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聲問:“阿吟,這是誰啊?”

花汐吟便向她介紹:“他叫蘇浮,是紫辰師叔的弟子,我師兄。”

“噢……”她偷偷瞄了蘇浮一眼。

花汐吟拉着她追上去:“蘇浮,她就是天山聞溪,我之前與你提過她!”

蘇浮的目光落在聞溪身上,溫和的笑容像一盞清茶:“你好,我叫蘇浮,阿吟在天山時承蒙你照顧了。”

“師兄客氣。我叫聞溪,溪流的溪。”聞溪抿唇一笑。

“很好聽。”他淡淡笑道。

聞溪一愣,臉紅了。

“哦對了!”花汐吟忽然想起什麽,從腰間将那佩玉取下來還他,“昨日都忘了還你,汀瀾師姐反應那麽大,想必是件貴重的東西。”

蘇浮沒有去接,只道:“你若喜歡便送與你了,這玉在這裏沒有那麽貴重,是汀瀾太小題大做了。”

“真是這樣?”她似乎不太相信。昨日汀瀾那表情跟要吃了她似的,你真當她神經勝鐵杵啊。

蘇浮淺笑:“你若不信,先替我保管,待日後我真有需要,你再還我如何?”

聞言,她便道了聲好,将玉佩挂在腰間。

聞溪一時好奇,便将那玉佩執起粗略地掃了一番,看見玉佩背面的“靖琰”二字時微微愣了一下,覺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是在什麽地方聽到過了。

他們趕到的時候,試仙會已經開始了,花汐吟遠遠便看見試仙臺上長劍待發的十夜和一名崆峒弟子對峙着。聞溪回到天山弟子中間準備自己的比試,蘇浮将她領到白君卿跟前。

“師傅!”花汐吟奔過去。

白君卿看了她一眼,絲毫沒有意外:“睡過頭了?”

她不禁汗顏,師傅果然神算。

“過來坐下。”他指指身側的一張椅子,她便乖乖去坐好。

這一列的位置都是為仙門各派掌門和貴客準備的,能坐在這裏的只有虞島主,天山秋衡子宮主,崆峒山玉靈虛掌門,天庭星君白君卿,天狼,雲剎,紫辰,九霄等人,連身為少島主的虞清也沒有資

格坐在這,一時間臺下衆仙門弟子的目光紛紛投向白君卿身邊白白嫩嫩的小丫頭。

試仙會在一串铿锵有力的鼓聲中正式開始。

先攻者是那名崆峒弟子,崆峒劍法素來以果決聞名,眼見着長劍迎面刺來,直指胸口,十夜退後半步,側身避開這淩厲的劍氣,暗嘆好劍法,臉上卻不改以往淡漠之色,顯出幾分穩重。十夜的配劍

長生取自麒麟山窟頂的靈鐵,劍性為風,揮劍架住時便在十夜的催動下散發出陣陣仙氣。

那名崆峒弟子修為不淺,劍舞靈秀,招招厲冽緊逼,将十夜逼至臺邊。十夜不敢怠慢,當即反身相迎,利用長劍的劍風使之與周邊的劍氣相溶,力道剛勁內斂,劍鋒有暗流湧動,竟以四兩撥千斤之

力将那名弟子的劍沿着劍身挑到自己手中。那弟子一愣,長生劍恰有分寸地抵在他喉間。

勝負已分。

高臺之上,衆仙對十夜的表現贊許有加,紛紛向天狼星君道賀。花汐吟見十夜贏了,自是十分歡喜的:“師傅,十夜師兄真厲害!”

白君卿微微笑了一下,點點頭。

“師傅,要是阿吟也有這等本事就好了……”她想起自己只能在這裏叫好,卻無緣親身一試,不禁有些沮喪。

“在師傅眼中,阿吟這樣就很好。”他溫聲道。

“真的?阿吟不學師兄那樣優秀的劍法也可以?師傅不會嫌阿吟沒用?”

“傻丫頭……”他無奈地摸着她的頭。

她抿唇巧笑:“也是,師傅這麽厲害,阿吟沒用點也沒問題的。”

她沒心沒肺的一句話令白君卿又好氣又好笑:“為師倒成了你的盾牌了。”

白君卿素來話少,也不愛笑,平日給人一種淡淡的壓迫感,無人不敬。今日試仙會上,這位六界仙尊居然對着一個小丫頭笑得開懷,這讓衆人驚得不知怎麽說才好,這還是他們頭一回看見白君卿露

出正常有的的表情。

下一場是蘇浮對一名天山弟子,上臺之前他還回頭沖花汐吟笑。花汐吟瞧見也趕緊沖他招手,比了個打氣的手勢。

試仙臺上,那名天山弟子一身白衣道服,而蘇浮今日亦是一襲雪白,禦劍而起時,望着他青絲白紗地立在靈犀劍上,花汐吟忽然想到了仙這個字。臺下,聞溪坐在天山弟子之間,仰望着臺上的白衣

少年,竟然發現自己移不開眼。

在花汐吟眼中,蘇浮就是個連骨子裏都散發着令人舒心的溫柔的少年,此刻就算是在比試,他的劍法也無時無刻不流露着優雅,回眸間,她發現臺下虞清正向她招手。

她猶豫片刻,轉過頭小聲在白君卿耳邊說:“師傅,我想下去一會。”

白君卿顯然看見了虞清,點頭應允。

她便繞到後面,禦劍而下,尋到了虞清。

“師兄何事?”

“跟那些上仙坐在一處不覺得悶嗎?”他笑吟吟地拉起她,“來,帶你尋個更好的觀看席。”

☆、鋒芒初露(2)

? 他領着她跑到臺邊一株高大的古樹下,這株古樹吸收北海純淨的仙氣,枝葉像一把巨大的碧色油紙傘向四方舒展,其中一支竟然長到了試仙臺上方。

虞清眼見四下都在看比試,無人注意到他們,縱身一躍便上了樹,轉身向花汐吟伸出手:“師妹,快把手給我。”

“這,這樣沒關系麽……”她有些害怕,猶豫半響還是敗給了自己的好奇心,踮起腳尖将手遞給他,眨眼間便被拉了上來。

虞清牽着她在樹葉遮蔽下一點點向試仙臺上方那根樹枝爬去。

“虞師兄,爬到這裏來看會被罵吧?”她哪裏幹過這種摸藤上樹的事,心裏直打鼓。

“我可是這裏的少島主,你怕什麽。”虞清拉她坐在樹枝上,示意她低頭看看。

試仙臺就在腳下,兩劍相拼發出的聲音回響在耳邊,果然無比清晰,比坐在白君卿身邊看得過瘾多了。

“怎麽樣,好看麽?”

見他如此有自信,花汐吟也安心坐在這“上等坐席”觀看比試,過了一會,虞清湊過來道:“下面就要輪到我了,我下去準備一下,師妹且坐在這,比完了我就過來可好?”

花汐吟正看得入神,很自然地應了聲,虞清便下去了。

接下來這場是兩名女弟子的比試,她覺着女子舞劍煞是好看,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時,她忽然感到背後泛起一陣涼意,警覺地回頭查看,卻什麽都沒發現。她以為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便又重新看比

試去了。可沒過多久,那股寒意再次襲來,這一次她确信不是錯覺,遂立即回頭,正對上不遠處盤踞在樹幹上一條碗口粗細的黑斑蛇,一瞬間像跌進冰窖般連骨頭縫裏都在發毛。她不敢妄動,生怕那條

蛇撲上來。那條黑斑蛇吐着紫色的信子緩緩向她爬來……

她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身,從樹上跌了下去!

試仙臺上打鬥正激烈,她突如其來地墜落令兩名女弟子措手不及,兩把長劍攜着四溢的劍氣眼見就要此中她,就連白君卿都來不及救她!千鈞一發之際,花汐吟驚慌失色,脫口急喚一聲:“聆音!

腰間銀劍應聲出鞘,在毫無本人仙氣催動之下翩若驚鴻!一道閃亮的劍光擦過,兩把長劍脫手落地!

四下當即響起一片唏噓。

這是……仙劍護主!?這這就連島主虞烈都尚未做到此等人劍相生的地步!

意識到這一點後,就連上賓席中諸仙府掌門上仙都不禁對此刻呆坐在試仙臺中央的小娃娃刮目相看。虞島主命人去查了一下今日參加比試之人,發現花汐吟并不在名單之中,疑惑之餘,不動神色地

瞥了白君卿一眼。

且說花汐吟幸得聆音相救,沒缺胳膊沒斷腿,受了驚吓是肯定的,此時驚魂甫定,茫然地四下打量,這才發覺自己身處何地,猛然驚醒!

臺上兩名女弟子被打斷比試,心中十分不悅,來來回回打量了她一番,卻是不認得是何人,便道:“哪位仙家門下的小師妹如此着急上臺?若是等不及了,臨時插個隊與我比試一番,師姐我也可以

接受的。”

聞言,她連連擺手:“不不不!師姐誤會了,我只是方才被蛇吓了一跳才失足落在這臺上……”

“師妹莫要說笑了,北海清淨之地何來蛇蟲之害?”那女弟子滿臉不信,“仙門規矩,站在試仙臺上,就要一決高下,不知師妹是哪位仙長門下,這麽不知禮數,莫要丢了師傅的臉。”

這女弟子說話直率,花汐吟本來想道個歉就下臺去,不想她如此咄咄逼人,還牽扯到了師傅,一時氣憤便握緊了聆音,轉身面向高臺之上,目光灼灼地望着白君卿,躬身請示:“師傅,阿吟要參加

這一屆的仙門試仙!”

一時間,夾雜着疑惑,驚訝,試探的目光一齊投向高臺之上白衣無雙的仙人,臺上那名挑釁的女弟子望着白君卿,驚得忘記了說話——這瞧着瘦瘦弱弱,好像一陣風就能給吹跑的小丫頭竟是傳言中

瓊華星君今年新收的弟子麽?!

白君卿端坐在高臺之上,目光平靜得像沒有漣漪的湖水,淡淡地注視着花汐吟。

見他不答,她有些急了:“師傅!”

他依舊沉默。

“師傅!阿吟求您了!”她倔強地仰起臉,強忍着那股由心而發的委屈。

為什麽,師兄師姐都能為各自的師傅争光,而自己卻要躲在師傅的羽翼下什麽都做不了?師傅很厲害,可以保護她,可是這樣的時刻她無法再裝得沒心沒肺!她是他徒兒啊,天底下哪有這麽沒用的

徒兒,天天要師傅護着!……

仙門之人都等着他的答複。白君卿緩緩放下茶盞,暗暗嘆息,事已至此,他還能如何?他寧願這孩子生性怯懦一些,他不在乎她是否會給他丢臉,可她一番苦心她終是不解。罷了罷了,順其自然吧

……

他點了點頭:“去吧。”

聞言,花汐吟心中一喜,立即執劍應戰:“多謝師傅!”

方才與之比試的女弟子在其師門示意下先行退下,臺上只留下花汐吟和那名女弟子。

她道:“拂雲洞雲真仙人門下,風寧。”

花汐吟站直了身,不卑不亢道:“瓊華星君門下,花汐吟,請師姐賜教。”

她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這會硬着頭皮接受挑戰純粹是想替師傅掙回臉面,握着聆音的手在寬大的袖下微微顫抖。

“聆音,助我。”她輕聲道,舉起劍貼在胸前,對風寧道,“師姐先請。”?

☆、鋒芒初露(3)

? 風寧本就是個直爽的人,聽她如此一說,也不客氣,拔劍攻來。劍迫眉睫,她當即快速後退,心中默念劍訣,使出玄音劍法相迎。一時間,試仙臺上銀光穿梭,劍氣四溢!

花汐吟的玄音劍法得玲珑樹的一番指點,已小有所成,又與聆音心意相通,竟占據了上風,一度将風寧逼至臺邊。風寧自小在雲真仙人門下學習,性子素來好強,遇上這等對手哪裏肯輕易認輸,靈

光一閃,使出了家師所傳的一套新創劍法。劍輕快如蛟龍出水,多變似千面之狐,靈活又不失強勁,确是勝出一籌,不一會便扭轉了局勢。

仿佛看穿除了玄音劍法,花汐吟并不會別的,風寧漸漸沉着下來,不緊不慢地執劍相攻,花汐吟倒顯得有些局促,心中不免慌了,這一瞬間的失神,被對方的劍氣劃開了一片衣袂。

花汐吟不願就這樣認輸,當着這麽多仙家的面,她還是自己主動請纓,若是就這樣敗了,師傅的臉豈不是被她丢盡了?她是萬萬不能如此不肖的。于是竭力在腦中回想着從前學過的所有東西,包括

入門之前。

腦子裏突然一個激靈,想起了一支舞。

在她還是青冥池畔一朵新綻的紅蓮時,池畔來過一位仙子。那仙子生得美若豔霞,眉目生花,曾在池邊傾城一舞,一颦一笑,一旋一拂之間,盡是風華絕代。

那日,她因這支舞癡了神,卻不曾想自己也會有用到的一天。若将劍法與舞步融合,加上劍氣催動,說不定能出奇制勝。

她在腦中快速回憶那支舞,值得慶幸的是她過目不忘的本事乃是天生,那支舞所有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會,蘇浮和虞清正在後面,聽見前面的人議論不休,便擠到前排去看,一眼便瞧見正在臺上比試的風寧和花汐吟。蘇浮吓了一跳,回頭詢問汀瀾:“怎麽回事?”

汀瀾撇撇嘴:“還能是怎麽回事,仙尊好不容易幫她避開了比試,她倒好,自己要求上臺,不過瞧着是要輸了。”

如她所言,花汐吟果然有些招架不住,以她的性子,這要是輸了,可不得哭上好幾日。蘇浮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

試仙臺上,花汐吟被風寧一擊逼退好幾步,險險站定後,她終于下了決心,聆音配合着她改變了自己的劍氣。雖然知道今日一舞必定引起轟動,她還是要試上一試。

這支舞乃是三百年前,挽雲仙子所編。

長劍緩起,她的雙臂猶如绫缦舞動,帶動劍氣翩擦,足尖輕點,身如飛燕,劍鋒未至,劍氣已到眼前。風寧沒料到她會忽然變了劍式,急忙後退回避。

花汐吟一個漂亮的馬踏飛燕,将聆音回旋刺出,風寧淬不及防,被劍鋒削斷了一縷青絲,大驚失色:“你這是什麽劍法?!”

“塵蕭賦!!”秋衡子認出了此舞,眼中閃過驚喜的神色。多年前某次宴會上,挽雲仙子是跳過此舞的,當時一曲塵蕭賦,折服了天下,只可惜風華猶記,仙子已然香消玉殒。今日又見此舞,不免

感喟。臺上小丫頭的塵蕭賦雖不及當年挽雲仙子婀娜精妙,卻也有幾分神韻,長袖翩飛間,空靈天成。

風寧咬咬牙,舉劍刺來,花汐吟自知拼內勁自己肯定不如風寧,眼見與聆音劍鋒相抵,立即蕩開一步,仰面下腰,避開劍鋒,袖轉回旋間已到了風寧身後,揮劍将風寧的劍定在胸前,催動聆音發力

,将風寧的劍氣堪堪化去,趁機挑飛了長劍。

只聽“叮——”的一聲,風寧的劍已落下,陷入地面。

花汐吟仙氣不純,在避開劍氣的時候還是有了偏差,雖得聆音相護,還是被震得連連後退,站定後握着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臺下登時一片唏噓,不知是誰帶頭道了聲“好”,衆人紛紛附和。

風寧失了面子,衆目睽睽之下願賭服輸,她也不好說什麽,憋着一口氣撿回了長劍。

“承讓了,風師姐。”花汐吟作揖道。

“客氣。”風寧大步走下臺。

花汐吟忍着喉間傳來的一陣甜腥,仰起臉滿臉期待地望向高臺之上衣袂如雪的那人,他始終沒有表情,看不出對她的表現是否滿意。

她以為是她執意參加比試讓他生氣了,便默默低下頭,走下來。

蘇浮在臺邊接了她一把,發現她的腳步有虛浮之态:“阿吟,你臉色不太好。”

她搖搖頭:“沒事。”

“是不是傷着了?”

“沒有,打累了而已。”她疲倦地笑了笑,似乎真的累了。

“你這個樣子,好像贏的人是那風寧似的,逞強受傷了吧?”汀瀾哼了一聲。

這個潑女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花汐吟沒力氣跟她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都沒受傷,我贏了她,怎麽會受傷?”

汀瀾別開臉:“懶得管你。”

“你真累了的話我送你回房休息。”蘇浮道。

“不必了,你還有幾場比試,我自己禦劍回去就好。”她将蘇浮推開。

蘇浮不願勉強她:“好生待在屋裏,晚些我再去看你。”

花汐吟點點頭,擠過人群,獨自離開了。

她不敢回頭,她害怕看見師傅皺眉,怕他會生氣。唉,早知道就不那麽沖動了。她暗暗捂住胸口,自上次被伽藍失手打傷後內傷一直沒好利落,她怕師傅擔心,遂每日用心法強壓着,本想等它慢慢

康複,可今日試仙臺上一時逞強,傷到了同一處,新傷舊傷,疼得她小腿都在發軟,用手演着輕咳一聲,便能看見些許血絲。

這等狀況,定是無法禦劍了。她強撐着走進密林,避開了所有人。祈風島多仙門陣法,雖無大害,她畢竟是初來乍到,沒一會便迷失了方向,來來回回繞了十幾圈後,她真是沒了力氣,靠着一株杉

木坐下。

她想哭來着,可又不敢。這林子這麽密,萬一她哭着哭着引來什麽獸類,她就真要去見閻王了。她合上眼,開始運功調息,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跳出了之前害她掉下來的那條蛇。風寧說過祈風島乃

是仙門淨地,沒有蛇鼠之害。按理說,即使有也是靈獸,可現在回想起來,那條蛇充滿了妖邪之氣,根本不是仙門靈獸。那麽,那條蛇是什麽,為何會出現在哪裏?

她越發地想不通個中理由,調息也因此亂了分寸,胸口猛痛一下,一口血噴将出來!她頓時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意識已模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着前方倒去。她以為自己會撞到石頭,就這麽暈過

去,卻發現跌進了一片柔軟。

接住她的人的懷抱有她熟悉的體香和溫暖,她吃力地睜開眼,望見眼前雪一樣纖塵不染的白紗,眼眶頓時紅了。她弱弱地喚了聲:“師傅……”

一粒藥丸遞到她唇邊:“把藥服了。”

她乖乖地吞了藥。

白君卿扶她坐起,為她調息。片刻,她便覺體內亂竄的仙氣漸漸平靜下來。她以為他會問她疼不疼,平日裏就算是做飯切傷了手指,師傅都會溫柔地詢問她“阿吟,疼不疼”。可此時,他只是默默

為她調息,始終一言不發,這讓她心都慌了。

調息過後,白君卿起身:“回屋好生靜養,記着服幾顆雲草丹。”

語氣依舊淡漠,其中的溫柔卻失了不少,花汐吟強忍着痛,轉身跪在他腳下:“師傅,阿吟知錯了!求師傅別生氣!”

白君卿注視着他:“你有何錯?”

“阿吟不該逞強參加比試,違抗師命,阿吟真的知錯了!……”她真是害怕了,就算當年被亂兵置于刀下,幾乎喪命之時她都沒有如此害怕,結結實實一下一下地地磕着頭,“師傅別生阿吟的氣,

我今後一定聽話!”

她認定他在生氣,可他更多的卻是在擔心,她這般不懂事,如今一戰成名,現下又傷勢至此,他怎的不擔憂?若他真惱她,就不會在試仙會進行到一半便辭去,前來尋她,廂房和試仙臺之間來回尋

了幾回才尋到她在這,她在試仙臺上那般不顧自己的傷,他是氣她因為一個虛名不愛惜自己啊。

此時,看着小徒兒連連磕頭,一口一句“知錯”的可憐模樣,怕她傷勢加重,他又心軟了。

“停下吧。”白君卿将她扶起來,輕輕拂去她額上的塵土,看見額頭已經被她磕紅了一片,望着那張蒼白無助的小臉,他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阿吟,你身份特殊,自己要時時注意言行,師傅不

可能随時随地趕來護你,莫要為了一時沖動逞強,更不可與人争鋒,記着沒?”

花汐吟趕緊點頭:“阿吟不懂事,今日逞強惹師傅生氣,再也不敢了……”

“知錯便好。”他點了一下頭,算是揭過這一章,揮袖喚來一朵七彩祥雲在腳邊,“阿吟,過來。”

見他原諒了自己,花汐吟立刻歡歡喜喜地跟着他站在雲上,撚着他寬大的白袖。白君卿駕雲送她回房休息。

“今日的舞你從何處學來?”他問。

花汐吟老實回話:“三百年前,阿吟有幸得見挽雲仙子的舞姿,今□□急了,便抱着一試的心理與劍法結合起來了。”

“此舞名為‘塵蕭賦’,是已逝的挽雲仙子創下的最後一支舞。此舞今後莫輕易在人前展示,以免落人口舌,徒添麻煩。”他囑咐道。

聞言,她道:“知道了師傅,我今後絕不再跳‘塵蕭賦’。”

看着她純真的眼神,白君卿再說不出責備之言,無奈地搖搖頭:“一不留神你便又丢了半條命,這讓師傅日後如何放心讓你獨自出門?倘若有一日為師不在了,你怎麽辦?”

見他恢複了平日溫柔的語氣,她抱着那只袖子吐了吐舌:“那阿吟哪兒也不去,一直留在師傅身邊,有師傅在,我就不會沒命了!”

白君卿頓感挫敗。

白君卿一直将她送回房間,教了她調息靜養之法後,又匆匆趕回試仙會去了。

花汐吟鎖了門坐在床上,四下正好無人打擾,她可以專心調養,待氣息平穩後,服了幾顆雲草丹,本想躺下好好休息一會,可說來奇怪,她輾轉反側許久都無法入眠,只好坐起來。腦子裏莫名一激

靈,她警覺地立刻穿鞋跳下床,奔到窗前深呼吸一次,猛地将窗拉開!

呼——

清涼的海風夾着螢海花的香味迎面而來,似乎無邊無際,像一片薄水色的海洋一樣的花叢裏,她有一想次看見了那個淺淺的身影。果然不是她的錯覺,真的有人……不,那不是人,她就像幅被螢海

花的花汁浸染過的仕女圖,融在這花海裏,薄水色的衣衫和長發傾瀉而下,花汐吟簡直分不清哪裏是花,哪裏是那人。

“你是什麽人!”她高聲問道。

聽見她的聲音,花間那人緩緩回過身,用一雙含着悲傷的淡墨色眸子靜靜地望着她。

“你是島上的人嗎?”她又問。

卻見那人本就虛幻的身形快速消失在她眼中,她能記住的只有那雙眼睛。

“喂!你等等!……我有那麽可怕麽?”她着急地對着花叢喊,可已無人回應。

無奈,她只好退回床邊,留了窗以便再看見那人。

廂房後牆角邊,此時正立着一人。銀色的流蘇穿着鈴铛在腰間随風飛舞,居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一雙模糊的眼睛在雪青色的面紗下默無聲息地望着這片螢海花。

☆、螢海旖夢(上)

? 花汐吟坐在床邊,說來也怪得很,方才無論如何輾轉都無法入眠,現在眼皮竟打起架來,眨巴了兩下,她便倚着雕着木槿花的紅木床欄睡着了。

這一睡,再醒來時已是日近西山,睡姿不佳害得她腰酸背痛,正巧有人敲門,她便醒了。

“阿吟,方便進來麽?”

蘇浮?她認出他的聲音,便道:“進來吧。”

蘇浮推門而入,見她臉色不太好,擔心道:“身體好些麽?”

對于他,花汐吟覺得沒什麽需要隐瞞的,全都告訴了他。

蘇浮心一緊:“據說上回天山秋宮主曾贈你兩朵冰花雪蓮,吃了沒有?”

他拉過她的手替她診脈。

花汐吟搖搖頭。

“倒不是沒用,冰花雪蓮乃是聞名于世的良藥,,服用後傷愈合了大半,只是留了點病根,今日複發了。”她看了看他,“你還會看病?”

“家中無聊得時候,看過幾本醫書。”他道。

花汐吟猶豫片刻,将手抽了回來,笑道:“你別看了,忘了我是妖嗎。妖是不會有人的脈象的。”

蘇浮一愣,凝視着她看似沒心沒肺的笑臉,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傻丫頭,你已是仙門弟子,不要再說自己是妖什麽的了。”

可是,在那些神仙眼中,無論她再怎麽出色,終究是一只低賤的蓮妖啊……她默默垂下眼眸。

“傷成這樣,你師傅知道麽?”

她點點頭。見他滿眼憂色,她笑着安慰道:“不礙事,休養幾日便好。話說回來,今日比試贏了沒?”

他抿着唇:“輸了。”

“啊?”她詫異地盯着他,想起方才與那位天山弟子比試時表現出色,哪想竟然輸了。

“是輸給十夜師兄。”

聞言,她的眼神才緩了不少,道:“十夜師兄是神獸後裔,自然厲害,能和十夜師兄對戰,你已經很出色了。”

“贏了才叫出色。”蘇浮眼中閃過一抹遺憾,“看來這次的頭籌該是他了。”

“誰說的?依我看你雖然輸了,可是你使起劍來那麽好看,也不見得比十夜師兄差的。”她的眼睛閃閃亮亮,沒有半點敷衍。

見她如此認真,蘇浮啞然失笑:“馬屁精。你呀,可知今日試仙會上最出風頭的就屬你了。許多仙家都向你師傅詢問,這下你可一戰成名了。”

花汐吟立刻就不說話了。

“怎麽?”

“……蘇浮,因為這件事,我惹師傅生氣了,也不知氣消了沒。”她撇撇嘴,“師傅說過不同意我參加這次的比試,可當時腦子一熱就……”

看着她難過懊悔的模樣,蘇浮趕緊解釋:“我倒覺得瓊華星君沒有在生你的氣。”

她不解地望着他。

“其他仙長向仙尊打聽你的時候,有幾位提及前些日子傳出來的你妖的身份,認為留你不妥,可仙尊答複他們說,你是他收的徒兒,不是妖孽,還特意讓虞島主将登記在冊的你的名字删去,好讓你

安心養傷呢。”

花汐吟有些驚訝:“師傅真這樣說?”

“我幾時騙過你?”

如此這般,她終于放心,舒了一口氣。

蘇浮點了點她的額:“好生歇着,身上有傷就別出去亂跑,一會兒我把晚飯給你端來。”

他說話的語氣總像淡茶的馨香,溫潤舒心,花汐吟的記憶中很少有人對她這般關懷備至,她不解地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蘇浮,你一點都不怕我嗎?”

蘇浮愣了一下,反問道:“怕你什麽?”

“人不都怕妖,憎妖,恨不得妖都灰飛煙滅麽?”凡人見到妖時,多半是失魂落魄地逃走或是當場就暈了過去,有些還哭爹喊娘地求生,那些道長收妖的場面她也見過不少,每當看見那些妖被打回

原形或神形俱滅,她就怕得站都站不穩,跌跌撞撞地逃走,生怕下一個被殺的就是自己。

那時候她覺得,人和妖最相近的情感就是怕死。

蘇浮望着她,忍俊不禁:“誰跟你說的?人之中也有心善的,就像妖也有善惡之分,凡事須分青紅皂白,你這般一竿撐翻一船人,可冤枉我了。”

花汐吟點點頭,道:“萬一有一天我變成了妖孽,你會不會害怕?”

他笑而不答,只道了一句:“傻丫頭。”

這兒畢竟是女子的廂房,蘇浮不便久留,叮囑了她幾句後,便離開了。此後,聞溪和十夜他們也來探望,聞溪帶了秋衡子給的丹藥助她傷勢恢複,她接過藥瓶連聲謝過。

待他們走後,她服了丹藥便開始調息,過了不久,她聽見有人在敲門,算算時間,已是晚膳時間,她以為是蘇浮送飯來了,便歡喜地跳下去開門,哪知門外竟是白君卿,驚得她險些撲在地上。

“師,師傅?!”

“可好些了?”白君卿走進來,一拂袖,桌上便擺上了飯菜。

花汐吟當真被他吓着了,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師傅,蘇浮……不是,您怎麽來了?”

她是他徒兒,怎敢勞他親自送飯,這是何等不敬,又是何等榮幸……

“先過來吃飯。”他道。

“是。”她不敢再言,走過去坐下。

桌上桂花糕,杏仁酥,相思露……一盞一盞,全是她平日裏愛吃的點心。她怔怔地望着白君卿:“師傅是專程來看我?”

剛問完,她就覺得自己面對師傅真是連說句話都蠢到家了,晚宴剛過,若非專程來探望,師傅怎麽可能帶着這些吃的來這裏。

“藥可服過了?”

“已服下雲草丹,經過調息,好多了。”她答道。

白君卿又取出一枚金丹給她:“吃完記得服下。”

“謝謝師傅!”她恭敬地接過丹藥,然後開始吃飯。

白君卿素來少言,一頓飯間,他沉默得像是睡着了一般,花汐吟偷偷瞄了他一眼,兀自吞了吞口水,她的師傅生得真是秀色可餐……呸呸!怎麽能用這個詞來形容師傅呢!

可是,又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好像沒有一個詞能匹配師傅的姿容,這樣完美的一個人讓她覺得連仰望都是件奢侈的事,可是他竟然就坐在她對面,會回答她的問題,會記挂她的傷勢,這讓她幸福得

不敢相信!

她試圖打破這尴尬的沉默,便問他:“師傅,祈風島有蛇麽?”

他眉間一滞:“祈風島乃極寒之地,仙氣缭繞,這等兇獸就是有也早已被淨化。”

“當真都被淨化了?”她将信将疑。

“嗯。”他看着她,“怎麽,你看見蛇了?”

她遲疑半響,搖搖頭:“沒有,大概是阿吟看錯了。”

果然不是島上的蛇……

見狀,白君卿起了疑,靜靜地注視着她。

花汐吟心裏發虛,趕緊拿起一塊榛子酥遞到他唇邊,笑眯眯地央他:“這糕點不甜的,師傅能不能陪阿吟吃一塊,就一塊,阿吟一個人吃飯好生無聊……”

她一臉懇切,白君卿垂眸看了看那塊榛子酥,猶豫片刻,還是吃了。

她坐在對面笑得心滿意足。

吃過了飯,送白君卿出門後,花汐吟這才松了口氣,将門關上,回到桌邊坐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