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

紫辰道:“她好歹在瓊華門下修仙七年,別人說她資質低下,我卻是不信的,瓊華教出來的徒兒不會那麽容易死。況且那丫頭自小精靈古怪,會沒事的。”

蘇浮沉默着。

他也知道阿吟聰明,可那是魔界,個中兇險豈是以她修為可以對付的,半個月杳無音信,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已經……

雕花窗,浮月廊,盡是愁腸成殇。?

☆、幻無之夢(下)

? 魂姬回來時,手中端着一盤白面饅頭,她将傘放在門邊,端着饅頭到床邊。

“魔界沒有什麽吃的,離這兒最近的人間城鎮也很荒蕪,只找到這個,吃吧。”她将饅頭遞過去。

花汐吟睜眼看着她,以及她手中的饅頭:“是連陌下的命令?”

魂姬一頓。

“你們抓我,應該不是為了殺我。”花汐吟在調息時強迫自己冷靜地分析了這件事的始末,在否定了種種可能之後,她得出的結論是,在他們眼中,她有着不可或缺的價值。

“先吃點東西,有太強的好奇心不是什麽好事。”魂姬的聲音不驚不惱,沒有起伏。

花汐吟盯着她手中的白面饅頭,空了太久的肚子沒骨氣地叫了一聲,她懊惱地發現自己似乎不太适合“骨氣”這個詞。

“你不吃東西,怎麽有力氣等你師父來救你?”魂姬就是在說這話時,也淡若止水,花汐吟猶豫再三,身為仙門弟子的驕傲還是敗給饑餓的肚子,從她手中抓過一個饅頭咬了下去。

魂姬不慌不忙地又給她倒了杯茶,然後坐在案邊,默默看她吃到打飽嗝,末了才道:“你怎麽不問一問我有沒有在饅頭裏下毒。”

“咳!!……”花汐吟最後一口茶嗆在了嗓子眼兒裏。

魂姬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開玩笑的。”

“……”花汐吟心窩窩一抽。

吃完饅頭,花汐吟看了魂姬一眼,快步沖到門口,看見的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霧。

“我勸你最好不要離開這間屋子。”魂姬緩緩開口,“你身份特殊,走出了這裏,我便再不能護你,萬一被哪個魔将抓去當了點心,你那萬人敬仰的仙尊師父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說這話時,有了幾分認真。

花汐吟一頓,停下腳步。

她是什麽修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照這樣走出去,被魔族當點心下鍋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她的元神是世間僅有一朵的七瓣紅血蓮,師父給她鎮魂鈴除了抑制她的妖性,也是在保護她,這廂往外面一

站,跟直接去投胎沒什麽分別。

接下來的時間,魂姬一直坐在案前靜靜地品着茶,沒過一會還抽出了一本書翻看。花汐吟坐在她對面,盯着她幾欲開口,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魂姬丢了本書到她面前。

眼下橫豎無事可做,她一咬牙,幹脆地将書拿起來,只見封皮上赫然倆大字:菜譜。

她感到自己腦子裏某根神經狠狠跳了一下,擡起眼狐疑地看向魂姬:“不是說魔都是不吃飯的嗎?”

“是不吃飯。”魂姬氣定神閑地将手中的書翻到下一頁,頓了頓,“閑來無事,用來打發時間的。”

花汐吟:“……”

于是,二人便這麽不尴不尬地面對面坐了一整日,花汐吟看完那本菜譜,又打量起魂姬。

她見過的魔族很少,但聽說的卻不在少數,美如妖姬的嗜血狂魔霧蓮月,心如深海,惶不可測的右護法蒼遙,以及各魔将長老,她以為連陌那清冷的性子已經算是魔界千年不遇的異數,眼前蒙着面

紗的女子似乎比連陌更加不可觸及,她從未見過如此淡若止水的魔,能将一身浮華郁紫穿得漠然世外。

看着她靜靜地翻着書,比起魔,花汐吟覺得她更像是一個凡人。

天色漸晚,魂姬終于放下了書,揮手,點起屋內青燈。

“餓了?”她擡起眼看着盯了她幾個時辰的花汐吟。

花汐吟撇撇嘴:“有點。”

“後面有米和鍋。”她換了書繼續沉默。

花汐吟起身,走到後面,沒一會魂姬便聽到從後面傳來做飯的動靜。她忽然有種恍惚的感覺,思索片刻便悟了,這種平凡的聲音她已有三百年沒有聽到了。

半個時辰後,花汐吟端着兩碗清粥走進來,将其中一碗放在魂姬面前。

“我在後面就找到幾棵青菜,只能煮粥了。”

魂姬一愣,看着她沉默不語。

花汐吟也看着她,須臾之後哦了一聲:“對不起,我習慣煮兩份,一時忘記了魔是不需要吃飯的。”

“無礙。”魂姬放下書,拿起勺子,撩開面紗一角,嘗了一口,白中泛紫的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花汐吟坐在對面,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像個凡人一樣喝着粥,道:“你生來就是魔?”

魂姬怔住:“不是,只有血統高貴的魔才由天地所誕。”

“你一直叫魂姬?”既然是後天堕入魔道,她便覺得一個起名叫“魂姬”的女子委實奇怪得很。

魂姬緩緩放下面紗,遮去所有的神情,淡淡道:“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叫什麽對于我來說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東西……”

她垂眸。

真正重要的東西,早就放在心上了。

“你慢些吃,我要去見大将軍,切記不要走出屋子半裏之外。”她起身,走出門去。

花汐吟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白霧之中,她莫名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有着令人不忍去看的過往。

赤月宮。

魂姬步入時,霧蓮月正靜默不語地站在窗邊,若有所思地望着魔界的天空。

“大将軍。”她福身行禮。

霧蓮月收回目光,也收回了隐藏在眼底細末如絲的一抹思念:“人醒了?”

“是,醒了。”

“魔種的情況如何?”

“沒有異常。”她靜靜地低着頭,半響道:“将軍,非她不可嗎?”

霧蓮月回身,皺了皺眉:“怎麽?”

“妾只是……”

“你不忍?”他冷冷地瞥向她。

魂姬無言以對。

霧蓮月冷笑:“不忍,有時候才是這世上最傷人的利刃,當年上萬顆種子投入青冥河,最終只有她開了花,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罪孽。”

他将一枚丹藥交給她:“距魔種綻放還需一段時日,好好養着她。”

魂姬接過丹藥:“是,妾領命。”

趁魂姬去見霧蓮月之際,花汐吟仔細地查看了這間屋子,除了身處白霧彌漫之中,屋子沒有任何異樣,只是一個尋常女子的閨閣,她簡直不敢想象住在這裏的是一個魔。

她也試着找紙張折紙鶴給白君卿傳信,但是沒有找到,就連今天看的兩本書也被帶走了。正當她考慮着要不要撕自己的外衫折紙鶴時,魂姬回來了。

那把六十四骨的純白紙傘被放置在門外,她看着坐在桌邊沉默的花汐吟,直截了當地将那丹藥放在她面前:“把這藥吃了。”

花汐吟一吓,盯着那枚丹藥,又看了魂姬一眼。

“你這小丫頭小小年紀,疑心倒重。”魂姬褪下外衫挂在木架上,“你是學醫的,自己看吧。”

花汐吟猶豫片刻,将藥拿起聞了一聞,确實不是毒,也非蠱術之引,其中的藥都是用來強身健體的,丹藥的尋常在此時本就不尋常了,花汐吟因此更加懷疑個中意味。

“吃了它,你沒有第二個選擇。”魂姬道,“丫頭,我大費周章帶你來這,不是為了殺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她目前還是個“階下囚”,魂姬說得沒錯,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将丹藥吞了下去。

“滿意了嗎?”她看向魂姬。

魂姬指了指牙床:“天色晚了,早點去歇着。”

她脫了外衫,躺在床上,默默地注視着坐在案邊的魂姬,方才的丹藥中加了一味安神草,雖然她強迫自己醒着,片刻之後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魂姬支着額在案前翻着書,許是床上的小丫頭在安神草的作用下睡得過于香甜,她竟也有了一絲睡意,恍然間已合上了眼。

紫木牙床上,瘦小的身軀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有些不适地皺起了眉頭,一朵紅蓮印記在她眉心若隐若現,手腕上原本環繞着仙氣的三顆鎮魂鈴,漸漸黯淡了下去。

仿佛是從天盡頭傳來的聲音,在朦胧中喚起了三百年前的夢境,那時的她還是一枚小小的種子,被丢進沒有活物的青冥長河一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埋在河底的污泥中不見天日。

直到某一天,從湖面緩緩墜下一滴血,輕輕落盡她頭頂的污泥之中……

☆、誰念西風獨自涼(上)

? 在這間屋子裏又待了幾日,花汐吟每天能見到的人只有魂姬,在這看似平靜無波的小舍,每每入夢,她總會夢見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打坐調息之時,偶爾也會感到體內有什麽地方有一股異樣的氣

息在游走。

魂姬每日都會離開小舍幾個時辰,回來時便拿着一顆藥命她服下,她服下後免不了一段時間的昏睡,除此之外,魂姬并未有任何對她不利的舉動。

正因如此,她才愈發不安。

第五日,魂姬命她服下今日的藥後,看着她在牙床上安睡,須臾,如往常一樣離開了小舍。她走出小舍片刻之後,花汐吟睜開了眼,指尖在喉間一點,将方才服下的藥打出,從床上跳下,快步走出

小舍,穿過迷霧。

這些天,她不止一次地在屋中各處尋找,卻依然沒有聆音的下落,魔界與其他五界不同,她留在小舍中根本無法向仙界傳信。在魔界,能與仙界相通的地方只有兩個,一是聖魔宮天頂的仙魔石碑,

二是九幽冥海畔的斷塵崖。

聖魔宮萬魔齊聚,魔性深重,以她的修為,去了毫無疑問是找死,那麽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斷塵崖。

斷塵崖,斷塵緣,從崖頂到天穹一路魔瘴環繞,險象叢生,即使是修為極高的上仙也有極大可能迷失在其中,墜入九幽之境不得超生。她昨日趁做飯之時,偷偷撕下了一張薄紙,做了一只傳音紙鶴

,沒有筆墨,紙鶴上也無法留字,所幸這傳音紙鶴只有她和師父會用,但她沒有把握這只傳音紙鶴能否飛上斷塵崖,到師父手中,唯有搏一搏了。

她雙手結印,将自己一半的仙氣都注入了紙鶴中,然後放飛。

正當她目送這紙鶴飛向崖頂之際,一把三頭銀槍突然橫空一刺,頃刻間,傳音紙鶴便仙力盡失,輕飄飄地從空中墜落,燒成了灰燼。

花汐吟大驚失色,警惕地回過頭,只見風祈握着銀槍站在她身後,他身邊還跟着幾名魔将。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渾身都崩緊了。

所謂冤家路窄,她此時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可怕。

“小丫頭,你好大的膽子。”風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麽,這次又帶着辣椒粉來闖魔界?”

當日在逢雲城下的恥辱,他每日都提醒自己記着,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把那小丫頭的腦袋擰下來才解恨!沒想到今日路過斷塵崖,居然看見她在給仙界傳信。

花汐吟退後一步,下意識地探向腰間,卻空無一物,猛地反應過來,聆音已經被魂姬拿走了,之前為了讓紙鶴飛到崖頂,她又将大半仙氣注入了紙鶴,如今所剩無幾,現在別說讓她對付一個身經百

戰的魔将,就是逃跑都希望渺茫。

踏破鐵鞋無覓處,風祈自然不可能放過這一雪前恥的機會,退一萬步說,仙魔不兩立,她今日站在這,便意味着兇險臨頭。

風祈命其他魔将退下,手執銀槍劈頭刺來,花汐吟立即催動法術,以她的修為,又沒有仙劍,要擋住一個魔界副将的攻勢簡直是癡人說夢。風祈的銀槍一轉,瞬間便刺穿了她右肩的琵琶骨,将她挑

在地上。

花汐吟疼得臉色慘白,擡手去擋,卻被槍頭挑落了手腕上的鎮魂鈴,鈴铛落下的一剎那,風祈看着她的目光明顯地愣了一下,半響大笑道:“真是沒想到,六界聞名的瓊華星君收的徒兒竟然是個只

有三百年道行的小蓮妖!”

此話一出,其他魔将也紛紛忍不住大笑,連聲道“荒唐”。

花汐吟咬着嘴唇,将鎮魂鈴撿起。

或許是覺得對付她用三頭銀槍委實大材小用了些,風祈收起槍,揚手給了她一拳!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她痛苦地捂着小腹蜷縮成一團。

還在仙界時她便聽說,風祈行事殘暴,力大無窮,生性記仇,眼下的情況想來應是貼切至極的了。

還沒等她緩過勁來,風祈的拳頭便又落了下來,她怕鎮魂鈴被打碎,緊緊護在胸前。

“小丫頭,你的七星草,你的絕塵都到哪裏去了,怎麽不使出來讓我瞧一瞧?單槍匹馬就敢闖魔界,你師父沒有教過你天高地厚嗎!”風祈的拳頭一記一記落在她身上,疼得她說不出話,她幾乎能

聽見自己的骨頭在一根根斷裂的聲音,毫不懷疑,他今日就是打定主意要将她活活打死,“你說本将軍今日若是打死了你,再丢到南天門前,你那清心寡欲的仙尊師父會有什麽反應?”

他戲谑地笑着。

花汐吟顫抖着握緊手心的鎮魂鈴,額間的紅蓮印記一閃而過。

她可以被嘲笑,可以被不信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叫她妖孽也沒有關系,但是她不能讓任何人說她師父!

風祈照着她的面門一拳揮下,突然間,一團墨光從她體內浮出,輕如薄紗般的一層,卻瞬間将風祈的拳頭彈開,風祈沒有想到她還有力氣反擊,正欲一拳了結她,躺在地上的小人兒緩緩睜開了眼,

一雙紅如石蒜花的眼瞳中充滿了駭人的殺意,與之前判若兩人,她動了動嘴唇,一字一句道:“再敢說我師父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那冷到極致的目光令所有人不寒而栗,風祈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眼神,凜如刀鋒又明若星辰,似乎包含着世間卻又好像這世間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沒有任何的意義般決絕。浮動在她周身的詭異氣息

讓風祈有種不好的預感。

忽然,一把玉骨扇從旁飛出,青色的魔焰直将風祈打落在斷塵崖底!一道青光飛落在花汐吟身前,紫琉疏一身雪青錦衣,握着玉骨扇指向風祈。

她低頭看着被打得體無完膚的花汐吟,森冷的殺意頃刻間迸發而出。她的汐丫頭,她都舍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憑什麽打她!

怒上心頭,紫琉疏沒等風祈給出回答,便又一次将他打到懸崖石壁上,出手之重,風祈生生噴出一口血。

“屬,屬下參見紫護法。”風祈等人立刻跪下拜見。

“誰動的手。”她冷冷地問。

風祈沒想到紫琉疏會為了一個仙門弟子如此動怒,當即解釋:“紫護法,屬下經過此地見這仙門弟子在給仙界傳信,屬下攔住了她,方才是在盤問她的企圖。”

紫琉疏掃了他一眼:“這麽說,是你打了她。”

風祈一怔,道:“仙門弟子闖入魔界,屬下只是想除去後患。”

“你要殺她?”她緩緩開口,“可以,你不妨試試看是你殺她快,還是我殺你快。”

“紫,紫護法這是什麽意思!……”風祈驚出一身冷汗。

紫琉疏靜靜地吐出一個字:“滾。”

聖魔宮左護法的實力如何,他們再清楚不過,就是他們所有人一起上都不一定能在她手下走過二十招。風祈咬牙切齒地看了花汐吟一眼,這小丫頭究竟什麽來歷,為何連紫護法都護她至此。迫于紫

琉疏在場,他們只好退了下去。

紫琉疏蹲下身将花汐吟扶起來,才看見她變了顏色的眼睛和眉間不斷閃現的紅色蓮花,這周身的黑色魔氣萦繞中,她哪裏還能看出仙門弟子的影子。

“汐丫頭,你還好?”她柔聲問,卻發現花汐吟沒有任何反應。

她此時也不知究竟怎麽回事,只能抱起渾身是傷的花汐吟回到她的浮顏宮。

浮顏宮中,紫琉疏一進門便讓所有人退下,親自為花汐吟療傷,風祈的拳頭打斷了她五根骨頭,還有右肩的槍傷,毒性已開始蔓延了,看着她白中發黑的臉色,紫琉疏皺着眉頭,後悔方才怎麽沒卸

了風祈一只胳膊來出氣!

在晏京城看見她的小丫頭的時候,她不是不想認她,而是不敢。她的小丫頭站在六界仙尊白君卿身邊,而她不敢告訴她的小丫頭她是魔界罪孽深重的左護法。她的紫姐姐,應該去修仙,陪她去滄瀾

的乞巧節,跟她說世間種種趣事,而不是現在這番模樣。

一別十三年,她的汐丫頭已經是瓊華仙尊座下弟子,是仙門中人,倘若與她扯上關系,只會徒添麻煩。面對她,她早已無言以對,從十三年前那晚,這世上便再沒有那個一心想成人的紫琉疏了。

早早下定決心不再與這丫頭有牽扯,可當看見她受欺負,又恨不得殺了那些傷了她的人,此番執念,可怎生是好。

紫琉疏默笑,那笑容中的意味卻無人能懂,她耗損修為替花汐吟療傷,卻發現花汐吟體內有一股游離在神魔之間的氣息在游走,傷雖無礙,眉間的紅蓮印記卻怎麽也無法消去。

她将花汐吟放在床上,替她蓋上棉被,然後坐在床邊靜靜陪着,凝視着那張安睡的臉,她心中一陣感慨,有十三年沒看着這丫頭入睡了吧……

她伸出手替花汐吟理了理額前碎發,笑了一聲:“你這傻丫頭,怎麽闖到這來了……”

魔界的兇險是難以想象的,尤其是對一個仙門弟子,随處可見的魔瘴,巡邏守衛的魔兵,還有各種對仙體虎視眈眈的魔物,她第一次很慶幸自己是魔,有她在,這丫頭的危險也能少幾分。

只是,無人指引,這丫頭是怎麽進入魔界的?方才替她療傷時,她也發現她體內有異象,回過頭再探卻又捉摸不清了,查看她的元神時竟然缺損了一片花瓣,這丫頭近日究竟經歷了什麽啊。

有外界之人闖入,那人身為魔界護法不可能不知,那麽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故意為之,看來她是該去見見那位被稱之為魔界鬼才的蒼遙護法了。

紫琉疏起身,喚來兩名婢女,吩咐好生照顧床上的小丫頭後,便向蒼遙的行宮趕去。

說到蒼遙,傳言此人心機頗深,擅算計謀略,據說就是連陌帝君也無法猜透他的心思。三百年前,一直無心世事的帝君突然奪位,萬魔臣服後,是蒼遙護法一直在帝君左右為之分憂,其地位也青雲

直上,但他的心思卻不在争名奪利上。

他曾對帝君說:“屬下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君上君臨六界,可以替屬下達成一個心願。”

而那個心願,整個魔界無人知曉。

紫琉疏走進殿中時,行宮中沒有一個仆婢,蒼遙仿佛已經料到她會來此一般,靜默不語地坐在殿上,繪就綠萼梅的錦衣穿在他身上,簡直典雅如詩畫。

她從未見過如此不像魔族的一個男子,相信即便是仙門中人也無法想象他便是聖魔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護法。

見她進來,蒼遙露出一抹淡雅的笑意。

“紫護法用茶嗎。”他仿佛能已經看穿一切的眼神令紫琉疏十分不舒服,這樣一個人,她唯一的感覺便是危險。

“客氣了,不用。”她緩步而入。

他抿唇一笑:“紫護法既然不是來蒼遙這讨一杯茶的,又是來做什麽?”

紫琉疏頓了一頓:“有人闖入魔界,此事右護法可知曉。”

蒼遙默笑:“怎麽,紫護法大老遠來這,是為質問我的?”

“不敢。”按尊卑,蒼遙的右護法之位在她之上,她自然不可造次,“我只是在替魔界擔憂。”

聞言,蒼遙發出了一聲輕笑:“紫護法不必勉強自己說這種場面話,蒼遙,可不是那些長老們。人是霧蓮月帶進來的,他要做什麽……蒼遙無從得知。”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除此之外,紫護法可有別的想問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紙上。

紫琉疏不可抑制地覺得這種人委實讨人厭得很,無論她想什麽他都能一眼看透,她将紙遞過去:“我想請教右護法,這紙上的圖案是什麽。”

蒼遙接過紙一看,神色複雜地擡起眼:“紫護法是從哪見到這個印記的?”

他攤平素宣,只見紙上繪着一朵紅蓮印記,妖嬈入骨。

“……偶然在古籍中瞧見的。”她道。

蒼遙的指尖緩緩劃過那朵紅蓮,意味深長地看向她:“此乃魔種宿主生世相傳的眉間花,魔種認主的證明。”

紫琉疏吃了一驚,看着紙上的紅蓮:“一旦眉間出現這朵印記的人會如何?”

“這眉間花世間只有宿主可有,一旦長出,除非魔種毀滅,否則永世不除。”他一字一句地給出了最殘酷的答案。

紫琉疏忘記了自己後來是如何走出蒼遙的行宮的,她唯一記得的便是蒼遙在她離開前說的那句話。

此花平時不會開于眉間,只有在宿主情緒起落無常時才會出現,這時的宿主是最難以控制的時候。

她捏着那張紙,幾乎不敢相信她聽到的一切。

她的汐丫頭,居然會是上古魔種的宿主……

蒼遙望着她跌跌撞撞地離去,唇邊浮現出一絲笑意。?

☆、誰念西風獨自涼(下)

? 紫琉疏走在回浮顏宮的路上,仔細回想了整件事的始末。蒼遙說汐丫頭是霧蓮月帶進魔界的,那麽魔種也只可能是近幾日種下的。晏京大亂,魔軍無故撤退,霧蓮月前幾日在聖魔宮中所說的容器…

…她忽然間明白了。

這一切都不是巧合,早在三百年前便有人在算計着今日的一切,從汐丫頭下凡的那一刻開始,就陷入了一個注定萬劫不複的深淵。也許就連那幾個城的性命也是為了今日所做的鋪墊……

那丫頭是那麽期望入仙門修仙骨,脫去妖身,倘若讓她得知她體內有一顆蘊含着無邊魔性的魔種,這要那孩子如何能接受!

不,也許還有機會。汐丫頭的師父瓊華星君修為頗高,說不定會有什麽辦法……可自古仙魔不兩立,而魔種更是有着傾覆六界之力,她不知道汐丫頭在那位六界仙尊心中究竟占了幾分位置,萬一他

選擇以天下蒼生為重,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她的汐丫頭豈不是……

她一路斟酌,還是決定先瞞着花汐吟,能拖上一日便是一日安穩。當她回到浮顏宮時,卻在床邊發現了兩個被打昏的宮婢,而床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她想起花汐吟眉間的那朵紅蓮,心中一緊,立刻将一個宮婢弄醒追問花汐吟的下落。

宮婢道:“回護法,奴婢方才在旁照顧,那孩子忽然就坐了起來,雙眼赤紅,奴婢們一眨眼就被打昏了。”

不好!紫琉疏飛身而出,開始四處尋找。

而此時,花汐吟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宮殿外,宮殿的匾額上用濃墨寫着恣意的三個字:聖魔宮。

她揉着額,想不起自己是怎麽走到這的,她只記得自己在斷塵崖下被風祈攔住,打得險些沒了小命,然後鎮魂鈴掉了……再然後發生了什麽,她怎麽感覺自己的記憶被生生切掉了一般。

她低頭看了看,鎮魂鈴還綁在她腕上,但身上的傷全都愈合了,連弄髒的衣服都換成了另一件。

她是被誰救了吧,是魂姬麽……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她被圍住了,其中有魔兵也有魔将,還有十個長者,他們都在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注視着她的眉間,低頭竊竊私語,還有幾個魔兵不知為何受了傷,正驚恐地盯着她。

她不太喜歡被這樣看着,低下頭卻看見自己的手上沾了一片鮮血。

她一怔,下意識地擡起頭又看了看那幾個受傷的魔兵。

眉心突然一灼,她伸手去摸,只感覺眉心發燙,卻無從得知那是什麽。

被魔族四面圍住可不是什麽好事,更何況眼下她手無寸鐵,無路可退。可奇怪的是,那些魔族只是圍住她,卻沒有一人上前。

仙籍記載,魔界有十大長老,兩大護法,三十六魔将,此刻若是數一數,除了兩大護法,該到了都齊了。這就好像一覺醒來被告知你要死了一樣戲劇化,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絕望來形容。

就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圍住她的魔族突然讓出了一條道,一身墨華錦袍的連陌神色平靜地走過來,看見她的一瞬間眼中有片刻的猶疑,回頭看向長老:“這就是你們所有人用了一個時辰也沒抓住

的人?”

“是……”長老惶恐地低下頭。

他輕哼了一聲,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

上一次這樣面對面站着,他還是曾多次相救于她的封妖師君陌,今日重逢他卻是魔界帝君連陌,花汐吟沒想到,不過月餘,便又見到他了。

“你怎麽在這?”連陌似乎也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聖魔宮門前,皺着眉問。

“我……”她撇撇嘴,“難道不是你讓人将我抓來的?”

聞言,連陌倒是一愣:“抓你?我抓你來做什麽,炖了吃?”

話音剛落,四下響起一片才抽氣聲,帝君非但沒有用“本君”自稱,幾時還學會了冷幽默!

連陌的目光掃過那幾個被打傷的魔兵,回頭看着她:“你打的?”

她連連搖頭:“我不知道……大概是。”

她給他看了手中的血。

“你這斷片兒的功夫倒是好得很。”他搖搖頭,看見她眉間的花印,神色一凜。

這是宿主的眉間紅蓮印……作為三百年前将魔種從八荒之外尋回的那人,他怎會識不得此花,只是世上有那麽多人,為何偏偏是她。

“我,我臉上有什麽嘛?”她猶豫道。

連陌收回凝重的神色,道:“什麽都沒有。”

她掃過四周,淡淡道:“這是打算要殺我?”

他忽然擡起手,在她強裝鎮定的臉頰上拍了拍,唇邊漫開一抹撩人心魂的笑意:“什麽殺不殺的,我是帝君,我在這,他們不敢。”

她一怔。

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連陌突然彎下腰将她抱起,他淡漠中帶着殺意的目光落在衆人臉上:“從今日起,誰敢動她,以冒犯帝君之罪論處。”

四下怔住。

“傳令,讓霧蓮月立刻到聖魔宮。”沒人知道一向淡漠的帝君為何突然動了怒。

紫琉疏趕到時,只看見連陌抱着目瞪口呆的花汐吟大步走入聖魔宮的背影,于是,她也呆住了。

一個魔将湊上來小聲道:“紫護法,君上這是從凡心了?……”

據說幾千年不近女色的君上動凡心,還恰巧被他們撞上?!紫琉疏渾身一抖:“去去去,離本護法遠點兒!糟心着呢!”

她一臉茫然地跟進了聖魔宮,留着身後一群長老魔将在那兒半天回不過神。

且說花汐吟莫名其妙地被抱進聖魔宮,她能柑橘到連陌抱起她的那一刻,那些魔族的臉色全變了。

“放我下來!”她低聲道。

連陌斜了她一眼:“再鬧就打你屁股了。”

又是這一句!她一僵:“你你你無恥!”

他沒有反駁,抱着她大步走進內殿,将她放在凳子上。

被一介帝君如此溫柔地對待,她只覺得心裏發毛,惱道:“要殺我就快點動手!”

連陌像大哥哥似的拍了拍她的頭:“淨胡思亂想,好好坐着。”

“連陌!”她深吸一口氣,“你們究竟要做什麽?”

這些天她也仔細想過,晏京大亂,魔界大費周章地讓魂姬将她帶到這,必定是有目的的,可魂姬只是将她軟禁,除每日的一顆藥外,再無任何動作,這一點令她好生不解,再加上這段時日她似曾相

識的夢和今日失去的一段記憶更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連陌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眉間的花印,淡淡道:“你留在這。”

他回身,将紫琉疏喚來:“你看住她。”

說罷,便走出了內殿。

紫琉疏默默地看着一頭霧水的花汐吟,看這小丫頭的神情,君上這不會是單相思吧……

花汐吟看了她一眼,良久不語,赤紅的蓮花在她眉間閃動,無需任何點綴,便有妖嬈之象,此刻這張清秀精致的小臉有朝一日若是長開,不知該是怎樣颠倒衆生的顏色。

紫琉疏幹咳一聲:“汐丫頭你……”

“在晏京城時,為何說不認識我?”她靜靜地問。

“汐丫頭,你是仙門弟子,姐姐只是不希望……”紫琉疏擡起手,給她看自己一身的魔氣,“我若是認你,便是害你。”

花汐吟平靜地看着她:“那紫姐姐現在肯認我嗎?”

紫琉疏嘆了口氣:“都喊你丫頭了,還能不認你嗎?只是……”

“那就足夠了。”她莞爾,“這七年,我因為妖的身份的确被仙門看不起,還需時時謹言慎行,但是對我來說紫姐姐只有一個,我何必為了不信任我的人一句‘看得起’而失去這世上為數不多的疼

愛我的人呢?你是我姐姐,十三年前是,現在也是。”

與此同時,聖魔宮正殿。

霧蓮月步入,帶着面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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