周已經做了一個扼要。伍繼周這人記性極好,而且擅于概括,言簡意赅幾句話便将文書內容都概括進去了。鄧滄瀾原本在五羊城鎮守,統領共和國水軍南戰隊,不過共和國的各部駐軍每隔幾年都要進行輪防,表面上是說讓守将熟悉各地,其實是大統制不希望某個将領在一個地方駐紮過久,以至于在當地形成勢力。鄧滄瀾是水戰權威,也是共和軍水軍北戰隊的締造者。由于北戰隊與南戰隊之間相距過遠,一旦出事不能互相呼應,因此大統制命鄧滄瀾在中部也建立一支水軍戰隊,這樣南北中三支水戰隊就能聯為一體。之江太守彙報的是鄧滄瀾目前的進展,從資金使用到人材調度,相當詳實,從中也可以看出鄧滄瀾十分敬業。現在鄧滄瀾将螺舟隊調往中部,準備作為中戰隊的特別主力,因為螺舟本是北戰隊的秘密武器,十幾年前還根本沒有,所以北戰隊的螺舟實力要遠遠強于南戰隊。有鑒于此,鄧滄瀾一直大力發展南戰隊的螺舟。

大統制看了看扼要,道:“繼周,這文書裏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伍繼周站在大統制身後,他也看到了這封文書,用低低而清晰的聲音道:“問題不大,唯一需要關注的是本月二日,螺舟隊潛虬號管帶宣鳴雷初到東平,便在東平一家名叫‘觀風閣’的酒樓中恃酒鬧事。酒樓主人向東平太守控告,責令宣鳴雷賠償,但由于鄧滄瀾元帥庇護,未對宣鳴雷進行拘禁。”

“宣鳴雷與鄧滄瀾是什麽關系?”

“是鄧滄瀾在水軍士官學校的得意門生。那一屆有兩人號稱天才,一個正是這宣鳴雷。此人對水戰頗有心得,戰法別具一格,但性好飲酒,而每飲必醉。”

大統制閉上了眼。這個宣鳴雷只不過是個戰将罷了。每飲必醉的人,肯定不會有什麽野心,所以沒什麽好關注的。他道:“另一個天才是誰?”

“那人名叫傅雁書,是閩榕省歸泉縣縣令之子,時任螺舟隊潛鲲號舟督。”

“都在螺舟隊嗎?”

“因為那一年是螺舟隊見習士官特訓班,所有人都進入螺舟隊,現在這一屆全在螺舟隊。”

原來如此。大統制想着。螺舟隊是水軍團中待遇最好的一支部隊,也因為新鮮,最受那些愛冒險的年輕人青睐。正因為想考的人多,宣鳴雷和傅雁書能在這一屆裏號稱天才,看來的确名下無虛。只是這個宣鳴雷未免恃才傲物,胡作非為,鄧滄瀾也未免太護短了。大統制翻了翻,遞給伍繼周道:“銷。”

之江太守是個循規蹈矩之人,雖然很認真,但未免太過瑣屑了,把什麽事全報了上來。鄧滄瀾的夫人可娜是大統制的妹妹,盡管有這樣的身份,鄧滄瀾做事還是以低調出名,所以庇護一個喝醉發酒瘋的弟子,在之江太守看來都是值得注意的事了。這彙報雖厚,大統制已粗粗翻了一遍,又聽伍繼周說了重點,便知沒什麽可看。

車子慢慢行進,兩人在車中這樣一份份文書看下去。到了大統制府時,大統制已批完了十幾份文書。走下車時,伍繼周将需要銷毀的和需要封存的文書一邊夾了一包,跟在大統制身後向荷香閣走去。在那裏,大統制還要對幾份特別關注文書再次進行審閱。

坐在荷香閣內室,批閱了幾份文書,大統制突然想念起鄭昭來。

第二次遠征馬上就要開始了。現在,鄭昭這個唯一會提出不同意見的人躺下了,出師之議再沒有人非議,遠征也不會有波折了。可是要遠征的話,各種雜務也多得足以壓死一個人,以前有鄭昭處理,大統制不必事必躬親,現在卻只能樣樣過問。這種批閱與看之江太守的彙報相差甚遠,大統制看了幾份便覺頭痛。物資調度,兵力集結,武器發放,服裝監造。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堆在一處時,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有個完美的調度實在令人頭痛。

看來要盡管物色一個鄭昭的後繼人才了。大統制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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