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覺得他是要用十車糖炒栗子報昨日那一盤糯米團子以及她昨晚給開的那一碗巴豆水的仇。”

話說白君卿,紫辰和九霄駕一朵祥雲返回天庭,雲中,九霄淺笑看着白君卿:“你這般擔心她,卻還讓她去晏京城,你這不是找虐嘛。”

白君卿斜了他一眼,一笑便是風華萬千,不急不緩道:“看來你昨晚那糯米團子還沒消化幹淨,不如再來一帖巴豆水給治治,我親自來配如何?”

九霄被他一笑弄得從腳底冷到了頭頂,連連擺手,上回他不過說了他一句“傾城禍水難自棄”,就這麽一句!這位瞧着萬年皆空的六界仙尊隔天就敢往他窖子裏所有的梨花釀裏各下了一味親配的黃

連水,每一味都不同!好家夥,苦得他對着鏡子抹了三天眼淚,虞清那混小子還以為他被逼着相親逼得想不開了呢!

“她也該受些歷練。”白君卿嘆道,“總不能一輩子依賴我這個師傅。”

魔界,赤月宮。

霧蓮月正坐堂上,端着一盞濃茶,下首立着一身青蓮色褶裙的魂姬,手邊擺着一只小瓶,水色暗墨,邪氣肆妄,正是被取走的冥河水脈的至陰之水。

正堂中央擺着一只碩大的三足丹爐,他一揮手,爐蓋飛起,爐火烈烈,爐中竟是冰霜厚結,所謂冰火兩重天指的就是如此景象。他緩緩将至陰之水注入爐中,不消片刻,一股黑中發金的邪氣從爐中

噴湧而出,爐中無形的寒氣漸漸凝聚成一朵丹藥大小的墨蓮花,靜靜地懸浮在爐中。

“魂姬恭喜大将軍。”魂姬見了那朵墨蓮,俯首向霧蓮月恭賀。

霧蓮月嘴角漫開一抹邪妄的笑意,仿佛有魅紫流光的伽摩陀花在他眼底盛開。

青冥魔種,八荒契魂,癡嗔妄怒,一念成魔。白君卿,三百年前的恥辱定讓你和整個仙界血債血償!

☆、橫禍難料

? 魔界這日的天空像滴落在素宣上的一滴水墨,暈開淺淺的青灰,細密的雨落得悄無聲息,赤月宮前的青石長道像一條沒有盡頭的溪流,板正筆直地延綿。雨霧松朦間,一位身着紫羅蘭色長裙的女子

撐着一柄純白的紙傘信步而來,掩面的長紗随着走動微微掀起一角,露出一片雪白的頸,紫衣無華,唯有腰間銀帶束着兩枚鈴铛陣陣飛音。

赤月宮中,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的魔兵,霧蓮月面色鐵青,擲碎了茶盞,濺落一地碎片,兩旁仆婢面對他的威壓,無一人敢上前收拾。

“廢物!找個人都找不到!我要你們杵在這作甚!”他抓起一只花瓶直接砸到頭一排一個魔兵腦門上,霎時鮮血直流,那魔兵顫着不敢去擦。

“将軍,屬下已經盡力去找,可……可那是君上啊!屬下無能!請将軍恕罪!”說罷,便領着衆人上前繼續跪拜。

看着叫苦不疊的衆魔兵,霧蓮月撫着胸口,強壓下震怒。想來也是,那人豈是他們能拿住的,可這許多人派出去,連人家的蹤跡都摸不準,這可真真是一幫飯桶!!

粗略地給統計了下,這三百年中,這已是那人第七十八次失蹤,平素他也就不計較了,可如今正是培育魔種的關鍵時刻,他怎麽能挑這時候胡鬧!

多說無益,霧蓮月沉着眉眼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他們剛退下去,魂姬便收了白傘進殿來。

“魂姬見過将軍。”她委身施禮,“将軍,還沒有君上的消息?”

霧蓮月扶着額搖頭。

“将軍且寬心。”她緩緩道,“紫護法說,她親自去尋君上。”

“哦?”霧蓮月眉梢一挑,“在浮顔洞裏窩了三年,終于肯出來曬曬皮毛了?”

“紫護法說……毛快發黴了,故而出來晾上一晾。”

霧蓮月哧地一哼:“讓她去吧。”

魂姬福了福身,正欲退下,身後忽然傳開霧蓮月的聲音。

“魂姬啊。”他皺着眉喚她,随意地問起,“你後悔嗎?”

魂姬的腳步生生停住,側了側身,淡淡回道:“不悔。将軍容妾三百年,妾如何會悔?”

“你就不想摘了那面紗,見他一見?若是知道你還活着,他會開心的。”霧蓮月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三百年了,他始終不能理解眼前的女子心中究竟想着什麽。

魂姬背對着他,浮華的紫衣,竟被她穿出了一股清冷孤豔。他聽見她在笑。

她說:“我寧可他以為我死了。有的人,太美好,注定了得不到。他那樣一個人,天生就該被放在天邊,而不是我左右。妾心不貪,将軍多慮了。”

她撐開純白的紙傘,踏着雨,靜靜走出了赤月宮。

鈴兒魅音聲聲,她仿佛聽見了從遙遠得像是自天涯海角傳來的回憶中的她稚嫩的聲音,不停地喊着。

大哥哥,大哥哥……

她知道,自己又在為自己織夢了,遂低下頭一聲苦笑。

與此同時,花汐吟一行人離開逢雲城已有一日,此時正站在一座雪山脈前,這條山脈不像泰山巍峨,也不似丘陵秀麗,瞧着卻令人莫名地覺得有些怪異。

“我們禦劍過去嗎?”花汐吟詢問,這樣的山脈,禦劍半日便可過了,走走卻是要走幾天的。

“不可。”汀瀾出聲制止,“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山?此山乃是護龍脈,此中靈氣,憑我們幾個的修為,禦劍非但過不去,還會被靈氣沖得迷失方向,不知會落到哪裏去。”

對于這點,十夜也表示贊同。

蘇浮上前道:“護龍脈之後便是晏京城,最多不過三日,我們徒步吧。”

花汐吟點點頭。

五人便将劍收妥,走入這護龍雪山。

“二哥。”汀瀾有些別扭地走到蘇浮身旁,低聲道,“咳,護龍脈靈氣重,那小妖精……你護着些罷。”

蘇浮笑了一笑:“我知道。”

他上前兩步,握住花汐吟的手。

花汐吟一怔,直盯着他:“蘇浮?”

“別放手,不然你會頭暈。”他溫雅笑道。

她望着牽着自己的手的人,只見他自踏入這護龍山脈以來周身便籠罩着一縷金色的靈氣,平添了幾分華貴。

對,華貴。花汐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用上了這個詞。

回身去看,發現汀瀾周身也浮着同樣的靈氣,卻比蘇浮弱上許多。

她定定地看着那股金色靈氣,憋了許久,終于一臉懷疑地問出來:“蘇浮,你又偷來了老君什麽了,真不怕那小心眼兒的揍你啊?”

蘇浮一個踉跄:“阿吟,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種形象?”

虞清大笑:“你哪還有形象啊。”

邊笑邊展開折扇往蘇浮黑成鍋底色的臉上扇了兩下,連帶着花汐吟凍得一抖。

“虞師兄。”她擡起一只手,一團火苗從指間嗖地竄起,她彎着眼燦笑,“正巧老君上回來讨回三昧神火的時候,我一時興起留了一簇,現下用你的折扇來烤栗子我倒是不介意。”

我介意啊!虞清立時合上扇子。七年下來,他的扇子可沒少毀在這丫頭手裏,此次出來就随身帶了一把,就這麽成了燒火棍委實可惜了些。

汀瀾和十夜走在後面,自從知道自家二哥為了炒一盤栗子挨了老君一頓揍後,她對此類的事一直頗為在意。與生俱來的皇族王氣到她嘴裏怎麽就成了借助法寶了,好好好,她竟然還讓二哥護着她,

真真是不識好歹的小妖精!

十夜見她憋得臉色漲紅卻強忍着不發作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

蘇浮雖然尴尬,卻也并不生氣。牽着她繼續往前。

護龍脈并不長,貴在有靈才護得晏京城平安。翻過兩座山頭便可看見偌大的晏京城橫陳腳下,雄偉壯麗的皇宮,鱗次栉比的屋宅,穿錯有致的街巷無一不顯示着這人間帝都的繁榮。

再過兩座山頭便可進城了。

“蘇浮,進了晏京城,我們住客棧嗎?”如果條件允許,花汐吟還是想早作安排,挑一家方便守衛的客棧,遇上緊急狀況方不會誤事。畢竟七年沒有到人間,做些準備是很有必要的。

蘇浮答道:“我們不住客棧,自有一個比城中任何一家客棧更舒适,更适合守衛都城的地方。”

她一頭霧水地望着他。

汀瀾哼了一聲:“小妖精,進了晏京城總不會讓你露宿街頭,我們住的地方比任何一家客棧酒樓不知要好上多少。”

比任何客棧酒樓好上許多的地方?……花汐吟唔了一唔,點點頭淡定道:“師姐要是想夜宿貴宅,師妹也是沒有意見的。”

她已經猜到他們要去哪裏,可是她和汀瀾天生不對盤,凡事對方說的話,即使知道不錯,也要嗆上一嗆的。

“花汐吟!!”汀瀾一聲怒喝。

夜宿貴宅?虧這小妖精想得出!她堂堂公主用得着夜宿……簡直是不可理喻!這死丫頭說話是要氣死她呀!

她真是氣極了,一時忘了身處雪山谷中,這一聲喝脫口而出,蘇浮想阻止都來不及。

十夜在雪山生活過上百年,深知對着這看似牢不可破實則脆弱的皚皚雪山大聲叫喊意味着什麽,衣袖下的手默默收緊。

“師妹……好嗓門兒。”這時候也就虞清還能說出冷笑話了,他一頭冷汗,幹笑着搖扇嘆息。

汀瀾也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懊悔不已,卻已經來不及了。

花汐吟雖未曾親眼見過,看過的書中提及的卻也不少,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怎會不知,心中後悔自己幹嘛冷不丁又嗆這炮仗師姐,一邊當即握住了聆音。

果然,片刻功夫都沒有,隆隆的轟鳴便從四面八方傳來,雷鳴一般撼人心魂。緊接着,地面開始如戰栗般顫抖不止,冰雪碎裂的聲音從腳下響起,山上的積雪如滾滾浪濤鋪天蓋地地直瀉而下!

“立刻離開這裏!”花汐吟還沒拔出聆音,忽而腰間一緊,被蘇浮帶上了靈犀劍,淩空而起。

虞清喚了配劍,為了不再分散下去,十夜拉住了汀瀾,用長生劍帶她飛離地面。

烈烈雪風像利刃一般割得人渾身掙痛,積雪如瀑布蓋頂澆下!蘇浮将花汐吟緊緊護在胸口,生怕她被雪砸傷,禦劍避開雪鋒,急速退出!

十夜抓着汀瀾,絲毫不敢松懈,娴熟地操控着腳下的劍。

“師兄!”汀瀾生平第一次見到雪崩,吓得臉色青白,抓着十夜不敢松手。

“風太大,別說話,有我在。”十夜曾親眼目睹一隊人被雪崩淹沒在雪山腳下,深知若是吸入過多的雪,人不死也得丢掉半條命。汀瀾尚是凡胎,不比他神獸仙身,雖有皇族龍氣護身,面對雪崩也

是脆弱不堪。

汀瀾點點頭。

護龍山脈的靈氣乃是為了守護晏京專門設下的,憑他們的修為只會引起靈力混亂,這一番禦劍下來,周遭的靈氣早已紊亂,想順利抵達晏京已是不可能了。

虞清用劍氣護身,當即下令:“所有人三日內到晏京彙合!!”

五人從雪瀑中急急退出,向着三個方向飛去,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暮色繞山村

? 樹皮茅草揉成的屋頂,刨得光溜的杉木在經年累月中黯了色澤,刺啦啦的黃泥牆頭挂了一件舊蓑衣,窗口懸着一串風幹的老玉米,在風中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花汐吟醒來時看到的便是一間農舍內的擺設。

聆音劍靜靜躺在她手邊,仿佛感應到她的蘇醒,微微地動了一下。她想伸手握住它,這才發現手臂疼得厲害,擡起手一看,只見手臂已被包紮過一番。

腦子空白了須臾,終于回想起發生了什麽。

蘇浮帶着她從雪崩中逃脫,卻因擾亂了山靈被氣浪沖了出去,蘇浮為了護她被氣浪打傷,撐了許久才吃不住。而她似乎也被雪擊傷一直半暈半醒地被蘇浮抱着,失去意識前她似乎看見蘇浮拔出了她

腰間的聆音,不知說了什麽,她便昏了過去。

現在看來,大概是聆音将她帶到這裏的。那……蘇浮呢?他也得救了嗎?

沉思之際,門口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你醒了?”

她轉過頭,門口站着一個纖瘦的小丫頭,手裏抓着一把野花。

“你都睡了一天了……哎別動!我阿爹把你背回來的時候你可吓人了,渾身都是傷,我娘好不容易才給你包好。”那小丫頭咧着嘴笑,露出兩顆小門牙,跑去喊來爹娘,說救回來的小姐姐醒了。

片刻功夫,走進一對夫婦,小丫頭也跟着進屋,一家三口皆是身形骨瘦,面色偏黃,那小丫頭更是生得黃瘦,頭發也很稀疏,她不用診脈便知道是長期的氣血不足,營養不良。花汐吟并不是沒見過

窮人,可這一家子瞧着也太匪夷所思了,像鬧了幾年的饑荒似的。

那男人一開口便是鄉間口音:“俺姓劉,你且叫俺劉大叔就好,這是俺孩子娘,這是俺孩兒,叫珍兒。”

花汐吟掀開棉被起身,俯首道:“晚輩花汐吟,謝劉大叔一家救命之恩。”

“姑娘客氣了,都是些農家草藥,算不上救命的。”劉氏哪裏受過如此大禮,忙拉她起身,見她一身錦繡白衣,雖無玉佩珠花點綴,也無脂粉香熏妝扮,也是明眸玉肌,一看便知不凡,想着該是城

中大戶人家的千金,就更不敢受禮了,“姑娘小小年紀,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深山之中,若不是珍兒爹恰巧在附近打柴,還發現不了。”

劉大叔連連點頭,當時發現這女子躺在灌木叢裏,身上好幾處凍傷還有數不清的擦傷,割傷,好歹一條人命,他就将人抱回來救了。如今回想起來,莫不是遇上了匪賊?

仙門的事對這些人多說也無用,花汐吟只道是一言難盡,旋即詢問:“劉大叔劉大嫂,我是與我師兄一同出事的,大叔大嫂可在我附近找到別人?”

劉氏看了看劉大叔,搖頭:“珍兒爹回來時只有你一個,沒見你師兄。”

“糟糕,蘇浮……”她想起昏迷前他還緊緊護着她,不禁心頭一緊。她尚且傷成這樣,他定然傷得更重,現今下落不明,她怎能不擔心。

望望窗外,山嶺連綿,人煙稀疏,附近估計就這一個村子,蘇浮不知和靈犀劍掉到了哪裏,想來不會太遠才是,亂找也不是辦法。

“你師兄吉人自有天相,姑娘不要太擔心了,眼下養好傷最是要緊。”劉氏寬慰道。

花汐吟點點頭:“對,他會沒事的。大嫂,多有麻煩了。”

珍兒在一旁傻笑着看着她,許是這裏的孩子皆是又瘦又小,頭一回見這樣的人,拉着劉氏的袖子歡喜道:“娘,這姐姐長得可真好看,像天上來的仙女一樣!姐姐你是不是神仙啊?”

花汐吟摸着她的頭,不置可否。

簡單地絮叨了幾句,劉大叔說要出去打柴,劉氏去做飯,珍兒便陪着花汐吟出門透透氣。花汐吟身上還有凍傷,不能走快,珍兒便一路扶着她。

村子裏的情形與她猜想的相差無幾,村民生活都清苦的有些異常,不論男女老少,皆是皮包骨頭,尤其是小孩子,瞧上一眼便知身子有多弱,見她走過,紛紛擡起頭來看,沒一會便将她和珍兒圍住

了。

“珍兒,這是誰呀?生得真好看……”

“珍兒,這是你姐姐嗎?”

“珍兒丫頭,這是哪裏人啊……”

……

珍兒怕花汐吟尴尬,趕緊解釋:“這是我阿爹昨天從山裏救回來的,我哪有這樣好看的姐姐……”

都是孩子,花汐吟一點也不惱她們在耳邊嚷,耐心地跟她們聊天,順便将附近的情況大致都看了一遍。

這樣一來便可以用紙鶴去尋蘇浮的下落了。

“珍兒,我們回吧。”珍兒便扶着她慢慢往回走:“阿吟姐,你從哪兒來的?”

花汐吟想了想:“逢雲城,聽過嗎?”

珍兒搖搖頭。

“那你知道晏京城往哪個方向嗎?”

珍兒依舊搖頭:“阿吟姐是富貴人家的貴女吧?”

她瞧着花汐吟的白衣道服,雖無任何花樣,可單單是這純白如雪的顏色便讓人覺得呼吸一滞,她還是頭一回見這麽美的料子呢。

“我……不是貴女。”花汐吟尴尬地一笑。

“那姐姐是做什麽的?”

“我是修仙的仙門弟子。”

聞言,珍兒喜出望外:“阿吟姐果然是神仙!”

不……是修仙。花汐吟對她的理解深表無奈。

山村裏窮得叮當響,夜裏無事是不點燈的,嫌浪費,早早便鎖了門睡了。

這倒是讓花汐吟有了時機,她點起火折子,從懷裏取出一張紙,折了一只紙鶴,又從腰間解下蘇浮寄放在她那兒的刻着“靖琰”二字的紫玉,挂在紙鶴脖子上,施了傳音之法,從窗戶放了出去。

她望着紙鶴飛遠,心裏祈禱着蘇浮那個屢屢被老君胖揍還能生龍活虎的小子千萬福大命大,跟着紙鶴回來找她。

做完這些後,她給自己換了藥,服一粒雲草丹便盤坐在榻上調息。

翌日清晨,原因該是細語輕聲的山村裏忽然一陣嘈雜,花汐吟一時好奇便從窗戶看去,只見這窮苦人家竟都扛着一袋吃食從家中出來,一臉愁容地向村口走去。

怎麽回事?這樣偏僻的地方難道還要上貢給朝廷?她吐了一口氣,将體內流竄的仙氣理順,壓下,起身。

珍兒推門進來:“阿吟姐,今日可不能出門。”

花汐吟皺着眉:“珍兒,發生什麽了?”

珍兒苦着臉道:“阿吟姐,你不是村裏人,所以不知道,村子前的山裏住着一只妖怪,自稱魔谷君,每月都要村裏上貢吃食。那魔谷君法力高強,請了好幾個道士都收服不了,阿吟姐你可千萬別出

去!”

“魔谷君?”花汐吟自覺這四海八荒的仙魔妖道也知道不少,卻是頭一回聽說這一號人物。

“我家今年收成不好,這個月拿不出糧來,村裏人說這麽多堆在一處,總能蒙混過去。阿爹和村裏的其他男人都去村口了,我和娘等在家裏,那妖怪一會便來取糧,阿爹走之前吩咐過,阿吟姐不可

出門。”

花汐吟唔了一唔:“那魔谷君每月來一次,可傷過人?”

珍兒搖搖頭:“大夥兒按時交糧,倒也不曾。”

她沉默着站在窗前。

這妖怪怕是在修煉,且正在緊要關頭,才會無暇每日覓食,逼着村民上貢。只是苦了這些村民,日子本就艱難,如今還要養着一只來歷不明的妖怪,難怪一個個都瘦成這樣。

妖怪欺辱村民,若不除去,後患無窮。且不論村民會不會活活餓死,一旦這妖怪修出妖身,會不會放棄正道,吸□□魄來晉升也是無從得知的。她被這裏的人所救,便是欠下了恩情,若不還,日後

修行中也會有因果報應到她身上。雖然傷勢未愈,但也不能坐視不理吧。

“珍兒。”她拉珍兒過來,“你可有見過那妖怪?知道他使什麽兵器麽?”

與此同時,村口。

村子裏所有成年男子都聚在一處,村口的桌臺上擺滿了糧食,大米、玉米、豆子……擺了一堆。衆人戰戰兢兢地候在一旁,大氣兒不敢出。

半盞茶功夫,從山間刮來一陣陰風,一眨眼便到了眼前,黑塵褪去,在衆人驚恐的眼中映出一個魁梧如熊的妖,手執一柄赤焰板斧,一身黑甲戰袍,有虎背熊腰之态,摧枯拉朽之勢,只往那兒一站

便讓人腿軟得像面條。

“所有人的糧都在這了?”魔谷君橫着眉問。

村長伏在地上,連聲稱是。

魔谷君往那糧堆上嗅了一嗅,眉頭一擰,擡腿便給了村長一腳:“你們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來诓本君!明明少了一家!說,是那個不長心肝的!”

村長結結實實挨了這一腳,本就年事已高,這一下立刻噴出一口血來,衆人見事不好,慌忙跪拜,大呼饒命!

“說,是誰沒交糧。”魔谷君耍着板斧,神色悠閑,只要不說實話,他今日是定要斬人了。

衆人顫顫巍巍,不敢講話。

劉大叔跪在一人身後,額上冷汗直冒,他是個老實人,頭一回扯謊也诓不過這妖怪。村裏人素來待他寬厚,這眼見着要出大事,他說什麽也不能連累無辜,心一橫便站了出來:“大王,是俺沒有交

糧,俺家……”

砰!!

話音未完便被魔谷君一腳蹬在胸口,砸在牆上咳出一大口血。

“你真是好大的膽!”魔谷君最恨有人诓他,此時登時震怒。

劉大叔捂着胸口:“大王饒命……”

“饒命?诓騙本君,也敢讨饒?”魔谷君橫起板斧,“今日不殺了你,本君如何立威!還不讓你們這幫勞什子賤民給小瞧了?!”

說罷,便舉斧當頭劈下。

四下驚叫,眼見就要血濺村口!劉大師在心裏默默念着菩薩,卻也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劫了。

一道流光飛閃而來,橫在劉大叔面前,擋住了那一斧!四下吸氣聲一片!

劉大叔定神看去,白衣的女子手握想銀峰長劍,劍身顫動,精純的仙氣盈盈飛綻。明明那麽大一板斧落下來,不知她使了什麽身法,竟堪堪化去了七成威力。

魔谷君沒料到自己的赤焰板斧竟被一個還紮着一對垂髫的小丫頭用一柄細薄長劍攔住,立時跳開一步。

花汐吟扶起劉大叔,将他交給村民,這下注意看了魔谷君的樣貌,入眼竟是一身黑。

她微微一愣,唔了一聲,一臉驚訝地嘆道:“這哪來的黑猩猩!”

魔谷君的臉色立時精彩了。

☆、犬妖魔谷

? 猶記得她總是用一些……不太恰當的詞來形容人,白君卿為了不再從她對他的形容詞中聽到“銷魂”之類的詞,特別指導她用詞需精辟準确。所以當她看見從頭到腳一身烏黑的魁梧的魔谷君,幾乎

是毫不猶豫地用上了“黑猩猩”這個她認為具有十分高度概括力的總結詞。

魔谷君黑着一張臉,雙眼瞪得恨不得彈出來崩死眼前這個清秀的小丫頭,氣得握着板斧的手直抖:“什麽黑猩猩!本君乃是高貴的犬妖!!”

花汐吟将他的話整理了一下,來回打量着他:“你……是狗啊?”

恕她修煉不到位,還真沒看出來,看着模樣,該是只黑狗吧。說道黑狗,她忽然聯想到天宮的三眼二郎,他養的那只哮天犬可謂是真真給黑犬一族争氣,那在真君殿都是橫着走的,千兒八百年來只

有在他主子面前耍俏賣乖,然而不幸的是,有一回楊戬牽着哮天犬來羽桃林請她師傅,她師傅還沒走到跟前,那狗就跟抽風了似的掙脫了楊戬的牽制,颠巴颠巴地奔到她師傅腳下,咬着他的白衣搖尾巴

,完全把它的衣食父母給抛到九霄雲外去了。把那威名赫赫的二郎真君給氣得好一頓小心眼兒,幾年也沒再來羽桃林一次。

花汐吟也不知那“狗”字怎的又刺激到他了,只見他揮着板斧便要與她拼命:“不是狗!是高貴的犬妖!”

他似乎很執着于“高貴”二字,這點花汐吟很是頭疼,當下也不是咬文嚼字的時候,她橫過聆音迎上。

一時間,村口墨白交錯,那淩厲的殺氣普通人連靠近都會被彈飛出去。

魔谷君少說也有千年修為,又有一身駭人蠻力,手中的板斧揮得虎虎生風。花汐吟清楚地知道,單憑自己的本事和區區三百年的修為硬拼斷然勝不了他,方才沖出來的時候也只是擔心劉大叔命喪斧

下,而那時魔谷君對一個凡人也沒有用上全力,她才憑巧勁擋下一擊。此刻魔谷君盛怒,全力對她,饒是她有仙劍相助也撐不了多久。

這魔谷君生得如此魁碩,動作竟也迅速,半點沒有笨拙,這無疑又是一個難處。

她使得一手娴熟的昆侖玄音劍法,手中的聆音也是劍巧如游龍,又有一身精純仙氣,白衣翩飛間,竟讓魔谷君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是知道這套劍法的,據傳,當年那人一套玄音劍法便能力敵千軍。

白衣上仙,容傾天下,步步成說,氣冠八荒。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曾聽說過的那位冠着星君仙階的六界仙尊。

一斧斬下,她橫劍架住,震得手腕骨折般的疼,幸好她暗使巧勁劈開了正鋒,否則雙臂必定折了去。

魔谷君攻勢淩厲,再這樣下去別說保住村裏人,連她自己都得廢在這,她答應過師傅,要活着回玉竹居。

為今之計,只有一賭。

板斧當頭劈下,她卻突然停止了躲避,從懷中掏出封魂的符紙,練習過無數次的雙手結印,催動着金色的純仙之氣從符紙中化出,耀如天日!白君卿使出的封魂乃是由純仙之氣催動,威力非凡,讓

她生生架住了魔谷君的一擊。

趁魔谷君驚訝之際,她催動自身仙氣追加了一式封魂,白君卿的那一式本就不得了,加上這一擊,魔谷君連人帶斧一股腦兒整個被沖飛出去,內腑傷勢嚴重!

魔谷君捂着胸口,驚愕地瞪着她,竟是純仙之氣!這小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

封魂只有一張,她自己使出的與師傅的那是雲泥之別,雖然她自身修煉出的仙氣也極是精純,但魔谷君再如剛才那樣來一擊,她便逃不脫了。受了師傅的封魂,他此刻定是身受重傷,若能逼他暫時

退去,她便能救人了。想到這,她決然地仰起頭,與他坦然相對。

七年的雕琢,她已褪去當年的稚嫩無知,仙氣滋養,讓她的個頭比人間的孩童更加高挑些,憑地生出一股撼人的殺氣。

“小丫頭你給本君等着!……”魔谷君見她凜然無畏的樣子,恐她真的身懷純仙之氣,他如今修為将滿,毀在一個小丫頭手裏豈不太冤,遂留下狠話,化煙遁去。

目的達到,花汐吟松了口氣。

身後的村民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瞠目結舌,魔谷君被殺退,他們立即俯身跪拜:“多謝小仙長救命之恩!”

看他們誠惶誠恐的神色,估計是将她當做哪路上仙了。她也不多話,徑直走到劉大叔和村長身旁替他們診脈。

如她所料,五髒六腑都給震得幾乎廢了。

“阿,阿吟姑娘,沒想到俺還有幸救了個神仙回來,真是老天保佑……”劉大叔激動地抓着他的手。

“劉大叔你先別說話。”她從懷中摸出丹瓶,倒出一看,只剩三粒雲草丹,心一橫塞了兩粒到劉大叔和村長嘴裏,替他們保了一命,随後立即寫下方子讓村裏人去抓藥。

回到劉大叔家時,珍兒哇哇哭着跑出來:“阿吟姐,我一轉眼你就沒了!吓死我了……”

“沒事,沒事。”她替珍兒把臉擦幹淨。

随後,劉大叔被人用架子擡進了屋子,胸口一灘血,吓得劉氏險些暈過去。

村民們指着花汐吟笑道:“劉嫂子,已經沒事了,珍兒他爹被那妖怪所傷,多虧了這位小仙長搭救,命已經保住了,珍兒爹這回救的是個神仙!連妖怪都給打跑了!……”

劉氏聽得目瞪口呆:“神,神仙!……”

花汐吟怕他們繼續誤會下去,連聲解釋自己只是個普通的仙門弟子,并不是神仙,但村民還是一口一個“仙長”地稱她,向她道謝。

珍兒一臉崇拜地追着問她天宮的事也令她無比頭疼,又不願掃了孩子的興,她只得坐下耐心地解說,這天宮裏住着成天板着臉的玉帝王母,每回喝多了都得撒一通酒瘋在玉竹居外嚷着要挖走她和白

君卿親手埋在羽桃樹下的一壇子上好的仙人醉的太白金星,守着丹爐誰動了三昧真火就吊起來一頓好揍的太上老君,眼睛小心眼兒也小的二郎真君,還有不得不說的六界仙尊,重霄五星君之首,她的師

傅瓊華上仙……

珍兒聽着直笑:“原來天上的神仙是這樣的啊,阿吟姐,你師傅是不是生得特別好看呀?”

她的想象中,還有村裏老一輩說的故事裏,神仙的姿容都是很出衆的。

花汐吟莞爾,想起紫辰的那句話:“我的師傅,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話說魔谷君負傷逃回山中洞窟,心中又恨又怕。這山中從來就是他說了算,今日突然冒出來個丫頭片子便将他傷成這樣,他怎能咽下這口氣!

可那丫頭身懷純仙之氣,他不能不防。話說方才那一招是仙門有名的封魂一式吧,他雖不是第一回見,可能将此招發揮到如此地步,豈會是凡胎……

胸口又是一陣劇痛,他立即坐下調息,

洞外明月高懸,林中松柏參天,倒是個集天地靈氣的寶地,月光穿過林間,在低矮的灌木叢上投下斑駁的黑影,高大的銀荊樹成片銀灰色的葉片在月光中鍍上了鮮亮的瑩白,像一排銀色羽睫,金黃

的花串在夜色中緩緩垂下,散發出醉人的清香。

一株銀荊樹上,金色的銀荊花間,垂下一片墨紅色衣角,在夜風中無聲飄動。

翌日。

花汐吟習慣了每日清晨在窗前吐納養息,師傅說過,靜心可以壓制她體內妖性滋長,她阿紫玉竹居時每日都在林間打坐,現在在這山村之中,空氣清新,她當然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

半個時辰的打坐之後,她便感到渾身上下都一陣輕松,一身的凍傷也不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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