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影僵得很明顯,猶豫了一會,還是停住了:“蘇浮,你先回重紫閣。姓白的,幫我護他下去。”
“是,師傅。”蘇浮便随白君卿他們下殿去了。
靈霄殿有佛光庇護,下殿時花汐吟還需被白君卿牽着方能安然。蘇浮是凡人,比妖好上些,跟在他身邊便可沒事。花汐吟感覺師傅的手暖極了,很想一直被這樣牽着走,好像就這樣便能擁有全世界
似的。
“師兄,師叔不喜歡陛下麽?”她問蘇浮。
蘇浮也是一臉困惑:“我也不知道。”
“休要多話。”白君卿打斷他們。
花汐吟立刻不說了,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走下玉階後,白君卿便讓她随蘇浮去玩耍片刻再回羽桃林,她便歡歡喜喜地拉着蘇浮離開了。
白君卿回頭望着靈霄寶殿,嘆了口氣。
【“姓白的,你可以在我面前說任何人,唯獨不可以提起他,否則別怪我翻臉。”】
這麽多年,他還是不肯放下那段過節。
“想去哪?”蘇浮道。
花汐吟想了想,喚出聆音:“咱們去玉花臺吹吹風如何?”
與此同時,靈霄殿內。
“陛下何事?”紫辰垂着眼,好像眼前站着的不是六界至尊玉德天帝,而是一堆沒人要的茅草。
Advertisement
玉德天帝擰起眉:“你就這麽不待見我?”
紫辰輕笑:“陛下何出此言,微臣不敢。”
“你到底還在恨我……”
聞言,紫辰笑得更妖嬈了:“陛下言重了,微臣是仙,仙怎會有恨呢?陛下多慮了,微臣只是個小小星君,當不起陛下厚愛。”
望着他無懈可擊的笑容,玉德天帝無奈地搖着頭:“若不是你不願,我豈會讓你做個星君。”
“陛下還有事麽,無事微臣告退。”他似乎并沒有興致再聽他說話。
天帝揮了揮手。
紫辰立即轉身向殿外走去。
“你以前從不會這樣和我說話……”天帝沉重的嘆息從身後傳來。
紫辰步伐一頓,旋即快步離開——似乎多留一刻對他來說也太過勉強。
玉花臺上,二人坐在石欄上,悠閑地晃着腿。
“明日就要去北海了。”蘇浮看向她,“瓊華星君還是不讓你參加比試麽?”
花汐吟抿唇一笑:“師傅不讓我參加肯定有他的道理,是為我好。”
“可是不會覺得有遺憾麽?”
她搖着頭:“以後還有機會。那日我就在臺下為你們打氣可好?”
她眉目嫣然,從懷裏拿出虞清給的糖炒栗子,往他手裏一塞,無賴地咧嘴一笑:“你會剝吧。”
望着她的笑臉,蘇浮無奈地笑笑,開始幫她剝栗子。
花汐吟一邊悠然自得地嚼着蘇浮遞過來的栗子,一邊東瞧西望,蹙着眉道“蘇浮,這玉花臺是不是□□靜了?”
“好像是的。”
“你說……倘若在那種些花草可好?”她指了指玉花臺東面一角。她總覺得這裏沒有生氣。
蘇浮笑得很溫柔:“你想種什麽?”
“我還沒想好。”她展開手心,溫暖的陽光在手心化開。她純真的笑臉像要随着陽光融化。
“阿吟,你見過梨花嗎?”蘇浮的雙手靈巧地剝着栗子,手指修長白皙,簡直不像男子的手。
“梨花?”她開始在腦海裏努力搜尋這種花的模樣。
只記得該是白雪般的顏色,一樹的芳華。
“我娘很愛梨花,她跟我說這梨花成片開放的時候就想下了一場芬芳的大雪。”當說起梨花的時候,他的神色總是如同陽光裏閃爍的寶石,出奇地讓花汐吟覺得好看,“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去
看。”
花汐吟有些愣神。
那時的她還不曾懂得,眼前溫柔地替她剝着栗子的清潭般的少年已經對她許下了承諾。
如雪梨花,是一生得守候。
陽光愈發溫暖起來,冬季的風吹在臉上有些涼,花汐吟沒有再去想梨花,她想起了羽桃花,想到了那一片雪白而芬芳的花下立着的那人,想到他牽着她的手,用全世界最溫柔的口吻對她說。
別怕,有師傅在。
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目光落在遠方?:“蘇浮,你說師傅會一直相信我嗎?”
“不知道。”他将一顆剝好的栗子塞進她嘴裏,彎着眼笑道,“但是我會永遠相信你。”
☆、北海試仙會(上)
? 翌日,南天門前。
花汐吟立在蘇浮身旁,興奮地揪着袖子,等待着出發的指令下達。
“蘇浮,北海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呀?”她好奇地問道。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去,只知道北海仙府仙島衆多,鐘靈秀毓,多奇珍異寶,其中最大的當屬祈風島,每次的試仙會都是交由祈風島島主夫婦準備。”蘇浮道。
“祈風島乃北海天地靈氣相彙之地,是六界鮮有的寶島。據說祈風島附近方圓百裏的海水都是極寒之水。”十夜看向她。
她眨着眼感到茫然:“十夜師兄,什麽是極寒之水?”
“所謂極寒之水,顧名思義水性為寒,六界被稱為‘寒水’之流的并不少,但惟有祈風島附近的海水被譽為寒入骨,痛穿心的極寒之水,一般人是萬萬碰不得這水的。”說到這,他鄭重地看着花汐
吟,道,“你更不許碰,記住沒?”
她趕緊點點頭。
啓程的時間到了,花汐吟跟在弟子的隊伍中,與衆弟子一道禦劍出行,飛了半日後,一行人進入了北海仙境。
北海位于天之盡頭,仙氣精純,從遠處看去各仙島仙府如星羅棋布,皆在水霧缭繞間若隐若現,倒不同于江南三月雨打芭蕉濕青花的溫婉,恰有一股幻影般的美感,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樓,輕
輕一碰好像就會在頃刻間碎掉。
進入北海後,迎面的風忽然涼了不少,夾着海水淡淡的鹹味和令人舒心的花香吹得人神清氣爽。虞清說這是螢海花的香味。
蘇浮禦劍過來:“飛了這麽久,累不累?”
花汐吟搖搖頭:“不累,師兄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要是累了的話就站過來,我載你,不要逞強。這裏已是北海,此刻的海水便是‘極寒之水’,跌下去就危險了。”十夜踏着配劍長生到她身邊。
她低頭向腳下看去,碧波粼粼,寒意陣陣。她穩了穩身形,笑道:“無礙,禦劍飛行我撐得住,多謝師兄挂心。”
十夜見她不願,也不勉強,飛回隊伍中去了。
“試仙會明日才開始,到時我領你四處走走可好?”蘇浮道。
“好啊。”有人領着去玩,她自然求之不得。
擡起頭,前方便是北海第一仙山,祈風島。
虞島主與夫人已在正廳等候多時,看見他們翩然而下,立刻起身相迎。
衆弟子齊齊行禮:“見過虞島主,虞夫人!”
“遠道而來,諸位不必多禮。”虞島主看起來是為溫和的長者,青衫磊落,風骨不凡,倒是出乎花汐吟的意料,她一度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看見白君卿,虞島主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這一禮不是給星君這個仙階,而是給一位享譽六界的昆侖仙尊:“一別十年,瓊華風姿依舊,聽說瓊華今年也收徒了?不知是哪位小仙長如此有福氣。”
白君卿淡淡一笑,喚花汐吟到身側,向他介紹:“今年開春收了這孩子。阿吟,見過島主。”
花汐吟乖巧地作禮:“花汐吟見過島主,島主夫人!”
“是個水靈的孩子。”虞島主贊許地點點頭。
寒暄過後,侍婢便領衆人一一入住廂房。
“師妹,你住這間可好?”虞清親自領她去廂房,由于男女授受不親,所以男女弟子的廂房都是分開的,他指着對面對的屋子,“十夜師兄和蘇浮師弟都住在對面,我也住得不遠,有事都可以照應
着。”
花汐吟看着他:“我師傅呢?”
“你師傅貴為上賓,和其他仙長一道入住雲仙宮。”
她點點頭,忽然看見走廊盡頭的一間廂房,忽然愣住了:“虞師兄,這間屋子誰住?”
虞清想了想:“沒有,這間屋子很久以前就一直空着。”
“那我可以住這間嗎?”不知為何,一看見這間廂房,她就有種莫名的非要住進去的沖動。
“師妹,這間屋子……不太好,你一定要住?”他皺着眉,倒也不是他小氣,只是這間屋子似乎風水不太好,自他懂事以來,爹娘從來沒讓人住進去過,“其實住現在這間挺好的,你看,這間有…
…”
“我一定要住。”她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固執,她定定看着虞清,“師兄,可以麽?”
無奈之下,虞清還是同意了。
這間屋子似乎空置了許多年,案上積了一層青灰,連向來以玉潔聞名的銀梅膽瓶都沾了許多塵垢,褪去了昔日的光澤,比起剛才那間,這裏的陳設也簡陋許多。
“這間廂房很久沒人住了,師妹想住下的話我命人給你收拾一下吧。”虞清道。
“有勞師兄。”這間屋子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就好像原本有什麽埋在靜谧之下沖她眨着眼。她的手指輕輕拂過香案,滑落一抹滄灰。
片刻功夫,虞清便喚來了婢女将這間屋子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擺上了新的瓶盞,床上陳舊的青紗也換成了女子閨閣裏的芙蓉軟帳。
看看可還缺了什麽,我差人去添置。”虞清問道。
花汐吟連連擺手:“師兄太客氣了!”
正在這時,侍童來傳話,對虞清畢恭畢敬地說了幾句後,虞清點點頭,回身道:“師妹先休息一下,晚些我帶你去島上玩。”
說罷,便于侍童離開了。
是島主派人來喊他的吧。花汐吟這才想起,蘇浮說過,虞清是祈風島的少島主。
她靠着軟榻坐下,禦劍飛行半日,确實有些乏了,便倚着芙蓉帳小憩片刻。
不知是哪兒吹來的風,傳來淡淡的清香,不似婢女安置在膽梅瓶中的紫桔梗花香,這香氣幽綿,像是催人入夢的鎮魂香。
她眉頭一皺,倏地睜開眼,徑直朝後窗走去。
如果她沒記錯,這股香氣是他們剛進入北海的時候就聞到的。
她伸手拉開窗。
花香撲面而來,如同一陣凝神攝魄的浪潮,蓋過了海風的鹹腥味。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薄水色的花海,挂着露珠的花盞在風中搖曳,海浪的聲響從祈風島邊緣傳來,伴随着花葉相戲的簌簌聲,更像
是少女哼唱的歌謠。眼前的一切都溫柔得仿佛能融化人所有的思緒。
虞清說過,這是螢海花,是一種只生長在祈風島的花朵。
面對這樣一片螢海花,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生怕輕輕吹一口氣就把這片花海吹跑了似的。
愣神之際,她忽然看見花間有一抹極淡的身影。一時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去看時,看見的只有螢海花,她不禁疑惑。
“阿吟!阿吟!”蘇浮的聲音從對面的廂房傳來。
她立刻關上窗,跑出門去。
蘇浮坐在回廊的椅子上淺笑,從懷裏掏出一個紅桃對她招了招:“餓了沒?”
她眼中閃過一抹晶亮,還是他了解她。
下一刻,靈犀劍便飲風出鞘,穩穩托着桃子飛到她跟前。
“哪來的?”她問。
“方才摘的。”蘇浮收回配劍,一副“你師兄我厲害不厲害”的神情,“已經洗幹淨了,你吃吧。”
她坐在廊椅上撐着下巴,道:“你明日是和誰比試?”
“還不知道,應該是與天山的一名弟子。”
“天山也來?”她心中一喜。
“他們稍後會到。”他望着她,“怎麽,你在天山有熟人?”
“你還記不記得上回我被藍姑姑打傷,随師傅去天山養傷的事?那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天山弟子,她叫聞溪。”她饒有興致地跟他說了半年多以前的事,最後道,“她生得很漂亮,長大一定是個貌美
如花的女子,到時也介紹給你認識吧。”
蘇浮笑而不語。
如他所說,沒過兩個時辰,便有家仆引着一批天山弟子入住廂房。花汐吟歡喜地拉住一名女弟子:“這位師姐,打擾一下,敢問你們此次隊伍裏可有一個叫聞溪的?”
“聞溪?”那女弟子皺眉想了想,回頭沖那邊的一群女弟子喊了一聲,“聞溪,有人找你!”
人群中一個白衫女孩回過頭,有些驚訝地朝這邊看來,就見一個紮着黛青色頭繩的小丫頭對着她一個勁地揮手:“阿吟?你怎麽在這?”
“我師傅帶我來參加試仙會。”花汐吟拉她出來。
半年不見,聞溪看起來長高了些,人也瞧着懂事不少,腰間多了一把配劍:“近來可好?”
“甚好。”
聞溪瞄了瞄她腰間的聆音:“術法修習得如何?”
花汐吟不好意思地抿唇:“術法還行,就是劍術……咳,至今只學會了一套劍法。”
師傅說過,玄音劍法十分精妙,即使只學這一套也很受用了,可是至今她也沒能參透其中奧義。唉,只能說自己真是劍術上的庸才……
“那明日試仙會……”聞溪不禁為她擔心。雖說衆目睽睽又是仙家堂堂正正的弟子切磋,可刀劍無眼,傷着哪裏都不妥。
她搖搖頭:“我不參加試仙會,只是随着師傅在旁看看熱鬧。”
聞溪驚訝地看着她,十年一次的試仙會,居然只是來看看熱鬧:“為,為什麽?很難得有這麽大場面展現自己……難道你又受傷了?還是說有人欺負了你?!”
看着她比自己還緊張得樣子,花汐吟趕緊打住:“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參加,沒人欺負我。”
本想與她說說汀瀾的事,看她這麽大反應,真給她知道汀瀾對自己刀劍相向,還不翻了天去!花汐吟趕緊将一腔抱怨通通咽回肚子裏。
“這樣就好……”聞溪松了口氣,“哎,不好!我還期待和你比一場的!……”
“嘻嘻,下次吧。”她無奈地笑着,估摸着她興許還不知道自己是妖的事,回身指了指自己的廂房,“我就住那間,你有空就來找我可好?”
“那間廂房?”聞溪細細打量着那間屋子,她在天山是學了五行八卦的,半響,道,“阿吟,那屋子是誰給你安排的?”
“是我自己選的,怎麽?”
“北海是天界極北之地,這間廂房是最靠北的一間,我師傅說過這樣的餓屋子陰氣重……”她轉而問道,“阿吟,你是不是靈媒體質,就是很容易招來妖物附身的那種?”
花汐吟連連搖頭。她自己就是妖,怎麽可能被附身?弄不好會被妖印活活燒死的!
“不是最好。”她從袖中摸出一支鎮魂香給她,“這支鎮魂香你睡前點在床頭,會睡得好些。”
“謝謝。”她接過來收好。
天山衆人剛至,花汐吟也不好意思再打擾聞溪休息,畢竟明日就是試仙會,她們都是要代表各門派出場比試的。回房間休息片刻,其餘仙山仙府的來客陸陸續續都到了。
一日沒見到白君卿,她有些坐不住,便起身出門去尋雲仙宮,哪知剛出廂閣便遇上了虞清。
“師妹去哪?”虞清的笑臉好看的羨煞風景,沖她揮手,一隊路過的崆峒山女弟子見了他這般模樣一個個不由得紅了臉。
花汐吟只覺得被這朵遍地開的爛桃花刺激得心裏咯噔一下,相迎道:“虞師兄有禮。”
“祈風島你不熟,少亂跑,想去哪跟我說。”虞清很樂意一盡地主之誼。
她撇撇嘴:“我想找師傅。”
虞清笑道:“瓊華星君正在雲仙宮與諸位仙長議事,你最好別去。”
“那我幾時能見到師傅?”
他望着日近西山:“一會有宴會為你們接風洗塵,到時就能見到星君了。”
聞言,花汐吟才打消了去雲仙宮找白君卿念頭。
“北海的日落在六界都是有名的,機會難得,我帶你去看看可好?”望着他笑意明朗的臉,花汐吟懷疑他原本就是來找她去看風景的。
反正橫豎無事,她便與他禦劍到了海邊。
☆、北海試仙會(中)
? 仙籍記載,仙界有三大奇景——天宮九重碧落的星空,佛門淨水潭中的金仙蓮,極寒北海上的日落。
他們飛落在海崖之上,日落已經開始了。
微寒的仙氣間,淺金色的光芒如金紗般一絲一縷地想着天邊鋪展開來,海風拂過的時候,光芒蕩起溫柔的漣漪,像一條幾乎精致的金色河流,那麽緩慢,那麽緩慢地施展自己的骨肉。金光如同擁抱
孩子的母親一般擁抱着大海,整片整片的海水在夕陽的浸染下呈現出水晶般的光華,從天的這一邊湧向海的盡頭。這樣的畫面美得早已超脫了任何辭藻可以贊美的範圍,只是莫名地讓人覺得魂魄都要開
始離開身體,随着這夕陽流向遠方。
光芒的顏色漸漸轉為瑰紅,攢聚着灰紫色的雲朵,直将其染得仿佛是燒紅的鐵器,那種好像烈焰般撲過來的紅,燒得鑽心,像有大量的光輝藏在裏面随時要炸開,令人忘記了呼吸。
任花汐吟有怎樣豐富的想象力,也無法描繪北海的日落,只是癡癡地望着,舍不得眨眼。泛着白沫的海浪砯擊這岩崖的時候,她就這樣出了神,虞清揮袖替她擋下飛濺而來的北海寒水。
望着日落的美景,花汐吟的腦子裏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希冀——若是有那麽一個人,肯伴着她去看每日的朝華夕月,就像《詩經》中描繪的生活: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不懂
其中到底有什麽深意,,但是光是這樣想着她就覺得美好得不得了,就如此刻她腦海中閃過的那“天涯海角”。
“師妹喜歡麽?”虞清回過頭。
她木讷地點點頭。
“總算我沒白費心思。”他笑意清淺,逆着光散發出一抹真摯,竟讓她的心頭顫了一下,她忽然覺得虞清正經起來還是蠻耐看的一個人。
她側了側身,發現從這座山崖上可以望見她廂房後的那片薄水色的螢海花,一時驚訝,想起方才出現的幻影,也顧不得看日落,抓着虞清的袖子指給他看:“虞師兄,那些螢海花!……”
虞清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緋紅的夕落中一片花海被染紅:“怎麽?”
“方才我看見那花中有……”她正欲追問,九霄忽然出現在崖前,駕着祥雲,手中搖着一把青竹紙扇,眉梢微挑地看着他們。
“師傅。”
“星君。”
二人當下行禮見過。
“晚宴馬上要開席了,你們還不回去?”九霄提醒道。
“是。”二人喚出配劍,随着他回去。
“星君是專程來尋我們的?”花汐吟看向九霄。
“不然你以為我和某個不中用的臭小子一樣是來看風景?”九霄輕笑着反問,瞥了虞清一眼。
虞清咳了一聲,以解尴尬。
她輕輕哦了一聲,回頭望向那片螢海花,不舒服地皺了皺眉。
虞清靠近九霄,小聲調笑道:“雲九霄,我一會是叫你‘師傅’還是‘表哥’?”
被直呼名諱的九霄扭過臉,笑意濃郁得都快開出花來了,道:“乖徒兒,準備好跟你的舌頭說再見了嗎?”
虞清心頭咯噔一下:“小心眼兒,叫‘師傅’還不行嗎……”
九霄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我的好徒弟。”
“下回叫娘親多給你安排幾次相親……”虞清小聲嘀咕。
為各仙門接風的晚宴在正殿擺開,仙門一向提倡清心寡欲,所謂筵席,桌上卻不見大雨大肉的奢華,多是佳釀香茗,果盤精點。
虞清身為少島主,自然要坐到虞島主身邊,與九霄他們并坐一桌。花汐吟與蘇浮他們坐在下首。
“方才去哪了?”蘇浮湊過去小聲詢問。
“虞師兄帶我去海邊看了日落。”她有些心不在焉,邊答邊四處張望。
蘇浮疑惑地看着她:“你在找什麽?”
她回過頭,道:“我師傅呢?”
他指了指上賓席,花汐吟循着望去,一眼便看見了上賓席上那一身月白重紗衣的人,眼底一閃。她想起身去白君卿身邊,卻被蘇浮按回位子上。
“我們只是弟子,不能坐上賓席,乖乖坐好。”
聞言,她只好坐在蘇浮身邊,偷偷望着上賓位上優雅品茗的白君卿。
蘇浮将一碟桂花糕拉到她眼前,微微一笑:“要是餓了就先吃一點。”
她搖頭,對于這種宴會她實在沒什麽興致。
見她無聊,蘇浮便從腰間取下一塊佩玉遞給她:“給你玩。”
花汐吟驚訝地看着那塊雪青色佩玉,璧玉無暇,玉光瑩瑩,金絲編就的玲珑結上綴連着九顆寶石,流蘇細碎柔順,散發着淡淡的木槿花香。她将佩玉翻過來,發現玉的背面刻着精細的兩個字:靖琰
。
“這玉好漂亮……”她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好看的玉。
蘇浮只是沖她笑。
一旁的汀瀾不經意朝她手裏瞥了一眼,神色登時大變!她指着那塊佩玉,驚愕地看着蘇浮,激動地脫口道:“皇兄這玉可是你!……”
“汀瀾。”蘇浮及時打斷她,“這是仙門。”
汀瀾咬咬唇,将呼之欲出的後半句吞回腹中,憤憤地瞪着正在把玩那塊佩玉的花汐吟。
花汐吟被她盯得後脊發涼,試問道:“這玉怎麽了?”
蘇浮溫柔地彎了彎嘴角:“無礙,你玩便是。”
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手中的玉,“靖琰”二字在玉上分外惹眼。
汀瀾心裏憋屈,那玉佩上随便一顆寶石便已價值□□,更不用說中間那塊玉,一看便知不可能為尋常人家擁有。更何況這塊玉的珍貴之處并不在于其本身的價值,千金不換的乃是玉上那兩個雕工精
美的小字。平日裏這塊玉二哥從不離身,如今竟然當做個玩物給了一個丫頭片子!簡直匪夷所思!
十夜在一旁靜靜抿着茶,道:“玉是他的,他自有分寸,你何須如此着急火燎的?”
汀瀾回過頭,委屈地撇撇嘴:“師兄……”
“忘了臨行前陛下對你的教誨了?仙門沒有皇族,只有弟子,在這裏,這塊玉再珍貴也只是塊玉。”
他都說到這份上了,汀瀾不禁紅着臉低頭認錯:“謹記師兄教誨。”
而後,她幹脆把臉別開,眼不見心不煩才好。
“十夜師兄喜歡如意糕麽、”汀瀾撐着下巴,完全像個天真的孩子,事實上雖然平時脾氣急躁些,她也就是個孩子。
十夜頓了頓:“不喜歡。”
“那杏仁酥呢?”
“不喜歡。”
“那師兄平日裏可有愛吃的小吃?”
“……”身為神獸,他可以說他平日都是不吃東西的嗎。
……
十夜素來話少,而汀瀾似乎并不在意他用幾個字來回答自己這些不太正經的問題,始終興致勃勃。
☆、北海試仙會(下)
? 接下來,虞島主作為東道主說了幾句客套話,花汐吟正對着那塊玉佩滿懷興趣地研究,無心細聽,就聽見最後一句:開席。
她覺得這樣客套的氣氛甚是無趣,那些仙長好像樂在其中,畢竟平日裏也沒什麽機會見見這位聞名六界的瓊華星君,四下紛紛前來敬酒。她估摸着師傅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便央着蘇浮陪她偷偷溜
出殿去了。
“阿吟,你去哪?”蘇浮好奇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花汐吟。
“噓——”她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後來幾乎是用跑的。蘇浮看着牽着自己的那只小手,忽然笑了。
他們繞過廂房,一直跑到螢海花花叢。
她松開手,撥開花叢四處查看。
“你找什麽呢?”他實在不懂她想做什麽。
“之前我在窗邊看見有個人影在花叢裏。”她糾結了整整一日,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方才想問虞清卻被九霄打斷,現在只好自己來找找才甘心。
“人影?”聽她這樣說,蘇浮不免有些緊張地環顧四周,什麽都沒有發現,“你看清是什麽人沒?”
花汐吟搖搖頭:“那人一閃就不見了,我沒有看清。”
“是島上的花農麽?”
“應該不是,我雖然沒有看清,但那人的打扮不像花農……”她沉思着,什麽也想不到。
“也許是路過的某個弟子。”蘇浮猜想道。
“會麽?……”不是她多疑,只是那個人影很是奇怪,她也不知道奇怪在哪裏,一眼看過去,她就覺得這人不尋常。
她不死心地又找了一會,什麽都沒發現,似乎也開始相信蘇浮所言了。找了這麽久,二人也都累了,在花間坐下。
花汐吟悶着聲嘀咕了一句:“萬一是鬼怎麽辦啊……”
“這祈風島是仙府聖地,可畢竟坐落于人間,有靈氣的鬼怪寄居也不是沒有可能。”蘇浮輕笑,“想不到你怕鬼啊。”
她嘟着嘴不滿道:“怕鬼怎麽了?我怕痛怕癢,怕冷怕熱,怕挨餓怕死,誰規定的妖就不能怕鬼了?!”
嗬,怕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她一邊說,一邊肚子先沒了底氣,陰陽怪氣地發出“咕——”的一聲,氣氛霎時尴尬了。
蘇浮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大笑起來。
花汐吟騰地紅了臉,瞪道:“不許笑!”
說罷,一個人窩到一邊去了。
蘇浮哼了幾聲,不再笑了,默默地望着臂彎間偷偷睜着眼的女孩,薄水色的螢海花在月光裏散發着夢境般的藍,襯得她的臉像瓷一樣晶瑩,兩扇睫毛又長又卷,在眼睑投下淺灰色的一小片陰影,陰
影裏她的眼睛像一對稀世的夜明珠,純淨透明。蘇浮感到自己的心跳明顯地漏了一拍,那種感受就好像有人在你心頭撩撥着一串音符,渾身上下都震撼了一下。
他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遞過去:“阿吟。”
“嗯?”她回過頭,蘇浮已經幫她打開了那包東西,裏面竟是香軟粉糯的桂花糕。
“剛才都沒有吃東西,就知道你會喊餓。”他淺淺地笑着。
即使是多年以後,花汐吟都無法忘記那日北海的夜空像是被極寒之水洗滌過的清澈,漫天星光和成片的螢海花在那個叫蘇浮的少年溫柔的眼底漸漸化開,彙集成一種叫做寵溺的東西,令她一時恍了
神。直到他将一塊桂花糕遞到她嘴邊,她才一口咬下。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樣,蘇浮不禁啞然失笑:“慢些吃,仔細被噎着。”
花汐吟真是餓了,抱着桂花糕吃得萬分歡喜。蘇浮歪着頭看着她吃,嘴角的笑意就像這片螢海花,溫柔得令人窒息。花汐吟不知道,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怎麽能笑出這樣美好的神色。
“蘇浮,你幹嘛這樣看着我?”她很不習慣吃東西的時候有人盯着自己看。
他換了個姿勢,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妖都像你這般生得好看麽?”
少年天真的口吻,沒有一點戲谑的意味,花汐吟滿口桂花糕噗地全噴了出來,嗆得她眼淚直流。
“咳!……你在說什麽呀,我,我哪裏好看了!”她紅着臉辯解,“我是說真的,在妖裏我充其量就是個黃毛丫頭,要說好看也是……也是我紫姐姐,她的模樣才叫傾國傾城呢!”
生怕他不信,她用上了一年以來學的所有關于美得形容詞全搜羅了出來,向他描繪紫琉疏的天人之貌。
蘇浮認認真真地聽她說完,莞爾道:“等你長大,一定比你姐姐生得好看。”
花汐吟搖着頭:“我是妖,等我長大,你可就是老爺爺了。”
“沒關系。”
蘇浮并不算長得十分好看的少年,光看某個部位甚至沒有一點出衆的地方,可一眉一眼組合在一起卻是說不出的和諧,讓人瞧着就順心。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樣子,總是透出一股別人學不來的高貴優
雅。
花汐吟怔怔地望着他,話都說不出來了,立刻把頭埋下去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懷裏的糕點,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後,螢海花的花叢中一雙墨玉眼眸正靜靜地望着他們。
☆、鋒芒初露(1)
? 翌日。
花汐吟是被一陣吵鬧的砸門聲吵醒的,門外傳來聞溪的聲音:“阿吟!快起床!試仙會快開始了!”
花汐吟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到了“試仙會”這三個字,驚得一骨碌從被窩裏蹦了出來!床頭插着一支早已燃盡的鎮魂香,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功勞,她一夜無夢。
“阿吟你聽見沒?!”聞溪喊得很急。
花汐吟趕緊下床,對着門應了一聲:“我馬上好!”
扯過枕邊的外套和配劍,她急忙穿鞋下榻,去給聞溪開門。她敢說,自己要是再不開門,這心急火燎的妮子早晚要砸了廂房的門。聞溪打量着剛剛起床的她,就差沒喊她“小姑奶奶”了,趕緊幫她
穿戴好,拉她坐下随手在她腦袋上團了兩個小包子便拉她出門。
“阿吟!”忽然聽見有人喊她,花汐吟定住一看,竟是蘇浮駕着靈犀劍在回廊上等她。
“試仙會馬上要開始了,你還不去在這做什麽?!”她急忙跑過去。
“不急,十夜師兄第一個上場,我怕你迷路,來接你去找你師傅。”蘇浮道。
三人各自禦劍,向祈風島試仙臺飛去。
聞溪打量着前方白衣落落的少年,扯了扯花汐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