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蘇浮出戰之前再三叮囑花汐吟,一定要謹慎行事之後,便與十夜他們一同出城迎敵。
夜,就像是一直鬼魅無形的妖精,在風中低聲吼叫,逢雲城下,魔界大軍嚴陣以待,陣前身穿銀色暗紋黑袍的男子面若冰霜,迎風負手而立,不怒自威。
他擡了擡手,一名副将上前:“大将軍。”
霧蓮月道:“傳令下去,沒有本座的命令,誰也不許攻城。”
“是,末将遵命。”
城門緩緩拉開,白衣道服的仙門弟子魚貫而出,迅速擺出陣型,守城軍隊也準備好防禦,十夜肩傷已無大礙,此刻正站在陣型的最前面。
望着魔軍陣前神色泰然的如妖男子,衆人的手心不禁冒了冷汗。
霧蓮月淡淡掃過衆人的臉,慢慢問道:“怎麽不見那日給風祈下了七星草和辣椒粉的小丫頭,嗯?”
十夜心頭一緊,霧蓮月怎的問到了阿吟?!
“她不在這。”
“不在?是麽……”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的一枚戒指,回身默默走到陣營後方,喚來一名副将,“既然不在,便交予你了,自己掂量着,別幾下就給全弄死了。攻城!”
似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有着號令三軍的威懾力,這便是令仙界忌憚,又恨又怕的魔界大将軍,霧蓮月。
戰事頃刻爆發,魔界大軍如黑色的浪潮向逢雲城湧來,預示着又一場惡戰。
十夜握緊長生劍:“大家小心,陣型不要亂!”
無人有閑暇注意,陣中的霧蓮月在下達攻城的命令後,便消失在蒼茫大地上。
與此同時,逢雲城內。
魔界提前攻城,逢雲城內人心惶惶,雖有城主安排諸事,城中百姓一時間也難以全部安撫,動亂不斷。
花汐吟為防止信件被截獲,特意多折了幾只傳音紙鶴放出去,心裏默默祈禱師傅收到紙鶴後能盡快趕來,畢竟這霧蓮月不是風祈,不是他們拼盡全力就可以擋住的。
蘇浮和千畫囑咐過不讓她亂跑,可待在屋裏有何用?她奉師命來此,不是來茍且偷安的!
“不好了!不好了!”門外傳來一聲疾呼。
她立即推門出去,拉住那人:“發生什麽了?”
那人見她一身白衣,容姿不凡,便知她乃仙門弟子,遂禀報道:“仙長,不好了,城內百姓都争相要出城逃命,我們快攔不住了!”
“什麽?!”她一駭,“城主呢?!”
“城主在別處安排,城東的百姓有幾百人,來不及通知城主了!”
魔界屠城的傳聞早已令各城驚恐萬分,逢雲城遭難,更是霧蓮月領兵來攻,百姓的情緒激動是難免的,他們紛紛孤注一擲,希望能逃出生天。
花汐吟非常清楚,眼前大軍兵臨城下,霧蓮月高深莫測,師兄師姐不知還能抵擋多久,現在出城死的不僅是百姓,更有可能連累欲救他們的仙門弟子喪命。
留在城中雖是師兄叮囑,她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主兒。
她抓住那人,鄭重道:“帶我過去,立刻!”
如那人所說,她趕到時,街道上一片混亂,百姓們背着行李包袱與守備君争執,更有甚者已經動起手來。
“住手!”她拔出聆音,架住一位要向百姓動武的将士手中的刀。
面對突然出現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衆人皆是一驚,竟一時間停了手。
“我乃瓊華星君座下弟子花汐吟,請諸位聽我一言。”她拱手而立,衆人大約覺得事已至此,聽着娃娃說幾句又有何妨,遂看向她,“眼下情況不用我多說,諸位心裏已十分清楚,魔界大軍就守在
這道門外,要逃出去,難于登天。在這我明确地告訴諸位,那等同于送死。且不說魔兵,就是外面的魔瘴也能在三步之內要了你們的命!”
聽她一字一句地說出實情,百姓們又是一陣哭號,逃也逃不走,難道要在這等死嗎?!
“諸位既然要仙門相助,就請聽從安排,在這裏內讧沒有任何價值!我和諸位一樣,都希望逢雲城平安度過此劫,你們不相信我們,不相信百裏城主,難道要相信門外那些魔界大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
眼放諸位一條生路嗎!我的師兄師姐都是仙門優秀的弟子,他們已經在城中設下法陣,可以暫時抵擋,我師傅正在趕來的途中,定能趕上救我們!”她相信師傅,相信現在在城外浴血拼殺的弟子們,也
相信她自己能等得到,所以向百姓保證,清晰的聲音堅毅如石,“請諸位冷靜下來,回到家中,我以性命擔保,只要我活着,便會護你們周全!”
她知道,倘若連自己都不相信,奇跡就不會出現。
明明是那樣小小的孩子,在說出護他們周全的時候卻沒來由地令人信服,或許是她堅定的承諾和冷靜的分析令人重新燃起希望,或許是她手中的長劍讓六神無主的衆人暫時安下心,百姓懷着惴惴不
安開始收拾東西各自散去。
“多謝小仙長解圍!”這隊将士的頭領向她道謝。
她搖搖頭:“我能做的只是暫時的安撫,你們快去看看城中其他地方。”
“是。”他們抄起武器,向其他街巷跑去。
正當花汐吟打算舒一口氣,去其他城門守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以性命擔保,你就這麽相信白君卿?”
她一口氣又重新提到嗓子眼,警惕地回身:“誰?!”?
☆、逢雲之戰(6)
? 倚在斷牆上的黑衣男子生得一副妖孽姿容,對,妖孽,除了這個詞她再找不出更适合他的了,不用莺飛草長的美景,不用黃沙漫漫的壯闊,甚至不用一片湛藍的天空作為襯托,刺啦啦的黃泥牆也絲
毫沒有影響他一身的妖華魅冷,淡淡的神情配着微微上挑的眼角,為他更添幾分邪妄,仿佛是從黑夜中走出的人。他緩緩直起身,一步步朝她走來,釋放着殘忍的氣息:“小丫頭,你信不信,我可以在
一瞬間讓你再也見不到你那星君師傅。”
他的威壓令她幾乎要斷氣,他不用出手她就可以毫不懷疑地相信他絕對有本事在她踏出下一步前割斷她的喉嚨,或者斬下她的腦袋,硬拼顯然是最愚蠢的行為。她在片刻之間得出了這個結論。
當他走到她面前時,那股威壓似乎在眨眼間被什麽抵消了,他擡手輕輕按下聆音的劍柄:“別再用這把劍對着本座,否則本座會殺了你。”
冰冷的口吻,冰冷的容顏,甚至連呼吸也是冷的,花汐吟看着他青紫色的薄唇,整個人像跌進了冰窖:“你……是誰?”
他沉默片刻,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霧蓮月。”
花汐吟的心咯噔一下,身體像一瞬間被放空了,腦子裏全是這些年了解到的關于霧蓮月的傳言。
美如妖姬,毒如蛇蠍,嗜血狂魔,陰晴難料……
今日,他的氣息居然就在她耳邊,這是多麽……不幸的事啊。師姐說的沒錯,她就是個掃把星,瞧瞧,連這麽個千兒八百年難遇的人物今兒也讓她迎頭撞上了。
“你叫阿吟是嗎?”
“……是。”居然連她的名字都知道,“阿吟”這個稱呼很多人都會因為順口叫着,可今日被他放在嘴裏一念,她怎麽覺得跟被什麽咬了一口似的,一紮一紮的疼。
“你是妖。”
“是。”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
他的手按在她肩頭,依舊冷得沒有溫度:“跟我走。”
命令般的語氣,甚至連解釋都沒打算給她。
花汐吟怎麽可能這樣就跟着這個魔頭走,遂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霧蓮月側目:“你在找死?”
“你若想殺我,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根本犯不着與我說這麽多。霧蓮月,你是有話要說吧。”既然是有事上門,那就有機會商量。
“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小丫頭,本座不是風祈,你沒有資格和本座讨價還價。”他冷哼道,“你跟不跟我走。”
“不跟。”拒絕人果斷這個特質她是一板一眼跟白君卿學來的。
“最後一次,跟不跟。”他回過頭。
花汐吟本來想斬釘截鐵地回一句“不跟”,無奈火候不到家,話到嘴邊竟然成了:“不跟!腿軟!”
這是霧蓮月頭一回見說“腿軟”還能這麽理直氣壯的。
花汐吟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個兒埋了謝罪,真是愧對她師祖玉昆上仙啊!霧蓮月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顫動,但也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就在花汐吟以為自己會被殺的時候,他輕飄飄
地開了口:“給你兩條路,一是你跟來,二是我現在殺完城裏的所有人後,你跟來。”
是誰說魔頭臉皮不厚的,這是商量嗎!簡短的威脅,卻是在拿全城百姓的性命逼她就範!
花汐吟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聆音也收了起來,她一點兒也不用懷疑,聆音在他眼中就跟小孩子手裏的撥浪鼓一樣無用,若他動手,她絕擋不下。
如今的形勢,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個……你抓我做什麽?”她望着霧蓮月,他走路的步調不快不慢,正好是她可以跟上的速度。
霧蓮月沒有作答。
“你抓我是為了要挾我師傅?”她大膽地追問,“其實雖說你和我師傅有仇,也不見得綁了我就有用啊。霧蓮月,要不……再商量商量?”
霧蓮月還是沒理她,沉着臉繼續走。
“霧蓮月,你看我就是個丫頭,不見得我師傅會有什麽丢劍棄城的戲碼的,咱們先停一停行不行?”她非常有耐心地放低了自己在白君卿心中的地位,其實以師傅的性格,本來她就知道,天下蒼生
的性命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俗話說得好,失敗是塊磨刀石。她相信,饒是霧蓮月是一根鐵杵,也有機會磨成針吧。
如此這般,霧蓮月終于停了下來。
“你是想我封了你的嘴嗎。”他道,“沒必要。”
半響,她反應過來,他說的沒必要是什麽意思。
“不是要拿我威脅師傅?”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地方值得他霧蓮月親自來接?
親自來接?!她被想到的這四個字吓了一跳,她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霧蓮月帶她走出逢雲城,對眼前的戰場視若無睹,只對她說:“你的價值至少比你想象中大。”
“阿吟!”蘇浮看見她出城,正驚異,又看見她身旁的霧蓮月,心頭一震,舉劍便刺來。
“蘇浮別過來!”她情急之下大喊一聲。
果不其然,他還未近身便被霧蓮月揮袖擊飛,簡直是雲泥之別。
“你要想我跟着走,就不許傷人!”花汐吟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抱住霧蓮月的手臂,阻止他傷蘇浮。
霧蓮月看了看她,竟真的放下了手。
“放開。”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花汐吟立即松開手,退後兩步。
“阿吟!……”蘇浮掙紮着爬起來看她,才一會功夫,她怎會落到霧蓮月手裏!
“你別過來,就站在那!”生怕他再沖動,她厲聲喝止,“放心,我沒受傷,他沒有傷我。”
聞言,蘇浮詫異地盯着面若寒霜的霧蓮月,心下更是不安。沒有人能在霧蓮月手中全身而退,那麽他今日此舉又是何意?他忽然很後悔把阿吟一人留在城內。
其他弟子也陸續注意到被霧蓮月挾持的花汐吟,皆是一驚。四周魔軍圍攻,別說他們無法抽身,即使只有霧蓮月一人,救人也是無望之談。
霧蓮月像提小貓小狗似的将她整個提起,向魔軍陣營走去。
“你放開!你要帶我去哪?!”花汐吟被勒得喘不上氣,不要命似的掙紮,想拔劍卻被他一把摁了回去。
蘇浮大驚失色,正欲拼死一搏,一道金光如驟雷般筆直劈下,殺意逼得塵土飛卷而起!
仙門劍招,封魂一式!極其普通的一招,但能讓霧蓮月連退三步的人,世上只有一位。
漫天煙塵散去,戰場中央,白衣仙人眉目如畫,一手執古劍重荒,一手抱着驚魂未定的少女。
霧蓮月冷意驟聚,一股駭人殺意向那人射去。
白君卿……
“師傅!”花汐吟看見他便再不懼怕,抓着他的衣襟歡喜地喊。
白君卿放下她:“到為師身後來。”
“是。”
半日前,他收到傳音紙鶴,得知霧蓮月提前攻城,便猜到事有蹊跷,讓紫辰等人随後,他率先禦風趕來。他以為霧蓮月此舉是為了趕在他到達之前取走冥河之水,不曾想,他竟要帶走阿吟……
他靜靜地與霧蓮月對視,手中的重荒劍劍氣漸漸凝聚。
花汐吟站在他身後,仍能感受到他此刻蓄勢待發的森冷殺意,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溫柔面孔下的另一面,心口不知被什麽揪着生生地疼。
霧蓮月始終沉默着,良久,花汐吟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一瞬。他擡擡手,所有魔兵立刻回到陣營中。
“撤兵。”他淡淡下令,回身,化作一縷鬼紫色青煙,與魔軍一同消失在逢雲城下。
就在他下令的一剎那,花汐吟清晰地聽見了腦海中他的聲音。
“等着,本座很快便來接你。”
她登時感到背心一涼,剛想喊白君卿,卻發現周圍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完全沒有聽見霧蓮月對她說的話,額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另一邊,霧蓮月突然撤兵的舉動雖然令人頗為詫異,但白君卿的出現便如同一顆定心丸,所有人都在片刻之間相信了霧蓮月是因為不敵才退兵,并沒有多作懷疑。
蘇浮緊張萬分地抓着花汐吟查看:“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有沒有喂你吃奇怪的東西?有沒有傷你?別瞞着都告訴我!”
看着素來溫文爾雅的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她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反手抓住他替他診脈:“你還敢說!霧蓮月是什麽人你不清楚!?我什麽事都沒有,你倒好,拔劍就沖過來,萬一被那魔頭一掌劈
死……啊呸,我的意思是你今後再不許這麽魯莽了!”
“我那不是擔心你嘛,要是你被霧蓮月帶走可怎麽是好?”
診脈過後,确定霧蓮月那一掌并未動殺機,萬幸也沒有傷及筋骨,花汐吟才松了一口氣:“就算我真的被抓走,我還有師傅救呢。”
又是師傅……蘇浮有些吃味地撇撇嘴。
“阿吟,來。”白君卿收了重荒劍,讓她過來。
她走到他跟前,他将手搭在他脈上,細細診了一番,并無異樣。
“師傅,阿吟沒事,那霧蓮月應該只是想帶走我,并沒有傷我。”她見他眉頭緊鎖,恐他擔心,忙振作了精神。
就是因為他沒傷你,才更讓人不安……白君卿暗暗憂心。
他撤回手,注視着她的神色:“方才,怕麽?”
她怔了一下,笑了兩聲:“有一點點……”
面對霧蓮月,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方才随他一路出城,她腦子裏早已過了幾百種自己的死法,倘若不是白君卿及時趕到,她相信至少會應驗一種。她又不是什麽深藏不露的高手,危急時刻突然跟
打了雞血似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只是個修行的仙門弟子,雖然身份特殊些,她也必須承認,自己連成天叫她“小妖精”的汀瀾都打不過。
“為師在你走之前便留了封魂給你,為何不用?”白君卿知她法力不高,憂心她初到人間,遭遇不測,早早留了仙式給她,仙式上有他的法力,即使是從玉帝眼皮底下遁逃也不成問題,可這丫頭偏
偏不用。
聞言,花汐吟眼中閃過一抹篤定:“師傅,阿吟不能逃。”
她将仙式從懷中取出,遞到他面前。
“霧蓮月對阿吟說,我若不跟他走,他便屠了全城的百姓,別說有封魂,師傅就是将重荒給我,我也不能逃。”她堅定地望着他,“師傅教誨過,要以天下蒼生為重,阿吟……不想讓師傅失望。”
聽她如此說,白君卿心頭一震。
他的一句話,這丫頭怎麽能做到連命都不要了……
啪啪啪!……身後傳來一陣掌聲。
“不愧是名動天下的瓊華星君教養出的徒兒,真是沿襲了星君的博愛之心。”
花汐吟回頭去看,竟是千畫。只是今日,他換上了一身墨綠錦袍,白色的梨花在他的衣袖上清雅綻放,青玉冠束發,紫金釵定冠,從敞開的城門後大步而來。
“千畫大哥?”他如此華貴的穿戴令花汐吟吃了一驚。
“見過瓊華星君,在下代逢雲城千萬無辜百姓謝過星君相助。”千畫抱拳,單膝跪下,他身後一幹逢雲城将士也緊跟着跪下道謝。
令花汐吟真正驚愕的是白君卿接下來的一句話。
他伸手将千畫扶起:“百裏城主客氣了,瓊華身為仙門中人,守護蒼生乃是分內之事。”
“百,百裏城主?!”花汐吟迅速抓住了這句話的關鍵,錯愕地瞪着千畫。
早知一旦白君卿到了,他這假護衛便算裝到頭了,百裏千畫幹脆老實招了:“前幾日一時興起,多有得罪,在下百裏千畫,逢雲城城主,望阿吟小仙長不要介意。”
花汐吟還沉浸在他那句“百裏千畫”中回不過神,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招呼他一拳才解恨。
白君卿聽明白個大概,又見他的小徒兒雲裏霧裏的神情,便猜出個七八分來:“無妨,倒是阿吟這孩子,自小被我慣着,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城主見諒。”
“不敢當不敢當。”他向白君卿做了個請的手勢,對花汐吟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被她狠狠一眼瞪回去。
蘇浮扯了扯她,讓她回神,原來是要回城了。
“你也知道他是百裏城主?”她問。
事到如今,他也無需替人隐瞞了,便點點頭,心裏氣着百裏千畫這個沒義氣的,不裝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蘇浮,以後老君再揍你,我一定幫着多添一瓶辣椒水。”她悻悻地扭頭就走,半點猶豫都沒給,留下一臉“我很無辜,我很頭痛”的蘇浮在原地懊惱地咒罵百裏千畫。
☆、有種人惹不得(上)
? 紫辰和九霄半個時辰後趕到逢雲城下,幫忙确認仙門弟子的死傷人數,放在一片狼藉的戰場已經被打掃過,花汐吟看着負責清掃的仙門弟子,不知念了個什麽訣便将地上的血跡清了去,心裏盤算着
問着學來,今後打掃玉竹居她只需坐在椅子上磕磕瓜子便結了,多麽方便且适合她的法術,師傅怎的不教她呢?
慶祝的宴會安排在晚上,百裏千畫為安撫全城百姓,特此下令解除一日的宵禁,逢雲城軍民同歡。霧蓮月退兵的消息傳來,城中百姓劫後餘生,紛紛跪在自家門前齊拜蒼天,聲淚俱下,想及之前被
屠的三座城,以及七年前一夜之間幹屍遍野的古城滄瀾,逢雲城真可謂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百姓只知魔界屠城殘暴,自是恨透了魔族,但并不知他們為何在屠城之後還要如此冷血地抽幹每一具屍體全身的血液,只留滿城幹屍如一塊塊被揉爛的帛布般懸挂在城門上,其慘狀令人發指!個中
緣由仙界也尚在猜測階段,白君卿曾霧蓮月的行動不可能是單純的屠殺,其中必定有所醞釀。如今魔界如此喪心病狂地殺人,更令仙界不安。
他們,究竟想得到什麽?
另一方面,百裏家代代守護的冥河水脈也在這逢雲城中。所謂冥河水脈并非是地府冥河的支流,而是天下至陰之水。六界的水分為水靈,寒水,無靈,逢陰四類,人間的水即是無靈水,水靈則是天
下水脈的源頭,聚六界天靈,靈性非凡,寒水乃冰封寒地的上古水脈,靈氣也非一般,而逢陰卻是邪水之流,逢雲城的冥河水脈堪稱邪流之首,聚至陰之氣,至怨之魄,至哀之魂而成,地府冥河中的怨
靈與之相比簡直是奴才見了爺。
冥河水脈由百裏家世代守護,唯有百裏家的嫡親血脈才能鎮住水脈邪氣,佑一方平安。故此,雖其他城池的城主隔上一段時間便會因種種原因稍有調動,逢雲城主卻始終姓“百裏”。
稍作收拾後,花汐吟和十夜,蘇浮跟着白君卿和紫辰一同趕往冥河水脈探查情況。霧蓮月命魔軍攻城,自己卻不在陣營中指揮,反而只身入城,難不成只是吃撐了來城中散步的?說出去你信嗎?除
非霧蓮月出門前被石頭蓋了後腦勺,否則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果不其然,他們趕到地下看見那條黑色暗河時,白君卿和紫辰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墨河靜流,邪氣逼人,河中的逢陰之水生生少了一半,誰取走的不言而喻。
“若是為提升修為,未免取得太多。霧蓮月此次恐怕有大動作。”紫辰道。
白君卿神色凝重地注視着冥河水脈:“天狼那邊的占蔔還是無法進行嗎?”
紫辰搖頭:“占蔔之術講求天時地利人和的統一,少一樣都不行,目前……恐怕不是時候。”
白君卿緊鎖着眉,久久無言。
霧蓮月雖是魔界頗有威望的大将軍,魔界的首領卻始終是魔帝,他此次的行動不可能是擅自主張,帝君連陌,自三百年前尚主以來,仙界對其可謂是一無所知,看來是該用心查查。
“阿吟。”他沉聲吩咐,“用鎮妖瓶取些水來。”
“是。”花汐吟從懷中摸出一只鎮妖瓶,走到河邊小心翼翼地将水取來給他。
他将鎮妖瓶收入袖中,又作了一番察看才返回城主府中。
家仆通報,百裏千畫正與九霄星君在千竹苑敘事,他們便去千竹苑尋人,才到千竹苑門口便瞧見了虞清,本想魔界如此動亂,祈風島島主必要留下兒子,想不到他竟跟來逢雲城了。
虞清雖生就仙骨,若是自個兒想長個子還是沒問題的。于是乎,花汐吟眼見着七年前老不正經的小小少年長成了風姿綽約的佳公子,不得不感慨仙的遺傳到底優良,他單是往那園子前一站,便引得
一幹家丁仆婢紛紛回頭瞻望。
“阿吟!”遠遠的,他便揮着手招呼,走近了便一一拜過。
“虞師兄,星君和千……和百裏城主在園內敘話,你出來做什麽?”花汐吟不解,難不成是出來勾引城主府的婢女來證明自己是何等風姿翩翩,一枝梨花壓海棠?
虞清笑起來自有一股奪人心魄的潇灑恣意,這些年來簡直成了他百試不爽的殺手锏,上至七旬老太,下至垂髫丫頭無一幸免,連帶着幾個有仙階的仙子均拜倒在他的長褲之下,委實對得起他人傑地
靈的祈風島少島主的名銜。當然,這其中并不包括花汐吟。
九霄星君最拿得出手的便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這些年不知他學到幾分,那通身的氣質倒是學得愈發有模有樣。上回邀花汐吟坐在牆頭上吃糖炒栗子,涼風習習的夜他倒好,一把青竹紙扇搖
得起勁,凍得花汐吟直接把他從牆頭上給踹了下去。
這回,他啪地展開紙扇,幽幽地搖,小聲竊笑:“我師傅和百裏城主正打賭呢。”
“打賭?”紫辰探頭來聽。
早在仙界就沒少聽九霄絮叨這百裏千畫,自百裏千畫十六歲那年男扮女裝與九霄相識後,這段冤孽便算拉開了帷幕。
咳,什麽,你問女扮男裝?這事兒說起來話就長了,咱們千畫公子身為下一任城主,在逢雲城可謂是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要貌也是不可多得,百裏家的嫡長子,百裏這一輩的獨苗苗,乃是城中最
搶手的一塊肥肉。還未到弱冠之年,便有各種氏族帶着各千金登門造訪,那陣勢,就連後來的九霄星君也只能用啧啧來表達自己的感慨。年僅十六歲的百裏大公子給吓得連夜化了妝翻牆溜了,流浪多日
後,好巧不巧在渡口旁看見了愁眉不展的九霄。
當時的百裏千畫還是個比較單純且讨喜的一少年,容姿氣度皆是不凡的紫衣公子在渡口旁一副苦大仇深的神色,瞧着以為是要投江,便上前寬慰幾句,偏偏忘了自己此時是十有十分像的女裝。
哪想那紫衣公子聽了幾句後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雙桃花眼晶亮晶亮,百裏千畫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紫衣公子下一句話便将他驚得跟被那些氏族千金堂上逼婚似的。
“姑娘,可否陪在下去相一次親?”
九霄的姨母,也就是虞清他娘對這個侄子的婚事是十二分的上心,據說千兒八百年前就開始操心,這回更是一口氣安排了十三場相親,恨不得把這個不争氣的星君侄子灌了藥綁起來丢人家姑娘床上
了事才好。百裏千畫莫名其妙被拖着應付完這十三場相親,愣是沒有機會解釋自己其實是個爺們。
用百裏千畫的話來說,這簡直是一場孽緣。
這十一年中,百裏千畫沒少坑九霄得意的梨花釀,九霄也沒少騙去百裏家的紫金丹,這廂算來,沒有一方肯吃虧的。
虞清笑得很是無奈:“今日的賭局我師傅和百裏城主說了,待會兒阿吟進去拜見時,先向誰問安,便是誰贏,輸了的人須吃下整盤的糯米團子。”
☆、有種人惹不得(下)
? 呵,真閑的沒事幹了。
花汐吟不樂意了:“憑什麽我成了賭注!”
糯米團子……白君卿唇邊揚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我們進去。”
穿過疏密有致的紫竹林和青石回廊,果真見那湖心小亭中坐着九霄和百裏千畫,大理石桌上用九瓣蓮盤盛了滿滿一盤糯米團子,蓮盤本就大,幾乎占了整張桌子,故而那盤糯米團子瞧着甚是吓人。
一行人走進涼亭,蘇浮和十夜拜見後,總算輪到花汐吟,一邊是相識七年的九霄,一邊是如沐春風的百裏千畫,正當她發愁不知該害誰才解恨之際,白君卿背後拉了拉她,看向百裏千畫身後雕塑一
般的無意。
俗話說得好,有啥樣的師傅就能教出啥樣的徒弟,花汐吟登時心領神會,當即拱手拜道:“見過無意公子。”
該中箭的時候你就是躲到桌子底下也能中上,無意此時看着九霄和百裏千畫投來的怨眼,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匮乏到居然連“委屈”都表達不出來了!
紫辰倒樂得開心,讓你們倆那人家的寶貝徒兒開玩笑,這回扯到老虎尾巴了吧,他指着那盤糯米團子慢條斯理道:“二位,不如分着吃了吧。”
仙人不打诳語,仙人為了裏子面子自然也不能讓城主糊弄了去,,結果就是晚宴開席,城主和九霄星君皆因消化不良拒不出席,遣了人上花汐吟那兒讨了兩份藥。
逢雲城暫且逃過一劫,但魔界餓殺戮并未停止,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個遇襲的會是哪一座城,魔兵千萬,縱使仙界有心相護,一時也無法調派足夠的兵力鎮守每一座城池,守株待兔委實不是上策。經
過一番商讨,仙門弟子被分配到各主要城池,一旦魔軍進攻這幾座城池,可及時通報仙門,仙門主力在各仙山仙府等待調配,随時可以出兵迎敵。
一座逢雲城得衆多仙長相助,雖沒能守住冥河水脈,好歹守住了城中千萬性命,免去一場生靈塗炭,也守住了逢雲城後,人間帝都晏京城的大門,為晏京布防贏得了時間。
帝都遭難,人間勢必大亂,人間亂,仙界必定不會袖手旁觀,以至于無暇集中兵力對付魔界,霧蓮月這算盤打得比三百年前精多了。
白君卿身為此次應敵的主帥,逢雲一役過後便要和紫辰,九霄一道返回天庭,将花汐吟,蘇浮,十夜,汀瀾和虞清留下,命五人前往晏京城守衛。
臨行前,百裏千畫捧着十袋糖炒栗子俯首伏低地親自來給花汐吟賠罪,沒一會,蘇浮也抱了十袋來,看在那二十袋糖炒栗子的面子上,她很有肚量地發揚了寬厚待人的精神。
花汐吟醫術過人,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鎮魂鈴的緣故,她的劍術始終不能更進一步,在仙門弟子中只能算個一般水平,令早年看過北海試仙會那一戰的仙家門着實失望了一把。白君卿完全沒把這事
放在心上,将該教的全教給她,不該教的愣是沒給她半點機會學,這七年也就玄音劍法學得精了些了。這也不能全怪她,有白君卿這樣一個師傅,潛意識裏便覺得什麽都不用學了,只要他出現的地方她
就不由自主地習慣依賴。
白君卿知道她好動,在離開之前再三叮囑不可好勇逞能,若再遇上霧蓮月決不能與之争鬥,想辦法用紙鶴傳音給他。她深知自己幾斤幾兩,向他保證定留着小命回玉竹居見他。
蘇浮也道:“仙尊安心,弟子會照顧好師妹。”
送走白君卿,當日午後,五人也拜別百裏千畫,前往晏京城。百裏千畫站在城門上目送他們走遠,還不忘喊一句:“阿吟!待動亂平息,我一定備十車糖炒栗子等你來找我!”
汀瀾一顫,看向花汐吟:“他是打算撐死你嗎?”
花汐吟捧着一袋栗子吃得很是歡暢,虞清笑盈盈地搖着扇子:“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