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上?”他示意她起來說話。
花汐吟笑得有些抽搐:“師傅,腿麻,起不來了……”
殿中氣氛登時大轉,秋衡子對白君卿笑道:“這孩子随我們在這等了一整日,也難為她了。”
“今日之事暫且議過,我先送小徒回房休息。”白君卿頗為無奈地彎下腰,将花汐吟抱起,大步走出殿去。她本就嬌小,如今窩在白君卿懷中,倒像埋在他的落落白衣間。
“師傅。”她抿着唇,不知該不該跟他說今日為摘花差點墜崖的事,又怕惹他擔心生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今日的藥可吃過?”他看了她一眼,又恢複平素的柔和。
她搖搖頭:“太苦了,阿吟不想吃。”
“你傷還沒好,藥雖苦,還是要吃的。”白君卿将她送回廂房,又将藥端來。
一聞見藥的味兒花汐吟便直皺眉:“又難聞又難喝,師傅,生病的時候一定要喝這些東西才會好麽?”
“藥本就是用來治病的。”見她表情很是糾結,白君卿看着她,“怎麽,這麽大人了,還要師傅喂?”
“師傅昨日不是喂了……”盡管期待師傅喂她喝藥,可這藥實在難喝,昨日才喝了半碗便差點吐出來。
“今日的藥吩咐放了冰糖。”他道,“你不是想吃糖葫蘆麽?”
一聽到“糖葫蘆”這三個字,她眼睛便似星星開始放光:“師傅将糖葫蘆買來了?”
“嗯,你先把藥喝了。”
為了糖葫蘆,她端過藥碗乖乖開始喝藥。今日這藥果真如白君卿所言放了些糖,不似昨日那般難以下咽。雖然還是有些苦澀,她眼一閉,将鼻子一捏,一股腦兒地全灌下去了,放下碗便向白君卿要
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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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卿對這個徒兒委實無語,手一揚将那糖串兒變出給她:“你在屋裏好生休息,莫要亂跑,師傅還有些事。”
交代了幾句後,他便離開了。
到了晚膳時間也不見聞溪,卻是另一個白衣弟子給她送飯。花汐吟無事可做,帶上聆音出去尋她,可尋了幾圈也沒尋到,正巧遇上個送飯的天山弟子,她便拉住他詢問。
“聞溪啊,她在漪水殿。”那弟子答道,“因為沒有照顧好貴客,正受罰呢。”
花汐吟驚訝:“她受罰了?!”
“是啊。哎?你是誰?”
她畢竟剛來,沒幾個天山弟子認得她,她便幹脆撒了個謊:“我是新來的仙童,我叫……阿吟。”
“哦。”想那弟子也剛入門,竟沒有多做懷疑,将手中的飯菜盒子交給她,“正好我還有別的事,阿吟,你替我将飯菜交給聞溪。”
她點點頭,恭順地施禮:“是,我這就去。”
☆、夢境(下)
? 漪水殿。
聞溪正一臉苦悶地坐在案前抄道經,突然傳來了叩門聲,想是飯菜送來了,便道:“進來。”
門推開了,提着食盒走進來的卻是笑意明媚的花汐吟。
“聞姐姐!”花汐吟将飯菜給她端上桌。
聞溪沒想到她回來,驚愕地忘了下筆:“怎麽是你?”
“我聽說姐姐因為我受罰,便來看看姐姐。”
“……所以才勸你別去摘花。”聞溪郁悶地撅着嘴,“我師傅讓我将這些道經都抄上一遍方可出殿。”
她指着案上的一大摞書,均是《道德經》、《南華經》、《黃庭經》、《玉皇經》、《清靜經》、《三官經》等一類。
花汐吟歪着腦袋打量着這些書:“就這些?”
“看來我今晚是別想睡了。”聞溪搖着頭感慨自己進天山一來最為悲慘的一晚,“飯菜放那邊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那怎麽行?!”本着為朋友要兩肋插刀的精神,她果斷将聞溪從位子上拉到桌邊坐下,“姐姐安心吃飯便好,抄書交給我。”
“啊?!”聞溪差點跳起來,“那怎麽可以?你是天山的貴客,那位上仙的弟子啊……”
“姐姐是因我淘氣受罰,師傅說過做錯事要勇于承擔,你就別跟我見外了。”她一邊說一邊坐到案前,拿起筆接着她的往下抄。
見趕不走她,聞溪也樂得輕松,便不再客氣,安下心吃完飯。等她吃完坐回案邊一看,花汐吟已吵了半本去了。
“你抄得好快啊!”她驚訝道。
花汐吟這會兒早把“謙虛”二字丢去喂狗了,眉梢一挑:“那是自然!在天庭就是不犯錯我也得天天抄書,別的不行,抄書可是我的看家本領!”
聞溪細細看她筆下,玲珑小字,雅致秀妍:“你的字寫得真好。”
花汐吟抿唇淺笑:“我師傅的字寫得才好呢,我的字都是師傅教的,跟師傅比起來,我的字真是醜死了。”
“當然不能跟瓊華上仙比,瓊華上仙的字連陛下見了都贊不絕口呢。”
花汐吟點點頭,她就喜歡聽別人誇自個兒師傅,感覺忒有面子,忒驕傲!
聞溪另取了紙筆,與她并坐抄書。
“你是叫花汐吟吧。”聞溪道。
“叫我阿吟就好。”
“那你也別叫我姐姐了,我倆瞧着差不了幾歲,你叫我聞溪吧。”
“嗯,聞溪。”她彎着眼笑。
“阿吟,你入仙門修仙,會想念家人嗎?”聞溪忽然問道。
花汐吟先是一怔,繼而看向她:“我沒有家人,故而也沒什麽機會想念。”
對上她澄明如鏡的眼睛,聞溪覺得自己大約說錯了話,心頭一緊:“你是孤兒?”
“我不是。”她覺得自己是妖,大概也不能算孤兒,“我有師傅。”
聞溪還是懂事的,不再追問下去,只覺得這孩子可憐,這麽小便孤苦無依,幸好遇見瓊華上仙,拜入仙門,若是能修成仙身,也是好的。
案上燭淚漸厚,已是深夜,聞溪坐着也累得睡了過去,花汐吟也是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抄完最後一行便把筆往旁邊一甩,伏在案上睡着了。
漪水殿中安魂香靜靜燃着,徐徐香煙從琉璃鼎中緩緩飄出,漫開,仿佛是引人如夢的媒介。
在一池清泉邊,開滿了潔白的曼陀羅,天地間飄灑着纖細的雨絲,花汐吟發現自己站在了池邊。
這是哪?……
雨霧朦胧間,她擡頭望見池對岸的花叢中坐着一個容顏似璧的女子,一頭銀絲傾瀉一肩。她緩緩睜開眼,一雙明眸緋紅如血色殘陽,膚若白瓷,晶瑩似雪,身着一襲華美錦衣,如烈火之灼,紅得那
般刺目,明明是那樣喜慶的灼紅,那雙緋瞳卻靜若死水,掬着滿懷的悲傷将那女子環抱在無盡的黑暗之間。
女子伸出手,撚起一朵白色曼陀羅。
花汐吟想提醒她這花有毒,女子的血已從指尖滲出,滴落在花瓣上,剎那間,鮮豔地漫開,染紅了整片花海。紅色的曼陀羅花在風中肆意起舞,天空也變作無邊的漆黑,那開成無盡的彼岸花将女子
的容顏襯做驚世的妖冶。
女子站在對岸,靜靜望着她,目光像要将她刺穿。半響,女子起身,踏着鏡面般的湖水向她走來,每一步,腳下都生出一朵紅蓮。
花汐吟不知為何竟不敢直視她的眼,想退後,卻發現邁不動步子。
女子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臉,強迫她看着自己,那雙緋瞳中充滿了鋪天蓋地的悲傷,想要将她溺死在其中,花汐吟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時候,她又松開了手。
雨還在下,落在女子臉上,滑下,滴落在花汐吟手心,竟是溫熱一片。
她知道,那是雨點為了代替她悲哀到無法落淚的心在哭泣。
為什麽哭了?花汐吟感到自己的心竟然也在生生地疼。
她努力想發出聲音,然後她醒了,發現自己仍躺在漪水殿。聞溪還沒醒,她皺着眉嘀咕:“已經是第三次夢見她了。”
自從見了那元冥神玉的預言後,她每每入夢皆是這紅衣女子,雖說生得極美,瞧着她白得泛紫的雙唇卻也不免膽寒。她不敢将此事告訴師傅,隐瞞到了今日。
正兀自心驚,聞溪醒了,見她臉色蒼白,便問她怎麽了。
“聞溪。”她定了定神,“如果一直夢見一個人在你夢裏哭,有什麽解夢的?”
聞溪眉頭一蹙,懷疑地看着她:“你該不是前世欠下什麽情債沒還吧!”
花汐吟一頭冷汗:“你想象力很豐富啊,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呀!”聞溪驚叫,手忙腳亂地找筆,“我怎麽睡着了!書還沒抄完呢!”
花汐吟淡定地将一疊紙放在她眼前:“昨晚抄完了我才睡的,你不用受罰了。”
聞溪眼中一喜:“太感謝你了阿吟!”
二人捧着抄完的經書走出漪水殿,天山仙氣清爽,令人心情大好,她便暫且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夢丢在一旁了。
接下來的日子,魔界奇跡般的竟無動作,滄瀾之劫真像是做了一個夢,漸漸平息。花汐吟服用了一株冰花雪蓮,傷勢已無大礙,白君卿決定即日返回天庭。
“你什麽時候再來?”聞溪抓着她不肯放。
花汐吟也不太确定:“……大概要很久,那時候咱倆都該長大了。”
“那到時候認不出你怎麽辦?”聞溪想了想,從發上摘下一朵蝴蝶銀釵給她叉在發上,“這個你拿着,可別忘了我。”
“嗯!”花汐吟沒有什麽珠釵一類的飾物,便扯下腰間一顆小鈴铛,用線穿了給她戴上。
那邊紫辰在催,花汐吟最後給了聞溪一個擁抱,喚了聆音,長劍出鞘,橫在她腳邊。
花汐吟拜別秋衡子和聞溪,站上劍身,回到白君卿身邊,禦劍離開了天山。
☆、虞清(上)
? 花汐吟這次在伽藍那兒吃了大虧,回到天庭便每日纏着白君卿要學術法。白君卿被她纏得沒法兒,拖了幾日,終于正式開始教她昆侖劍法。
“昆侖劍術重在靜心,你在禦劍時需記着不可急躁。”白君卿拿了聆音劍教她,劍花幾乎是貼着他的衣袂起舞,即使沒有握着劍柄也如同注入生命般靈巧自若。
花汐吟的記性還是不錯的,只看了一遍便默默記下了這一套劍法。
示範過,白君卿将聆音還給她:“自己好生練習,我明早便回。”
“師傅又要出門?”她真是服了,其他仙人難道都是每天瓜子清茶數着天上雲彩有幾朵度日的,怎麽有這許多勞什子事要交托她師傅?好想學個術法能将師傅綁在這玉竹居裏,這樣他就能日日陪她
了。
“師傅是仙,有仙的責任。”白君卿俯身替她摘去發上的落葉。
“那阿吟怎麽辦?”她頓感委屈,“師傅不在,萬一又有哪位仙長将我當做天庭的禍害,我又打不過……”
白君卿思慮半響:“為師再傳你封魂一式,緊急之時可以用來自保。”他雙手結印,将法力注入她體內。花汐吟剎那便覺得一股暖流從頭頂直通腳下。
“好生練習劍法,不許淘氣。”白君卿像往常一樣叮囑了她幾句,卻發現這小徒兒不像往常一樣笑着送他出門了,一直悶悶不樂地握着聆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面對他,花汐吟有時候會覺得無話可說。如他所言,他是上仙,總不能日日這樣伴着她,而她又該用什麽身份去要求他伴着自己?她是他徒兒,只是他徒兒而已,貪心是要不得的。她收拾好自己的
情緒,抿着唇給了他一個自以為最是陽光燦爛的笑臉:“師傅回來的時候給阿吟帶穿冰糖葫蘆吧。”
他見她不再使小性子,便點了點頭,從她的視線裏消失了。
她的臉色立刻塌了,撅着嘴向聆音怨道:“看,咱倆又被師傅丢在這了。”
聆音閃爍着,表示對此深感同情。
“聆音,你覺得是不是我道行太低,師傅覺得帶我出門是個累贅啊?”
聆音點了點劍柄。
“你還真敢給我點頭?!我才是你主人诶!”她一臉鄙夷地盯着它。哪知聆音掙脫了她,自己飛到一邊去了,她的表情更加郁悶了,師傅送自己的究竟是什麽劍啊,“你還敢鬧脾氣?”
她撲上去抓它。
聆音從前畢竟曾是白君卿的配劍,四海八荒無人不曉,哪是那麽容易對付的?花汐吟越想逮住它,它就像故意逗她似的,上蹿下跳,氣得她直跳腳:“你你你……有能耐你就一輩子別下來!”
她往竹階上一坐,大有“我就不理你”的架勢。
見她似乎生氣了,聆音慢慢靠了過去碰碰她。感到它靠近,埋在袖子下那雙眼睛賊亮地一閃,沒給它任何反應的空隙,一個餓虎撲食将它撲倒在地,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嘿嘿,還不老實就範!
”
聆音似乎十分懊惱,被她握在手裏不停地亂跳。花汐吟不肯放,握着劍柄跟着它跑。劍身回旋,飛升,墜落,反刺,帶動着她在林間起舞,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她終是反應過來——這不是方才師傅
教的劍法嗎?
“你想讓我練劍?”她了然地看着聆音,反手握住劍柄,随着它開始練習。
這套劍法白君卿使出時是極容易的,招招仙氣四溢,力指長虹,潇灑中不失三分內斂。可當真練起來才發現沒那麽容易。她單記了招式,本就仙氣不純,哪能馭劍自如?聆音在她的驅使下一會兒插
在了地上,一會兒削斷了幾根樹枝,好幾次差點把自個兒手給削下來!想到白君卿明日便回來,定是要檢查她的功課,她只好苦着臉咬牙繼續聯系。
天生樓。
“師兄!”這是汀瀾地、第十五次喊他。
十夜扶了扶額,無力地看向她?:“你想說什麽?”
自從伽藍傷了花汐吟後,她是妖這件事便漸漸傳開了。名動天下的瓊華星君白君卿竟然收了一只妖做徒弟,還用自己的法力替她瞞過衆仙,将她留在天宮,簡直是難以置信!妖在世人眼中,總是和魔
聯系在一起,自古仙魔不兩立,仙門之人生來便對妖魔不予信任。現在竟出了這種事,怎叫人不心生疑慮。
汀瀾從雲剎那聽來了始末,便來問他,纏了整整一早上,他不予理會,她就不依不饒地追着問。她入仙門前曾是皇族,哪裏被如此無視過,公主的驕縱固執便都出來了。
“你既然知道他是妖,為何還那般護她?”她的口吻有點像是在質問,在她的觀念裏,妖食人精魄,就是該殺!從未想過十夜竟會護她性命,還将自己的血喂了她。
“我護她,自然是我願意的,與你有什麽幹系?”十夜淡淡地把目光落在汀瀾氣極的臉上。
“師兄難道不擔心她哪天妖性難改,禍亂天庭?”
十夜沉默半響:“真有那一天再說。”
“師兄你就是在偏袒她!”她氣得揚長而去。
望着她消失在天生樓前,十夜搖搖頭,無話可說。
妖的身份就像紮在天庭衆人心中的一根毒刺,留下花汐吟他又何嘗不知是一場賭局。賭贏了,便是奇跡,賭輸了,便是業障。可他還是選擇賭一次,即便賭注是仙門甚至天下,也全賭在她的善良上。
每一次看見她的笑臉,他便相信他不會看錯。
況且這仙門天宮,相信她的人,也不只他一個……
與此同時,重霄五星君,還有各宮仙長齊聚重紫閣,皆是聽聞了花汐吟之事前來向白君卿求證的。白君卿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收個徒兒也需要這麽多人插手,一時覺得好笑。
白君卿的威望仙界皆知,如今即便知他有錯,說是前來質問,可真坐在這面多他時,也沒幾個敢劈頭指責。
天狼沒有什麽忌諱:“瓊華,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
紫辰身邊白衣勝雪的仙人靜靜抿着茶,那般超脫世俗的氣魄令人不敢直視。面對天狼的質問,他氣定神閑地放下茶:“不知衆位向聽瓊華說什麽?”
明知他千百年便是這副不緊不慢的性子,天狼還是動了怒:“竟收了一只妖為徒,被人也就罷了,你怎麽能夠如此胡鬧!瓊華,你要清楚現在的狀況,如今你這樣做,把六界蒼生的安危置于何地?
把整個仙門置于何地?難道你想三百年前的大戰重演一次嗎?!”
九霄砍了他一眼:“天狼,話說太重了。”
“怎麽重了?你也不懂這件事有多離譜?”天狼義正詞嚴。三百年前因自己的徒兒胧螢險些釀成大禍,如今他是萬不敢再拿仙門和蒼生去冒險。
白君卿望着他:“我把六界安危置于何處,這個問題問的好。我白君卿自修仙以來,放在心上的只有六界,只有仙門,謹遵師命,自問無愧于蒼生。”
“你為蒼生所做的無可非議。”雲剎道,“只是這次……瓊華,你着實過分了些。你當真要留下她?”
“不論她是人是妖,我已收她為徒。”白君卿掃過衆人,眉間閃過一絲不悅,內斂的仙氣漸漸釋放。望着他淡若清潭的眼,衆仙一時無話,“我的徒兒是妖,可若本性善良,我自能引導她修成仙身
。”
此話一出,便已清楚講明了他的決定。
紫辰原以為為了六界安危,他會有所退讓,如今他說出這番話到叫他委實驚訝了一把。看來他今日是鐵了心護着那丫頭了。白君卿的性格他哪裏不清楚,當初既授阿吟鎮魂鈴和聆音劍,現今就算是
玉德天帝在這,他也斷不會同意将人逐出師門的。
紫辰咳了兩聲:“那孩子左右是我領進來的,有錯也是我在先。那孩子在座的也都見過,是個乖巧的。我看她根骨不錯,若好好教她,是能脫去妖身的。且她是瓊華的弟子,若真犯了錯,也當交由
做師傅的處理,暫且留她在天庭,諸位意下如何?”
紫辰星君已經鋪好了臺階,能下的都下了。和白君卿争?要麽他們腦子都缺了一半。
天狼臨走看了白君卿一眼,鄭重地提醒:“望你以六界為重。”
衆仙離開後,重紫閣中只剩下白君卿和紫辰。
紫辰一會手,将茶點撤去,道:“你不必在意,天狼因為胧螢的事一直無法釋懷,緊張此事也在情理中。”
“我明白。”白君卿眼中有一抹惆悵,“胧螢是個好孩子,天狼原本想助她得仙階的……可惜,可惜了。”
記憶力,三百年前,那個叫胧螢的女孩資質甚佳,年僅十九便已獲得仙骨,跟随天狼星君為蒼生做了許多好事。天狼對這孩子得意至極,逢人便誇她将來是要成大器的。可惜天意難料,胧螢的結局
竟是那般悲慘。
接下來還要向天帝彙報此次天山的消息,白君卿便起身辭去。
“哎,姓白的。”紫辰瞥了他一眼,笑意浮上嘴角,“那聆音劍你怎的給阿吟了?”
白君卿仿佛說着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适合她用,自然給她了。”
說罷,便告辭了。
紫辰卻滿臉的不信,這家夥總把自己的事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聆音是他剛剛修得仙骨時,親手所鑄,是除了重荒以外他的另一配劍。仙界就算再孤陋寡聞之人也是認得此劍的。如今他将聆音傳給花
汐吟,不僅是承認了她是他白君卿的入室弟子,更是讓衆仙不敢小瞧了這孩子。杖了他的威望又如何,他樂的她仗他這師傅的威望。聆音所在,便證明了他的重視。他的用心倒是紫辰不曾料到的。
且說花汐吟練了一早上,累得不行,吃了點東西打算休息一會再練。
“聆音,你覺得我有進步嗎?”她斜倚在竹階上,望着穿過樹葉,仿佛被切的細碎的流光。
聆音晃了晃自己,表示贊同。
她咯咯地笑起來。這裏的天空似乎永遠是晴朗着的,像一塊藍得透亮的玻璃。嗅一嗅,連空氣中都飄着淡淡的香,令人心曠神怡。
“好舒服啊,神仙的日子一直都是這樣快活麽?”她瞥向聆音,“你說我要是成仙了,會是什麽樣?還能留在師傅身邊麽?”
這種事一把劍怎麽會知道,就算知道也無法開口回答。
而她對答案貌似也不是很有信心,眼中閃爍着擔憂:“聆音,元冥神玉給我看的那人會是我嗎?”
雖然這幾日再沒有夢見那女子,可是她傾世的容貌和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悲傷眼神一直讓她很是介懷。她害怕承認自己和女子是同一人,因為夢中的場景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女子生得太美,卻
不向仙。
正在這時,從羽桃林外傳來了汀瀾的聲音,瞬間拉她回神:“花汐吟你給我出來!”
花汐吟從沒有發現她的喊聲居然還有提神的功效,一個激靈,抓起聆音往外跑。見到汀瀾便問:“師姐何事?”
喊了半天終于見她出來,汀瀾惱火地張口便罵:“你這妖孽,竟敢混入天庭!明明是個孽障,卻讓十夜師兄百般維護,因為你都不再理我,看我今日取了你性命!”
一口一個妖孽,卻不知她生氣到底是因為她是妖還是因為十夜不肯理她。花汐吟一臉鄙夷地看着她:“師姐,書上說了,女子要矜持些,要德容兼備,善解人意才讨人喜歡,哪能動不動喊打喊殺的
?你要是今日實在悶得慌,就去抄抄書嘛,這我很有經驗,每本抄個一百遍,這火肯定降下來的。”
“我怎麽降火要你多嘴!今日就是要拿你降火!”汀瀾被她氣得胸口發痛,拔了劍便沖過來!
☆、虞清(下)
? 見勢不好,她急忙拔出聆音來擋:“師姐若再咄咄逼人,我也不客氣了!”
她默念心訣,将剛學的劍法使出與汀瀾對抗。早知她此次是有備而來,招招狠辣。這套劍法花汐吟畢竟才學了半日,饒是再聰慧也不能全部消化,那裏是入門多日的汀瀾的對手,很快便落了下風。
汀瀾在十夜那受了氣,正在火頭上,就算不是真的想殺她也變成想殺了。
汀瀾招招相逼,花汐吟便奮力抵擋,逼到絕處反倒讓她的劍法提升一層,反應也漸漸靈敏。聆音感受到她的修為有所進步,也配合着她将劍氣舒展開來。
聆音的力量是随着用劍者的力量增強而提升的,汀瀾不識得此劍的來歷,少不了一番驚訝,一怒之下雙手結印,催動仙氣注入雲泠劍之中,立刻将聆音壓下,揚手便對準她的心口刺去,反應過來自
己在做什麽時,劍已收不回來了!花汐吟哪敢懈怠,欲使用白君卿傳授的封魂一式自保,金色的仙氣在她手心凝聚。
就在這時,從旁飛來一道淩厲的仙氣,瞬間讓雲泠劍劍氣潰散,脫手而去,墜落在十米開外!汀瀾吃了一驚,收手回望,枝葉舒展的羽桃樹下倚着一個笑意清淺的少年,柔和的眉眼,眼角微微上翹
,青玉冠束發,雪青色道服,文雅中透出幾分不羁的味道。
他望着她們,挑了下眉:“你們吵到我了。”
不太正經的口吻,意味不明的淺笑,也看不出他是否是認真在與她們說話。
汀瀾看了看遠處嵌入地面的雲泠劍,然後看着樹下的少年:“方才是你打飛了我的劍?”
少年嗤笑:“除了我,你認為這裏還有別人?”
汀瀾不認得他,只因他護了花汐吟便诘問:“你這人不識好歹,妖孽也救!”
“妖孽?”少年這才把目光落在花汐吟身上,她驚魂甫定,正用一雙小獸般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他流露出一絲驚喜,“原來你就是那個花汐吟。”
“呃……嗯。”花汐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敢情你是完全不了解情況就出手了嗎?
“你們剛才打什麽?”他總算問道重點。
“……簡單來說,我是妖,她想為民除害,雖然也沒人指望她做這事。”花汐吟無奈地搖着頭,用最簡短的話解釋了這一切。
少年了然地唔了一唔。
不甘理虧,汀瀾立刻反唇相譏:“即便你現在不害人,能保證你今後不會劣性難改嗎?!”
“你才劣性難改!照你說的,你現在長得還過得去,能保證你以後不會變成醜八怪嗎?!”
“你這孽障!”
眼見二人又要吵起來,少年趕緊将她們拉開:“有話好好說,才打完,你們能不能消停會!”
待二人暫且平靜下來,少年有些頭痛地揉揉眉心。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現在只有兩個也要命。
“你是雲剎星君的弟子吧。”他似乎認得汀瀾,“今日你以師姐的身份欺負師妹,難道就不怕瓊華星君知曉後收拾你?”
想到那白衣如雪的人,汀瀾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微微一笑:“你若知趣,我便當做什麽也沒看到。”
汀瀾遲疑半響,瞪了他們一眼,終于禦劍離去。
花汐吟這才松了口氣,滿臉感激地望向他:“多謝仙長搭救。”
他戲谑地笑道:“不必,我是因為你長得你比她好看些才救的你。”
花汐吟只覺得面部肌肉不停地在抽搐:“……敢問仙長名諱。”
他挑眉道:“我叫虞清。”
“虞清……虞清?”她忽然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像是聽蘇浮提起過。回想了一會,幸運地想了起來,盯着虞清來回看了好幾遍,“虞清!你就是九霄星君的……”
“不錯,你認得我更好。”虞清打量着她。妖啊,生得倒是好看的緊,不知有什麽過人之處能配得上做那位瓊華星君的入室弟子。
花汐吟的表情很是擰巴,不知是在懷疑他的話還是在懷疑自己眼花,之前蘇浮給他描述的虞清與眼前的人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落差,正好在她心髒承受範圍的邊緣。
【“我見過虞清,他看起來很愛笑,該是個随和的人。”】
随和,他的确“随和”,從剛才開始就沒認真和她說過話。愛笑,她怎憑地覺得渾身發涼?蘇浮,你确定你的形容詞都學得準确了?
“虞,虞師兄。”她汗顏地提醒他,“你能不能別這樣看着我,有點不習慣……”
她尴尬地笑了兩聲。
“我在跟你說話,不看你難道看鳥?”他漫不經心地反問道。
恰好樹上停了一只畫眉,花汐吟伸手将他的臉往那邊一推:“你還是看鳥吧,我知道你在和我說話就行。”
虞清沒想到她如此大膽,望着那畫眉怔了怔,啞然失笑。
這小妖精有點意思。
“今日多虧師兄搭救,我師傅明日便回,到時定會答謝師兄。”
“區區小事還要勞煩你師父答謝,我可不敢受。”他頗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會做點心?”
她點點頭:“會幾樣。”
“說來聽聽。”
“桃花糕,七果茶,杏仁酥,如意卷……”
他狡黠一笑,道:“我每日練劍好生辛苦,你明日為我做些糕點當做答謝可好?”
想起前段時間還有些桃花剩下,被她風幹了放在櫥裏,正愁如何用,現在反正要謝他,不如就給他吧。
她道:“好的。”
“明日你在那棵樹下等我。”虞清随手指了一棵桃樹,心情很好似的禦劍離去。
花汐吟無力地嘆了口氣。
發生了這事,她回到玉竹居便有些心不在焉,練劍的時候出了神,一不小心便被割傷了手指,疼得她嘶地倒抽一口冷氣放開了聆音,望着之間嘤嘤滲出的血珠,她慢慢舒開了眉頭,與其說平靜倒不
如說像沒了魂。聆音停在她面前,似乎很擔憂她的狀況。
她走到玉竹居門前,仰起臉,望着寧靜安詳的一片蔥翠,窗臺上那株玲珑樹依舊開得三三兩兩,花朵不曾新綻,亦不曾凋謝,像被靜止在時光的某個角落。
她蹲下身,緊挨着牆角坐下,抱着自己的雙腿,将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裏,默默将血吮幹,甜腥的味道如花露湧過她的喉嚨,那一剎那,她忽然感到心抽痛了一下。
“……這裏是不是很多人都想我死啊。”她回想起上回的伽藍,加上今天的汀瀾。師傅當初将鎮魂鈴綁在她手上,就是希望隐瞞她的身份,如今看來她是妖這件事已經傳開了,這偌大的天庭有多少
人希望她滾出這裏呢?她不明白,她生來就是妖,她沒有反抗的權利。她從沒有害過人,想成仙難道就這麽為世人不容?
她抓着自己顫抖的雙肩,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聆音輕柔地蹭着她的手臂。
仿佛從遙遠的天空裏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別哭……”
誰?!
她吓得霍地擡起頭,卻并未看見任何人,那個女子的安慰聲像是她的幻覺,可是她剛剛清楚地聽見。
身後,窗臺上那株枝葉細幼的玲珑樹散發着寧神的馨香,淺紫色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曳,嬌嫩的花朵間青霧飄渺,朦胧間一雙女子的眼眸緩緩睜開,窗下的她沒有看見。
此刻的心慌加上之前餓難過令她情緒瞬間失控,淚水一下子盈滿了眼眶,伏在膝上放聲大哭!
她想念滄瀾城郊的那些日子了,雖然會挨餓受凍,還受人類和野狗的欺負,但沒有人想殺她,還有紫姐姐保護她,給她講那個她和少年封妖師的事。不像現在,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林子裏,什麽
都沒做還有人想取她性命,師傅也總是不在……
……師傅。那一刻,她腦海中閃現出白君卿秋水般溫柔的眉眼,心中升起一抹歉疚——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